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馨讪讪道:“一家子骨肉,难免有牙齿磕着舌头的时候,可外人眼里我与她都姓徐不是?”
何况拿人手短,她才向徐宁铺子里借了贷,自然不敢得罪对方——虽说她对自己将要进行的生意颇有信心,可赌石这档子事总是有风险的,万一竟亏本了呢?
好在大伙儿都是要脸面的人,谅来静王妃不至于赶尽杀绝,真个要收了她的产业。
倘徐宁听见这番话,定会呵呵,生意场上哪有什么人伦天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诚意伯找灵岩寺的高僧卜过吉日,月末就敲锣打鼓准备成亲了。
为着齐恒忙于跟翰林院诸位大人商量考卷,徐宁请他自便,连具体日子都未告诉,哪知到了出门这天,齐恒却一意孤行地跟了上来。
徐宁觉得这人脑子找抽,非得跟她对着干是吗?
但齐恒却记得她说起大哥大嫂时那副酸溜溜的口吻,似乎很羡慕人家鹣鲽情深似的,身为一个合格的夫婿,他自然得帮爱妻找回场子来。
于是齐恒寸步不离帮她举着油纸伞——哪怕这会子是阴天,每隔半刻钟就问她热不热,又机械地递来一碗薄荷香薷解暑饮。
听说是他亲自熬的,难怪苦掉渣。
徐宁忍无可忍,有你这般作秀的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把柄被我攥着哩。
最后她逼着齐恒喝下那碗汤饮,方才结束这场荒唐闹剧,齐恒忙着漱口,可见味道的确黑暗——早知道就掺点糖了。
呃,那样怕是更糟糕……姜管事默默将吐槽收回,罢了,殿下第一次下厨,原谅他罢。
就很像个慈爱的老父亲。
徐馨远远瞧见,觉得这俩货未免太不自重,当着人就敢打情骂俏,哪有点王爷王妃的模样?
心里却无端失意,她嫁给文思远也有半年多了,两人却是相敬如宾,从未这般恩爱黏腻过——拌嘴却不少,却往往以两人假装失忆而告终,她原以为他会出尽百宝来哄她……
现在想来,当初私奔时候的礼遇,并非他对她多么敬重,而是本性就如此,到底是岁数问题么?可她看她爹都不这般,偶尔她娘怄气,诚意伯还会说几句甜言蜜语哄哄人哩。
这回也借着温习功课没来登门。虽说徐馨并不愿让人议论她嫁了个穷秀才,可文思远真的躲起来当缩头乌龟,又叫她觉得这人没担当。
风雨同舟,什么坎儿过不去,难道她嫁给他是件很丢人的事么?
徐宁远远瞧见嫡姐一脸落寞,就知道这位别扭劲又犯了,换做她是文思远恐怕也会抓狂,这样不好那样不好,到底怎样才能满意?
何况今日乃人家婚宴,这般挎着个苦瓜脸不是煞风景?
徐宁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劝解,想想还是算了,人家亲爹亲妈都不操心,何必呢。
齐恒却善解人意,让人端碗解暑汤过去,“你姐姐定是中暑了,瞧她脸色白的。”
徐宁:……
直男的关心永远这么幽默。
第075章 胭脂
徐馨分到一碗莫名其妙的解暑汤, 勉强倒也得了些安慰,这可是被她抛弃过的男人,居然还对她念念不忘, 要是当初……
可等她带着感动尝过一口,却几乎连昨晚的隔夜饭都吐出来, 怎么回事, 别是故意整她的罢?
看对面脸色却又不像,或许只是火候问题?
此为亲王所赐, 说什么她都不能露出嫌弃之色。
徐宁就看着嫡姐硬生生将那碗苦药一饮而尽,还强撑着行了谢恩礼, 方才飞也似地跑到净房吐去,心下着实佩服,有这份忍功做什么不行,何必非得钓上文思远呢?或许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王氏过来没瞧见长女, 诧道:“大姑奶奶呢?”
婆子低声道:“更衣去了。”
什么更衣,怕是尿遁罢。方才王氏检视几家送来贺礼, 见徐馨送的实在拿不出手,几匹褪了色的绸布, 首饰也多为旧年款式, 心下十分郁闷, 好歹是你嫡亲兄长, 你便破费点又能怎的?
为了个秀才都能一掷千金,到娘家这儿反倒满腹穷酸相,惹人笑话。
王氏不愿女儿丢脸, 亦不想他们兄妹间起隔阂, 少不得自掏腰包另外添些,也不能太显眼了, 往年跟今年的绸缎看着就不是一个样!
相比之下,徐婉的手笔却阔绰许多,虽因路途遥远未能亲自上门,却千里迢迢送过来一座赤金鸳鸯屏风,上头的毛羽纤毫毕现,可见除了材料之外,做工也是笔不小的费用。
宾客们都啧啧称奇,方姨娘亦与有荣焉,瞧瞧二姑奶奶多给她长脸。
王氏气恨徐婉故意摆阔,想到这钱或许是王家出的,不免更加肉痛,花她娘家的钱给方姨娘争光,她这个主母活得究竟有多窝囊?
本就心绪不佳,待见到静王府送的礼,王氏那股气实在憋不住了。
居然只是本书?
亏得他俩还用红布装裹盛在锦盒里送来,她当是什么稀世奇珍呢!
王氏脸上的笑意终是淡去,“王妃娘娘当真大方。”
这显而易见的讥讽让诚意伯有些挂不住,恼怒地瞪了老妻一眼,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有你这般斤斤计较的么?
——不过,这份礼也实在太薄了,当初他可是送过去不少陪嫁呢,饶是诚意伯也难免觉得女婿没眼色。
徐椿意不自安,他倒是不在意这些微末小事,然而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着实令他有些紧张,不会吵起来罢?
萧兰芝轻轻上前两步,素手将封皮翻开,喜道:“夫君,此为颜氏家训真迹。”
颜氏家训人人都听过,诗礼之家大多以此勉励族中子弟,可真迹两个字就着实难以置信了,这书不是失传了吗?
纷纷凑上去围观。
徐椿讶道:“你怎么知道是真迹?”
诚意伯暗暗皱眉,长子这情商,不是怀疑静王作假么?亏得人家不计较。
他才不在乎真呀假的,总归体面最要紧。
萧兰芝珍惜地将书捧在怀里,含笑道:“我家中就有一封颜之推的亲笔书信,自然能够分辨。”
颜之推的书法虽不及其后代五世孙颜真卿那样出名,但也是笔力遒劲自成一派,萧兰芝能说这种话,可见颇有研究。
徐宁笑道:“王爷那里还有篇颜真卿的祭侄文稿,嫂嫂若喜欢,改日我便取来。”
本来齐恒是打算送这个的,但徐宁觉得婚宴上不吉利,遂还是换了换。未曾想萧兰芝便是此道中人,这下正好投其所好。
萧兰芝忙道:“此等孤本还是留在王府更加安全,王妃若不弃,改日容我摹刻一份罢。”
这就很满意了。
看看,人家才叫高情商。诚意伯松口气,再度佩服自个儿眼光,徐椿的性子,就得萧家女儿才压得住。
宾客们回过神来,齐齐上前道贺,萧兰芝应对得宜,并无半分羞缩怯场之态,好似她并非头一日过门,而是久在徐家主持中馈惯了的。
诚意伯喜上眉梢,对老妻道:“往后你也能松泛些了。”
王氏气结,这就想架空她了?老的少的没一个好东西。
方姨娘看在眼中,暗暗好笑,刚进门就闹得鸡飞狗跳,往后怕是好戏不断。
待四下无人时,徐宁才悄悄问萧兰芝,当真有颜之推的书信?她以为齐恒的府库里已经把颜家手稿搜罗得差不多了。
萧兰芝一怔,方才诚实回道,方才她是故意那么说的,不想气氛弄得太僵。
随即却又莞尔,“但我知道王妃待我好,定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徐宁被哄得飘飘然,答应再让她临摹一套《多宝塔碑》。
齐恒觉得妻子没救了,往日多精明的人,怎的会叫个认识没多久的哄得团团转?
徐宁道:“她只是临几副字而已,有何不可?”
齐恒不这么想,认为萧兰芝是故意套近乎,想她从琅琊孤身亲来,无依无靠,自然得寻个靠山,好助她在徐家立足。
京城这块地方,寸土寸金,别看萧家在兰陵名头大,入了京可就不够看了。
徐宁道:“那也没什么不好。”
像她不也千方百计寻了邓太后做靠山么?生在这世上,懂得自谋生路是好事,若萧兰芝是个三步不出闺门的弱质女流,恐怕早就被徐家这摊浑水吞得渣都不剩了。
虽然看上去交了心,两人也保持书信联络,但徐宁并未告知大嫂姨娘身孕有假一事。若是个糊涂的,刚进门就发现丈夫多了个兄弟分家产,必定会恼羞成怒,正好借机试探对方人品如何。
而那罪魁祸首,多半也会把握住这点。
果然,红芍发现方姨娘跟萧兰芝走得很近,诚意伯虽未明确将中馈移交给儿媳妇管理,却也放话让她试着历练。王氏心不甘情不愿,撺掇几个厉害点的婆子给萧氏下马威,忙着跟儿媳妇斗法,倒是没空去管杜姨娘的身孕了。
方姨娘则是忙得热火朝天,一边暗示杜姨娘腹中是个男胎,一边时不时在萧兰芝跟前夸耀红芍美貌,女人对这种事总是格外警觉,谁知道这美貌丫鬟会入儿子还是老子的法眼呢?
红芍着实叹为观止,方才信了王妃所言,这方姨娘无愧搅屎棍之名。
但,终究只是些言语挑唆,不算真凭实据,方姨娘嘴碎点也不能就此给人家定罪。
直到这日,红芍带着一盒胭脂上门。
胭脂是萧兰芝赏的,但并非直接送给她,而是方姨娘先提起兰陵胭脂膏子做得好,颜色匀净,也不沾灰。萧兰芝便随手从妆奁里拿了几盒,送给太太和几位姨娘处。
红芍这盒自然是杜姨娘的份,但杜姨娘自从遇喜后便不事妆饰,市面上售卖的铅粉再好,怕伤及胎儿她也一点不用,宁可素面朝天,左右她不靠宠爱度日,随意罢,知道红芍爱美,便顺手把胭脂给了她。
若是寻常玩意儿,自不必郑重其事,徐宁咦道:“可是其中有何不妥?”
红芍以前在内务府便是派管胭脂水粉的,还会瞒着各宫娘娘偷偷试用,她自己就是里头行家。
“王妃猜的不错,里头掺了些旁的东西。”
初时不觉异样,渐渐却会干枯起皮,到最后满脸斑驳难看死了,可见这人心有多坏,不知道女子容貌比生命更可贵么?
徐宁沉吟,“会否萧兰芝所为?”
再怎么知书达理,可嫉妒乃人之天性,看看李凤娘便知了,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红芍摇头,“我刚拿到手还是好端端的,是今早上才发现调换。”
虽然只是膏体颜色的细微改变,但因她入府前就存着警惕,对身边一切风吹草动都十分戒备,是而还是注意到了。
姨娘的住处在西厢,大少爷跟少奶奶却住在前院,萧兰芝怎么会到后边来?这么点时间,也不足以收买人手替她卖命。
况且萧兰芝也无法预料姨娘会将这盒胭脂赏她,唯有熟知姨娘日常习惯的人,方能算计得如此精确。
徐宁叹道:“果然如此。”
虽然猜着方姨娘不会坐以待毙,可这么快便动手,还想一箭双雕,这人的心也忒阴了——万一红芍用了萧兰芝的胭脂而烂脸,萧兰芝便会被指为嫉妒无法容人,将来如何在府里立足?打击了长房一脉,徐枫便可脱颖而出,反正杜姨娘的孩子生不下来,她自然有把握牢牢将老爷攥在手里。
徐宁披衣起身,“走吧,你随我去见姨娘。”
红芍有些犹疑,她毕竟不是太医,说的话未必管用,而且,这盒胭脂她根本未曾动过,仅凭口述不足以为凭吧。
徐宁无语,“那你想怎样?”
自己要来告发,这会儿又说证据不足,别是退堂鼓吧?
红芍灵机一动,“奴婢知道该怎么办了。”
对身侧道,“半夏姑娘,可否借你的妆奁一用?”
半夏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见徐宁点头,只得勉强同意。
红芍侧身步入内室,捣鼓了约摸一炷香工夫,再出来已是改头换面。
徐宁望着她脸上密密麻麻的红疙瘩,眯缝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睛,蒜头鼻,香肠嘴,着实佩服这姑娘的牺牲精神。
手艺也堪称惊人,这特效妆跟易容术都快差不多了。
半夏先是错愕,随即便咬牙切齿,“想不到我的胭脂也被下毒了。”
连她的美貌都遭人嫉妒,可见世上人心多坏。
红芍:……嗯,你对自己有啥误解?
第076章 审问
徐宁原本做了漫长的心里建设, 可等真正坐到母亲身边时,却无论如何都张不了口。
她清楚地看见杜氏这段时间如何欢喜,为了那个莫须有的孩子, 她寄托了全部的热情与指望,如今却要告诉她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 她该如何接受呢?
徐宁尚在斟酌词句, 杜氏却已轻轻叹道:“你今日过来是想告诉我,这个孩子是不存在的, 对么?”
徐宁怔怔看着她,“您都知道了?”
杜氏颔首, 她只是平庸了点,人又不傻,那日葛太医来为她请安,迟迟不作回应, 她就猜着怕是有异样——若真是喜事,哪用得着这么费劲?
何况, 是否真的有孕,身为母亲多少会有所察觉。
她摸着平坦如旧的肚腹, 神色却是怅惘的, 无疑她感知不到里头小生命的存在。
徐宁劝道:“您别伤心, 这次只是运气不佳, 往后还有机会。”
杜氏笑着拍了拍她手背,“娘都这把岁数了,难道还真指望老蚌生珠, 有你一个娘便知足了。”
她唯一遗憾的只是没让徐宁多个弟弟, 好叫老爷儿女双全。
徐宁撇撇嘴,心想便宜爹可不稀罕, 多的是女人为她生孩子,杜氏这番心意固然珍贵,也得看人家珍不珍惜呢?
便宜爹显然配不上人家对他掏心掏肺,可谁叫杜氏这辈子就他一个男人?年轻时那点温存,足以令她缅怀终身,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杜氏佯装洒脱把手头几件活计撇开,本是做给她腹中孩儿的肚兜,“看来安胎药也不用喝了。”
本来存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想着或许诊断有误,但,如今水落石出,她也只能接受现实。
徐宁本来想说那就做给您外孙吧,话到嘴边硬生生转了个弯,“我拿去送给二嫂吧,正好她快生了。”
吴王妃预产期在五月底,这个时代生孩子可是件大事,胡贵妃老早就派了好几个精奇嬷嬷水上嬷嬷灯火嬷嬷前去伺候,围得跟八卦阵似的,她看吴王妃貌似更紧张了,这得背负多大的心理压力。
论理,徐宁本该以身作则予以母亲安慰,可生孩子这种话不能随便说说,至少现在,她还没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看杜氏一脸颓丧,徐宁有意叫她打起精神,“娘,您可不能就这般泄气,得找出背后害您的人,这事才算完。”
杜氏懵懵懂懂,她原以为自己太想怀孕才导致月信紊乱,原来不是?
她是半点没把人往坏处想,徐宁便将自己的猜测说了,甚至于她怀疑多年以前那场小产也是方姨娘一手策划——彼时便宜爹迷上了一名姓白的歌姬,一时兴起将其带回家中抬为姨娘,不久之后杜氏却被验出喜脉,这白姨娘不知脑子哪根筋犯抽,竟故意将杜氏推下台阶,结果杜氏意外小产,而白姨娘彻底失宠并被赶出伯府,再度回到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去,不久之后便死了。
方姨娘却重新将诚意伯的心收拢回来。
现在想想,很可能是这位自导自演的一出杰作,否则哪会这么巧?
杜氏面露怔怔,“你是说,我上回身孕也是假的?”
是不是,徐宁无从验证,到底时过境迁,人证物证也都不在了,可她只能引导母亲往那方面想,一个本就生不下来的孩子,多少会令她心里好受些。
徐宁趁热打铁,“便为了府中太平,咱们也得将此人揪出来。”
经她一番开导,杜氏心情总算缓解不少,可她深知方姨娘绝非那么容易能被揪出狐狸尾巴——事实上哪怕在入府七八年以后,她也依然以为方氏是个心地纯良的可怜人,若非后来为了女儿彼此争斗,她怕是一辈子都看不穿方姨娘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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