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有怎样的影响,可否能调理?”
“最直观的影响便是极易生病,小到风寒大到重病,自是要好生护着的。”
这些话厉峥此前在柳阳城的医馆也已听说,更多的他自己也猜测了些许。
但老大夫话未说完,他忽的抬眸直视厉峥,正色起来:“除此之外,她这般身子,不易有孕,也不适有孕,本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但女子孕育需得强健的体魄,否则,孕育的过程极其危险,稍有不慎更有可能因此丧命。”
厉峥闻言,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如此消息带来的震惊让厉峥有些难以消化。
老大夫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只是耸了耸肩,开始把取好的药材打包起来。
事实便是如此。
即使他们将要成婚,即使眼下他们相爱,但有此情况而改变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也在情理之中。
老大夫低头手上动作麻利地把药材打包好,一边解释着一边就要递给厉峥:“这些是调理身子的药,也有预防风寒之效,快入冬了,若是稍有着凉,她或许会抵挡不住,如若见她似有病弱的迹象,便煎制一副药,或许能助她抵挡一次病疾。”
话音落下,老大夫刚抬手递出药包,手腕忽的就被厉峥拦下:“等等。”
厉峥顿了一瞬,才正色道:“我还需另一种药。”
老大夫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在听闻厉峥道出的药材后,顿时惊变:“你疯了,你要这些药做什么!这断子绝孙之事岂可儿戏!”
因老大夫惊呼之声拔高了声量,厉峥下意识往木门的方向看去一眼。
但他很快又收回眼神,仍是肯定道:“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此事亦然,我既是要与她共度一生,这便是必须要做的事。”
不易有孕,也不适有孕。
这的确是厉峥未曾想过的方向,而盛瑶家中会给她相看那样的男子也找到了缘由。
但这并非厉峥所在意之事。
他在乎的只有盛瑶。
厉峥最先生在心头的是沉重的心疼。
如老大夫所说,盛瑶自己也应是知晓此事,她的家人也同样知晓。
头一次知晓时,她该有多难过。
现在呢,她也仍为自己的身体而感到惋惜和痛苦吗?
对厉峥而言,莫说是否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在遇到盛瑶之前,他甚至从未想过安家。
漂泊,奔波,危机四伏居无定所。
这并非他一定要选择的道路,但他无所谓道路。
若没有遇见盛瑶,就这么奔波一辈子也无所谓。
可现在却不同了。
他想要安定,想要成家,想要和盛瑶在一起。
若往后余生他的夫人是盛瑶,他为此做断子绝孙的准备又有何不可。
老大夫仍是震惊,也完全不能理解厉峥的决定。
他皱着眉头道:“她的病是生来就带的,你一个没事人,瞎掺和什么。”
“那也不能置她的安危于不顾。”
盛家为盛瑶挑选那名男子也的确能够让盛瑶安然无恙。
他们不会有亲密的关系,盛瑶也不会因孕育而有生命危险。
如此情况,寻常男子还的确比不上那人。
但无关比较,厉峥本就不可能放弃盛瑶。
他既要从这桩离谱的误会中重新争取到她,就需得为往后斩草除根,才能完全安心。
这个决定生得突然,也并未经过理智的思考。
但饶是如此,厉峥也坚定自己定是会这样去做。
老大夫见状重重地叹了口气:“别说胡话了,这事还可再从长计议,那姑娘的身子也并非完全没有法子调理。”
“如何调理?”
“倒是需得一些时间,也需得吃些苦头,少则几月,多则几年,你这时常奔波在外的,怕是也不得闲叫她长久待在云城,叫我替她细细调理,所以我方才便未提此事,哪知你这小子竟不惜让自己断子绝孙。”
这般说法并未叫厉峥满意。
花时间无所谓,可叫盛瑶吃苦头他却舍不得。
厉峥绷着嘴角不说话,似是在权衡此事的可行性。
老大夫挑了挑眉,褪去了医者的严肃,倒只像是个普通的长辈,问道:“就真这么喜欢她?”
这个问题便不再需要思考。
厉峥坦然应声:“嗯,很喜欢。”
不光喜欢,还急得团团转。
各方面的压力迫使他不得不尽快将一切有可能威胁到他们之间关系的问题解决掉。
向她坦白一切,向她提亲。
向她和她的家人证明,他也是能够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
仅是将他们当真成婚的画面在脑海中模糊闪过一瞬,就激荡起心头一片涟漪,期待又难耐,酸胀且酥麻。
老大夫轻哼一声,但这回却能听得出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喜色。
“谁此前还信誓旦旦同我说,这辈子都不会有喜欢的人,我记得,好像就一年前吧?”
厉峥:“……咳,林叔,抓药,她还在外面等我。”
老大夫扬起唇角转身又在柜子里拿出了几味药。
“断子绝孙你还真想得出来,你愿意,人家姑娘家还不愿意呢,有需要之时你便提前服下这几味药,虽是只有短期有效,但也效果显著,和女子所服的避子汤有同样功效,如此也算是用另一种方式解决了问题。”
老大夫新包好的药包递给厉峥,又补了句:“不过要从根本解决问题,还是得从调理那位姑娘的身子下手,虽是会吃些苦头,但身子调理好了,对她也只会有益无害。”
厉峥没有直接应下,只脸色不自然地接过药后,道:“此事,往后再说吧。”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这事也请您暂且莫要告诉她。”
老大夫啧啧两声:“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如今上我这服这药的男子多了去了。”
厉峥耳根一热,当然知晓服这药是为何事。
他的顾虑不是为此,但还是不可避免地青涩害羞:“总归,先请您暂且保密。”
老大夫摆了摆手,厉峥这便抱着一堆药包往木门外走了去。
厉峥在药房中待了好一会时间。
盛瑶等在外面,从一直乖巧着,等到百无聊赖。
她闻声抬头,当即起身迎了过来:“可算出来了,你这……”
盛瑶刚跑到厉峥面前,看见他怀里的一大堆药包顿时瞪大眼:“怎么这么多药,我没有生病呀……”
后半句显得没什么底气,盛瑶虽是知晓自己的确没生病,但这些药或许是和以往在家中时那般给她调理身子的。
也就是,没病,也得喝药。
盛瑶顿时就垮了小脸,焉了气儿,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厉峥见状不由被她可爱的样子逗笑,腾出一只手来还不忘捏她软乎乎的小脸:“并非全都是你的,有一半是我的。”
盛瑶一愣,就着被厉峥捧着脸的姿势抬头看去:“大夫也给你开了药
?是治什么病,你方才在里面诊脉了吗,大夫怎么说,你的身子可还好吗?”
盛瑶一连串问题问得很急。
但说是关心他是否身体有恙,不如说是期待他身体不好。
毕竟,盛瑶的心思实在明显,全写脸上了。
厉峥嘴角僵住,手上使了点劲把她的嘴捏得嘟起。
“就那么期待我生病?”
盛瑶瞪大眼,连连摇头:“哪有,怎会想你生病呢,我不想的。”
而后,她又小心翼翼地轻声问:“所以,你这些药是干什么的呀?”
“干……”
厉峥别过脸收回手,抱着药包大步迈开,“走了,先去吃早饭了。”
上了马车, 厉峥就将那一堆药包放在了盛瑶看不见的地方。
但盛瑶仍旧为此发愁,一面心烦自己又要喝苦药了,一面又担心厉峥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
马车驶动时, 盛瑶偏着头靠在厉峥肩上。
她伸手隔着衣衫捏了捏他结实有力的大臂。
手感极好,肌理明显。
怎么看都是一副身强体壮的模样。
可是这等事骗不了人的。
若非厉峥身子有疾,当初她爹也不会为她定下这桩婚事了。
盛瑶如此想着, 又有些心疼。
她轻轻地蹭了蹭他的肩头, 无声地叹息了一瞬。
“怎么了, 困了?”厉峥垂眸看来, 只瞧见肩膀上靠着的黑乎乎的头顶。
盛瑶抬起头来, 从下方的角度仰望厉峥。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低声问:“厉峥, 你喜欢小孩吗?”
“不喜欢。”厉峥的回答很快,几乎没有思考,也更不像是因知晓实情而刻意的安慰。
就像是心下真实反应一般。
盛瑶愣了一下,眨眨眼, 道:“为何?”
厉峥思索一瞬, 不禁蹙眉:“很吵,且费事, 不可避免地会叫人牵挂,但也无法保证一定能全心全意给他所有。”
厉峥视线飘向车帘撩起的马车车窗外。
好似在回答盛瑶的问题, 又好似沉入了自己的回忆中。
片刻后, 他收回视线转回头来,低头在盛瑶脸蛋上亲吻了一下:“我有你便足矣,我也不想将精力从你身上分到别处去。”
盛瑶脸上噌的一下蹿红, 她瞳眸颤了颤,还是受不住地低头迈进厉峥胸膛里, 嗔怪:“你……你好肉麻呀。”
厉峥在她头顶哼笑出声,脸上也有些发热,但也只是任其在脸上生出神色的变化。
他也没曾想,这般肉麻的话,他如今竟是张口就来。
但这本也是事实。
他并不在乎此事,有或没有,他只要盛瑶在他身边就好。
厉峥手臂微动,将人揽进怀中贴紧,让她得以更加舒坦地把他当人肉靠垫。
不过路途并不遥远,盛瑶没靠多会,马车便在街边停了下来。
厉峥先行下了马车后,盛瑶也躬身撩开帘子走出去。
她抬眸一看,却见此处并无酒楼饭点,仅有街道两侧的小摊。
街道不算宽敞,但很是热闹。
行人来来往往,谈笑风生,有食物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但分辨不出具体是什么。
盛瑶有些好奇地张望着,垂落腿边的手已经被厉峥牵住扶她下了马车。
盛瑶:“这里有好多好吃的呀。”
厉峥微微颔首:“云城和九宿城有些不同,云城的特色正是要在这样的街边小摊才吃得到最正宗的。”
盛瑶听着就不禁咽了口唾沫。
厉峥含笑道:“先逛逛,看看你想吃什么?”
“好。”
两人牵着手,身侧跟着承钊,三人一同走在这条街道上。
早晨的日光洒落街道,将所见之处都点亮光芒。
盛瑶眼眸亮灿灿的,一张俏丽的脸上写满了雀跃。
她一边走一边看,每过一处小摊都会被吸引去注意力。
但可供选择的小摊实在太多,她舍弃不下,便迟迟没有做出决定。
一条街道快要走到头了。
盛瑶苦恼地转头道:“我都想吃怎么办?”
厉峥好笑道:“你肚子能装下就都吃。”
“当然装不下了!”
盛瑶食量本就不大,那么多好吃的,她哪能装得下。
盛瑶噘着嘴想了想,忽的想到了什么,又喜笑颜开:“无妨,我们可以多来吃几次,今日吃明日吃,过几日再吃,总会都尝个遍的。”
这话说完,厉峥脸色变了些许。
他没答话,盛瑶便偏着头看他:“怎么了?不可以吗?”
厉峥轻咳一声,掩下脸上不自然的神色,而后道:“我们明日便要再启程了,行程有些赶,怕是没法带你再来多吃了。”
“为何?我们这不是才刚到吗?!”盛瑶瞪大眼。
不仅是出于对行程紧张的惊讶,还有对她原本计划的慌乱。
盛瑶原本打算在四日后厉峥的生辰日给他一个惊喜,一些安排都准备在了云城。
若是明日就要离去,她的计划就又要打乱了。
厉峥:“嗯,的确没法久留,若是你想吃,待忙过这一阵我们再来云城可好?”
盛瑶张了张嘴,还是觉得仓促。
厉峥又道:“不仅云城,还有别的更多的地方。”
盛瑶缓缓闭上双唇,简单的思绪也不由感到几分不对劲。
但她想了想,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既是厉峥做好了决定,她便也跟随他的决定。
至于生辰日的计划,也只能再重新计划了。
盛瑶点了点头:“好,那都听你的,只要是和你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厉峥闻言眸光闪烁了一瞬,他轻挑眉梢,唇角含笑:“你就不肉麻?”
盛瑶一愣,当即羞恼地锤了他一拳:“你笑话我!”
厉峥被她突如其来的力道锤得往后踉跄了一步,但这点力道压根不痛不痒,只有脸上仍旧带着笑,还义正词严道:“我没笑。”
盛瑶一张脸都羞红了,打不疼他,就掐他的腰:“还说没笑,我下次不说了!”
掐腰的手倒是精准戳到了厉峥的弱点。
他脸上笑意一僵,忙眼疾手快制住盛瑶的手。
掌回主动权后,笑意恢复,把她的手指攥到唇边轻吻了一下:“要说的,我爱听。”
盛瑶指尖一热,流窜出激荡胸腔的酥麻。
她连忙慌张挣扎,却抽不回手,只能紧张压低声音道:“这是在街上!”
厉峥微抬下巴,张开手指和她十指紧扣,一副“又没人瞧”的模样。
但盛瑶还是羞赧,又低低道:“承钊也还在呀……”
一直走在厉峥侧后方的承钊同时转头看向了别处,好似自然,实则颧骨升天。
他不在,他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别赶他走,他还想继续听,他一定会老实待着的。
不过厉峥却是看都没往承钊那头看去一眼,弯下的眉眼盛着柔意,将话题带走:“好了,时辰不早了,选好吃什么了吗?”
既是没法多来几日将这条街吃个遍,盛瑶也只得认真思考做出一个抉择。
最后她选择了一家馄饨摊,听说云城的馄饨声名远扬,要尝特色自是得优先选择馄饨了。
至于其他的,就如厉峥所说,他们还要在一起那么久,往后故地重游时自然能再来体验了。
正是早晨饭点之时,馄饨摊生意火爆。
三人在摊位旁等了一会才等到了空位坐下,正好锅中新的一锅馄饨也出锅。
小二为三人端上三碗馄饨。
盛瑶两眼放光,深深地吸了口香气,口中已是分泌了丰富的唾液。
“小心烫。”厉峥温声提醒她。
盛瑶点点头,鼓着腮帮子吹着勺子里舀起的一颗馄饨。
正这时,隔壁桌传来谈话声。
“这种消息你都知晓?你从何听来的?”
“我自个儿去柳阳城见着的呀!我前段时日不是去了一趟柳阳城,便见着了那位京城来的大官。”
“怎样?听闻是个年轻小伙,京城来的可
气派?”
“啧。”那人砸吧了一下嘴,语气不屑,“也就那样吧,要我说,瞧着还不如我呢。”
“就你?!”
隔壁桌的谈话声压根没有收敛,不止盛瑶这边,其余桌也自是能够听见。
不过其余桌似乎无人在意这个话题,仍在各自聊着各自的。
盛瑶倒是动作一顿,显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那头又道:“一个被下放到柳阳城的能是什么富贵之人,说不定往后他就一直待在柳阳城了,也算不得京城人士了。”
“可我听我柳阳城的弟兄说,那位大人只是来此一年,还是会回到京城的,你说要是能趁此机会攀上点关系,是不是往后咱们在京城也算是有了人脉?”
盛瑶听得出神,勺子里已经吹凉的馄饨一歪,险些重新掉回碗里。
厉峥眼疾手快,用自己的勺子帮她稳了一下,出声唤回她:“发什么愣?”
盛瑶回过神来,自不会像那两人一样大声,只压低声音道:“厉峥,你说那位大官究竟是为何被下放到咱们柳阳城啊?”
“咳咳咳!”被呛到发出突兀声响的是坐在另一侧承钊。
盛瑶被吓了一跳。
厉峥淡淡撇去一眼:“吃你的。”
“是,主子。”
盛瑶歪了歪头,不明所以。
厉峥已收回视线看向她:“怎么,你对此人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