回到梁梦身边,自诩脸皮厚的男人突然不会和她相处了,片刻的沉默后,他说:“我今天和老板请个假,好好陪你玩几天。”
梁梦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和大家一起来的不好单独离开。”
男人嘴角的笑垮了下来,失落直接显在脸上,梁梦看他一副被泼了凉水的表情,弯了弯嘴角:“以后还有机会,眼下你也忙。说不定下回再来你就是骆老板了,不必向人请假了。”
骆琛和老板的关系亲近,什么事情都好办,但到底还是在人手底下讨生活容易受到掣肘,他既然口口声声地说要让梁梦觉得选择自己是正确的,那就要努力摆脱这种身份,那丝颓败当下挥去,应道:“听你的,来日方长。你特地来是要和我说这个吗?我们离得这么远,你答应了我就不能再有别人。”
梁梦无法相信一个男人竟然会有这么深的不安全感,但是一想到他的父母也就能理解了,心底忍不住泛起一丝丝的怜悯和疼……惜。
谁能想到好似铜墙铁壁的男人内里也有这般柔弱的情愫,她甚至不敢想哪个还未长大的骆琛在听到父母离婚,母亲一走就是十几年从未想过回来找寻他,那时的骆琛该有多绝望。
梁梦叹了口气:“胡思乱想什么,我来找你是想和你说正事。我瞧这边人用的穿的都是时新货,要是带回去肯定很多人想要,不如……上次去看我哥,那边卖的已经好过我们城里了,我看也像是从这里进的货,所以我有心思……”
骆琛当即明白梁梦的意思,点头说:“我懂了,你这个想法很好,这样吧,我下午带你去几个批发市场转转,先了解一下情况。”
梁梦自然愿意,连连点头。
骆琛想的是这何尝不是能增进两人感情的一种方式,但又不得不深思,两人离得却是太远了,以后是她过来,还是他回去?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中午饭是在离工地很远的一家特色饭馆子里吃的。
“也就是陪咱弟妹, 不然来这么远的地儿就是吃满汉全席我也不来。”
江述一边盛汤一边笑着说。
梁梦也不和他见外,她喜欢和敞亮直爽的人说话,没多会儿就聊得热络起来, 也得知他和妻子都在这边,不出意外应该长久落脚在此地了。
“挺好的,这边发展快, 机会也多,最要紧的是能开拓眼界, 挺锻炼人。”
邻桌的人点了酒, 几个人碰杯吆喝显得他们这里太过清净, 工地上还有活,沾着酒气观感不好,还容易惹麻烦,所以他们点了一道鸡汤, 鲜香浓郁,味道极好。
江述赞同地连连点头:“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弟妹有什么想法吗?很多人都跑来这边找机会, 你和骆琛谈对象, 离那么远怎么行?”
骆琛看了一眼梁梦, 又转头瞪江述:“聊这个干什么?吃饭。”
梁梦停下筷子, 沉吟一阵,说道:“我没有来这边发展的打算。”
她这么干脆的回答, 让两个大男人愣了下, 一人失落, 一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梁梦没看两人, 表情很淡,继续说道:“我哥因为工作常年不在家, 我爸妈很疼我,我舍不得把他们留在老家,我很注重家庭,所以……”
江述尴尬地摸了摸鼻头,歉意地看了眼骆琛,这里再好也没道理让人家放弃铁饭碗在这里找寻个未知的未来。
骆琛笑起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先奋斗着,将来条件好了稳定下来,你要是想来也轻松些,长辈都恋旧舍不下生活多年的环境和邻里也正常,方便了来这边逛逛换换环境也好。”
骆琛此刻深知那天她和自己说的全然是心底的真话,并不是借口。原来幼年生活狼狈的他渴望家人,从小在蜜糖罐里长大人和他同样渴望家人,那是不是说明他们截然不同的人生中总算有了些微交集?这个发现让他心情大好,抬手招呼老板又加了一道硬菜。
如果他们能走到最后,他们会拥有一个完美的家庭,他会给与孩子全部的爱,绝不让孩子再走自己的老路。
脑海里浮现出他们两人牵着孩子到公园散步的场景,骆琛咬着排骨都止不住嘴角上扬。
骆琛决定从今天起改掉自己的毛病,不能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要亲和多笑,待人接物有礼貌,就和那日梁梦走在一起的人一样,看着儒雅温和,一看就是干净整洁的知识分子。
有了这个打算,骆琛在街上的小店里买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在梁梦不解的注视下换上了,又买了一条新腰带,把那条磨得不成样子的旧腰带装在包里,一番整理整个人显得精神不少,就是不满自己长长了的头发,颇为懊恼地说:“应该去剪个头发的,看起来更利索些。”
梁梦既莫名又好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见丈母娘呢。”
骆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要是真的就好了。”
梁梦也是一时嘴快,他一本正经地给了回应,她反倒不好意思了。
骆琛好像看到了她的窘迫,抿了下唇,生硬地转换了话题,说之前他陪着江述两口子来过这边,也留意过南来北往的人喜欢什么款式,他一会儿可以提供一点浅薄的意见。
这个男人知晓她的意图却不深问,这点让梁梦很满意,如果他问她会全数回答,但内心里却不想把什么都往出倒,意会不言传般无声的来往才是最舒心的。
两人走在大街上,男的高大俊朗,女的高挑漂亮,吸引了不少路过的人侧目,期间也遇到了几个人夸赞他们外形条件好很适合拍戏当明星,梁梦拒绝,骆琛挡在她面前凶狠地瞪着那几人将人吓跑了。
梁梦嘴角噙笑,眼尾向上扬,说道:“看你应付的这么熟,星探没少找你吧?”
骆琛耸耸肩:“不爱那些,来一个吓走一个。再说了,以后的路要是不走踏实了,你就更不喜欢我了。”
梁梦瞪他:“我可没逼着你,哪天要是厌烦了想念花花世界了,把账一股脑儿全推我头上那就过分了。”
骆琛胸腔里涌起一丝灼烫的热流,沿着四肢百骸流至全身,催动着他垂在身侧的手去抓握梁梦白皙温软的芊芊细手,碍于旁边不认识的人只得压下这种冲动。
她娇俏灵动的情态让他像个毛头小子被迷得七晕八素,甚至有个颇为羞耻的念头想变成一片叶子黏在她的肩头,陪她看遍世间风景,又怎会贪恋别的花样?
“不会。”
“我跟定你了。”
他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装得下她,最多再容纳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而他早在她点头的那刻已然放下自我,坚定走向她。
梁梦将他的那份庄重和严肃放入心底,眼睛看向别处,只为掩藏那抹清晰不已的悸动。
上辈子她经过了双重背叛,也深知在浮华中人心躁动且贪婪,既放不下财富又想拥抱真爱,那些如山一样的规矩和廉耻不知什么时候从人生中退却了,冷然地看着狂风卷着丑陋盘旋。
她承认在穿越前她的心已死,缺了亲人的爱,再无信任,所以她来到这个虚构的世界已经做好了摒弃这些情愫的决定,刘宁安不过是个小丑,周婷更不值得她多看一眼,而对骆琛最开始也不过是知晓他是主角的身份所以不打算闹得太难看。
梁家人填补了她心中那个大洞,让她没有彻底地坠落下去,甚至看这透着灰且落后的八十年代都能满脸笑,就是这种可以全然放松的状态让这个男人有了可趁之机。
一切都有迹可循。
一个外表出色,虽然某些方面让她有不好感觉,但真诚且认真的人,很难不在她的心里留下印象。
两人到了一座大楼里,那里开着各式各样的小店,人也多,声音也杂,老板操着当地的方言高声吆喝着,商品琳琅满目,骆琛轻车熟路地带着梁梦往前走,指了几家店说:“这些店家老板靠谱,东西也不错。之前和江哥他们两口子来过,后来闲来无事就来转转,顺便摸了下环境。”
骆琛所说的摸清环境,实际上他已经能跟几个大哥大姐聊天了,一路上还用着本地方言和人家沟通,可谓是个有语言天赋的人,所以梁梦不得不相信他是真的有在好好的在这座城市里学习、工作、生活,脑海中浮现出他拼搏的样子,心软下来不少。
一个大姐指着梁梦说了什么,满是打量,骆琛笑容越深回了句话,又聊了两句,带着梁梦往前走。
“说什么呢?”
“她问我你是我妹妹吗?我说不是,你是我对象。她说咱俩挺配的。”
梁梦可没忽略了他们离开时大姐那遗憾的表情,“哼”了一声:“看样子想来没少给你介绍对象吧?”
骆琛摸了下鼻梁,挺直腰杆:“我可一次都没松过口。”
因为流行在那里。
消费主义鼓励人在大千世界中活出个性自我, 然后不经意间吹过一阵风,让茫然的人找寻到一个方向随之汹涌而上。这两年不少人家里有了电视,要么从别的渠道获取信息, 耳濡目染下,尤其是女人大多有爱美之心,哪怕手头不宽裕也尽可能让自己跟得上潮流。
这一切在梁梦这个来自几十年后的人看来一切都带着复古味道, 南方的流行被那道风吹去了北方,速度显然没有那么快。
梁梦刚要过去被骆琛拉着走向另一边:“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他家款式新, 大多都是出口国外的, 老板说冬天那件呢大衣可受外国佬喜欢。”
梁梦被他一口气拽到目的地,粗略扫了一眼,不得不说老板的审美不错,整体是简洁大气的风格, 挂在高处的几件碎花连衣裙都直戳着梁梦的目光,嘴角扬起,难得夸他:“眼光还不错。”
骆琛既惊讶又欣喜, 眉眼控制不住地上扬, 午饭之后他的嘴角就没落下来。
中高端的定位让老板娘无需铆足劲招揽顾客, 她闲适地坐在桌子后面看书, 身上散发着淡而静的味道,气质卓然, 吸引人留驻目光去打量她。
老板娘抬头见是骆琛, 露出一抹笑, 又看了眼旁边的梁梦, 了然地调侃:“心上人?看来得偿所愿了,恭喜你。”
骆琛大大方方地承认:“我对象。”
老板娘笑着说:“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值得费心思。你不知道,冬天那会儿他在我这里挑了几个小时,挑得我都想赶人了,光一个尺码就磨蹭了老半天。看在一年到头就遇到这个一个男人这么有耐心又舍得花钱的给女人买衣服,也就不和他计较了。”
骆琛看了眼上排最后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脸上带着笑:“多谢老板帮忙,这不带我对象来买几件衣服。”
梁梦皱了下眉,她并不想因为和骆琛在一起就不停地接受他物质上的好意,骆琛对她提供的其他帮助远比这些衣服贵重。
“梦梦,让老板娘多拿几件试试?”
他热切地看着她,一副恨不得给她花钱的傻样子,梁梦竟说不出拒绝的话,犹豫的功夫,被他拉着在里面转,也让她在拐角处看到一条被藏在角落里的酒红色旗袍,裙摆上有端庄大气的刺绣纹案,衣料也是好料子,放在几十年后这种剪裁做工一样受欢迎。
老板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走过去拿出来,笑道:“你对象有眼光,这旗袍是我们这里有名的裁缝做的,几十年的老手艺了,要不是家里几个孙子等着钱娶老婆原就不打算动老家伙了。现在时兴的款式多了,加上人们有自己的看法,老人怕受冷落所以寄在我这儿帮着卖。”
梁梦接过来,轻轻抚摸着衣服,笑道:“手艺很不错。”
比她在几十年后见到的功夫都深。
“不过想要一件真正可心的旗袍最好还是见见师傅,衣就人不是人就衣。”
梁梦说着将旗袍还给老板娘,老板娘愣了一下,看梁梦的神情也不同了。
骆琛他在这边没什么花销,除了帮老板留意项目上的事儿还在别的地方有些进项,这个时候对梁梦那是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来的,当即问老板娘师傅家的地址,他想赶在梁梦回去前把尺寸、料子给定下来,剩下的让老师傅慢慢做,到时候邮寄回去或是他带回去。至于改动,他对老师傅的手艺很有信心。
老板娘把老师傅家的地址告诉他,他记下来又指着一早看到的那件鹅黄色连衣裙说:“梦梦,我觉得那件挺适合你的,你试试看好不好?”
他说话的时候两眼紧盯着梁梦,尤其是放低姿态讨好的口气引得老板娘侧目,忍不住调侃:“兄弟你是诚心让我们这里没对象的女孩们羡慕是吧?”
骆琛一点也不在乎旁人怎么看,他承认自己有点小心思,但前提是在梁梦甘愿的基础上。在遇到梁梦之前他习惯了说一不二,没少做过不顾别人感受的事,梁梦和别人不一样,他不想让自己的莽撞惹来梁梦的不快。
梁梦的沉默对骆琛来说犹如时光停滞般难熬,他知道她有多倔,心底的期望与激动到底还是落了下去,转身刚要和老板娘道别,听到:“那试试吧,我穿最小号,麻烦老板娘了。”
梁梦看到了自己答应那刻男人眼底迸发出明亮耀眼的光。
店里有个专供换衣服用的小房间,老板娘带她过去,边斯包装边说:“妹子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梁梦接过衣服,愣了一下,笑道:“是吗?”
她有福气吗?也算是吧,及早认清臭渣男毒闺蜜,穿越到这个世界又避免了被垃圾纠缠也不会走原主的老路,虽然时不时会窜出一只讨人嫌的老鼠,但她有应对的能力。
“找到这么好的对象还不算有福气吗?”
梁梦想了想,如果按照骆琛将来的成就来说那她还真挺有福气,点了点头:“算是吧。”
老板娘被她这副深思的模样给逗笑了,交谈兴致也很高昂:“这两年来这边讨生活的人很多,有不少漂亮娇俏的女孩靠自己年轻赚钱,男人嘛都不是东西,尤其在这没人管束的地方想干什么干什么。”
梁梦刚抖开衣服,闻言看向老板娘,她的眼神很淡,漂亮的脸上扯出一抹没什么情绪的笑:“所以老板娘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她倒不至于怀疑骆琛,可是前车之鉴也告诉她看人的眼光不怎么好。她懒得跟着别人的寥寥数语而废自己的脑子,还是直来直往的痛快。
老板娘曲起食指抵着下巴,了然地挑了挑眉:“妹子,看来你不怎么喜欢他啊,不然也不会这么稳当。”啧啧两声后,继续:“真可怜,枉费这里那么多女孩不要钱勾引他,他连看都不看一眼。你不知道我们这里不少爱俏的女孩来,有的为了能遇到他每天都来,不能让人寒心啊。”
梁梦对此并不意外。
这世上有很多人会不在乎家世背景、道德品行, 单纯沦陷在颜值之下,骆琛无论身高长相还是气质都是招女人喜欢的那种,尤其是坚硬冷漠中又透着一丝坏, 最是勾人想飞蛾扑火般的去征服。
梁梦丝毫不担心,低头解开衣领处的扣子,随口说道:“他在这里遇到的人和事老家也有, 真有心思也不用忍到现在。”
解完扣子,她冲老板娘展颜一笑:“男人有了别的心思是拉不回来的, 何必费那个心思?顶多就是我识人不清。对感情忠诚不忠诚那是他的事, 我做不了决定。喜欢的时候就好好喜欢, 不喜欢了各走各的道,您说呢?抱歉,我先换衣服。”
老板娘被她这副理智到冷淡疏离的气质惊到了,人遇到对自己不公的事情本能地会去讨个说法, 可在这个年纪尚且轻的女孩身上却看到了一种顺其自然的随性。不能武断的说她不喜欢骆琛,只能说她更现实,在躲避不过的后果中作出了对自己伤害最小的选择。
这个女孩……让人害怕。
换衣间的门关上, 老板娘转过身一眼看到站在斜角的男人, 该怎么形容他脸上的表情呢?那是“果然如此”的了然, 黑且深的瞳孔里隐约透着一丝苍白, 无不告诉身边的人刚才的话他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