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漾这下听明白了,刚才他在桌子下面勾着应湉的手玩,被这小子看见了。
他双手插兜,散漫地往栏杆上一靠:“有病吧,谁吃饭系鞋带。”
“……你别管,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出轨勾引人家姐姐了!”
施漾听了这话,觉得应湉之前确实想多了点儿。
看吧,都不用她装什么,大家都会觉得是他这个狗东西勾引她。她只是一时糊涂,误入歧途,或者被他搞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强制爱。
被看见了,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眼前这人又不是应与峥,是他兄弟,没所谓。
就算是被应与峥看见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挨顿揍。
见他没说话,黄泽类伸手,一拳不轻不重地怼在他胸口:“心虚了是吧?被我说中了?”
施漾抬手,食指挠挠眉尾,慢悠悠开口:“我牵我女朋友的手,出的哪条轨?”
黄泽类:“!”
简直平地惊雷,对面直接扔过来一颗地雷把他脑子都炸没了。
震惊地瞪大眼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黄泽类张大嘴巴,死死盯着他,艰难地消化这件事。
施漾随意抬了抬下巴:“再不闭嘴你要流口水了。”
“……”黄泽类猛地把嘴巴闭上,缓了好一会儿,在楼梯上面上上下下来回走,试图用他那没多少有效脑细胞的脑子,把这件事捋顺,“你女朋友是应湉?应湉是你女朋友?”
施漾:“嗯。”
黄泽类停下:“这才几天,你就换女朋友了?”
施漾:“……”
唉,难怪你能和应与峥玩到一块儿去。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暑假那会儿、上次、现在,都是应湉,没别人。”
黄泽类:“!”
第二颗雷扔过来,黄泽类觉得他真是嫌他命长,干脆一炮轰死他得了。
“我……你……她……”
舌头打结半天,黄泽类指着楼上,颤颤巍巍,不可思议,“她把你甩了,你又和她复合了?!暑假那会儿你俩就搞上了?!”
施漾:“嗯。”
“你他妈——!施漾我操你大爷!狗东西啊狗东西,你真他妈不是个东西!”黄泽类骂骂咧咧,恨不得把所有能骂的一股脑儿全丢施漾身上,狠狠砸死他。
什么兄弟?这什么兄弟!
瞒他瞒得这么狠,他半夜想起来都得哭。
他这张嘴喋喋不休,骂了很多句,还有诸多后知后觉的不对劲,义愤填膺,“怪不得你昨天看应湉都那眼神,还体贴得不得了。宙草,你堕落了,舔狗啊你!你俩什么时候复合的?”
施漾:“有一段时间。”
黄泽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一时间有点殚精竭虑,都不知道该骂什么了。
看到他一脸无语至极又深恶痛绝的表情,施漾抬手摸摸鼻尖,解释了句:“她不让说。”
黄泽类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施漾笑了下,没说话。
倒是黄泽类又忧虑起了另一件事,他双手背在背后,像个小老头,走来走去,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我想想到时候怎么给应与峥解释,才能保住你的脑袋。”
见他这副上蹿下跳的样儿,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毫不犹豫地偏向他。
施漾勾唇,漫不经心的语调,吊儿郎当的:“这么爱我?有点儿感动。”
“还有心情开玩笑,你他妈少让我操点心吧!”黄泽类说,“应与峥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超级姐控!你这跟在他坟头蹦迪还非要唱一首《好运来》有什么区别!”
施漾点点头:“我的问题,自制力太差,他姐什么都没做就迷得我五六七八。”
“……”
黄泽类顿时哑口无言,心口钝痛。
……妈的,造孽。
宙草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成为了女人的玩物。
雪停了但山路封锁,他们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一群人闲得无聊,在附近溜达了一圈,又回到民宿待着。
围炉煮茶,打打牌,看看电影,玩一些无聊的小游戏。
吃过午饭,他们下午才坐大巴车返程回市区。
山上气温很低,车窗玻璃的外面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车上很安静,人没坐满,歪在车窗扣着帽子昏睡的人比比皆是。
他们一群人坐在靠后的位置,刚好六个人,两两坐一块儿。
赵予溪拉着方盈可上车,坐在一起。应湉坐在她们俩后面,靠窗的位置。施漾就在她旁边。
黄泽类扭回头看了眼斜后方两个人,脑袋靠着椅背,往下坐了点儿,又去瞄身边的应与峥。
他扣着冲锋衣的帽子,两只胳膊交叠在身前,歪着脑袋似乎要睡会儿。
黄泽类瞄他好几眼,酝酿不出一句合适的话。心里有事,简直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应与峥睁开一只眼瞥他:“你屁股长刺儿了?”
左扭右扭的,还一直有衣服摩擦的声音,本来就挺困,搞得他有点烦躁。
黄泽类不动了,心一横,干脆问道:“你觉得你姐的男朋友会是什么样的?”
“这话题你昨晚就问过,你小子不对劲啊。”应与峥另一只眼睛也睁开了,冷飕飕地盯着他,眼神比外面的温度还要低,“脖子痒了?脑袋不想要了?”
黄泽类顶不住他这眼神,差点要找隔着一个过道的赵予溪要纸擦汗,吞咽一下,苍白地解释:“我就好奇。大美女,没我事儿,纯好奇。”
后面补充强调了一句,倒是有点可信。
应与峥脑袋靠着车窗,闭眼:“不知道,反正我姐配谁都是十个来回带拐弯,没人配得上我姐,就算有,那也还没出生。”
男人什么样儿他能不知道?太知道男人的劣根性,应与峥真觉得配得上他姐的人还没出生。
那完了,黄泽类心说,你姐已经被拱了。
“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姐喜欢弟弟?”
“诶黄泽类,你想死你直说行吗?我猜来猜去挺费劲儿,没意思。”
“……”
冤枉啊大哥!不是我,是和你抢了三年外高第一大帅哥头衔那哥们儿把你姐抢走了!
但在他心里施漾确实是第一,毕竟宙草嘛。不过这俩人本来以前就互看不顺眼。
死对头成为姐夫是件要命的事,好兄弟成为姐夫也是件要命的事,曾经是死对头的好兄弟成为姐夫更是要不大家都别活了的事。
被应与峥目光紧锁,黄泽类吞咽了下口水,心虚地移开视线。索性打了个哈欠,脑袋歪过去,闭眼装睡。
应与峥皱着眉头对他死亡凝视半天,看了眼斜后方的应湉,她已经扣着羽绒服帽子靠在车窗睡了。
视线往旁边移了点,他看见施漾戴着耳机,垂眸玩手机,估计他多半又在和他那个小女朋友腻歪呢。
嫌弃地撇了下嘴角,他窝回角落,呼呼大睡。
两个小时的车程,应湉睡了一路。中途迷迷糊糊醒过几次,呆呆地看了会儿窗外。
施漾问她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东西,她摇摇头说不。
她偏头出神地盯着车窗外,看到路边有一个背着背篓的老爷爷,佝偻着背,头发花白,步履蹒跚。
天气很冷,他穿得不多,她看不清他那张毫无生机的脸。
他很快被大巴车甩在后面,消失在城市与乡间朦胧的交汇处。
好一会儿,应湉收回视线,掏出手机给符言发消息:[师哥,你那个养老课题的研究主题能发我一下吗?我回头找个时间和你聊聊]
对面回的很快:[你终于有兴趣了!太好了,我马上发你,大纲也发你一份吧,有什么想法直接提]
反扣手机,瞥见施漾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应湉朝他摊手:“听歌呢?我也想听。”
施漾把另一只耳机给她戴上。
这个歌她听过,Charlie Puth的《I don't think that I like her》。
挺好听的,就是这个词吧……
应湉玩笑道:“唉,怎么觉得你在阴阳我呢?”
施漾毫不走心的嗯了一声:“听出来了?知道自己那会儿什么样?黄泽类上午骂我舔狗。”
应湉:“你是吗?”
施漾看她一眼,噙着笑,拖腔带调的:“颁个奖我都能拿第一。”
应湉觉得好笑,一个劲儿盯着他看。
“什么表情啊你?”瞥见她直勾勾的眼神,施漾微微侧身,抬了抬下巴问她。
耳机里的歌自动播放下一首,他们听着同一首歌。
她觉得他真的蛮像一只大型犬的,冷脸像杜宾,乖起来像伯恩山。
应湉抬手,挠了挠他的下巴:“看到心爱的狗狗的表情啊。”
下巴被挠得很舒服,施漾抿嘴努力压了又压嘴角,亮晶晶的眼睛渗着缱绻。
就算没有尾巴,漂亮的卧蚕也将他的愉悦暴露无遗。
唉真服了,快给他钓成翘嘴了。
从山上回来, 施漾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
她那天晚上用手帮他的时候,没半点害羞,除了体温上升让她耳朵滚烫泛红, 她的动作也只生涩了那么一分钟。
在这件事上,她是不是有点太从容了?
虽然……他挺爽的。
回想起来, 有点意犹未尽,欲求不满。
他女朋友真挺带劲儿。
转眼就是过年,他暂时把这事儿忘了。应湉和家里人回了趟老家, 他也每天被亲戚家的小孩儿烦得不行。
过年接近尾声,终于消停了,他才能喘一口气。
“我一点也不喜欢小孩儿。”应湉蹲在外婆家的客厅收拾行李,手机踹在兜里,戴了一只耳机,跟施漾通电话, “虽然我也是从小孩儿长大的,但我小时候挺乖。你小时候应该也很乖吧?”
施漾懒洋洋地笑着:“没你乖。”
应湉拿起沙发上的围巾, 瞅了眼,不是她的,是应与峥的, 又扔了回去:“前天和应与峥坐公交, 后面有个小孩儿老踢他椅子,家长也不管,真的好烦。应与峥把那小孩儿骂哭了。”
施漾乐了一声:“小孩儿家长没找他麻烦?”
“找了呀。”应湉说,“然后他就凶神恶煞地对那家长说‘再他妈逼逼我把你也骂哭’。”
施漾听见这话先是沉默几秒, 然后装模作样地叹出一口气, 语气忧心忡忡:“怎么办,他要知道我强迫他姐做我女朋友, 是不是要把我也骂哭啊?”
应湉合上行李箱,扣侧边的密码扣:“你抱得美人归了诶,不值得他骂你两句吗?”
“唉,没爱了,你都不心疼我。”施漾敛了方才的情绪,坐在自家沙发,敞着腿。懒散地往后仰,拖腔带调的,“回老家遇到更喜欢的心动男嘉宾了吧你。”
握着行李箱拉杆起身,顺手转了半圈,推到沙发旁边靠墙,应湉笑起来:“是啊,我外婆昨天还和我说我有个娃娃亲呢。”
施漾抱着胳膊,嗤笑一声:“听明白了,意思是让我赶紧滚,给别人腾位置呗。”
应湉靠在沙发扶手,笑得东倒西歪。笑够了,才问他:“我要是真有娃娃亲怎么办?你会哭吗?”
施漾:“我抹点眼药水求你别走行吗?”
应湉顺势说:“看样子你没有什么危机感嘛。”
“怎么没有,我怕的要死。”低沉的声音含混着不明朗的笑意,他这语气听不出半点害怕,略微荡漾。转而看到弹出来的微信消息,问她,“你今天要回来?”
“嗯?什么?”
“你今天,要回庆岭?”
应湉语气坦然,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没有啊。”
施漾:“哦。”
“怎么了?”她反问,反客为主把问题抛回去。
施漾:“没什么。”
打太极呢跟她,这么迂回,一定是听说了她今天要回庆岭的事。
至于是从谁那里得到的消息,答案太显而易见了。
在电话里腻歪了会儿,应湉挂断后第一时间把暴露行踪的罪魁祸首揪出来:“应与峥!”
“干嘛啊——?”拖着嗓音,应与峥整个人不是很耐烦的样子,皱着眉头从卧室走出来,趿拉着拖鞋。
拖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哒哒声。
“你是不是约了——你脑袋上的毛被狗啃了?”应湉抬头,看到应与峥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跟用鞋底来回擦了几遍的杂草似的,有些诧异。
应与峥点了下头,扬着声调:“诶,说对喽,就是狗啃的。”
这语气还挺招人恨的,阴阳怪气的。
被他阴阳的人也拖沓着步子从卧室出来,剜了应与峥一眼,拉开冰箱,找吃的。
表弟丁晟,还是那头黄毛,但他特地把颜色弄得更亮了些,略微偏白金色。
过年太热闹,老老少少一堆人挤在一块儿,房间有限,只能是应与峥和丁晟睡一屋,两米的床这俩人睡一块儿显床小。
应与峥见丁晟出去,准确无误地接到对方的白眼,也不甘示弱地给他丢了一记白眼回去。
这完蛋玩意儿昨天晚上睡觉给他了一巴掌,直接把他打醒了。
当然他也没放过丁晟,气得直接踹了他一脚,把人踹床底下去了。
应湉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回一圈,看这架势,一早起来薅对方头发了。
她没管他俩,问应与峥:“你是不是约了你朋友回庆岭玩?”
“我靠!你在我手机里装监控了?你给我拿出来。”应与峥吓得直掏手机,检查了一番。
应湉简直无语,抿唇几秒,幽幽道:“没装你手机里,装你脑子里了,半夜给你打麻药装的。”
应与峥:“……”
你真是张口就来,我小时候就是老被你这胡说八道的嘴吓哭。
应湉有点烦,双手叉腰,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又垂手把杯子磕在餐桌上,含着一口水,蹙眉看他。
应与峥瞥她一眼:“干嘛?你跟生气的河豚一样。”
应湉咕噜咕噜把水喝完,杯子放一边:“没什么,就看到你有点烦。”
施漾挺聪明一人,他知道她不喜欢逢年过节到处串门这种事,也不喜欢面对乌泱泱一屋子对她而言没那么熟的亲戚,吃顿饭还得说点漂亮话。
所以应与峥回庆岭,她一定会连夜跟着一块儿回去,不可能一个人待在老家,独自面对七大姑八大姨的唠叨。
施漾就是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听见应与峥约他今晚玩,就猜到她今天会回庆岭。
被亲姐怼了这么一下,应与峥觉得他真是世界上最无辜的人,在这个家只要呼吸都是错。
唉声叹气,再一次感慨自己活得太没骨气了,在这个家太没地位了,他接到了应嘉禾女士打来的电话,让他们中午随便吃点,下午三点要出发回庆岭。
一屋子大人出门去拜年串门了,表妹表姐也跟着一块儿去了,家里就剩下他们仨。
挂了电话,应与峥把应女士的话给应湉带到,看了眼她放在墙角的行李箱:“我行李还没收拾呢。中午吃什么啊姐?”
应湉在茶几果篮里拿了个橘子,站垃圾桶跟前,边剥开边吃:“你那点儿东西,四分之一的行李箱就装完了。我不吃,你和丁晟一块儿吃吧。”
丁晟一直窝在沙发那儿一言不发,一条腿横在膝盖上,抖着脚踝,人瘫在沙发上,戴了耳机打游戏。
闻言抬头,瞥了应与峥一眼:“用不着算上我。”
什么态度啊你?
应与峥轻嗤:“想多了,没想算上你。”
扭头又问应湉,“你行李箱够吗?分我四分之一。”
应湉:“不分。”
干脆的不得了。
应与峥噎了下:“……好无情一女的。”
应湉丢下那句话,手机震动起来,她瞄了眼来电显示,径直朝卧室走去。步子很大,步态从容。
她其实没那么担心被应与峥发现,他俩真要打架的话,大不了她拉拉架嘛,不过就是有点为难她。
她可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
反手关上卧室的门,顺便把门锁了,应湉才接听电话,怕门不隔音,压低声音问:“怎么又打过来了?”
施漾声音卷着冬季干燥的沙意,低低沉沉,碾过她的心口:“一件大事,刚忘了问。想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