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再度恢复了平静。
路易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口脓血,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
“小子,你做得不错。”一道沙哑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那是第一任守钟人的声音。
路易答应了初任守钟人的请求,并在他的指示下完成了人生中第一个灵肉剥离的禁术——将初任守钟人的魂体与肉身剥离开来。眼下,那位守钟人的魂体便寄宿在他的识海中。
“我叫格兰。”第一任守钟人进入路易的识海后,笑眯眯地说,“祝我们合作愉快。”
小丑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当他抵达摄岚街警署地牢时,第一任守钟人早已不在那里,等待他的将是翊的封印,以及格兰留下的一个小礼物。
“前辈,接下来我还需要做什么?”路易在脑海中说。
格兰却不急着下指示,他老神在在地说:“你不是一直很想念你的姐姐么,如今有一个机会让你近距离地同她待一会儿,你要还是不要?”
路易一愣,只听格兰又道:“她就在这里。”
“这里存在着一个咒术创造出来的界,她就在这个界里,只不过她能看得见你,但你看不见她。”
路易闻言下意识捂住了兜帽,他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想,在刚刚那场对峙中,自己是否一个不察露出了脸?
格兰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好奇:“怎么,你怕她认出你?”
路易的脑袋垂得更低。
“那你到底见她还是不见?”格兰有些不耐烦。
“见。”
格兰笑了起来:“这就对了,扭扭捏捏做什么。”
周遭的空气微微一荡,路易再抬眸,忽觉身边多了一个人。白薇就坐在他的身侧,此刻她偏过头,正好奇地打量着他。大概她也知道界外的人看不到她,于是打量的目光越发肆无忌惮。
路易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以便看清她的样子。上一次这样近地看着她已是许久以前,那时他们尚在瓦多佛庄园,他故意留在墓园堵她,并亲手将莲夫人留下的旗袍交给了她。
那一面,恍若隔世。
此后他同魔鬼结了契,想见她,却再也不敢见了。
路易垂下眼帘,见白薇的手就撑在他身侧的地面上,他忽而心念一动,在脑海中问:“我能碰到她吗?”
“不能。”格兰没好气地说,“我让你见到她,这已很不容易,你别得寸进尺。”
“是吗,”路易微不可察地笑了笑,“那太好了。”
说罢,他抬手覆上了白薇的手背。
她显然没有感觉到他的碰触,大约打量够了,于是收回了目光,望向了别处。
路易定定地望了她一会儿,终于强迫自己别开了脑袋,将满目依恋掩藏在兜帽之下。
“走吧。”他站了起来。
格兰似笑非笑道:“看够了?那我们接下来就该办正事了。”
塔楼外的雨越下越大,披着黑斗篷的少年很快消失在了雨帘之中。
摄岚街警署。
霍尔敲了半天窗框也不见回音,不禁大为光火:“你数数,这是第几次了?说好了共享情报和线索,结果呢,根本找不到他们的人影!”
卢克试图打圆场:“或许他们正好不在?”
霍尔冷哼一声,从窗边踱到卢克面前:“从贝恩的问话来看,凶手不是他。他甚至认为奎茵还活着。”
他半倚着桌子,点燃了一根烟:“他给出的奎茵的失踪时间,与奎茵真正的死亡时间足足相差了三天。”
而奎茵自D347H消失后,贝恩立刻向警署报了案,报案的时间也能对得上,如果贝恩是凶手,没有必要来警署自投罗网。抛去他被强行塞入记忆所作的供述,贝恩确实不太可能是凶手。
霍尔摸着下巴琢磨了片刻,忽然道:“你说,有没有可能奎茵是装的?”
卢克从桌案上抬起头:“什么意思?”
“她假装在贝恩的租屋里上演了一出火焰送走活人,她是女巫,这对她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卢克越发不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霍尔大胆推测起来:“D347H这个屋子曾经有女巫租住过,对,就是那个安雅,安雅死后那间屋子就再也无人居住,直到贝恩住了进去。有没有可能,奎茵想了个法子吓走贝恩,目的是为了保住房间里的什么秘密?”
卢克一愣:“你是说房间里的地道?”
霍尔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又是谁杀了奎茵?”
霍尔思忖片刻,答:“另有人杀死了奎茵,且这个人应当是奎茵信任的人。”
“证据呢?”卢克问。
霍尔摊手:“没有。”
两人对视了片刻,皆叹了口气。
“你在看什么?”霍尔抖了抖烟灰,凑过来看卢克桌面上的材料。
卢克说:“这是当年有关安雅的案卷,我发现了一些古怪。”
“什么?”
“当年她和她的弟弟都被烧死在了D347H,是以意外火灾结案的,我只关注安雅的死因,但忽略了她的弟弟。”
“她的弟弟怎么了?”霍尔皱眉看向卢克递过来的报告。
“起火那日,她的弟弟本不在霍克里奇街,是安雅将他召了回来。”卢克指了指报告中的一张照片,照片太老了,隐约能分辨出是一个自制的饮料罐,“当年的探员在那栋老楼外的垃圾桶里找到了这个,这是安雅给伊莱准备的晚餐。”
“怎么,”霍尔挑眉,随口道,“莫非里面检查出了毒物?”
卢克看了他一眼:“毒物倒没有,但是检查出了超量的安眠药。”
霍尔眼神一肃,脸色难看起来:“当年侦办这个案子的探员都没有考虑这些因素就结案了?”
卢克无奈地看着他,不知该不该点头。
“安雅和伊莱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都已经烧焦了,难以辨认身体上的痕迹,而且当年的主办警官也没有按照规定申请尸检。”
时隔多年,那些痕迹早已湮灭。
霍尔一拳捶向桌子,以宣泄心内的不满和烦躁。
“我想,当年安雅的案子除了图腾标记外,应当还有些隐情。”
“比如?”
卢克斟酌了片刻,缓缓道:“或许安雅想带着弟弟一起死。”
突然,寂静的房间内响起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
“喂?”霍尔面色不善地接起了电话,片刻后神色一凝,“什么,贝恩逃出了医院?”
Chapter19. 地动
黑雾穿梭在雨幕之中, 很快抵达了摄岚街警署。雾气畅通无阻地从铁栏杆涌入了地牢,又沿着地牢找到了通往地下暗牢的机关。
这一路,小丑的脑袋嗡嗡作响。
他已很多年没听人说起过那桩旧案了, 一则因为目睹旧事的人皆已作古, 二则无人胆敢在他面前提起那件惨案。
刻意回避的记忆突然被唤醒。
那场令人窒息的大火中,年轻的女人用力掐住他的脖子, 一边流泪一边问:“是你告的密?”
浓烟呛进他的气管, 令他呼吸困难,大脑不知为何越发困顿,他隐约意识到,刚刚的晚餐有问题。
“你为什么要成为一个黑魔法师?为什么!?”
没有人会质疑安雅的温柔文静。她有一颗柔软的心肠, 哪怕在最贫苦糟糕的时候,也能温和耐心地安抚身边的人。
他从未听过她大声说话,也从未见她像此刻这般失态。
熊熊火光印着她略显扭曲的容颜, 她大概是气极了, 嘴唇不住地颤抖, 可手心的力道却一点也未减轻。
“你知不知道,大家有多难才疏通了这条地道?那么多人被送给了黑魔法师, 她们被造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被喂给火种, 她们都曾是你的姊妹, 你怎么忍心……”
她对他失望透顶。
他想解释几句, 可是喉咙发紧,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火舌燎上他的面颊时, 他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 但死亡并未眷顾他,第一任守钟人将他从烈火中带了出来。
“哎呀, ”格兰笑眯眯地打量着他狼狈的样子,“看来你的姐姐不太信任你,女巫内部出了个告密人,最后却要你来背锅,可怜。”
“在你成为黑魔法师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与你的姐姐不得善终。”
大火过后,安雅死了,伊莱还活着,只不过侥幸活下来的伊莱不愿再以真面目示人。
苦心孤诣数载,小丑伊莱驱逐了格兰,成为了新一任领头的守钟人。
地下暗牢的光线更加昏暗,黑雾凝成了小丑的模样。
小丑沉着脸,缓步向刑房内走去。自他取代格兰起已过去了许多年,他与格兰的最后一面并不愉快,而今他们终于要再见面了。
然而刑房内空荡荡的,并没有第一任守钟人的影子。
小丑皱起眉头,路易没有撒谎,他所转述的确实是格兰会说的话,他已经找到了第一任守钟人。路易也没有理由编个假的方位诓他,因为他一定会亲自去验证,只要一验,是真是假一目了然,若是假的,离开地牢后他一定不会轻饶路易。
但小丑忽略了一事,若他出不了地牢呢?
就在他踏入刑房尽头的刹那,一阵火灼般的气浪扑面而来。小丑猛地一震,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那个大火肆虐的夜晚,但他很快便觉察出不妥,这火非一般的火焰,而是由魔法元素凝结而成的封印。
小丑想躲,但已来不及了。火焰仿佛生了眼睛,准确无误地缚住了他的四肢,迅速将他捆绑起来,送上了绞刑架。他大吼一声,就要强行化为黑雾,然而雾体一遇那火焰,当即被燃成了灰烬,根本无法走脱。
这里动静不小,但封印隔绝了所有的声音和画面,警署内巡逻的警卫愣是半点也未被惊动。
火焰化作的锁链越缚越紧,将小丑牢牢地钉在了绞刑架上,火舌舔过他的脸颊和斗篷,发出滋滋的火灼之声。
小丑仍在奋力挣扎。
好,很好,那个小兔崽子竟然串通格兰给他下了套!
诺兰是被一阵争吵声弄醒的。
四面一片昏暗,唯独那尖锐的质问之声分外刺耳:“……赛西亚已经死了,塔楼顶上那个是假的,我们不用再有顾忌。如果你能沉得住气,奎茵根本不用送命!”
“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我将沾了红斑釉蝶粉的话本交给奎茵,你也是知道的,那个时候你怎么不阻止?”
这是蒂亚的声音。
诺兰微微挑眉,看来是蒂亚伪造了贝恩的手书,将奎茵骗去了多伦钟。两个女人还在争吵,声音听着就在耳边,但诺兰很清楚,她们距离此处还有一段距离。
蒂亚正在气头上,音量不减反增:“是你让奎茵想办法赶走D347H的租客,也是你不满奎茵优柔寡断。那天晚上你和奎茵的话我都听到了,你非得让奎茵杀了贝恩,她不同意,那个时候你就动了杀心,对么?”
“想来也是,奎茵要是死了,你不正好顶了她的位置,成为赛西亚门下的第一人?麦迪娜,你以为你的野心没人看得到吗?”
蒂亚说完,一阵沉默蔓延。
半晌后,麦迪娜平静地开口道:“我只当你在说气话,眼下不是追责的时候,我们应当尽快把那些姊妹送走。”
蒂亚没有反驳,只冷冷地问:“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我有预感,火种很快就要发生第一次爆裂,今夜就必须把她们送走。”
顿了顿,麦迪娜又道:“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把那个东国女人捉来?她不是黑魔法师,这事与她无关。”
蒂亚满不在乎地说:“就算她不是黑魔法师,肯定也不安好心,否则她怎么会叫人假扮成奎茵的样子?奎茵分明已经死了,她难不成还想试探什么?况且今年的火种不太对劲,我们找来献祭的黑魔法师根本不够,正好拿她凑数。”
诺兰还想再听,那两人却不再说话了。
赛西亚已死这件事,诺兰从蛛巷女巫的口中听到过了,麦迪娜与蒂亚的争执不过证实了蛛巷女巫的话。
至于奎茵的死因,诺兰只能作出推测,麦迪娜等人想要借助通往D347H的地道筹谋一些秘事,而贝恩无疑成了阻碍,奎茵受命铲除贝恩却又不忍将他杀死,于是两人一同成了女巫的眼中钉。
蒂亚最后的那番话令诺兰瞬间冷了眉目,他的手指屈起又松开,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忍耐住了想要当场诛杀蒂亚的冲动。
突然,黑暗中有人动了动。诺兰眉心一蹙,警惕地向一旁看去,意外地看见一个年轻女人小心翼翼地向这边靠了过来。那女人有些面熟,似乎是奎茵的朋友,名叫苏?
适才他光顾着听麦迪娜与蒂亚对话,并未注意四面的情况,此时他环视一圈,才发现这个狭小的空间内瑟缩着不止一个女人,这些女人三三两两地靠着石壁,竟都是女巫。
诺兰想起刚刚二人的对话,很快明白了这几个女巫的身份,她们大概就是原本被选定的献祭之人,只不过麦迪娜打算偷梁换柱,将她们暗中送走。
苏吸了吸鼻子,抽噎着哭了起来。
诺兰思忖片刻,借着黑暗换了一张女人的面孔。
不知过去了多久,黑暗中再度传来人声,有人打开了石门,小声招呼众人:“走,动作快些。”
石室内的女巫们纷纷站了起来,向门外那人聚拢。诺兰混在女巫中,冷眼打量开门的人。那人披着斗篷,兜帽未除,细细的脏辫从兜帽的缝隙漏了出来,她的声音和外貌都对上了号,正是麦迪娜无疑。
众人在麦迪娜的带领下,穿过窄窄的甬道,冒雨行至了一间屋棚处。
诺兰认得这里,这就是甬道尽头的那间娼寮。
女巫们从后门步入娼寮,蒂亚已等在屋子里,掀开了那口大箱子,等着她们一一入内。
屋棚外风雨肆虐,无人知晓这里正在进行着什么。麦迪娜低声道:“今夜我们运气不错,领头的守钟人被支开了。”
几人都进入了箱子,轮到苏,她却立在入口前,不动了。
她定定地看着蒂亚:“是你杀了奎茵,对不对?”
蒂亚皱眉:“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离开这里。”
“所以根本就没有叛徒,都是你编的幌子。”
蒂亚冷冷地看了苏一眼:“她自己太不小心,要是地道泄露出去,就不是一条人命那么简单的事了,你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姊妹都去死么?”
苏抹着眼泪:“可是,奎茵也是姊妹。”
蒂亚一滞,无言以对。
诺兰已进入了甬道,但异于常人的听力还是让他完整地听完了苏与蒂亚的对话。奎茵的死因已明了,她死于女巫之间的纷争,然而这个理由恐怕难以令霍尔结案。
所有人都进入了地道,麦迪娜合上了木箱的盖子。
蒂亚用咒术点燃了火把,漆黑的甬道终于有了一线光亮。诺兰一边走,一边再次打量这个地道,这次他终于发现了地道的奇特之处。这个古老的地道似乎被施加了某种清咒术,在女巫的配合下,追踪粉等一切用于标记的法子在这里一律失效。
地道不长,但因为众人走得小心,故而走了许久也才行至一半。
突然,地道猛地一震,泥土和粉尘簌簌地往下落。
女人们当即色变:“怎么回事,我们被发现了么?”
诺兰皱眉望向地道顶部,他还未找出问题所在,整个地道便再度狠狠震颤了起来。
麦迪娜和蒂亚紧张地对视了一眼,纷纷施展咒术,将四面笼罩在了密不透风的界里。
又一次震动传来时,诺兰心里已有了猜测。并非女巫的脱逃之举被发现,而是这片大地正在缓慢地律动。
大雨倾盆,苔姆仕河水流湍急。
多伦钟矗立在苔姆仕河畔的小平原,平日里少有人来,原先只有敲钟的人会来这里看一看时钟,做一些养护,后来再也不见有人来交接班了。古老的大钟却十年如一日地准点敲响,为整个多伦城报幕。
莱昂已蛰伏在钟楼外多日。
自得知火种之日起,他便起了疑心,多伦钟内的火种到底是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停止过寻找翊,但每一次他仅能感受到翊的能量波动,却又无法清晰地定位他在何处。
翊好似无所不在,却又无处可寻。
多伦钟的午夜钟声加剧了莱昂的怀疑,火种所散发的魔法元素中隐隐带着翊的能量波动。这几日的观察令他越发肯定,翊的失踪应当与钟楼里藏着的火种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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