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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青蝉坠落(丁墨)


“李轻鹞。”
她转头:“什么事?”
陈浦拿手指敲了敲纸饭盒:“都12点了,吃点东西再干。”
她又把头转回去,手里动作不停:“谢谢,我吃不下,给其他人吧。”
陈浦看得皱眉,静了一会儿,把饭盒和水放下,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李轻鹞一呆,人已被他轻松拎到一旁地上放下。
“我真没胃口。”她说,眉眼透着倔强。

陈浦强迫自己绝对不能去深究,她一个成长中的大食量女刑警,为什么偏偏今晚没胃口。
他只放软了语气,哄道:“多少吃点,行不行?你中午就没好好吃,饿到现在。警察这份工作,长期压力大,不能一回两回不在意,回头胃出问题。”
“好吧。”李轻鹞拿起地上的饭盒和水,转头望了望,找了一片已经勘探过的无需再保护的空地,席地而坐。
趁着这会儿大家都在休息,陈浦也在她旁边坐下,想和她说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他知道,她现在满心满眼,只怕都是骆怀铮的事,说什么都没意义。
“你觉得……我们能找到吗?”李轻鹞先开口了。
“能。”
他答得太干脆,李轻鹞问:“为什么。”
“刑警的直觉。”
李轻鹞低头轻轻笑了,一边拣着全瘦的鸡丁吃,一边说:“靠你了,队长,希望这次你的直觉依然杠杠的。”
“必须啊。”他说。
过了一会儿,陈浦又说:“别把自己逼太紧了,顺其自然。”
李轻鹞侧眸,在夜色里望着他的轮廓。他穿着黑色宽松T恤,同色长裤,肩很宽阔,腰身却空落落的。两条长腿支着,手臂搭在膝盖上,头微微偏着,眼望着前方,侧脸容颜显得越发的冷峻执着。
她说:“我知道,你看,饭我都吃这么多了,没让你白跑一趟。”她给他看已经空了一半的饭盒,陈浦非常满意,说:“再吃点。”
她“嗯”了一声,瘦鸡丁吃完了,开始挑着青椒吃。
陈浦感觉,她今晚虽然又为了骆怀铮,有点不太正常,但他已经习惯了,这也没什么。反而是此刻,她少了很多锐气和锋利,一点都不凶,反而透着乖巧,很好说话。这令陈浦感觉怪怪的,好像心底某处也变得软塌塌的,但又有点抓不住什么的茫然。
李轻鹞忽然放下饭盒,按住心口,尽管她努力压制,但还是发出了干呕声,紧接着她用力捂住嘴,眼睛四处看。陈浦一下子反应过来,扯过装盒饭的塑料袋,把水瓶拿出来,袋子递给她。
李轻鹞马上接过,转身背对着他,刚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呕了出来。
陈浦看得一动不动。
李轻鹞吐完了,哑着嗓子说:“不好意思,可能吃急了。”
陈浦压抑着心口的阵阵涌动,把水递给她,她接过漱口,吐进袋子里,连漱几次,才缓过劲儿来,转头看着他,脸色有点发白,笑着说:“我还是别吃了,忙完了再说吧。”
陈浦一直盯着她的眼睛,但她的神色很平静,仿佛没有察觉。陈浦感觉到心脏深处,仿佛有一处原本就脆薄的冰面,终于崩裂开,一股股的寒气,开始往上冒,无声地蔓延过他的五脏六腑,他的胸腔,他的喉咙和双眼。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别吃了,你再喝点水,是我的错,不该逼你吃饭。”
李轻鹞摇头:“怎么能怪你,可能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感冒了。”
陈浦伸手要去接装着呕吐物的袋子,李轻鹞哪里肯,站起来说:“我自己去扔。”
陈浦坚持:“这有什么关系,垃圾桶里我都蹲过,你坐着休息会儿,我来。”
李轻鹞死活不肯,又拿起没吃完的饭盒,朝树林外的垃圾桶走去。
陈浦望着她的背影,揉了揉因为熬夜而开始有些胀痛的额头,强行定了定神,快步走回自己的工作岗位。
黎明破晓时分,在树林边缘一棵不起眼的大树下的树洞里,一名来自三队的刑警,举起一个脏兮兮的玻璃瓶:“找到了!”
所有人都跑过去。物证人员从那刑警手里,小心翼翼接过玻璃瓶,打开盖子,里头有一团已经看不清颜色的布料。他马上把瓶子和布料都装进证物袋,冲下山坡,第一时间开车送回局里。
沸腾的人群中,陈浦望向李轻鹞的方向,只有她没有笑,也没有什么兴奋神色,她的神色很疲惫,也很宁静,望着物证人员捧着东西远去,就像望着一只飞得很远很高的鸟,终于没入云层看不到了。
两天后。
接到警方通知的骆怀铮,第一时间赶到警局。他穿着件简单的暗灰色衬衣和西裤,领带还打着,一看就是从办公室过来的。
丁国强带着陈浦、李轻鹞还有二队的几个人,走向了他。周围还有不少警察在往这边张望,毕竟这个案子称得上是惊天逆转,后续只怕会造成更大的轰动。
然而骆怀铮身为案件的中心人物,看起来没有太多激动神色。他的目光清亮而一往无前。
站在丁国强身边的陈浦,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现在完全失去了某方面的判断力和抗压能力——他觉得骆怀铮此刻的神色,和前天晚上,李轻鹞望向证物的神色,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丁国强看着这个命运多舛的男人,心里也很感叹,拍拍他的肩膀说:“骆怀铮,我们正式通知你,警方发现了七年前向伟案的关键证据,证明存在另一位重大嫌疑人与向伟的死有关。这个案子,请你配合我们,提出案件重审。”
骆怀铮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这时他的目光和丁国强身后的李轻鹞对了一下,李轻鹞坚定地朝他点了点头。他才带着一点泛着涩意的笑容,说:“好的,谢谢,辛苦你们了。”
丁国强摇摇头,摘下警帽,郑重地对他说:“对不起。”他一摘帽子,李轻鹞、陈浦……所有人都摘下来。
骆怀铮的眼眶终于红了,他定定地望着七年后的这群警察,又笑了一下,只对他们说了两个字:“没事。”
他说,没事。
李轻鹞听得鼻子阵阵发酸,连和他不熟的二队的其他人,心里都难受起来。
丁国强叹了口气,又关怀了骆怀铮几句,这才带队转身离开,只留骆怀铮孑然一人,站在警局空荡荡的走廊上。
陈浦走出十几步,转过头,果然看到李轻鹞没有跟上来,她站到了骆怀铮面前。
隔得这么远,陈浦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李轻鹞是背对着他的,他只能看到骆怀铮的样子。
骆怀铮的眼睛比之前更红了,但是看起来依然很温和。就像有一汪宁静的湖水,永远藏在这个男人的心里。无论狂风暴雨,雷电漩涡,都动摇不了他最深处的灵魂。
命运和他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令他成为人生的弃子。如今终于要沉冤得雪,他比任何人都有资格愤怒、狂暴、不甘。可接受了命运再次宣判的他,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对他们说,没事。
李轻鹞也望着这样的骆怀铮。
“说恭喜可能不合时宜。”她微笑着说,“但我真的为你感到高兴。”
骆怀铮脸上的微笑,不知何时没了,他只是望着她深湛的眼睛,他从里头读出了清淡得像风一样的哀伤,也读出了点点滴滴的欢喜。
骆怀铮伸出双手,俯身紧紧抱住了李轻鹞。李轻鹞一怔之后,干涸了几天的双眼,冒出强烈的无法抵挡的酸意,泪水滚滚而出。她闭上眼,伸手同样紧紧拥抱住他。
不远处的陈浦长嘘了口气,正了正帽檐,转头离去。
“谢谢你,轻鹞,谢谢你和你的同事,为我做的一切。”
“不客气。”她和他脸贴着脸,靠在他的肩头,微笑说,“我已经是一名刑警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我已经是一名刑警了,骆怀铮。
曾经在那个夏日,靠在你的肩头,和你听蝉鸣风吟,看月夜星河的女孩,她已经长大了。她再不是那个失去一切,找不到出路,只能整夜哭泣抑郁的无能女孩。她有了新的人生目标,有的战友,有了最亲密的伙伴。她一直在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比鹰还要锐利,骨头比铁还要硬。这样,她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啊。
在你陷落在人生漩涡,和她分别时,她就已经长大了。
而你呢,这个世界上,最最丰神俊朗,最最纯洁高尚的少年,我是那么高兴,当我们重逢时,你依然是当年,玉质兰章、一尘不染的模样。或许多了几分消沉,或许多了几分颓唐,可我看到你的眼睛,就知道,你依然是你。
在那个夏天,你,我,向思翎,三个少年,骤然撞上一张最黑暗幽深的蛛网。那时候的我们,太小,太脆弱,不堪一击。从此,少年的命运,就像被狂风吹走的纸鹤,滑向不同的方向。
可今天,谎言也好,真相也好,自私也好,无辜也好。我们终于又把命运,强行扭回了一个圈。
这个世界欠你的,终于可以偿还一部分了。
夏天已经快要结束,秋日就要来临。
亲爱的少年,你可以暂时停下,驻足休息,重新开始你的人生了。而我也可以放心地向前走了。
我面前那条属于刑警的路,还很长。
七年前的故事还没有结束。那团笼罩在我们人生上空的迷雾,那一团黑色的、黏稠的、未知的迷雾中,等待着我和陈浦的,究竟是硕果,还是凋零?

骆怀铮给父母的房子,买在三楼。不是贵的楼层,但对长辈来说正好,他们不喜欢太高的楼层,觉得矮楼层才方便,接地气,他们也更加习惯。
父母俩都没有正式工作,也曾想过在小区里租个门面,开个小卖部或者做点水果生意,减轻儿子的负担。但骆怀铮自从挣钱之后,就坚决不肯。所以这一年多来,骆父骆母也算过上了年轻时梦寐以求的日子——有一套安身立命的房子,衣食无忧,清闲度日。不过,骆母偷偷在小区里当钟点工保洁,骆父在快递站点打工帮忙,这些两人就瞒着骆怀铮了。
这天,骆父骆母都没去打工,叮嘱骆怀铮早点回来吃饭。六点刚过,骆怀铮就到了。一开门,就见两人张罗了一大桌子菜,桌上还放了瓶价格不菲的白酒——是一个合作商以前送给骆怀铮的,他送给了父亲,父亲一直没舍得喝,今天拿出来了。
骆怀铮换拖鞋的动作一顿,神色如常地进屋。
前两天,警方正式通知骆父骆母,案件即将重启调查。当时,两个被生活折磨得越来越沉默自卑的老人,就哭了。以至于骆怀铮这几天,都不太敢回家。
这些年,他面对什么都可以,就是难以面对父亲绝望的神情和母亲的眼泪。
但是今天,父母看起来都很高兴,父亲说:“你妈都做的你爱吃的菜,今天多吃点。”
母亲笑着拿出三个杯子,把酒倒上。她平时很少喝酒,今天居然也想喝上一杯。
他们都是不善言辞的人,倒了酒之后,只是闷头喝。骆怀铮心中喟叹,举起酒杯,说:“这些年,谢谢爸妈,一直支持我,没有放弃我。祝愿今后你们身体健康,我们家越来越好。”
几句话就惹得母亲又红了眼眶,说:“傻啊,你是我们生我们养的,爸妈一直知道,你不会做那样的事,哪个当爸妈的会放弃孩子?现在好了,警察要翻案,还你清白……”
父亲却捶了一下桌子,说:“翻案又有什么用,他本来是清华生……”母亲立刻瞪了父亲一眼。
骆怀铮只是笑了笑,给父亲和自己又满上,说:“爸,我敬你,我在里面的时候,是你护着我妈,撑起了这个家。过去就过去了,咱们不要再想不开心的事,凡事朝前看。”
父亲含着泪点头,和他碰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骆怀铮的脸喝红了,父亲的眼睛也迷离起来。母亲没喝几杯,可她心里实在太高兴了,那些年的苦涩,她再也不想回头看了。所以她也没有阻止父子俩喝多。
“今后有什么打算?”父亲问。
“没什么打算。案子的事,按部就班配合警察就好。公司现在发展不错,今年应该能挣不少钱。年底我打算再买套房子给自己,就买在这个小区。”
“好,好。”父亲欣慰地点头,“你年初已经买了台车,再买套房子,等罪名洗刷,清清白白了,就再不比别人差什么了。以后再娶个老婆,生儿育女,我和你妈,就彻底放心了。”
骆怀铮“嗯”了一声。
父亲又有些犹豫,有些渴盼地望着他:“如果你身上的帽子摘了,清华的保送……还算数吗?”
骆怀铮愣住了。
母亲立刻拿手肘捅了父亲一下,可父亲已经醉了,生气地说:“你撞我干什么?清华本来给了他录取资格的,现在证明是我儿子被冤枉了,事情搞清楚了,清华难道不认账了吗?现在几十岁考大学的人都有,他才25,又那么聪明,怎么不能再去上清华了?”
骆怀铮:“我没想过……”
母亲把醉酒的父亲扶去沙发坐着了,给他倒茶醒酒。
骆怀铮一人坐在饭桌旁,盯着杯中剩下的半杯酒液,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对于未来要走的路,能走的路,他第一次心生茫然。最后,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抬头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原来今天是个格外晴朗的天气。
尽管警方目前低调处理骆怀铮的案子,但也没有刻意隐瞒什么。湘城就这么大的地方,很快,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包括曾经帮过骆怀铮的一些人,监狱长、狱友、工业园区领导、合作商等等。于是这些天,骆怀铮接到的慰问电话就没断过。每一个人,每一个长辈或者朋友,骆怀铮都郑重地再次道谢:“没有您的帮助,我等不来这一天。”他们都很为他高兴,有的人甚至在电话里哭了,尽管骆怀铮跟他们原本没有任何关系。
很快,骆怀铮的公司,也有人听说了。
这天下班,骆怀铮收拾好东西,走出办公室,却发现公司全部员工都没走。虽然平时也有很多人会留下加班,但每个组进度不一样,人不会这么齐。
骆怀铮愣了愣,就见二十几个员工,都起身,每个人都在笑。大家鼓着掌,跟他时间最久的两个老员工,从前台推来一个小车,上头放着蛋糕,点着一根蜡烛。
“祝贺骆总,人生新阶段!”公司最活泼的女员工带头喊道。
所有人齐声应道:“祝贺骆总,人生新阶段!”
还有人胡乱喊:“走上人生新巅峰!”“恭迎王者归来!”“一帆风顺!财源广进!”
没有一个人提“坐牢”、“翻案”之类的字眼。但很多人,眼睛都是红的。公司小,大家反而处得像家人一样。骆怀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年又有多难,他们都看在眼里。
骆怀铮失笑,走上前,所有同事把他围住。
“说两句,骆总说两句。”有人说。
骆怀铮:“谢谢大家。”迎着所有人善意温暖的笑脸,他却有些哽咽,但立刻压制住。
他深知自己这一路走来,或许遭遇了人世间最大的恶意,可也收获了超乎想象的善意。那些善意,实在太多太多,多到足以填满他心中的空洞,让他能够笔直站立在这个世界上。
他以更加温和有力的声音说:“大家的心意,我非常感激。那我也祝愿,今年我们的公司,业绩再上一个新台阶,每个人年底都领大红包。”
所有人哈哈大笑,热烈鼓掌,都赞骆怀铮是他们遇到过的最好的老板。活跃的同事跑上来,切好蛋糕,第一块自然送给骆怀铮,每个人都把真心祝福的话,不要钱似地再次送给他们的老板。骆怀铮一一道谢,虽然不爱吃甜食,却端着这一大块,又回到办公室坐下,仔仔细细吃得一口不剩。
因此,当他接到马君鸿的电话时,嗓音里还有着未褪的笑意:“君鸿,什么事?”

“铮哥,我听说、听说……你的案子,警方要重新调查了?”马君鸿的声音难掩激动,但明显还带着小心翼翼。
“是的。”对着昔日最好的兄弟,骆怀铮深深叹了口气,“我可能……可以洗刷掉罪名了。”
“靠!”马君鸿在那头重重叹道,“靠!靠!我真的……吗的,我听检察院的朋友说起这个消息,我都不敢信……”他一个粗壮的汉子,居然也带上了哭音。
当年,为骆怀铮难过的人那么多。马君鸿自认为除了准大嫂李轻鹞,最痛的就是他。骆怀铮被抓那个晚上,他和李轻鹞躺在草地上,哭得歇斯底里的画面,到现在想起来,都无法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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