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莺抹着泪点头。
她是真的不敢了。
等夜渐深,谢衍回了屋子里头,明毓已经上了榻,但还未睡。
她脸上有了困意,大抵是有话想与他说,是以一直没睡。
谢衍把身上的外袍和中袍脱下,问她:“夫人想与我说什么?”
明毓打了个哈欠,问:“我虽没算日子,但也知你那长榻也该送来了,正要你明日休沐,去把长榻弄回来。”
说罢,她就闭上了眼。
谢衍的动作顿了好一会,才缓缓地把衣裳挂到架子上,走到床榻,把帐幔放了下来后,撩开被衾躺了进去。
与她相隔着两床被褥,说:“不若等冬日过去了,我再睡榻?”
明毓闭着眼,说:“想都别想。”
谢衍一叹,道:“两个人睡才能暖和,你若一人睡,晚间会冷醒。”
明毓冷冷哂笑了一声:“我还不能多加一床被褥?且就算我冷得睡不着,我也不会喊你。”
话语中有说不出的嫌弃。
谢衍心想,先前他给她多添了一张被褥,晚间他下值回来,她就摆起了脸色,晚间就寝时还问他是不想把她压死。
“夫人都这么说了,那便罢了。”
明毓闭着眼,眉心微微一蹙。
他这么快就妥协了,她还真有些不习惯。
困意越来越浓,她也就没细想,呢喃不清的说:“你要记得去取,别诓我……”
声音渐小,片刻后,有浅浅的呼吸声传来。
谢衍转头望向已然安睡的夫人,就这么看着,等着。
不过才过去半刻,睡着的明毓便冷得直往那睡前格外嫌弃之人蠕动而去。
谢衍望着她的动作,沉默了一会,才掀开了自己的被窝。看着她慢慢地挪进了自己的被窝中,手脚环抱住他后,他才把被角掖死。
他起得早,她也就不知自己晚间是怎么睡的。
他想,先答应分床睡,真分床而睡她应该会不习惯,他到那时再提共寝也易成事。
谢衍低眸望着酣睡沉沉,红唇微微翕动的夫人。想起今日她气自己的那些话,都是从这张嘴中说出来的,他便不想再那么守诺了。
总归她也不知道。
谢衍瞧着妻子的红唇,眼底一片晦暗。
缓缓低头,在那红唇上轻轻落下一啄。
温软湿热的触感袭来,带着淡淡的香甜味,本应该蜻蜓点水,谢衍却是不舍这般短暂就离开。
下一瞬,他便含着那温软的唇瓣甚是轻柔吸/吮,描绘了她双唇的形状后,怕把人弄醒,谢衍这才抽离。
望着那被自己弄得水润润的红唇,谢衍眸色加深,呼吸也加重。
箍在她腰间的手臂暗暗收紧。
谢衍觉得,他方才的举动,就好似那等病态之人。
分明知道这么做是不正常的,也是不对的,可他心里和身上的那股躁意反而越发地沸腾。
或许,这就是常人所言的——刺激。
但心头满足,可身体却渴涸空虚得紧,似有股邪火压着不得释放。
闻着近在咫尺的幽香,却也不能再做旁的,谢衍只得暗暗平息那股躁意。
这一刻,谢衍觉得,他似乎越发离不得夫人了。
他望着还在睡梦中的妻子,指腹落在她那饱满的唇瓣上,微微一压。眸色幽深,声音低沉:“和离,纳妾,夫人还是不要想了,也别提了,方才只是小惩罚。若是下回再提,我便不止如此了。”
昨晚发生了什么, 睡着的明毓自是不知,只是觉得谢衍奇怪得很。
早间起来后,那视线总是在她唇上游离,瞧得她头皮发麻, 只得瞪了他几眼, 他才有所收敛。
这时, 用完朝食后不久,就有人敲响了院门。
青鸾去开门, 待看到外头的人, 神色一紧, 忙做恭敬状,喊:“家主。”
谢家主朝院子里边暼了一眼,眉头一皱, 眼中尽是嫌弃。
分明给了五百两的安家费, 就寻了这么个又小又破宅子?
这是存心给谢家丢脸!
谢家主收回了嫌弃的视线, 说:“你的主子可在?”
青鸾忙应:“在的。”
谢家主径自掠过婢女, 走进院中。
明毓与谢衍已经回了屋, 她不经意间从窗牗望出去,看到谢家主时, 脸上露出了惊诧之色,转头看向谢衍。
“你养父过来了, 大抵是为了孙氏的事。”
谢衍闻言,从榻上站起,说:“我去见就好, 你不用出去。”
明毓道:“这可是你说的。”
谢衍颔首, 随之走出了屋外。
他才走出屋外,谢家主已经走入了堂屋中。
二人目光交汇, 谢衍把房门阖上后,才转身朝着谢家主一揖:“孩儿见过父亲。”
谢家主目光从他的身上掠过,落在他身后的房门处:“儿媳呢?”
谢衍面色平平,应:“这段时日一直都在屋中养胎,甚少出来。”
谢衍就在房门外应的话,明毓自是听见了。
轻轻一哂,他说谎,莫说旁人了,便是与他做了六年夫妻的她都瞧不出来,更别说是对谢衍根本不了解的谢家家主。
谢衍在谢府时,除了为数不多替妻子出头的两回外,无论是性格还是行事都尤为寡淡,谢家主自然不会怀疑他会说谎。
在堂屋正位坐下后,谢家主暼了眼跟进来的几个下人说:“你们退下。”
堂屋里的几个下人都如数走了出去。
谢家主看向谢衍:“我昨日下值回去后,听说何媪被大理寺叫去问话,说是与刺杀朝廷命官有关。下午大理寺的林少卿又亲自登门,审问你母亲,把你母亲当做犯人对待,我一问才知被行刺的人是你。”
说到这,谢家主黑了脸,说:“虎毒且不食子,更何况这世上哪有母亲残害自己孩子的?那林少卿办案着实荒唐,竟查到了你母亲的头上去了!你且去与林少卿说,此事与你母亲没有半点关系,若他执意要把这罪名安在你母亲的身上,我谢家也不是任人揉搓的面团子!”
谢家主的音量不小,在屋* 中的明毓,听得一清二楚。
面上的表情甚是讥讽。
也不问谢衍愿不愿意,且明知孙氏就是主谋,却这般理直气壮地让谢衍去给孙氏摆脱嫌疑,倒真是不要脸。
明毓想知道谢衍是怎么回答的。
她竖起双耳听着外边的说话声。
堂屋外头,谢衍却道:“少卿大人去谢府盘问了母亲?”
谢家主微一挑眉:“怎的,你不知?”
谢衍摇头:“孩儿只在大理寺看到了何媪,未曾细问是犯了何事,就说刺杀的案子触及孩儿与二弟个中牵扯,孩儿便自觉没有再参与。”
谢家主眸子微眯:“为何会牵扯到煊哥儿?”
谢衍低头,应:“此案涉及到了圣上忌讳巫术,而恰好孩儿从旁人那处听说,孩儿与二弟命格犯冲,是以不宜再参与此案。”
从斜眼的口中听到谢衍说出‘命格相冲’这几个字,谢家主心下骇然。
谢衍是怎么知道?!
又是何时知道的?
他竟半点端倪都没漏,竟藏得这般深!
心下惊骇,面上却勃然大怒,重重一拍桌:“简直无稽之谈!是哪个混账东西与你说的这些话!”
谢衍道:“偶然间,孩儿听到二弟与人吃酒时提起的。”
明毓听到这里,抿唇一笑。
也是,谢煊本就是嘴不牢,估计他连与谁说过命格相克的话都已经忘了。便是谢家主回去问他,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更是无从查证。
谢家主闻言,怒色一滞,随之道:“你二弟这个脑子拎不清的,也不知从哪个神棍口中听到的荒唐话,当不得真。”
谢衍低头:“可我听二弟说,是母亲找来的道长,本事甚大。”
谢家主不由得握了握手,暗骂不成器的混账东西。
“此事我会问清楚,但你母亲绝无可能害你,所以你与我去一趟大理寺,把这误会给解释清楚。”
谢衍道:“还请父亲恕孩儿无法应下。”
谢家主双目一瞪,怒声问:“怎么,连你也觉得你母亲会害你?”
谢衍缓缓抬头,看向谢家主,双目沉着:“父亲为官,怎么会不知不能意气用事?孩儿便是去大理寺说了这些话,不仅于事无补,还会招得少卿大人和温公不喜。”
“母亲无辜,少卿大人自然不敢随便定罪,父亲是关心则乱了。”
谢家主抿唇睨着谢衍。
从他的神色中观察不出半点的端倪,但他这婉拒的话,却叫人听得分明。
——他不愿去。
谢衍究竟知道多少事?
谢家主:“如此,你是打心里不信任我与你母亲,看来旁人说得没错,到底不是亲生的,始终是隔着一层。”
谢衍沉默不应。
谢家主沉着脸道:“你莫不要忘了你也姓谢,也是上了我谢家族谱的,你与谢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母亲害你能有什么好处?”
“你不帮你母亲,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谢衍只是微微垂眸,却依旧不说话。
瞧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底一股气涌了上来,怒意再次上涌,拿起桌上的插着梅枝的碧玉花瓶,猛地朝着地上砸去。
“呯”的一声巨响,瓷器落地四碎,碎片溅起从谢衍的手背划了过去,一道血丝慢慢地从手背渗透了出来。
巨响传到了屋中和院外,院外的下人听得心惊胆颤,便是明毓都皱起了眉头。
谢家主俨然当作没看到谢衍手背上的伤,直瞪着他,咬牙道:“你好得很,我且看你这不孝东西能在官场上走多远!”
说罢,蓦然站起,拂袖而出。
半晌后,谢衍才转身往堂屋望出去,看着谢家主离开院子,才低下眸子瞧向手指滴血的手掌。
半个手掌都沾上了鲜血,看着甚是可怖。
房门恰好这时开了,谢衍转身朝着自家夫人望去。
明毓看到了地上的碎瓷器,再抬起视线便看到了谢衍淌血的手,一惊,忙唤:“青鸾快把药箱寻来。”
说着,拿着自己的帕子,直接就拉起谢衍的手捂住伤口,黑着脸道:“谢家没一个好东西。”
谢衍似不知疼痛一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垂眸瞧着给他捂着伤口的夫人。
唇角缓缓上扬,有了一丝弧度。
明毓皱眉查看着谢衍的伤口,却是没注意到他的表情。
片刻后,青鸾把药箱找了过来,瞧到地上的瓷器和一小滩鲜红的血,心下一惊,继而为主子忿不平道:“老宅家主怎能不分青红皂白诬陷家主!”
最后那句说家主不孝的话,声量不小,在院子外头的人都听到了。
明毓没有说话,而是仔细擦去谢衍手背的血。
这人只是个不知情绪的,又不是不知疼痛的,他就不能喊一声?怎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那花瓶砸来的时候,也不知躲一下,白瞎了他那聪明劲了!
谢衍瞧着她的手上也沾了血,好似她也受了伤一般,他格外不喜,便道:“我来吧,你不宜见血。”
说罢,就要把手抽出来。
明毓抬眸横了他一眼:“安分些。”
谢衍被夫人横了一眼,也就没再动。
青鸾在旁帮忙,一会后才包扎好。
明毓吩咐青鸾:“你收拾一下。”又瞧向谢衍:“夫君且与我进屋。”
说罢率先回屋。
谢衍则跟在她身后。
房门阖上后,明毓把他拉到了里间,压低声音问:“你骗家主说命格相克是从谢煊与人吃酒时说的,万一进了宫当面对质的时候,问你是何时听到的,谢煊又是与谁说的,你怎么把这个谎圆回去?”
谢衍解释:“回来时,我便已经想到了这事,我需一个正经的渠道知道命格相克的事,便算计了谢煊。谢煊吃酒时,身边总会有一两个红粉佳人陪伴在侧,只稍收买她们,在他半醉之时引他说出这些话。”
明毓闻言,心下稍安:“今日那谢家主怒而拂袖而去,你就不担心他给你告一个不孝的罪名?”
谢衍低眸瞧了眼被包扎好的手,声音淡淡:“他也快要自顾不暇了,自是没那心思告我,便是告了我,也要看旁人相不相信。”
明毓略一沉思,遂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用几日,便会传出孙氏加害养子的消息,京中上下必定哗然。
接着,也该轮到谢家主养外室的消息了。
“谢家主今日来了,把事挑明了,你也不能装作不知,今晚还要宴请武馆和水户巷的居户吗?”
谢衍点头:“话都放出去了,自是要请的。”
且他还要趁着今日,让妖道成为水户巷失踪案的嫌疑人。
耍些阴险的手段,能让妖道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之中,也未尝不可。
谢衍在去酒肆前,让人去木匠铺子,把长榻搬回了家中,旧的榻则搬到了廊下,让明毓平日也出来坐坐。
宴请众人,他必然会饮酒,是以就今晚分床睡,也避免打扰到夫人。
出了门,丁胥来接。
谢衍问他:“事情都安排好了?”
丁胥低声应:“大人放心好了,都安排好了,必定会让妖道入局。”
谢衍道:“那便按计划行事。”
孙氏因刺杀案,涉足巫术而被禁足。
水户巷狐妖害人案本就灵异古怪,但凡妖道与此案沾惹上关系,又因他与谢府来往甚密,更是修道之人,待再提起巫术,旁人也会联想到妖道。
便是孙氏想全揽下罪责,也要瞧别人信不信。
哪怕日后,证明妖道与水户巷失踪案无关,但妖道所犯过的罪也会一一被披露在光明之下,让他无所遁形。
被他害过的所有人,也将得回一个公道。
第52章 五十二章
谢衍请客的酒肆, 掌柜与丁胥相熟,听说是大人宴客,也有心讨好,便说算便宜一些。
酒肆不大, 因着请的客多, 便把整间酒肆都给包了下来。
谢衍到的时候, 夜幕才悄然落下,华灯初上。
便是来早了, 人也都已经到齐了。
丁胥嘱咐过众人别太隆重, 是以谢衍到的时候, 他们才没有出来接迎。
谢衍进来时,全部人都站了起来,相继行礼, 异口同声的唤了一声“谢大人”。
谢衍朝着他们道:“诸位不用客气, 还请落座。”
三十几个人, 把小酒肆坐得满满当当的。
谢衍坐下后, 众人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丁胥倒了酒, 谢衍便站了起来。
众人随时注意着座上的谢衍,见他站起来, 也都跟着站起。
谢衍道:“前几日遇险一事,多得诸位相助才能化险为夷, 谢某在此谢过诸位。”
说罢,朝着众人弯腰一揖。
这一揖,让仰人鼻息而过活的水户巷汉子霎时间受宠若惊, 平日里, 就是寻常的长安百姓,都不会用正眼瞧他们, 今日官老爷竟朝着他们折腰行礼。
一时皆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放手脚。
谢衍看向丁胥。
丁胥会意,把酒盏递了过来,谢衍接过端起酒盏,说:“我敬诸位一杯。”
众人也转身拿起了酒盏,隔空碰杯。
一盏酒罢,谢衍道:“今日饭管饱,酒管足,诸位且敞开了肚子吃喝。”
武馆的武夫本就能吃,而水户巷的居户又是做苦力,平日也舍不得吃喝,今日确实尽兴。
有人胆大,拿着酒去敬谢衍。
谢衍举起酒杯与之饮酒。
旁人见谢衍真的吃了酒,也跟着去敬酒。
谢衍来者不拒。
酒席氛围甚好,吃吃喝喝,有人喝大了,醉话和醉态也显露了出来,都是糙汉子,姿态粗鲁,且什么荤话粗话都跟着出来了。
谢衍望着众人百态,从未做过那般失态的姿态,也从未说过粗话,今日倒是不同的体验。
酒过半巡,夜色也已然渐深,众人已经喝得七八分醉。
酒席散去,众人携伴归去。
陈九扶着谢衍从酒肆出来。
上马车时,谢衍看向丁胥。
丁胥会意点了点头。
水户巷居户归去的路途相对的远,谢衍便让人准备了好几辆马拉着的板车,五六人一辆,道上也不怕出问题。
马车到了水户巷巷口,便进不去了,众人相互搀扶步行进去。
众人不在同一处,有人先行回了家中。越往里走,人越来越少,最后仅剩二人。
二人相互搀扶,走路也是摇摇晃晃,都有些不大清醒。
两道黑影从他们身后闪过,他们丝毫不觉。等一棍子落下,闷哼了一声,另一个人愣神的一瞬,另一棍子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两人相继昏倒,被人蒙着头抬走。
夜黑风高,似乎不会有人注意到有人抬着两个人从水户巷出去。
被打昏的二人被人抬着走,而后换了马车。
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晃晃悠悠的醒了过来。
好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捆绑了手脚,不仅被蒙住了双眼,也被堵着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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