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一脸热情地迎上来:“两位客官,请随我来。”
厉峥怔在原地,还是盛瑶拉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面色古怪地随店小二一路上了楼。
这间客栈不大,但房间倒是干净整洁。
屋内设有湢室,客栈因大雨也提前为客人们备好了热水。
两人入屋,房门关上。
封闭的空间让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并非在家中,陌生的房间,一张不比家中床榻宽敞的木架床就在正中。
厉峥一眼看去,很快便别过视线,不太自然道:“你先去沐浴,我去让掌柜的给你备一套干净衣物。”
盛瑶点点头:“好,我尽量快些,待我换好,你也给自己换身干净衣服。”
浴桶内盛满热水,湢室外传来门前关门的声响。
盛瑶赶紧脱去湿衣,将自己浸泡在了热水中。
身体的湿冷瞬间得到回暖,周身变得绵软,不适感也迅速褪了去。
虽是浪费了些银两,但这样的确能够舒坦不少。
盛瑶盘算着一会还得让掌柜的准备两碗姜汤才好。
她不能染上风寒,厉峥也不能。
盛瑶本是打算动作快些洗好,不要叫厉峥等太久。
可过了好一会她也没听见湢室外有人开门进屋的声音,厉峥去唤掌柜的准备干净衣物还未回来。
也正是这时,盛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并无衣物更换,身子赤.裸,待会莫不是要叫厉峥将衣服拿到湢室里来。
那她……
惊慌之时,湢室外忽的传来了开门声。
盛瑶呼吸一窒,热气笼罩着周身,肌肤绯红一片。
厉峥入屋就感觉到了一股热气袭来。
因着屋内空间不大,湢室内的温度散不开,混杂着清香,将整个屋子都染上了热稠。
他喉间滚动了一下,干涩开口:“盛瑶,你……洗好了吗?”
“好了。”湢室内的声音轻轻柔柔的,羽毛似的挠人耳尖,将微妙的氛围再次推高。
一时间,内外两人都没了动静。
盛瑶双臂挡在身前,紧张地朝湢室门前的方向看去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
实则,屋内雾气氲氤,应是看不清什么的。
甚至她坐在浴桶中,也只能看清一个门框的轮廓而已。
盛瑶张了张嘴,正想鼓起勇气主动打破沉默。
湢室外,忽的有了移动的脚步声。
厉峥缓步朝湢室走去。
雾气果真遮挡了他的面容,将他不自然的神色隐藏起来。
但盛瑶也压根没好意思朝他那边看去。
厉峥只在门前迈进了一步,避开的视线却在余光中晃过一抹白皙,他脚下步子霎时就顿住了。
“衣服我放这里。”
低磁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碾碎在这朦胧之中。
盛瑶身子微动,带起水声哗哗,将一片暧昧冲散,变得慌张。
“好、好……我知道了。”
气血上涌,不知是因那穿透雾气的柔声,还是这混杂着香气的热意密不透风。
厉峥眸光一暗,迅速放下衣物转身就离开了湢室。
直至门前不再见高挺的身形轮廓,盛瑶这才微舒了一口气。
她回过神来,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热烫得厉害的脸颊。
往后他们可是还要同床共枕的夫妻,都准备了这么长的时间了,自己怎还害羞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盛瑶一边在心里反省自己,一边却压不下乱了节奏的心跳声。
她轻轻呜咽一声,捂着脸把自己脖子以下全数浸入热水中。
浴桶内发出水花溅动的声响。
本就不大的屋子,即使有一墙之隔,湢室内的动静也清晰传到了外面。
屋内正要走到桌前坐下的厉峥动作一顿。
那只闻其声不见光景的水声太过清晰,好似描绘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画面。
水声停下,厉峥才动作僵硬地坐了下来。
但感官不受控制地被其他动静所吸引。
毫无阻隔,听得一清二楚。
又一次的哗哗水声,是她从浴桶中站起身来,跨出浴桶带动的水花。
水珠淌落地面,柔软干燥的毛巾擦拭身体,墙上倒映的光影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晃动。
厉峥喉间着火似的干涩。
他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但这个季节已是不会特意备凉茶。
热茶入喉,热意更甚,灼得他浑身躁动。
无名的躁火在体内窜动。
厉峥并非无知的毛头小子,当然知晓此火为何。
但他压抑不住,甚感觉越发汹涌。
该说她是毫无防备,还是对他太过信任。
即使他们之间稍有进展,可也才算刚开了个头。
厉峥都还没能来得及消化屋檐下那个分不清究竟落在何处的轻吻,此时的境遇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拉入更深的沉溺中。
窸窸窣窣的声响在他屏息后也清晰传入耳中。
他听见湢室内的少女小声嘀咕着:“咦,这衣衫怎这么大?”
厉峥心头一跳,猛地又喝了一大口热茶试图缓解。
喝得太急,他险些呛到,更是直接被烫到。
厉峥噌的一下站起身来。
一转头,湢室门前拢着雾气显露出一个娇小的身影。
盛瑶先是探头,视线一对上厉峥眸光就颤了一下,而后跨出步子来,完全显露出一身不太合身的衣裳,羞赧地低声道:“我好了。”
“……嗯。”
厉峥移开视线,但余光还是瞥见她周身的水汽未散,披散下来的发丝还带着湿濡。
他沉声提醒:“记得把头发擦干。”
盛瑶乖乖点头,撩了下发丝,小声抱怨着:“就是衣衫有些大,不怎么合身呢。”
“先将就一下吧,一会雨停回家再换。”
“好,那你也快去吧,别着凉了。”
厉峥都快被烧懵了。
何来着凉。
盛瑶迈步走近,宽松的衣衫在她身上晃晃悠悠的。
明明是系紧了的腰带,却好似下一瞬就要松散开一般。
盛瑶:“我去让掌柜的备两碗姜汤,待会你洗好出来喝一碗比较保险。”
说着,盛瑶走过厉峥身边,就要朝门前而去。
厉峥脸色一变,蓦地拉住她:“你就在屋里待着。”
“嗯?”
厉峥视线一扫,又很快从她身上移开。
他料到客栈备的衣服或许没那么合身,但也没料到竟是如此不合身。
她这副模样,怎可出去叫旁人瞧见了。
“待我换好衣服我去。”
盛瑶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一低头,瞧见厉峥稍一拉扯,自己胸前就险些要敞开的衣襟顿时一震。
她缩手回来,攥住衣摆忙道:“好,那一会你去吧,我就在屋里。”
旁人看不得。
叫厉峥瞧了,她也不好意思极了。
好在厉峥视线没有乱移,得体的回避让盛瑶放松些许。
而后他便沉默地拿起干净衣物转身走进了湢室。
盛瑶舒了口气,三两步走到床边坐下。
湢室内传出水声,正如方才厉峥在外听见的那般,清晰入耳。
但盛瑶却是因此而感到安心。
今日还真是兵荒马乱。
好在有厉峥和她在一起,若是她独自一人遭遇这等麻烦事,还不定得慌乱无措成什么样呢。
盛瑶拿过客栈备好的干净毛巾擦拭自己的长发。
方才已是在湢室处理过一阵了,这会再擦很快便将大部分湿濡擦了去。
盛瑶披散着长发坐在床榻边。
洗净的身子变得绵软,雨中的奔波也逐渐袭来疲惫。
盛瑶伸手抚了抚身下干爽柔软的被褥,思索一瞬,便脱了鞋袜躺了上去。
好好休息一下,身子应该也能如上次一般争点气,不至于病倒。
岂料,不过这么一躺。
盛瑶都不知自己是何时闭上了眼,又是何时就这么睡了去。
厉峥简单洗净了身子,利落穿上衣服。
走出湢室,就瞧见了床榻上被褥凸起的一个人形。
他迈步走去,只见盛瑶侧躺着蜷缩着身子,一头乌发如瀑般散落,松散的衣襟露出光洁的脖颈。
被褥掀开大半在一旁,好似只是打算随意躺躺,但睡颜已是一片恬静安然了。
厉峥薄唇微动,正打算叫醒她。
但抬动的手又忽的一顿,转而落在了她身侧的被褥一角上。
罢了,让她先睡会。
厉峥躬身向前拉动被褥。
视线垂下的一瞬,眸中清晰映入盛瑶拉近放大的脸庞。
心跳没由来漏跳一拍,鼻尖蹿入她身上清甜的馨香。
客栈未曾准备香露,沐浴也仅有最普通的皂角。
但这股馨香,他曾在她身上多次闻到过。
所以,这是她身上的味道。
像是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本也是诱.人的,此刻更是悄无声息牵动了他的感官,刺激了他的呼吸。
大片的阴影笼罩下来。
厉峥感觉自己的眼睫在颤动。
索性,他闭上了眼。
呼吸倾洒,交缠混杂。
直至双唇触及一片温热的柔软。
心跳声好似要将睡梦中的人不吵醒不罢休。
但厉峥克制不了它,也克制不了自己。
贪婪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包裹,蒙蔽其中。
想品尝更多,索取更多。
他含住她挺润的双唇,让她的呼吸沾染自己的气息。
贝齿被探入的舌尖撬开,引得她微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呢喃。
厉峥一怔,蓦地睁眼,下意识的退开在双唇间拉出细长的银丝,直至消散。
厉峥迅速拉过被褥将她身子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小脸。
盛瑶好似感觉到了温软的安全感,裹着被褥猫儿似的蹭动了一下。
呢喃后,便是毫无转醒迹象的继续沉睡着。
厉峥呼吸不顺地上下起伏胸膛,嘴唇分明是湿润的,喉间却是更加干涩难耐。
他重重地滚动喉结,方才放在桌上的热茶变凉,成了他此刻唯一能寻求的缓解。
一杯凉茶入喉,厉峥呼出一口气来。
视线一转,他仍旧灼热的视线直勾勾地看向床榻上的睡颜。
他轻舔下唇,唇角好似留有余香。
忽的一声轻笑。
厉峥恶劣且不知悔改地反省着。
他不该在她入睡时吻她的。
若她醒着,他就能瞧见那颗红苹果瞬间熟透的模样了。
厉峥替盛瑶掖好被子后便出了房间。
眼下已过酉时, 因着雨天阴沉,客栈已点燃烛火,好似入了夜。
厉峥下到一楼厅堂, 往客栈门外看了一眼。
雨势相较方才小了一些,虽是还未有停歇的迹象,但也不影响赶路了。
盛瑶还睡在屋中。
厉峥向掌柜的吩咐要了两碗姜汤, 又打点了一名小厮前去他们之前停放马车的地方唤马夫过来接他们。
兜兜转转做完这些, 待姜汤备好时, 厉峥才回到屋中把盛瑶唤醒。
盛瑶迷迷糊糊揉着眼醒来:“我怎突然就睡着了。”
“无妨, 不过睡了小半个时辰, 可有感觉身子有何不适?”
不适倒说不上来,盛瑶只觉得身子软绵绵的, 或许是因着沉睡刚醒,她便没太在意地摇了摇头。
“把姜汤趁热喝了。”厉峥将温热的姜汤递到盛瑶手里。
盛瑶靠坐在床榻上,双手接过姜汤,掌心一片温暖。
这副场景, 好似她以往在家中生病时, 爹娘照顾她那般。
离家许久,盛瑶难免触景生情。
她鼻尖有些发酸, 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才埋头喝起了姜汤。
厉峥看去一眼, 问:“怎么了?”
盛瑶将姜汤一口饮尽, 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在家时,我爹娘也是这么照顾我的。”
她从碗里抬起头来, 眸子水灵灵地看向厉峥:“厉峥,谢谢你照顾我。”
厉峥崩起唇角, 上前拿过她手里的空碗,心情说不上来是开心还是烦闷。
又是一种古怪且没有缘由的思绪。
不过是给她递了碗姜汤,区区小事,哪值得她惦记。
莫不是谁人一碗姜汤就能将她的心收买。
厉峥胡思乱想,但盛瑶心里却是门儿清。
她的感动源于厉峥,也源于他是她未婚夫这个身份。
想当初,她刚过及笄时,村里便开始有人家上门向她提亲。
盛瑶那时也不知成婚究竟是什么,只知若是她嫁人了,就要离开家中,和一个陌生人重新开始一起生活。
她当然是担忧的,也是不舍的。
而爹娘时常在她身边念叨着,若是她去了别人家遭了欺负等言论,便叫她更难放心得下了。
盛瑶家中在花溪村名气不小,且因着家中富足,也不乏受同乡奉承讨好。
盛瑶的身子,盛瑶的性子,都注定她的婚事得精挑细选。
盛家在村中挑选了大半年,因着种种原因,都没能在村里寻得合适的人家。
远嫁城中本是下下策。
但村里姑娘少有过了十六还未许人家的,又正巧张媒婆介绍了原是花溪村人,如今为考取功名和全家一起入了城中的“厉峥”。
一番考量下,盛家便为盛瑶定了这桩婚事。
这次盛瑶她爹若不是因着不慎摔伤腿,这会也该是随着盛瑶一起进城,陪着她与未婚夫完婚的。
盛瑶独自一人,担忧更甚,不安更甚。
一路上,她都是靠着她爹三个月后就会进城来,她只需自己一人坚持三个月就好的信念,才勉强支撑自己鼓起勇气去到陌生的地方。
可是,她遇见了厉峥。
比她贫瘠的想象还要好数倍的厉峥。
和他相处时常感到幸福的厉峥。
盛瑶好生庆幸,自己的未婚夫是如此的符合心意。
或许是上天的眷顾,也或许是他们命中注定。
这样的缘分,怎能叫人不为之珍惜。
厉峥一声轻咳将盛瑶思绪打断。
他放下空碗,道:“既是醒了,那便收拾一下,我方才让人去唤了我们的马车,应是过来了,我且下楼看看。”
盛瑶乖巧地点点头:“好,我这就起身。”
厉峥再次走出房间下到一楼。
果真正碰上被他吩咐前去唤马车的小厮。
但那小厮一见厉峥,便慌慌张张迎上来,道:“客官,小的方才去了您所说的地方,可那儿并无空
闲停靠的马车,小的还在周围找了一圈,还是没能找到。”
厉峥眉头一皱:“没找到?”
“是啊。”
厉峥视线往门外看去一眼。
不知何时,本是小了一会的雨势又猛烈了起来。
还只是黄昏时分,天色却已完全暗沉了下来。
黑灯瞎火,雨帘遮蔽,几乎看不见前方的路。
厉峥转而向一旁的掌柜的问道:“掌柜的,这儿可还有别的马车可雇吗?”
“客官,咱这儿只是个小客栈,没有自家的马车,况且天都黑了,今日又是这般大雨天,外头怕是找不着马车了。”
厉峥默了默,脸色微沉,显然对这预料之外的情况感到烦闷。
他沉默思索着,若是没有马车,怎也是没法在这般大雨天回去的。
天色已晚。
难不成得在此处将就一夜。
片刻后,厉峥开口道:“掌柜的,那便再多要一间房。”
掌柜的一愣,自然不会记不得频繁出现眼前的这位客人。
方才,他不是和一姑娘牵着手来的吗,怎又需得多一间房。
但无论如何,掌柜的还是如实道:“不好意思客官,今个儿不赶巧,你们方才刚来时还有几间空房,但这大雨一直不停,这会我这小店都住满了,已经没有空房了。”
厉峥一怔:“没有空房了?”
掌柜的狐疑地观察了一瞬,不由道:“客官,可是您现在这间房出了什么问题吗?”
厉峥:“……”
房间没问题,可他有问题。
被困在此处是他们起初没有料到之事。
盛瑶一副不能乱花冤枉钱的小媳妇模样,叫他们只暂且办了一间房。
不过夜倒是无妨,可若是今日需得留在此处。
那一间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小房间,以及仅有一张床榻的屋子。
如何过夜?
“客官?”
厉峥收起思绪,脸色有些古怪。
他冷声道:“无事,若是中途有房间了,劳烦告知我一声。”
饶是如此说来,厉峥对此也并未报太大希望。
他蹙着眉头榻上楼梯。
刚打开房门,就对上了盛瑶看来的目光:“厉峥,我准备好了,马车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