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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归美人,美人归我!(雁东鸣)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突然马车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是刀兵相接的声音。
“有流寇!大家小心!”
“保护大小姐!”“保护大小姐!”
容威一听,赶忙掀开车帘,对着外头吼道:“别管东西,都护到马车旁边!”
一个流寇中的小喽啰讨好地凑到为首的身边,“大哥,你瞧,这还是第一个这么利落的舍下货物的商队呢!”
“那说明马车上的东西更值钱!”为首的那人眼神阴鸷,说话间扬手对着马臀就是一鞭,“兄弟们!拦住马车!”
弯刀出手,正在狂奔的马匹伤了前腿,登时一个趔趄便摔倒在地,差点把马车带翻,车中的容清扬亦是遭了灾,一下子从车座上摔了下来。
“出来,里面的人!”一声不算标准的汉话从车外传来。
容威刚要想自己先出去挡一挡,却被容清扬拦下,她明白,早晚都要面对,她也不在乎多躲一时半刻,索性掀帘而出。
“你不是大成人!”容清扬开口直断。
“自然!”为首那人跨在马上,腰间别着弯刀,手里提着一根短鞭,身上穿得乃是拿兽皮缝制的衣袍,对着容清扬上下打量一番,“你长得倒是挺好看,甚至比草原明珠苏迪亚还漂亮。”
容家幼弟差点因为这个女子损了名声,再加上容清扬自己是因为这个女人在大成暴毙,才不得已受封公主下嫁胡旗,是以容清扬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此刻由对方口中说出,容清扬绣眉一紧,“你是胡旗人?”
“哈哈哈哈哈,都是天生地养的,是什么人不重要,大爷那里正缺个压寨的夫人,今日瞧上你了,乖乖跟爷回去,饶你不死。”
容清扬冷哼一声,不为所动。
那人将手一挥,他的手下立马杀了商队中的一个伙计。
“住手!”容清扬没想到对方如此心狠手辣,只能侥幸一搏,“你可知我是谁?”
那人冷笑道:“你是天王老子又怎么样?”
容清扬压了压心底的恐惧,“本宫乃大成沐恩公主,奉大成天子之命与胡旗大汗和亲,本宫乃你胡旗大妃,你敢放肆!”
那人笑容僵在了嘴角,眼神中只余下狠厉,“这么说来,那留你不得了。”

第216章 初唳(7)
容清扬不知道哪句话惹到那人,竟惹来杀身之祸,心头大惊,但面上却强作镇定,不紧不慢道:
“你好歹也是胡旗子民,杀了本宫,影响的是大成与胡旗的邦交。祯盈十七年一役,胡旗早没了抵抗大成铁骑之力,虽然大成北境边防军从不出平陵城,但也断不容公主受辱。”
那人眼神比方才狠厉三分,泄愤般把马鞭在身侧一甩,“丫头,有时候聪明过了头,命不会长久。既然咱们都沦落到当劫匪了,还会在乎邦交么?反倒是你,既然是大成公主,咱们不得不防,放你活生生回去,反倒是给兄弟们埋下隐患。”
容清扬一听这话,嗅到了三分生机,觉得大约拿捏住了眼前这匪首的心思,恩威并济道:
“我大成有句俗语‘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应你方才那话,若两国交战,边塞不宁,百姓异地而居,商旅退避三舍,纵使你有心打家劫舍,届时又有谁能让你来劫。如此,你还觉得邦交与你无关?”
匪首神色晦暗,并没有吱声,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沉思。
“本宫向你承诺,你放本宫及随行平安离去,今日之事,本宫既往不咎。否则,同时得罪胡旗和大成,天下哪里还有你的容身之地!”容清扬觑着匪首脸色,趁热打铁抛出承诺,她有五分把握,此番软硬兼施之下,那人心中已经动摇。
突然,匪首大笑起来,“大成的女子,不仅有美色,更有胆识,到了这个份上竟然还敢讲条件。不过,你怕是会错了意,放你回去才是真正的后患无穷。你的商队货物众多,低价脱手,足够咱们兄弟们躲起来逍遥个几年,到时候谁还记得你。兄弟们,别跟她废话,动手利索点!”
“慢着!”容清扬没想到此人油盐不进,决定最后一搏,“你刀头舔血,不过为财,本宫愿意给你开出一个你无法拒绝的数目。但若本宫损伤分毫,不仅分文不得,还会得罪我容氏一族。本宫乃容氏嫡出长女,纵随着时间流逝,胡旗和大成朝廷能将此仇淡忘,但容氏不会,容氏权倾朝野,上下一心,纵使寻到天涯海角亦不会放过你!况且,本宫在西境外出事,有损郭大帅颜面,恐怕大帅也不会让你安安生生继续当你的匪。”
那匪首还没应声,倒是下边的人凑到他跟前劝道:
“大哥,咱们天天在这里迎着寒风吃沙子,就是为着攒点本钱东山再起。她们家我从前听过,富可敌国。”
那匪首犹豫半晌,伸出了三根手指,“我要三百万两!”
并州边防军大营的中军大帐中放了一张矮榻,上面铺着一张崭新的狼皮。而穆谦正大大咧咧躺在狼皮上,一只穿着黑军靴的脚还在榻边优哉游哉地晃悠着。一只狼头摆在案上,正张着血盆大口,地上跪了两个瑟瑟发抖的京官。
狼头旁边摆了一根刚烤熟的羊腿,还滋滋爆着油花,上面撒了一层薄薄的孜然,托盘上还放了一把精巧的匕首。
穆谦瞥了一眼地上的两个人,然后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翻起来,直接拔出匕首割了一块羊肉塞进了嘴里,一边嚼一边用含混不清的口齿道:
“两位旧交,你们也跪了一上午了,累不累?本王不才,从前节制禁军,巡城司更是由本王直管,裘云啊,本王拿你们当兄弟,没想为难你们,可你却在难为本王啊。”
穆谦对着率军而来已任殿前司副都指挥使的裘云阴阳怪气完,转头又对着礼部随行官员左侍郎林寄道:
“看来左侍郎日子清闲的很,不是去人家祠堂看白事的热闹,就是凑红事的趣儿,你两头吃席,随份子了吗?”
裘云当年因着兵围大理寺,迫使大理寺重审闵州毁堤案,得了穆谦赏识,由他一手提拔至殿前司,这才有机会得了今上青眼,右迁至殿前司副都指挥使一职。这些日子他眼见着穆谦为着找寻公主夙兴夜寐,本就心怀愧疚,如今被言语一挤兑,更觉无地自容。但他又不能辜负今上的知遇之恩,只得沉默不语。
而林寄先时怨恨黎豫伤了林氏根基,本想着在黎晗开祠堂时落井下石 ,却没想到中途杀出个穆谦,坏了他的好事,现下又栽到穆谦手里,心中更添愤恨,拿定了主意不肯将实情和盘托出,强笑道:
“晋王殿下说笑了,沐恩公主在北境遭劫,殿下不想法子赶紧找公主,却将朝廷命官扣在军中苛待,您就不怕没法跟京畿交代么?”
穆谦连眼皮都没抬,拿着匕首挑羊腿外焦里嫩的地方就是一刀,送到嘴里后才不紧不慢道:
“北境这种穷乡僻壤,在京畿口中乃是民风未开化的蛮荒之地,有一两个盗匪太正常了。就连东境和南境这种廪实仓、礼节备的富庶之地都不能杜绝盗匪,凭什么要求本王治下就一定安全?再说,本王苛待你们什么了?自打你们到了,本王天天让谢淳陪着你们吃喝玩乐,丢了公主这么大的事摆在眼前,也没见你俩少玩一日!您二位,一位是送亲队伍武将统领,一位是使团文臣主心骨,你们都不愁给京畿交代,本王愁什么?”
穆谦自顾一边吃一边说,见两人被他怼得不吱声,他也吃的差不多了,径直从袖中掏出快帕子抹了抹嘴,随手往案上一丢,然后从怀中摸出块羊皮卷,走到二人眼前抖开。
“你们不说本王也知道,不瞒你俩,自从丢了公主,本王已经函告西境,从西境勒州到北境坝州、并州全都加派了两到五倍兵力巡防,只要胡旗人敢靠近,立马就会被团团围住。能把人从本王眼皮子下弄走是你们的本事,但能不能让你们把人送到胡旗手里,可就看本王的能耐了。”
裘云与林寄看了一眼羊皮卷上的地图,又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图上的几个增加五倍兵力的关口中,正好有他们与胡旗相约交付公主的一处。
“殿下,西境来函,有一支鬼鬼祟祟的胡旗兵在勒州和坝州交界处被西境铁军拿下了,西境主君邀您动身坝州一叙。”容修拿着公函匆匆忙忙地进了大帐。
穆谦意味深长地瞧了两人一眼,“看来,不用在二位身上费功夫了。”

第217章 初唳(8)
“走走,点上几个兄弟,咱们去西境看阿豫去。”穆谦说着,故作姿态地一把揽上容修的肩膀,两人勾肩搭背地出了大帐。等两人出来,穆谦有些急切地问道:
“怎么样?人真给逮住了?”
容修面色并不轻松,“逮住人是假,毕竟师出无名。但是先生那边已摸排到了胡旗接应的关口,已经布置妥当了。”
“没说要本王去西境见他?”穆谦有些不甘心。
“没有,不是咱们先前商量好,用那话把您唤出来,给他们施压么。”
穆谦有些不痛快,他倒是盼着西境那边有点动静,他好借机再去西境与黎豫相会,不过穆谦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顾自己痛快的愣头青,朝大帐内瞧了一眼,才道:
“继续好吃好喝伺候着他俩,不许他们跟人接触,也不许任何消息递进去,过几日,让谢淳寻个机会再去探探口风。”
容修点了点头,将信将疑道:“殿下,这能成么?”
“他们比咱们急。”穆谦极为从容地掸了掸落到前襟上的灰尘,与容修漫无目的地溜达着。他心里明镜一般,裘云刚升了副都指挥使,林家现下靠林寄撑着,两个人对前途颇为看重,护送公主和亲本是大功一件,但如果出了岔子,有损邦交,那就是大过。此刻,他们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容清扬到底有没有被平安送到胡旗人手里。现下穆谦把消息一封,比对他们动刑要有用多了。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边防军大营门,穆谦搭眼一瞧,营门外不远处有一人正偷偷摸摸地朝内窥探。
“是谁在那儿鬼鬼祟祟的!”
穆谦扬声,那人听到动静一惊,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下意识扭头就跑。
动静一大,直接惊动了边防营巡守的将士,一队人当即提枪追了上去。那人手脚不算利索,显然也不是个经常操练的,没跑多远就被边防军将士按在了地上,摔了一脸的土。
没想到这小毛贼这么轻巧就落网了,全程围观了这一幕的穆谦顿觉无趣,摸了摸鼻尖,慢慢悠悠晃过去,在那人身前蹲下,嫌弃道:
“就这身手你咋好意思来边防军大营门口丢人现眼的?来人,丢地牢里去,交给赵团练使慢慢审。”
穆谦吩咐完扭头要走,却见容修一脸探寻的盯着那人,而那人对上容修目光的瞬间,立马别开了脸。穆谦敏锐地捕捉到这一丝异样,问道:
“你认识?”
容修蹙着眉,努力回忆半晌,才犹豫道:
“瞧着是眼熟,四年前属下随军北上,他应该在禁军殿前司任职,如果属下没记错,他叫杨宜斌,有一兄长杨宜年在枢密院任都承旨。”
“哦?禁军的人?”穆谦瞬间乐了,拖着下巴饶有兴味道:“看起来,咱们不用再折腾中军大帐那两个人了。”
已经入冬,地牢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发霉腐败的味道。穆谦是从沙场上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这点味道对他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可谢淳养尊处优惯了,刚提着一个小木桶从石阶上下来,闻着这味,就忍不住干呕起来。
穆谦心疼他年纪小没受过罪,一边为他捶着后背,一边耐着性子劝道:“不行你就回去吧,这么多差事,学什么不成,没必要作践自己。”
谢淳拿袖子摸了一把嘴角,嘴硬着强撑道:“得亏我没吃早饭的习惯,没事六哥,我撑得住。”
穆谦见他坚持,也不再勉强他回去,只是安慰道:
“这种地方你没来过,忍一下,习惯就好了。这几个月你差事办得不错,等和亲的事儿了了,给你放两天假。”
这几个月,谢淳仿佛一夜间长大了一般,不论是下田垦荒、押送粮草还是锻造军需,哪里有差事他都冲在前头,不会做就虚心求教,做错了被骂也从不委屈,诚心认错道歉,然后改正,全然一副积极上进的后生模样,惹得军中上下刮目相看。
此刻谢淳只是咧嘴一笑,“六哥,我不累,前几日陪着那俩京官玩乐,都在歇着,让我跟着你多学点吧。”
穆谦知道谢家在京畿生死难料,极有可能就指着谢淳这一根独苗,北境和京畿关系微妙,穆谦想出言安慰又无从开口,只得由他跟着。
远远瞧着,杨宜斌所在的牢房内灯火通明,他人已经被绑在刑架上抽了数十鞭子,看样子并没松口。而赵卫已经骂骂咧咧许久了,连穆谦走到跟前都没发觉。
“老赵啊,人家京畿来的,你怎么这么粗鲁,还不把人放下来。”
赵卫刚骂完人,胸口还有些起伏,回头瞧见穆谦,还带着几分气性,“这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好说歹说,他都不听,只一句话,非要见到了裘副都指挥使和林左侍郎才肯讲。”
杨宜斌被从刑架上放了下来,整个人软趴趴瘫在了地上。穆谦走上前去,亲自扶着杨宜斌坐直身子,谢淳哪能让穆谦动手,也赶忙跟着去扶。奈何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惹得谢淳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坐着说,坐着说。”穆谦对着杨宜斌摆出一副笑面虎的面容,转头见谢淳不适,怕等下再吓着他,转头压低声音道:“谢二,你去牢门口守着。”
谢淳压抑住生理上的不适,坚定地摇了摇头。
穆谦见状,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然后从他手中接过了小木桶,转身放到了杨宜斌面前,笑眯眯阴恻恻道:
“杨指挥使久居京畿,想来对江湖上这些有趣的东西是不大了解的。本王前些日子新得了桶水银,专门用来做人皮灯笼,想跟杨指挥使一起玩。”
杨宜斌不明所以地看着穆谦,赵卫和谢淳及一众亲卫眼中也露出了迷茫之色。穆谦没有管众人,于杨宜斌面前席地而坐,满面笑容。
“这人皮灯笼啊,说起来很是简单,只需要拿匕首在人的天灵盖上小小地划上一个十字。”穆谦说着,手拿折扇,以扇柄轻轻放在杨宜年头顶比划了一个十字,当即给杨宜斌吓了个激灵。穆谦见状,憋着笑,继续道:
“然后,把这水银,从这个十字花的口子里灌进去,因着水银比血重,这人皮啊就会慢慢地跟肉分开。哦对了,由于这个过程太痛了,要把人埋在地里才成,这样这人纵然痛得扭来扭去,但因为被埋了,只露个脑袋出来,所以逃脱不得。”
穆谦说着,煞有介事地寻摸一圈,面上尽是不满之色,对着赵卫道:“老赵,这挖坑的铲子没备好啊。”
赵卫瞥了一眼已经吓得面无血色的杨宜斌,故意大声应道:“属下立马吩咐人去准备。”
“嗯!”穆谦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凑到杨宜斌身前,在他耳边道:
“这人逃脱不得,又疼痛难忍,最后一下子就从天灵盖上的口子里挣脱出来了,回头一瞧,皮在地里,再一看自己,嘿!浑身上下就是一坨白花花的肉。”
“呕——”谢淳再也忍不住,胃里没食,将胃液吐了个干净。

第218章 初唳(9)
“然后呢?这样就都吐口了?”黎豫听着正初的描述有些哭笑不得,穆谦从前就喜欢搞些花样,却没想到这次玩这么大,剥人皮?亏他想得出来!
正初嘿嘿一乐,故作高深莫测道:
“哪儿这么容易,杨宜斌拿定了主意殿下是厚道之人,不能真给他扒了皮,虽然人都吓得抖成筛子了,却一点也没吐口,瞧起来颇为硬气。”
黎豫看了看手里写着京畿押送和胡旗接应部署的信函,有些好奇,“那这消息哪儿来的?”
“您别着急啊,他嘴硬,但咱殿下也不是吃素的。”正初边说边比划,眼神里都是兴奋之色,津津有味地讲着他们家殿下的辉煌事迹。
“殿下想着,不动点真格的怕是不行了,但他又不愿做伤阴鸷的事,您猜怎么着?他隔日就让刘团练使带着兄弟们在垦地时顺手逮了几百只土蝎子。然后命人找了个木桶,先把杨宜斌放进去,再下令往里头倒蝎子。那杨宜斌也不傻,知道蝎子一旦落到身上可不听人使唤,当即就全招了。”
正初说着,拍了拍手,立马有个亲兵从屋外拎了个竹笼子进屋。正初接过后送到黎豫面前,“这是殿下让带过来的,他要不是为着留下跟京畿那群人周旋,肯定亲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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