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说,赌一局。”
看样子,不赌还不能走了?
白薇停住脚步,思考了片刻。接着,她出手如电,一手扼住一个人的脖子,像提线木偶一样将那两人抓了起来,猛地砸向赌桌。
这一变故太过突然,那群赌徒纷纷叫嚷着抱头后退。
白薇也不停顿,一把抓起地上的利巴扎,跃上了酒吧顶端的窗台。
她慢慢琢磨出味儿来,道理是讲不通的,拳头就是最好的道理。
白薇在纵窗而逃前,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底下乌糟糟的赌桌。一片混乱中,赌桌尽头的那个男人岿然不动,
他碾灭了烟,精准地捕捉到了她回望的视线。吊灯晃了晃,正好照在了他的面庞上,以及森冷笑意下如野兽般的白牙。
电光石火的一眼间,白薇抓着利巴扎翻出了三叉戟的窗台。
白薇扛着个男人,在蛛巷高高低低的屋顶上狂奔,直到视野里再也看不见三叉戟的烟囱,她才停下了步伐。
她找了个平顶的天台落脚,将利巴扎丢在地上。直到这会儿,她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松弛下来,肌肉的酸胀和小腿子的颤栗一点点爬了上来。
夜里的风冷得刺骨,天幕沉沉,隐有落雪的趋势。
白薇一边缓和自己的心跳,一边冷眼看着缩在角落里的利巴扎。这个男人抖得像个筛糠,偷眼看着白薇,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我问你一些事。”白薇说。
“您……您说。”
“那天晚上,你奉巴克勋爵的命令,去松胡广场把他的私生子带回府。”白薇一边说,一边观察男人的神色,“可是你把那个孩子弄丢了。”
男人涣散的眼神在听到某一个节点时凝聚了起来。
白薇盯着他:“我想知道,你在赶车回府的路上发生了什么。”
男人佝偻起来,他安静地听着白薇说话,又好似什么也没听见。
“那天晚上,你为什么驾着马车,一动不动地停在松胡广场边缘?”
白薇凑近他,逼着他看向自己:“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或者……你听到了什么?”
利巴扎抬眸的刹那,对上了白薇的眼睛。
“黑色的……黑眼睛……”利巴扎的脸突然涌上了一股诡异的潮红,他奋力挣扎起来,仿佛白薇是什么可怖的魔鬼。
白薇不知他为何突然发狂,只得用力压住他:“利巴扎?利巴扎!清醒一些!”
她一个巴掌甩在利巴扎脸上。
短暂的一瞬间,男人停止了挣扎。他茫然地望着白薇,仿佛透过白薇看见了另一个人。
他翕动着嘴唇说了一句话。
“什么?”白薇没听清。
恰在这时,远处的钟声敲响了十二下。紧接着,一阵悠扬的歌声自夜色里飘来。
不知名的女人正唱着咏叹调。
白薇这才发现,他们落脚的天台正好就在皇家大剧院的后头。
歌声就是从皇家大剧院传来的。
“啊啊啊啊啊啊!”利巴扎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竟一把挣开了白薇的压制,拔足奔向天台边缘。
“利巴扎!停下!”
白薇大骇。她冲向天台边缘,可是只来得及抓住利巴扎的袖角。
男人的身躯深深地砸在了雪地上,血从他的后脑勺漫开,像一朵妖娆的玫瑰,盛开在隆冬的深夜。
白薇趴在天台边,脑子嗡嗡作响。她在抓住利巴扎袖子的刹那,听到这个男人在喃喃自语。
这一次,她听清了。
利巴扎说的是,拉诺萝拉。
风呼呼地吹着,今夜的第一片雪花落了下来。
天空仿佛打开了匣子, 大片大片的雪花覆了下来。
白薇看到周边的房子陆续亮了灯,原本死寂的街道上慢慢涌来了人。提着灯笼的居民不知嚷嚷着什么,谁也不敢靠近那个躺在血泊中的男人。
再过一会儿, 警署的人就该来了。
白薇缩回脑袋, 背靠着天台的石壁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她需要在警署的人来之前,清除这里的痕迹。
可是应该怎么做呢?
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脑子里乱糟糟的没有头绪, 只能凭着本能抹去她的脚印和两人厮打的痕迹。
还有什么遗漏的呢?她不知道。
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快速处理完一切后, 白薇纵身跃上另一栋房子的屋顶。她下意识回头,望见皇家大剧院顶层的一扇窗子里,有个窈窕的身影正侧对着她弹着钢琴。
女人一边敲着琴键,一边咏着歌调。歌声飘飘摇摇, 四散在雪夜的风里。
两人隔着两栋楼的距离,但白薇却生出了一股荒诞的念头——窗内的女人看见了她。
风卷着雪花呼啸着吹来,白薇不再停留, 几个起落消失在了夜色里。
与热闹的松胡广场不同, 深夜的查令街安静极了。
白薇在湿漉漉的街道上疾行, 很快便看到了属于黄金谷马戏团的那幢房子。
她在距离房子五步开外停了下来。
房子里的灯大多熄了,只有门廊上悬挂的马提灯晃晃悠悠地发着昏暗的光。
她不想吵醒其他人。她也没办法向马戏团里的人解释, 她为何晚归。
她抬头望向自己居住的塔楼。也许她可以变成小猫, 悄无声息地回到卧室。
“薇?”
白薇一惊, 转头便见一个人影倚靠着查令街58号的栏杆。那人影一动不动, 几乎与老房子融为一体, 连白薇也没有注意到就在她的不远处, 站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来到白薇跟前。
他微蹙着眉, 打量着她。
“诺兰……”
白薇不受控制地局促了起来。她知道眼下的自己看上去有多狼狈——裙子上沾满了劣质的麦芽酒和脏污的雪水,发梢乱糟糟的, 挂着来不及融化的雪花,想来整个脑袋也好不到哪里去。
最要命的是怎么也散不去的大-麻味,这个味道连她自己闻着都忍不住作呕。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她不太愿意让诺兰看到这样的自己,虽然诺兰早已见过了她更糟糕的样子。
诺兰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冷吗?”
“什么?”白薇茫然。她满脑子都是如何编个故事搪塞诺兰,谁知诺兰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
诺兰没有继续问下去,他脱下大衣罩上了白薇的肩头。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白薇打了个哆嗦,因为过度寒冷而失去知觉的肌肉慢慢复苏。
她开始觉察出冷来。
直到白薇裹着毯子,捧着一杯热牛奶蜷缩在诺兰卧室的沙发上时,她才开始反思,自己到底是怎么被诺兰拐进鸟居的。
不仅如此,她还毫无防备地在诺兰的浴室里泡了一个热水澡。
就在她舒服地将自己沉入浴缸的时候,诺兰销毁了她的衣服。
她正头疼该拿那身衣服怎么办,衣服鞋子上沾满了利巴扎的痕迹,其中不乏明显的血迹。诺兰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她的烦恼,还给她送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这些衣服白薇不陌生。这是她暂住在鸟居时,诺兰给她准备的。
诺兰什么也没有问。在她把自己收拾妥当后,他也没有催着她离开,哪怕此刻鸟居就停在查令街58号的虚空里,与她所居住的塔楼仅一窗之隔。
他穿着家居服,半倚进躺椅里,很是闲适地翻阅着今日的报纸。
白薇一时恍惚,仿佛时光倒退,她又回到了刚刚来到鸟居的时候,她与诺兰就这么相安无事地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
“如果你累了,可以去卧室。”诺兰的视线没有离开报纸,“你的房间还和原来一样。”
白薇愣了愣,她没想到诺兰还留着她的房间。
有那么一瞬间,她不愿再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塔楼,她想就这么和诺兰在一起,蜷在这方温暖的无人打扰的虚空里。
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
“诺兰,”白薇啜了一口牛奶,“我惹上麻烦了。”
诺兰从报纸上抬起眼。
“巴克勋爵的侍从死了?”
白薇眼睫一颤。他什么都知道。
“不是我杀的。”她脱口而出。
诺兰:“这不要紧。”
白薇看着诺兰那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好似无论她闯了多大的祸事,在他看来都不过是小事。
这是一个奇异的夜晚。
白薇坐在诺兰身侧,回忆起今夜不同寻常的所见所闻。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狂。”白薇在沙发里蜷成了小小的一团,“他看上去……很害怕我的眼睛。”
她想起利巴扎看着她的眼睛时,那副见了鬼的模样。
诺兰摸了摸下巴,没有对她的眼睛多做评价。他问起了她描述的另一个细节:“你说,那个时候皇家剧院传来了歌声。还记得是什么样的歌么?”
白薇想了想,说:“像……歌剧的某一个片段。歌词听不清,但感觉唱的是一段很悲伤的故事。”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诺兰,你知道拉诺萝拉吗?”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拉诺萝拉?”
诺兰看着她,平静地说:“如果你要问是否有名叫‘拉诺萝拉’的异种生物,那么很遗憾,我在我所活着的岁月里并没有见过这样的生物。”
“薇,拉诺萝拉只是一个传说。”
白薇沉默了半晌。如果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拉诺萝拉,那么为什么利巴扎死前不断地重复这个名字?
诺兰说:“虽然并没有你所认为的拉诺萝拉存在,但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某些生物,它们能够迷幻人的神智。”
白薇茫然地抬起头来。
“巴克勋爵的侍从和你的马戏团朋友也许正是被这种生物夺取了某一个片段的神智。”诺兰耐心地解释,“这类生物要想控制他人的神智,通常需要一些媒介,比如气味、图像,或者,声音。”
“声音?”白薇缓慢地抓住了重点,“比如……歌声?”
诺兰点头:“那个生物也许选择了拉诺萝拉作为它的标志,并通过它最擅长的歌声作为媒介,以此蛊惑它的猎物。”
白薇眼中越来越亮,脑中混沌的线索终于有了头绪。
利巴扎赶着载有小麦克的马车正要穿过松胡广场,未料听到了那个未知生物的歌声,因此涣散了神智。而正在他失去意识的空档里,有人打开马车门,带走了小麦克。
安格鲁驾着海藻马车等在皇家歌剧院外时,应该也听到了相似的歌声,于是失去意识错过了离场的白薇。
只是歌声蛊惑利巴扎为的是带走小麦克,那么蛊惑安格鲁又是为了什么?
白薇没想明白,反倒打了个呵欠。她还要再问,却被诺兰打断。
“很晚了,你该睡觉了。”他拿走了她手上凉了的牛奶,“还有什么问题明天再问也不迟,我总在这里,不会像某人无端端地跑掉。”
白薇轻咳一声,心虚地别开目光。
她听话地站了起来,往窗边走去。窗外就是查令街58号。越过这扇窗子,她就能回到她的塔楼。
“诺兰,”她回头,“谢谢你。”
诺兰也站了起来,走到白薇跟前。
“还有一个事。”他说。
“什么?”
诺兰忽然抬手抚上了她的脸。
白薇一惊,但她没有躲开。她就这么任诺兰用拇指摩挲着她的眼角。
诺兰说:“我想应该有很多人对你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
白薇怔然。确实有许多人这样说过,费舍尔赞叹她的眼睛如星辰,松胡广场的木偶师塞翁也赞过她的眼睛。
但是更多的人排斥她的黑瞳。因为她与他们不一样,于是她的黑眼睛就成了诅咒,成了贝拉夫人攻讦的对象,成了利巴扎眼里的魔鬼。
今夜,诺兰夸了她的眼睛。
费舍尔的赞叹出于不可告人的欲望,塞翁的溢美之词则多源于礼节,而诺兰不同,白薇能感受到,诺兰这番话的真诚。
他喜欢她的眼睛,所以他赞美了它们。
白薇正要道谢,未料诺兰俯下身,在她的眼上印下了一个吻。他濡湿的唇在她的眼上流连片刻,却不急着离去。
她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
“薇,”诺兰的声音有些嘶哑,“我喜欢你。”
白薇下意识按住了自己的心脏。
“我想,我或许应该像其他男士一样矜持一些,迂回一些,但是……”
但是那些欲擒故纵,那些甜言蜜语,他不会。
诺兰停顿了片刻,绿眸里的情绪隐忍而克制:“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把我的心意告诉你。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
“一天,两天,一个月,一年,十年,只要你愿意,都可以。我有漫长的生命,可以等你的回复。”
“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再告诉我。我总在这里。”
“如果你不愿意,也不要紧。我还在这里。”
“薇,晚安。”
她失眠了一夜。
一闭上眼睛,就是诺兰缱绻而克制的吻。再往下,大概她就要控制不住地在梦里冒犯那个男人了。
她知道自己心动了, 但理智告诉她, 诺兰是一团谜,思之慕之, 可唯独碰不得。
她捂住了脸, 企图让自己冷静一些。
可是一夜过去,她的心脏还是糟心地砰砰作响。
她不禁怀疑,诺兰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让她心烦意乱,神思不属。
偏他有这个魔力。
白薇索性掀开被子下了床。她拿起桌上的杯子, 咕嘟咕嘟灌了半瓶水。
桌上的气泡滚动了两下,里头关着的蓝蝶冲她扇了扇翅膀。
白薇拿起气泡,端详着里头的蝴蝶。
两夜过去, 蝶翼的颜色浅了一些, 荧荧的蓝光黯淡了下来。
白薇把气泡放了回去。她简单地梳洗过后, 下了塔楼。
时间还早,马戏团尚未开工, 院子里或躺或坐着几个杂技组演员, 还有几个白薇叫不上名字的驯兽师。
这些男人仿佛一点儿也不怕冷, 飘雪的天里围坐在院子里的雕塑边, 白薇不用靠近就知道他们又被希德拉着下注, 只是不知这回他们赌的是什么。
“薇, 早啊。”
正赌得热火朝天的男人们看到了白薇, 抬手打了个招呼。
希德正忙着, 听闻抬起头来:“薇!来啊,今天这局要不要也下一注?”
白薇抱着胳膊走过去, 挑着眉问:“今天赌什么?”
“赌后天晚上安格鲁的表演会卖出多少张票。”
这么无聊的赌注?白薇无言地看向希德。
希德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薇你不知道,安格鲁为了筹备这次表演花了大力气,不仅求着布莱恩带回了极地藻,还向老霍普借来了那群雪孩子。他说,这次演出铁定一鸣惊人,比莱昂老大的黄金狮表演还要卖座。”
“这样么?”白薇来了兴趣。安格鲁曾经向她展示了表演的一部分,她想,她大概还是有些发言权的。
“你们押多少?”她问。
希德笑眯眯地指着雕塑的底座,那里用一条线串起了好几个小木块,每个木块上写着个整数,从10到300不等。
10到100的木块下面都有标注记号,其中以90的木块中记号最为密集。
黄金谷马戏团的大棚有150个座,下注90的最多。大部分人觉得,安格鲁的表演能卖出90张票。
希德说:“莱昂老大的黄金狮表演,最叫座的一次卖出了283张票。”
总共只有150个座,却卖出了283张票。
“你要押哪个?”希德搓着手问。
白薇拧着眉头,似乎很认真地思考。片刻后,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银元,放在了标记着300的木块下面。
“哦豁——”
男人们怪叫起来。这个姑娘一点也没给莱昂留面子。
希德拿着个棒槌敲着不知哪里来的铁皮:“薇,你怎么可以只下注一个银元?!你是看不起莱昂老大还是看不起安格鲁?”
白薇无辜地摊了摊手:“我没有钱呀。”
希德语塞。
“走走走,”希德嫌弃地挥了挥手,“扣扣索索的下次不带你玩儿了!”
白薇耸了耸肩,双手插兜往中庭走去。
穿过中庭的门廊,希德的咋咋呼呼的声音瞬间小了。
中庭西侧,几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比划着对打。其中几个比划招式的,就有坎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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