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孩答:“是这样吗?可我记得整个高二,向思翎请过好多次假,总是感冒,有时候一天,有时候两天。还有一次是高二下学期,她请了半个月,说住院了,不过那次是阑尾炎手术。回来上课的时候,脸色那叫一个苍白,路都走不动。那段时间,还是我每天陪她课间上厕所呢,总觉得下一秒她就会晕倒。所以我才觉得她身体不好,我问过她是不是体质不好才总生病,她也没否认。”
有个男同学一拍桌子:“肯定是体质不好,才要加强锻炼吧。”这样就说得通了。
众人恍然。
李轻鹞和陈浦一直安静地听他们回忆,更多有关于向思翎的种种,时不时搭上一两句,引导话题。
聚会一结束,陈浦和李轻鹞就回到警局,第一个调查向思翎当年的住院记录。
第二天上午,调查结果就出来了。
7、8年前,本市的正规医院,基本上都实现了档案电子化管理,所有数据都保存着。阑尾炎只是个很常见的小手术,任何正规医院都能做。两人调查了向思翎家附近的七八家医院,结果都没有她的住院和手术记录。
于是陈浦把调查范围拓展到全市区医院,依然一无所获。
他们又和当年的老师联络,经过提醒,老师也想起,是有这么回事,向思翎请了半个月的病假,还交了住院证明。但具体是哪家医院,老师记不清了,单据也早就没了。
陈浦说:“她当年没有住过院,哪里来的住院证明?”
第65章
李轻鹞说:“这种住院证明,交给班主任就可以,不会有人审核,如果家长打过招呼,估计老师都不会细看。那就意味着,可以糊弄一个,也可以作假。”
陈浦:“但按你同学所说,向思翎确实病了半个月。”
“但是她没去正规医院。”
两人对望一眼,陈浦打开电脑,找到一张七年前的区地图,投屏到白板上。诸如此类,七年前的资料,陈浦不知道收集了多少,所以现在,信手拈来。
他用白板笔圈出向思翎家当时所在的机械厂宿舍位置,李轻鹞也凑过去,两人一一摸寻,方圆5公里内,有15家诊所,全都标出来。
李轻鹞忽然愣了一下,说:“我记得李美玲好像在诊所工作过。”
陈浦立刻坐回电脑前,调出和李美玲有关的卷宗笔录。
“没错。”陈浦指着屏幕——罗红民刚死时,李美玲接受警方的背景调查,曾经提到过自己卫校毕业,在医院、诊所都干过。但因为只是例行询问,这些事年代久远,与案件没什么关系,当时负责笔录的警察,当然没有询问更详细的内容。
“那至少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了,”李轻鹞说,“李美玲失踪了,我们要搞清楚她在哪家诊所工作过,只怕要再走访调查,花费些功夫。”
陈浦的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摸了摸下巴,目光锐利。他说:“不用那么麻烦。李美玲的母亲还活着,旧事问老人,她肯定知道。”
李美玲的父母一共生了三个孩子,李美玲是最小的,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哥哥在外地工作,父亲几年前因病去世,现在老母亲跟着姐姐一家生活。
在片区民警的陪同下,陈浦和李轻鹞敲响了李美玲姐姐家的门。正是上班时间,姐姐一家都不在,孩子也上学了,只有老太太一人在家。
那是位七十多岁的老人,满头银发,身材瘦小,但是一身衣服干净整洁。虽然满脸皱纹,依然能看出年轻时秀丽的轮廓。
李美玲失踪的事,姐姐一直瞒着老母亲。
片警握着老太太的手说:“赵奶奶,最近身体还好吧?”
老太太露出微笑,说:“好、好。小刘,今天怎么来看我了?”
片警说:“这两位是区公安局的同志,有些情况想跟你了解一下。”
李轻鹞笑着说:“赵奶奶,你好,我姓李,您叫我小李就好了。最近我们在调查一起违规诊所的案件,您知道的,那些黑诊所害人不浅。所以想来问一下,您还记得,李美玲年轻时工作的诊所,叫什么名字吗?”
老太太看她一眼,说:“你们等一下。”她起身,李轻鹞连忙扶着她,她却说不用,挥开了李轻鹞的手,一个人走进房里。
过了一会儿,她搬了个小小的鞋盒子出来,片警连忙起身接过,把鞋盒子放在茶几上。
老太太戴上老花镜,语气温和地说:“美玲小时候,还有年轻时候的证件,我都收在这里了。她说不要了,我没舍得扔。”
李轻鹞和陈浦开始一样样翻看里头的东西,有小学毕业证,中专毕业证,护士证。还有一张医院的工作牌,上头写着的是市华旺医院。这家医院,李轻鹞有印象,她小时候听说过,是家私人医院,当时还挺大的,但后来倒闭了。
陈浦拿出一份劳动合同,只有薄薄一张纸,一看就很不正规。合同签订双方是李美玲和“远安诊所”。下面签字的是李美玲,和一个叫做孙远安的人。签订日期是2001年,那时候李美玲22岁。
“您记不记得,李美玲在这家诊所,干了多长时间?”
“那有挺长时间了,工作不好找,她的学历也进不了正规医院,可能有七、八年吧。”
李轻鹞又问:“这些东西,可以借给我们用一下吗?一定不会毁坏,用完过段时间就还给您。”
片警也说:“赵奶奶,警察同志查案也不容易,咱们,支持一下工作?”
赵奶奶点头:“你们拿去吧。”
李轻鹞又和老人家闲聊了一些当年有关李美玲的事,然后起身告辞。赵奶奶送他们到门口时,问:“我们家美玲,是不是干了违法乱纪的事?”
李轻鹞看了陈浦一眼,陈浦笑笑,刚要遮掩过去,老人家却又说:“这个女儿,十五年前,就不认我了。她不学好,心术不正,只想着不劳而获,年轻时就嫌我们没用。后来我们不肯再给她钱,就跟我们断绝关系,怕被老人家拖累。是我没把她教好,她最小,从小长得漂亮,我和她爸,还有哥哥姐姐,都惯着她,把她惯坏了。”
这话不好接,李轻鹞和陈浦没说话。
老太太又说:“我早就当没这个女儿了。但如果回头你们的调查有了结果,无论好坏,告诉我这个老婆子一声,行吗?”
看着老人家微红的眼眶,陈浦郑重答道:“我答应你。”
陈浦和李轻鹞,重新回到那张地图前。
无论是二十年前,还是七年前,湘城叫“远安诊所”的,只有一家,一直没有改过名字。诊所所有人,一直是西医执业医师孙远安。按照户籍记录显示,孙远安今年53岁,年轻时丧偶,一直没有再娶,育有一女叫孙芷兰,28岁,是一名小学语文老师。
陈浦用红笔,在地图上把远安诊所圈了出来。他把笔往桌上一丢,人靠在桌边,沉默。
李轻鹞也盯着地图。
远安诊所就开在朝阳家园里。一直在。
向思翎家所在机械厂宿舍,距离朝阳家园1.5公里左右。远安诊所距离向思翎家不到2公里。
正是傍晚时分,朝阳家园的街头巷尾,弥漫着油烟和香味。
远安诊所坐落于朝阳家园3栋2单元101室-103室,这一栋临街,底层都被改成了门面房,历史已久,默认合规。房子已经很老了,但诊所从外面望进去,还挺大的,这个点儿,依稀有两三个人在输液。
陈浦问李轻鹞:“饿不饿,要不要先吃饭?”
李轻鹞说:“我想先查清楚,不想再等了。”
陈浦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巧克力,递给她。
李.忘了控糖很久的.轻鹞摇头:“我不吃高糖的。”
陈浦撕开包装,说:“纯黑巧,没糖。”说完拿着半露的包装纸,直接把巧克力塞进她嘴里。
被强行投喂的李轻鹞,淡定地嚼着巧克力,问:“你怎么会买这个?”
“前一段时间就买了,补充体力。今早出门看到就带着。”
李轻鹞故意说:“都被我吃了,你不就没了?”
结果话刚没完,又被他眼明手快剥了一块塞进嘴里。
李轻鹞瞪大眼,“唔唔”地说:“我够了!你要把我喂成猪吗?”
陈浦把包装纸丢进路边垃圾桶,抬眼微微笑着,眼里有光芒闪动。他说:“总觉得这些日子,没我带着吃饭,你都瘦回去了。”
他的语气颇为惋惜,李轻鹞嚼着巧克力,冷淡道:“别做梦了,再胖一斤我跟你姓。”
两人推门进入诊所,门口的护士问:“你好,是来看病吗?哪里不舒服?”
陈浦走过去,对她亮了一下证件,低声说:“你好,我们正在调查的一个案子,当事人曾经在你们诊所工作过。所以我们想找孙远安医生了解一下情况。”
护士立刻抬头,看向不远处坐在电脑前,一身白大褂的中年男子。
陈浦二人也望过去。
孙远安中等个头,1米68的样子,身材偏瘦,已有不少白发。他戴了副黑框眼镜,面容严肃板正。哪怕正在玩手机,嘴角也是紧抿下撇的,一看就是不那么好相处的人。
护士走过去,小声在孙远安耳边说了几句,孙远安抬头看了他们俩一眼,也没有笑容。他不急不缓合上面前的记录本,把手机装在口袋里,这才起身,走过来说:“我能不能看看你们的警官证?”
两人都亮了证件。
孙远安接过,仔细打量了一下,还给他们,说:“外头还有病人,到我的办公室谈吧。”
孙远安的办公室就在里头的一间屋子,三人相对而坐,护士泡好茶后出去,带上门。
孙远安问:“你们想了解谁的事?”
陈浦却没提李美玲,而是问:“向思翎,8年前还是个高二女生,16岁,她是不是你的病人?当时有没有在你这里动过什么手术?”
两人都紧盯着孙远安的脸。他沉思了一会儿,摇头说:“8年前的事,我不记得了,我的病人很多,哪可能都记得。”
“病历记录还在吗?”
“没有了。”
李轻鹞却笑着说:“不一定吧,孙医生,你做的都是街坊邻居生意,十几年没换过地方,主要病人群体固定,怎么会不保留病历呢?”李轻鹞这么说是有依据的,她妈的诊所里,十年的老病人,病历都保留着,街坊生意就得这么做。
孙远安面露难色:“我真的记不清这个人了,那些纸质病历本,早就没了。”
李轻鹞轻飘飘地说:“没有纸质病历,是因为已经全部录入系统了吧?不瞒你说,我家也是开诊所的,跟你这里规模差不多,可能还要大点,2010年起我家诊所就全都电子化了。你这里是不是也一样?”
孙远安沉默了好一会儿,说:“系统里也没这个人。”
“那帮我们查一下系统确认?”
孙远安却说:“你们有搜查令吗?有相关手续吗?有的话,我就给你们查系统,保护病人隐私,是医生的职业操守,我不能随便给你们查。”
陈浦和李轻鹞对视一眼,都没想到,这个孙远安这么难缠,死不松口。一般人面对警察,可没这么强硬。但这更让他们觉得,这个人有问题。
陈浦已按照惯例,唱起了白脸,冷冷地诈他:“孙医生,你知道我们在查什么案件吗?案件性质非常严重!关于向思翎的情况,你最好如实交代。你应该很清楚,身为一个医生,如果开具假的医疗证明、违规做手术,甚至妨碍调查、影响司法公正,不仅会被吊销执照,还可能坐牢。你也不想做了一辈子医生,晚节不保,身败名裂进监狱吧?”
孙远安的脸涨红了,神色却越发阴沉,他说:“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有做过!病人的病历,怎么能你们说查就查呢?那今后谁还敢来我这里看病,隐私都没有了。”
这就属于冠冕堂皇的强词夺理了。
这时有人敲门。
孙远安闭了嘴。
陈浦:“进。”
一个年轻女人走了进来,喊了声“爸”,又看了看陈浦和李轻鹞:“我刚下班过来,听说有警察同志找你协助调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孙远安皱眉说:“没你的事,忙你的去。”
李轻鹞见孙芷兰相貌斯文,眼眸清亮,面带善意,心念一动,说:“孙芷兰是吧,你好,我们是刑警队的,这是我们的证件。因为一起重要案件,我们想要查看病人病历。但你父亲一直不配合,能不能劝他一下?”
孙芷兰听明白了,不赞同地看着孙远安:“爸,你干嘛呀?咱们行得正站得直,给警察提供信息,不是公民应尽的义务吗?”
孙远安被女儿怼得脸都青了,说:“这不关你的事……”
孙芷兰显然是个直爽性子,对李轻鹞说:“别理他,五十几岁就老糊涂了。病历都在电脑里,我给你们查。”
孙远安要被气死了,但他又不敢当着警察的面,强行阻拦女儿,最终青着脸,坐在一边。
孙芷兰坐到电脑前,打开系统。
李轻鹞说了“向思翎”的名字,孙芷兰键入后,跳出十几条就诊记录,她说:“还真有,是这个人吗?”
李轻鹞看了下病人基本情况,那是几条就诊记录都是2013-2014年的,病人年龄15岁,登记的家庭住址是机械厂宿舍。
李轻鹞点头:“是她。”
陈浦看了孙远安一眼,他的面色倒是平静下来,眼眸低垂着,也没说话。
孙芷兰把电脑让给他们,李轻鹞一条条往下点击查看,大多数是感冒,每次医药费也就是二、三百,费用明细都有。
只有一条,2013年11月,也就是高二下,只写了个一个“肺炎”,治疗费用达到了3500。李轻鹞又往下拉细的目录,结果用了什么药,什么治疗手段,都没有记录,一片空白。
李轻鹞和陈浦对视一眼:找到了。
看来向思翎那次长达半个月的“生病”,就是在这家她母亲曾经长期就职的私人诊所治疗的。
其实那天同学聚会一说,李轻鹞就联想到了堕胎。但是当年审判骆怀铮时,向思翎经过医院检查,证实还是处女身。所以李轻鹞只好暂时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那她那时候病了半月,会是什么原因呢?
孙远安说:“她都七八年没来了,我哪里记得。”
由于孙芷兰很配合,陈浦和李轻鹞要给她面子,不再逼问孙远安。陈浦给李轻鹞递个眼色,看了看孙芷兰。
李轻鹞秒懂,孙芷兰有可能是突破口。
这很好判断。孙远安早年丧妻,一个人养大孩子。孙芷兰在父亲面前,非常自信、随意,而且有话语权。这说明她是备受父亲宠爱长大的。
刚才孙远安就不配合,现在系统里只有一条模糊的“肺炎”记录,他当然可以继续推说记不清,让他开口估计很难。
孙芷兰就不同了,她这么积极地配合警察,说明她很怕父亲沾上麻烦,急于澄清。而且她也表现得很率真、正直。孙远安当年如果真的做过什么,李轻鹞觉得他肯定没告诉过女儿。孙芷兰表现得对诊所的情况很熟悉,也许他们可以打探一二。
陈浦把手往孙远安肩膀上一搭,孙远安轻轻抖了一下。
“孙医生,能不能带我参观一下诊所?”
孙远安犹豫了一下,答:“行。”
等两人走出办公室,李轻鹞就和孙芷兰聊了起来。
“你爸为什么不配合啊?我们调查别人,跟他又没关系,他这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嘛。”
李轻鹞这几句抱怨的话一说出来,孙芷兰顿时有种在跟同龄女孩聊天的感觉,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她答:“我爸这个人挺固执的,喜欢钻牛角尖,警察同志,你们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他人不坏,对病人也很好。”
李轻鹞点头:“我妈也是开诊所的,不过是中医诊所。对病人好,是最重要的。”
孙芷兰一下子感觉跟她又亲近了一些,问:“你们在查什么案子啊?这个向思翎,有什么问题吗?”
李轻鹞做了个“嘘”的手势,说:“不能打听,我们来过的事,也请你保密,好吗?”
孙芷兰立刻说没问题。
李轻鹞又问:“七八年前,你还在读大学吧。”
“对,我在读师范。”
“那你应该跟我一样,也是在诊所里长大的吧?”
孙芷兰笑着说是,又说:“要不是没证,我10岁就能给人打针。”
李轻鹞和她对着笑,话锋一转:“这个向思翎,你有印象吗?”
孙芷兰摇头:“大学我都是寒暑假才回来,对这个名字没印象。”
李轻鹞还是希望能找到最原始的纸质病历本,说:“你们这个医疗系统,用着蛮好的,是哪一年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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