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了好几天，到长女温嘉欣归来, 吃过晚饭便将她叫进书房, 焦躁说道：“不是说好了, 现在只让你父亲知道温嘉栋是同性恋吗？为什么他不能生的事也传了出去？”
徐美凤边说边站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良久后说：“乱了, 现在全乱了, 你父亲让嘉栋来英国, 肯定是对他彻底失望了，接下来肯定会重新挑选继承人, 你还没正式毕业, 更没进公司展现能力，万一……”
徐美凤疾步走到沙发上坐着的女儿面前，弯腰盯着她的眼睛说：“嘉欣，不如你现在回去吧？反正你已经结业, 论文在哪里都能写，你现在回香江, 多在你父亲面前露面，被选上的几率也更大。”
“妈咪, 你急什么。”温嘉欣脸上却不见焦虑, 放下茶杯笑着说，“爹地为人谨慎, 他以前那么痛快定下大哥当继承人，是因为只有他一个成年儿子。现在大哥废了，剩下四个女儿中，他可挑选的余地多着呢，肯定不会那么迅速定下继承人。”
“但温嘉琪和温月都在你爹地跟前，她们肯定会使劲讨好你爹地，万一你爹地哪天心软了怎么办？”
“您跟我爹地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到他心软过？”温嘉欣反问，“何况温嘉琪胸大无脑，自己日子都过得一团糟，哪有能力执掌丽荣这么大的集团？爹地只要不聋不瞎，就不可能把公司交给她。”
徐美凤又问：“那温月呢？她还是太太生下的女儿，听说她现在很厉害。”
听到温月的名字，温嘉欣眼里掠过一丝晦暗：“温月现在确实深不可测，不能不防，但她有一个致命缺点。”
“什么？”
“她嫁的丈夫太厉害了。”
徐美凤皱眉，她是五年前温嘉欣考上大学后，带着两个女儿来的伦敦。这五年她回去得并不多，一般都是温嘉欣姐妹放假才回。
温月结婚时她倒是回去过，但现场太忙碌，她和易淮没怎么聊过，对他并不熟悉。
何况接下来几年，私家侦探传回的消息中，易淮和温月一直处于分居状态，感情不太好，她看过几次就不怎么关注这个人了。
听到温嘉欣这么说，徐美凤思索道：“我知道他开了家公司，但应该没多厉害吧？我记得他是大陆来的，好像没读过什么书，和你温月关系也一直不好，哪天离婚也不是没可能。”
温嘉欣一听，就知道徐美凤肯定没怎么看私家侦探近期传回来的，和易淮相关的资料，说道：“今年最新的统计，易盛市值已经突破两百亿，和我们家比起来或许不算什么，但您要知道易淮今年才三十岁。爹地在他这个年纪，公司规模可没这么大。商场说话靠的是真本事，哪里来的，上没上过学，都不重要。至于夫妻感情……”
温嘉欣轻笑一声说道：“据我所知，二姐两个月前就搬回了易家，前段时间二姐名下报业公司出事，他还低价租了间办公室给二姐，这段时间夫妻同进同出，羡煞他人。”
徐美凤面露诧异，显然没想到分居了几年的两人还有和好的一天，同时也有些疑惑：“这对你二姐来说不是助力吗？怎么成了致命缺点？”
“爹地为什么一直看重儿子？不就是怕财产留给女儿以后成别人家的吗？就像当初爹地进了彭记商行搵食遇到彭记的大小姐，最后整个彭家都姓了温一样。”
徐美凤眉毛蹙起：“你父亲可不是吃绝户的人，更没有入赘彭家。”
温嘉欣心想，就算过程有不同，结果也是一样的。何况她父亲最初开杂货铺的资金，大半来于彭丽芬。后来能有资金扩大商行规模，改头换面开起百货，也得益于彭丽芬继承了彭记商行。
不过儿不嫌母丑，她这当女儿的也不好说父亲的坏话，何况温荣生借彭记发家，她本身是受益者，见母亲不爱听，便闭上了嘴巴。
只是没过半秒，温嘉欣便再次开口说：“易淮不论出身还是能力，都和爹地太像，妈咪你说，看着他的时候，爹地会不会联想到自己？”
当然是会的。
不等徐美凤回答，温嘉欣便说：“爹地绝不会希望，温家成为下一个彭家，所以温月和易淮感情越好，爹地就会越不敢把丽荣交给她。”
徐美凤问：“可如果温月和易淮离婚呢？”
“那就要另说了。”
温嘉欣挑眉起身走到窗前，抬头看着悬挂于天际的半轮明月，良久说道：“那就等她离婚后再说吧。”
“真到那时候，会不会一切都晚了？”徐美凤问道，“你不觉得现在事情发展很奇怪，根本没有顺着我们想要的方向去进行吗？”
她们手里捏着的，除了温嘉栋是同性恋且可能失去生育能力这件事，还有温嘉良的身世。
在她们的计划里，这次温嘉栋回国，只需要让彭凯莉捉到他和男人约会就行。温荣生思想保守，肯定忍受不了这件事，陈宝琴为了稳住儿子地位，大概率会让温嘉栋赶紧结婚要孩子。
温嘉栋能不能让女人怀孕，徐美凤母女并不确定，虽然她们用了一些手段，但不能完全保证效果。不过就算女人能怀孕，孩子也大概率生不下来，所以结果是一样的。
在温嘉栋求子期间，温嘉欣会返回香江进入公司，等她站稳脚跟，温嘉栋不能生育的事就可以爆出来了。
然后温荣生可能会把目光放在年纪小的温嘉良身上，但他根本不是温家人，直接爆出他的身世就能解决，不足为虑。
到那时候，长女是个草包，次女游离在外，温荣生只能在她两个女儿之间决定继承人，且大概率被选中的是温嘉欣。
但自从温嘉良身世被爆出，一切就都乱了。
徐美凤感到很不安。
温嘉欣却淡定说道：“妈咪，只要是计划，就不可能确保万无一失，谁也不能避免意外的发生，但我们不能因为意外自乱阵脚。现在回香江，固然有更多时间在爹地面前争宠，抢夺先机，但这也等于是在告诉爹地，我们有野心。”
温嘉欣走到徐美凤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你跟了爹地这么多年，还不了解他这个人吗？他以前多看重大哥啊，可他在公司又担任了什么重要的职务呢？爹地今年是六十一，不是七十一，更不是八十一，他没到急需定下继承人的时候，更不想轻易将自己手里的权利交付出去。”
“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露出锋芒，而是按照原定步子往前走，我相信，爹地总有一天能看到我的好，放心将丽荣交给我，您也请放心，好吗？”
“好吧。”徐美凤被女儿说服，叹了口气问，“你还是按计划，九月份交完论文再回国？”
“嗯。”
温嘉欣说道：“再耐心等待几个月吧，妈咪。”
远在英国的母女俩进行密谈时，温月正在计算从温嘉栋身上获取的吃瓜值。
数量不多，堪堪六十七万。
不过她之前剩的吃瓜值多，加起来有快四百五十万。所以这笔吃瓜值入账后，温月兑换了两千天生命值。
兑换后她账户里的生命值余额只剩不到一百六十万，剩余生存年限倒是快接近二十了，离长命百岁又近了一步。
在温嘉栋这个瓜里，东江报业获益不多，都是跟在别家报纸后面喝汤。
但记者团队壮大后，东江报业不再指着温月不定时漏出的瓜，这段时间也拍到了几条不大不小的新闻。
再加上郑家事的余温还没过去，所以报纸销量一直在稳步上升。
同时温月还完成了对印刷厂的收购，有了易淮的资金支持，这事办得很速度。
收购过程中，温月顺便给印刷厂改了个名字，叫东江印刷厂，这样别人一看就能知道老板是谁。
新收购的东江印刷厂经营状况不错，虽然因为老板赌博，账务上有些亏空，但所有权变更前，客户并不清楚印刷厂的情况，合作关系还算稳定。
变更后有客户心存顾虑，但温月没搞隐姓埋名那一套，直接亮出首富千金的身份，以证明自己资金雄厚，并给出相对优厚的合作条件，所以大部分客户都选择继续合作。
至于流失的那部分客户，完全可以由东江报业补上，如今报业公司旗下有两份报纸，且月销量都有几十万，印刷量挺大的。
供应商那边因为原老板拖欠款项，而不想继续合作的，在温月给他们结清款项后都迅速改变了主意。
对他们来说，印刷厂是甲方嘛，只要能结款就是好甲方，何况印刷厂还换了新老板，过完恩怨一笔勾销啦。
总之换了老板后，印刷厂外部没有发生太大变故。
内部中高层倒是换了不少人，因为这些人基本都是原老板的关系户，进来占萝卜坑的，正事不干，工资倒是不少领。
温月当然不可能留下他们吃白饭，直接把人全开了，然后对外招聘几人，让庄辉挖几个人，再从厂里原本勤劳肯干的员工中提拔几个人，算是完成了人员重组。
被开的那几个人当然心存不满，还想拉着普通员工闹事。
但他们在的时候，累死累活的是基层员工，领功升职的事他们，基层早已怨声载道。而他们一走，基层就有了上升机会，当然不会跟着他们瞎闹。
所以人员重组过程还算顺利。
温月刚把这边事情捋顺，温荣生就从命里无孙的悲痛中缓过来，重新振作，开始考虑新的继承人。
在外人看来，温荣生有四个女儿，可选择的余地很大。
但他不这么觉得。
大女儿温嘉琪不用说，让她继承家业，他怀疑丽荣集团撑不过三年。
二女儿是学中文的，毕业后一直在家混日子，没有展现过管理才能。近半年倒是知道上进了，报业公司管得不错，听说最近还收购了一家印刷厂，也上了正轨。
不过能管好几十人的小公司，未必能管好上万人的大公司，需要再看看。
三女儿倒是学经济的，还是名校硕士，成绩一直很不错。但纸上谈兵不是个例，她能不能撑起丽荣集团，也需要再看。
小女儿今年才十八，性格大大咧咧，没什么心眼。她大学选专业，也更倾向于艺术，估计指望不上。
考虑过一圈人选后，温荣生先给三女儿打了个电话，得知她打算九月份交完论文再回来便不再多说，只祝她学业顺利，早日回家。
结束通话，温荣生又给次女打了个电话。
按下温月的号码时，温荣生有些踌躇，这段时间他总忍不住想起那天的谈话，想起她说他害死次子时满是讥讽的眼神。
那眼神让他有点惧怕面对她。
没错，是惧怕。
以前的温月也尖锐，见了他从没好脸色，但表象之下藏着她对父亲的孺慕，与对父爱的渴望。
但不知道从哪天起，被她藏在面具下面的感情消失了。
面对他时，她变得更加尖锐，说话也更扎人心，但他却愤怒不起来，反而忍不住生出后悔情绪。
想到那个女儿，温荣生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犹豫良久，终于拨通了电话。
但让人诧异的是，再次坐到他面前的温月，眼里已经没有了上次的讥讽，神情平静得仿佛上次对话没有发生过。
于是尴尬的反而是温荣生，他轻咳一声问：“我听说你最近收购了一家印刷厂。”
“小厂，”温月说着眯起眼睛，“爹地你连这都知道？”
“前几天听人说起，”为避免温月找茬，温荣生迅速转移话题，“你收购那家印刷厂花了多少钱？手里的钱够不够？”
温月手里的钱当然够，易淮给了她一千万呢，她的账户号也给了出去，到七月还会有一笔分红入账。
她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富裕过。
但是嘛，对着温荣生炫富就很没必要了，温月笑着说：“爹地你这么问，是打算支援我一点？”
“我们是父女，你想创业，我当然要支持。”温荣生说着拿出支票本，开了张支票给温月。
钱不少，有五百万。
但是跟易淮比起来，嗯，有点抠门了。
不过温月不嫌弃，笑道：“谢谢爹地！”
人可能就是喜欢犯、贱，以前温月渴望父爱，他却从不在意。现在她不需要这些了，花五百万买她一个笑容，温荣生竟然觉得挺值。
但温荣生叫温月过来，可不单单是为了关心她，给她支票，没聊几句他便说道：“你能把报业公司做起来，可见是有能力的，但报业公司的盘子太小，纸媒竞争又大，你累死累活也不过是小打小闹，难成规模。如果你想证明自己，不如回家来帮忙。”
“回家帮忙？”
温月当然愿意回家帮忙，有了温嘉栋被放逐的前提，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是温荣生重新选择继承人的测试。
她以前没想过要争家产，嗯，强调不是视金钱如粪土，主要是没顾得上考虑这些事。
而且那时候她也不知道温嘉栋会出事，以温荣生的脾性，儿子不出事，他不可能会考虑女儿。
温月不愿意承认女人比男人差，但在重男轻女的父母眼里，儿女之间总是有着巨大的鸿沟。
儿子往往什么都不用做，他们就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拥有的捧到他们面前。而女儿再努力，再优秀，能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句“她呀，不行的”。
穿越前，温月整个青春期都在为此感到痛苦。
如果父母不曾爱过她也就罢了，可在弟弟出生前，她明明也是家里的小宝贝，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眼珠子。
但弟弟一出生，一切都变了。
因为被爱过，所以她能深刻感受到两种爱之间的差距，更能深刻体会到从被爱到不爱的落差。
绝望的时候，她甚至想过用自毁来换取他们的后悔。但她最终幡然醒悟，想既然他们都不爱她，那她也不要再去爱他们了。
想开以后，温月面前豁然开朗。
温荣生和她前世的父母其实是一样的人，有儿子的时候，他是看不到她的，她也不愿意像曾经的自己那样去摇尾乞怜。
所以看出他不想给，她就没打算去争。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温嘉栋被放逐，温荣生不得不把目光放到女儿身上。
机会喂到面前，温月当然不会拒绝。
不过“回家帮忙”这四个字有点宽泛，进丽荣总部当老总是回家帮忙，进子公司当领导也是回家帮忙，进分公司当小喽啰还是回家帮忙。
温荣生没小气到让温月进公司当小喽啰，但也没大气到让她进总公司当老总。
他提供了三个职位给温月，分别是百货公司分管香江岛区域的副总，地产公司的总经理助理，以及投资公司的总裁助理。
听起来好像副总职位最高，实际上却不然，助理分行政方面和生活方面的，前者做得好，很多时候会被当成公司管理培养。
而且跟在总经理和总裁身边，能接触到各方面的人和事，很容易积累经验。
至于百货公司的副总，听起来职位不低，但注意，温荣生说的是分管香江岛区域的副总。
香江由三部分组成，香江岛、九龙和新界，其中新界又分新界东和新界西。丽荣百货的区域划分，也基本是按照这个来。
换句话来说，在丽荣百货内部，光是分管不同区域的副总就有四个。所以跟总经理和总裁助理比起来，百货公司的副总似乎有点不值钱？
但要说这职位低了也不至于，毕竟是副总，而且就算同是区域副总，分管繁华和破旧地段的在地位上也有高低之分，香江岛是香江最繁华的区域，副总地位肯定不低。
温月考虑过后，选择了百货公司的副总。
说是选择，其实温月没得选。
去当助理看似接触到的人和事多，容易积攒经验，但前提是领导愿意培养你。
温月是温荣生安排过去的，放在古代，她这至少是皇太女。到了公司高层身边工作，大概率会被捧着，但捧着不代表真心培养。
一件事交给别人不让你去做是捧着你；和同事一起搞砸一件事，训别人不训你也是捧着你；条件艰苦的地方，安排别人去让你留在公司吹空调也是捧着你。
可这样能学到公司展现能力吗？
温月觉得难。
偏偏真遇到这种情况，她还不能对这样的特殊待遇有意见，对你好都不愿意，脑子有毛病吧？
要是遇到个防备忌惮自己的领导，那更要完，大好光阴都要浪费在和上司勾心斗角上，出头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与其去受别人摆布，她还不如选择去百货公司分管一片区域，是骡子是马出去遛一边就知道，多直接。
温荣生并不意外温月的选择，他现在觉得这个女儿气性挺大的，以她的脾气，确实不太会去别人手底下受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