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徐家兵荒马乱之际,文思远主动上门投案,诚意伯大怒,命家仆用麻袋将其套起,要活活打死。
可却被王氏及时拦下,“老爷休要动气,且听听他怎么说。”
诚意伯气道:“还有什么可说,连你也想网开一面?”
换做以前,王氏当然随便丈夫怎么处置,哪怕扔去山中喂狼也好。可如今馨姐儿这般情况,延挨不得,仓促里又找不着合适的,六郎已经被方姨娘母女攥住,若实在无法,只能退而求其次。
好劝歹劝,总算哄得老爷先将人扣下再说。那头文老太太不知从哪听见消息,竟差了一帮婆子到大姐儿院里,围得铁桶也似,声称要保住文家香火,连王氏送的饮食都要反复验过,生怕王氏居心叵测,害了馨姐儿肚里那块肉——老太太尚不知文思远生死存亡,自然得留着这点骨血。
王氏猜到是方姨娘告的密,只有她唯恐天下不乱,遂冲去方氏房里揪着头发撕掳一番,方姨娘不敢还手,却护着头颈大声呼救,一时间,嚷得府里人尽皆知。
徐宁听完半夏绘声绘色形容,着实叹为观止。
她才离家几天,比以往十年的热闹还多,不能亲见真是可惜了。
第035章 落定
王氏跟方姨娘撕扯一回, 痛痛快快发泄了多年怨气,把那狐狸精捶得哭天喊地,自个儿却也吃了点小亏, 被方氏逮着机会在脸上抓伤两道。
只能拿脂粉稍稍遮盖。
婆子拿棉签点着为其上妆,悄悄道:“西苑那位午后请了大夫。”
王氏忍着脸上一抽一抽的疼痛, 冷声道:“不用管她。”
府里这会儿人人忙得焦头烂额, 谁还有闲工夫体谅?她就不信那蹄子能伤到哪儿去,跟自己这些年所受的委屈比起来, 王氏还觉得适才下手不够狠呢。
婆子想了想,陪笑道:“其实, 这事方姨娘也做不得主。”
王氏当然明白,方氏不干,旁人也可能告密,罪魁祸首还是松鹤堂那位, 可她能有什么法子?难道把婆婆的人手全给撵回去?
谁叫人家是老封君,只要一日不死, 这府里她就是最大的。
最可气还是馨姐儿,自己掏心掏肺待她, 她还左耳进右耳出, 胳膊肘朝外拐;老虔婆一门心思算计, 她倒喜欢得跟什么似的, 连安胎药都顿顿照喝。
王氏越想越觉烦躁,“馨姐儿现在如何?”
婆子道:“听您的话,还在安生禁足呢, 叫身边人都严密盯着, 不许跟外头来往,更不许传递书信。”
那就好, 文思远被扣押起来的消息,王氏暂且不想让女儿知道。她自己亦是过来人,知道有些事越是阻拦越容易激起逆反心理,馨姐儿若知道文思远被关在柴房,保不齐会偷偷去看他,两个人愈发情比金坚拆不开了。
没有孩子还好说,晾一阵就慢慢淡了,可偏偏有了……想起那个孽种王氏便脑仁疼,她一点都不想当这来路不明的干外婆!
老爷是这府里主心骨,王氏思量再三,还是只能去寻他。
她本以为要多费番唇舌,或者万不得已得将馨姐儿有孕之事和盘托出,到时要杀要剐,拼着以命相抵。
怎料才起了个头,诚意伯便道:“差人去文家拿他的年庚八字,跟馨姐儿的合一合,看是否犯冲。”
王氏一怔,老爷不是不愿意么?
诚意伯瞪着眼,否则还能怎么着?生了个不知廉耻的女儿,往上数是他德行有亏,出门都得被人戳脊梁骨。
趁现在知道的人还少,赶紧“胳膊折在袖里”,把这事悄悄地办了,或许还能挽回些颜面。反正馨姐儿有隐疾在身,低嫁也说得过去。
答应得这般痛快,王氏难免又有些不甘,猜着是否方姨娘吹了耳边风——因自己打了她一顿,伺机报复?
这么一来,馨姐儿彻彻底底被两个妹妹比下去了。
王氏道:“如此便宜文家?”
平白无故多了个媳妇,还是伯府嫡长女,文家脸都要笑花了,更别提还有陪嫁过去的丰厚嫁妆——王氏对女儿并不吝惜银钱,可一想到这钱都进文家人口袋,说不定连老太太也分一杯羹,她就跟吃了苍蝇般膈应。
诚意伯筹之烂熟,“倒也不用费事。”
他已经想好了,就在朱雀街买一栋大宅,拨三五丫鬟、二三护卫,这就很够使唤。家具不用另外打新的,就把馨姐儿房里那些照样搬去,本来也不是多陈旧的东西,刷点新漆,很可敷衍得过。
嫁妆么,他看两三千银子就够了,文家家贫,聘礼他也不要多的,出一架拔步床,几套被褥陈设,面子上过得去就是了。
王氏气结,这就是老爷想的好办法?三丫头陪嫁带了两万银子和许多田庄地产,二丫头虽然差些,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小一万银子,到馨姐儿却只值三千,谁是嫡谁是庶?
诚意伯淡淡道:“各人有各人造化,她既选了这条路,受点罪也是应该的。”
三千银子算什么委屈?外头贫苦人家,二十两银子就够过一年的,无非不能像以前那般穿金戴银玉盘珍馐而已。
食得咸鱼抵得渴,馨姐儿但凡有点气性,也该知道敢作敢当。
诚意伯这几日将文思远历年做的文章抽出来瞧了瞧,算不上字字锦绣,在清客里头也算出类拔萃的了。馨姐儿若是有造化,将来指不定能挣个诰命当当;若是没有,这些本钱只要不滥用,拿去钱庄存放好好打点,也足够她后半辈子温饱无忧。
她千尊万宠养大的女儿就只配温饱么?王氏还想据理力争,可想到女儿遇喜,那口气到底咽了回去。
她哪还有谈条件的资本?等拖到四五月显了怀,馨姐儿便只能任人拿捏。
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否则老爷得知内情,真有可能送馨姐儿去死——尼庵也不会收孕妇的。
王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两腿如同灌铅般沉重,强自支撑来到女儿房中,对她说了老爷决定。
徐馨却很想得开,她不会一辈子挨贫的,等文思远连中三元,怕是娘家人个个都得来巴结她,谁还敢瞧不起!
遂含笑道:“我知道,娘已经尽力了,我不会怪爹爹的。”
反正钱花完了只管来要,她就不信王氏舍得不给——母女连心,看着她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娘心里能好受么?
徐馨并不打算为此降低物质水准,居然想用她房里的陈设当陪嫁,真亏爹干得出来!等去了朱雀街她马上找人换新的。
王氏见她如此体谅,愈发哭得肝肠寸断,馨姐儿什么都好,可偏偏跟她一样缺乏识人之明,她好歹寻了个伯爷,忍气吞声苦尽甘来,可馨姐儿找的什么人呀!她做梦也想不到女婿会是个穷秀才,还是个二十出头的老秀才——若真有本事,年少就该扬名立万,老了才发光发热的,她只能想到一个范进中举,还是疯子!
正潸然泪下,眼睛忽然瞥见窗台上飘飘荡荡一块布料,泪水瞬间收住,那上头暗红色的血迹分外瞩目。
徐馨循着母亲目光看去,暗道不妙。
糟糕,月事带忘记收了!
徐宁听完半夏回话,脸上分外愕然,“太太要我回家一趟?”
真是奇了,这种事按说该背着人才是,还嫌不够丢脸的。
半夏说不上所以然,“许是希望您帮着劝劝大小姐罢。”
徐宁失笑,她若劝得动徐馨,嫡姐也不会养成这副德行。
罢了,左右她也想瞧瞧热闹,何乐而不为,遂让白芷给姜管事带个口信,就说晚上不回来用饭,请王爷自便。
她没用王府的马车,让半夏另外去牙行雇辆翠幄青绸车,还是低调点好,省得惹人怀疑。
一进门,王氏气势汹汹冲上前来,抬手要给她一耳光,亏得半夏及时拽住。
王氏不敢置信,小蹄子反了天了,胆敢与她动手?
半夏毫无畏惧,她的身契早在小姐出阁便已赎回,如今她只认小姐这一个主子,才不怕别人呢!
徐宁慢理云鬓,“太太有什么话大可好好说,何必动粗?”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当她是从前那个呼来喝去的庶女呢。
王氏这一巴掌真打下才叫不妙,敢对当朝王妃行凶,严重点可是要被送进大理寺的。
许是被她一番气势震住,王氏愤愤收回手臂,辞锋仍旧毫不客气,“我问你,为何伙同大姐儿骗人?”
徐宁一怔,她骗谁了?自己都想不起。她可从没编过谎话,顶多适量增减些信息而已。
太太这口锅扣得她猝不及防。
王氏见她装傻充愣,愈发怒不可遏,“你还装,馨姐儿明明就没身孕,你为何伙同她沆瀣一气?”
徐宁一怔,半天方才明白过来,原来徐馨没怀孕呀。她这位大姐当真出息,连她都给哄过去了!
事已至此,分辩无益。徐宁淡淡道:“太太既然说出沆瀣一气,便该知道谁是主谋谁是从犯,太太从小教导我要以大姐姐为尊,事事顺其心意,我又怎么敢违抗呢?”
王氏语塞,干站着无言以对。
徐宁懒怠睬她,径直越过她身侧向里走去。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女儿,就来找别人的女儿撒泼,她看嫡母越发昏聩了。
王氏这样无能狂怒,多半也是由于事情已经定下,无力更改——她那个便宜爹,居然真舍得将徐馨嫁给文思远,徐宁不得不高看他两眼。
能大度撇开门户之见,接受这样一桩姻缘,也算另种意义上的众生平等。
半夏道:“要不您还是做做样子吧?”
说两句漂亮话也不会少块肉,反正伯爷多半不肯听劝。
徐宁果断拒绝,“不要。”
她当然知道便宜爹这会儿正难受着——就算徐建业没那么疼爱徐馨,但徐馨也是长女,亦是他唯一的嫡出女儿,花那么大力气培养,却与人私逃还差点珠胎暗结,让他的面子往哪儿放?
同意这桩亲事,一多半出于赌气。反正不能再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罢。
知道他不舒服,徐宁就舒坦了。和被他辜负的女人比起来,这点委屈实在不算什么呢。
徐宁进门便看见一身家常打扮的徐馨, 在外头受了些苦,气质变得沉静许多。
只眼角眉梢流露出的自鸣得意展示出骨子里还是从前那个人。
徐馨很温柔地向她施了一礼,“三妹, 母亲没难为你罢?”
颇有点幸灾乐祸意味,显然是她故意诱导王氏, 以为主意是徐宁出的——现在她都佩服自己怎么那么聪明, 能想到此等好办法。
母亲若要怪罪她,势必得将三妹拖下水, 可三妹已经是王妃了,能怎么办?只能认下哑巴亏。
反正计谋已经成功, 三妹是否自愿来当污点证人,都无关紧要。
徐宁不生气,如果嫡姐利用她来谋求好处,那她倒会刮目相看, 但,徐馨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往火坑里跳——宁愿背负未婚先孕的骂名也要嫁给文思远, 这叫自甘下贱。
还好她没真的失身,也许是理智回笼, 也许是想保留文思远对她的新鲜感, 避免始乱终弃。
可她孤男寡女跟人家在外头过了那么久, 其实也和失节无异了。
徐宁笑了笑, “姐姐美貌聪慧,定会得偿所愿。”
徐馨斜斜睨她一眼,三妹是真心祝贺她么?还是故意说些酸话?别看这会子光鲜亮丽, 内里怕也有不少酸楚罢。
她想起梦里屡屡独守空房的窘境, 试探道:“三妹,王爷待你如何?”
徐宁颔首, “很好。”
“明人不说暗话,跟我你还客气?”徐馨拉起她的手说体己话,“我不是问你吃穿用度那些,是问床笫间他待你如何?体贴还是粗鲁?”
大姑娘真不害臊,半夏瞪大眼,这也是能随便问的么?
徐宁却早已习惯嫡姐口无遮拦,“尚可。”
总之就是普普通通,没什么亮点可言。当然,头一遭行周公之礼难免生疏,熟能生巧,相信会有改善的。
徐馨不信,静王真能人道么?及至瞥见三妹眉宇间那抹黯然,似乎印证心头猜测,果然夫妻生活不谐。
遂掩口轻笑,“妹妹还需多努力啊。”
半夏见她越说越不像话,轻轻蹲了个福,“大姑娘,王妃还得和我们姨娘请安,就不多叨扰了。”
徐馨已经获得想要的信息,乐得放她离去。果然呢,一切如她料想的那般,三妹就等着孤独终老罢。
她轻轻抚摸平坦肚腹,脸颊流露出一抹晕红来。最初寻上文思远,不过图他出人头地,日后终身有靠。然而在外颠沛流离那段时日,他待她嘘寒问暖,无不周详,没要她动一根指头、出半点力气,她只要舒舒服服等着他伺候就行;有回她嫌嘴里味寡,他不惜跳进冰冷的湖水里,就为了捕条鲜鱼给她煮汤,自个儿却寒气侵体,烧了大半夜才缓过来。
而他更没有片刻试图占她便宜,总是谨守男女之分,这样有礼有节的君子,怎叫她不倾心相待?
徐馨几乎想不管不顾将自己交给他算了,总算她还记得母亲教导她的,女子应当矜持,太容易得到男子往往就不加珍惜了,于是她勉强按捺住那种疯狂渴念,又绞尽脑汁想出这个高明主意,总算得以让家中妥协。
现在,她就等着文思远用八抬大轿接她过去,做他明媒正娶的妻。
杜氏见到女儿却吓了一跳,上次回门才多久,别是跟静王闹别扭了罢?
徐宁笑道:“您别担心,是太太的意思。”
杜氏松口气,“太太是急昏头了,你别跟她计较。”
就算最开始是宁姐儿提的,可还不得怪馨姐儿装的太像么?天天茶饭不思,不是遇喜难道还是犯相思?
再说了,王氏身为人母都如此草率,也不请大夫来验身,倒指望宁姐儿是神仙,一眼望穿肚里玄机?
杜氏按着女儿的手谆谆道:“别为不相干的人操心,难得回来,咱娘儿俩好好说说话。”
是怕徐宁耐不住性子跟嫡母吵闹,虽说王妃位尊,但百善孝为先,忤逆长辈总归为人不齿。
徐宁才懒得置气呢,如果嫡母听她的买包落胎药回来,事情早就水落石出——徐馨没怀孕,这胎当然打不下来,从身体反应就可见一斑。
王氏迟迟委决不下,活该被她宝贝女儿拿捏。
晚上诚意伯进门,见院中多了辆马车,也以为徐宁跟静王口角,跑回娘家置气,一个个都不叫他省心,到底生女不如男。
及至听完来龙去脉,心底暗骂老妻糊涂,什么好事还嚷得人尽皆知?
面上只慈祥对徐宁道:“既然来了便留宿一晚,明早爹亲自差人送你回去。”
怕她住久了静王怪罪,特特强留只一晚。
徐宁连白眼都懒得翻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话可不是白说,便宜爹就身体力行在践行这点。
还好她对他从无期待,这辈子有娘亲相依为命就够了。
诚意伯又一叠声唤人去把三小姐闺房收拾出来。
徐宁淡淡道:“不用了,我跟姨娘睡。”
猜也能猜到她原先住处就只剩间空房,王氏不会为她一个庶女浪费资源,那些个博古架、屏风、彩陶碗多半已进了库房,有些说不定还送出去了,仓促里往哪寻来?
且多半是未打扫过的。
诚意伯面露讪讪,无疑他太清楚夫人脾气,“也好。”
半夏为她除去簪珥,任秀发瀑布般散落下来,口中嘀咕,“也不知白芷看不看得住那些箱子。”
等回去定得仔细清点一番,少一样都得兴师问罪。
徐宁却想到让姜管事传的话,也不知齐恒会不会多心,她真不是嫌弃他才回娘家睡呀,本来还想好好探讨一番闺房之乐哩。
夜色昏沉。
齐恒静静坐在堂内,新房还是那个新房,但门窗上贴着的囍字却仿佛有了些陈旧之感,燃了一半的红烛耷拉在桌上,如同嫠妇泣泪。
她才离开半天,府里就仿佛一点活气都没有了。
齐恒捏紧手中的秘戏册子,不着痕迹叹了口气,看来,他还得勤加研习才是呀。
回家无需伺候,徐宁本想美美睡个懒觉,岂料一大早就有人来叩门,害她美梦做了一半,硬生生给刹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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