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予溪:“还好吧,沙湾也不是很大,能碰见的概率挺大的。”
应湉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擦桌子,感觉鞋尖被轻轻踢到了一下,低头往下看。
桌下,施漾一双长腿随意伸开,裤腿若有似无地蹭过她的小腿和脚踝,几乎将她圈在他的领地。
她今天穿了裙子,柔软的裙摆微微垂下,堆叠出一小片,落在他腿上。
“你踢到我了。”她平静看向他,淡淡陈述。
施漾哦了一声,懒洋洋地开口:“不好意思。”
应湉心想,不好意思你倒是把腿收回去啊。
他丝毫没有要把腿收回去的意思,语气也听不出半点不好意思,还是那样散漫地伸展着双腿,圈着她,似禁锢。
裤腿若有似无地触碰和轻蹭让她觉得有点痒,应湉收了下腿,但空间有限,她没地儿再挪。
听着吴冕不断找话题,问她考研难不难之类的,她敷衍回应一句:“学习嘛,分人。”
“对啊,有的人觉得难,有的人觉得不难。而且专业不同,学硕和专硕不同,公共课的难度和考试范围也不一样。所以这个因人而异。”赵予溪接着她的话说。
应湉拿起手机,给坐在对面的人发消息:[你能把腿收回去吗?]
她刚发出去,施漾的手机就响了一声。
施漾看了眼,回复:[腿长,你忍忍]
“……”应湉抿唇,差点想给他翻白眼。显摆什么呢,腿长了不起啊。
下一秒,手机里又弹出消息。
施漾:[不冷?]
再过几天就立冬,这几天天气起伏不定,气温忽高忽低。今天气温偏低,她居然光腿穿裙子。
应湉:[不冷啊]
应湉:[我热血沸腾]
看到这条消息,施漾蓦地笑了声:[沸腾什么呢你]
他俩捧着手机在这儿聊天,手机时不时响一声振一下,惹得旁边两个人看过来,眼神充满探究。
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眼含笑意。
挺割裂的,肯定不是他俩在互聊微信,他俩都不熟,都没微信。
“跟谁聊天啊笑得这么荡漾。”吴冕好奇凑过去,施漾摁灭了屏幕,反扣在桌上。见状,吴冕眯了眯眼,你小子有问题。
但这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他看向斜对面的应湉,单刀直入,“学姐,听黄泽类说你有男朋友,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应湉懵了下:“什么?”
我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瞟了眼对面的施漾,她眼神试探。他小幅度摇了下头,微勾嘴角,表示这事儿和他可没关系,说的也不是他。
不等应湉想明白,吴冕继续道:“你介不介意同时有两个男朋友?”
应湉:“什么?”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饶是赵予溪这种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听见他这话也愣住了。不是大兄弟,你就当着这一桌子人的面把你的腌臜想法就这么说出来了?
她眼珠一转就能看出这个吴冕什么意思,对她的漂亮宝贝有兴趣呗。虽然他这张脸看着还行,但随便谈谈的话,应湉凭什么放着旁边的施漾不谈,去谈他啊?
“不是我打击你。”赵予溪忍不住开口,语重心长,“施漾坐这儿,你做三做四都不行。”
吴冕:“什么意思?他们俩……”
赵予溪:“我的意思是,你排不上号。”
吴冕一哽,捂着心口一副受伤的表情:“太直接了,学姐,真伤心了。”
应湉没说话,直到把碗筷放到餐盘回收处,走出食堂二楼,才给施漾发消息:[你室友是觉得我的作风有问题?是不是有病?]
施漾看了眼把餐盘端去回收处的吴冕,回复她:[他是]
紧接着又为他说话,一码归一码。
施漾:[他人其实不错]
施漾:[这事儿确实不对,做三做四他也就想想]
聊天框里一阵安静,应湉半天没回他消息。他有点烦,也莫名有点急,她之前说过不搞连坐那一套,又生怕她觉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捏了捏后颈,他打字:[我不是这种人]
施漾:[我真不是]
半晌,应湉回来消息:[知道了]
施漾看着这条消息,欲言又止,知道什么了你?
过了几秒,又弹出消息。
应湉:[你急什么]
清了下嗓子,施漾收回一只手插兜,单手捏着手机,慢悠悠地敲着屏幕。
施漾:[没急]
施漾:[我打字快,你知道]
应湉:[哦]
哦。哦?
看着这条消息,施漾沉默好一阵。
吴冕走过来,把擦手的纸团扔进楼梯口的垃圾桶,扬了扬下巴:“走啊。”
施漾瞥他一眼:“有病吧你。”
吴冕:“?”
你骂得好突然。
应湉下午坐地铁去校本部找江照月, 要做一个关于边缘人群社会主体性的课题。
聊完之后江照月说顺路送她回沙湾,但她觉得难得出来一趟,索性一个人逛了一圈。
买了一个联名的柴犬玩偶, 顺便在宿舍里问了其他人有没有什么要带的东西。
回来的有点晚,十点过才坐地铁回沙湾校区。
天气转凉, 气温冷下来,坐地铁在地下钻了会儿,一出来发现起雾了, 还有些霾。
压低萦绕在树丛,跟那种美国电影一样,阴森森的,像是要从迷雾中钻出什么可怕的东西,能随机吓死一个路人。
应湉的胆子不算小,但也没有特别大, 能玩重恐密室,但走单线的话完全拒绝。
学校里的学生也基本窝在宿舍了, 晃荡在校园里的人少之又少。寒凉的秋季深夜,一股萧瑟气息袭来。
群里宿舍三人都在问她今晚回不回宿舍,她说当然要了, 明天又是早八。
“宝贝, 你到哪了?外面好像起雾了,我们去地铁站接你。”舒纭直接在群里打了一通语音电话,那头传来赵予溪和杜诗柠窸窸窣窣的声音。
应湉说不用:“我已经到校门口了。”
抬眼一看,“什么情况, 学校停电了?”
舒纭解释:“电路检修, 停到明早六点。”
赵予溪扯着嗓子的声音传来:“湉湉,我跟你说!你等会儿上楼的时候做点心理准备。有人把衣服晾在走廊里, 我回来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了,以为有个人挂在半空,差点给我送走。不知道还有什么牛鬼神蛇。”
应湉应了声好。
绕过正门喷泉,应湉和舒纭又聊了几句,期间穿插赵予溪和杜诗柠嘻嘻哈哈的笑闹声。
挂了电话,她打着手机电筒往前走。
走到路口拐弯,察觉到身后有人,莫名紧张了下,步子不免加快了些。
走得急了,没注意脚下的路,被石板路伸展出来的树枝藤条绊了下。
下一瞬,胳膊被人捉住。
“慢点儿。”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应湉抬头,在模糊的光晕中看到施漾那张脸。
她差点就要拿手里的柴犬玩偶抡他的脑袋了。
愣怔稍许,她又歪头看了看后面漆黑的路,松了一口气,惊魂未定:“你吓死我了,大半夜停电瞎晃悠什么呀。”
见她站稳了,施漾松开手,弯腰俯下去,拨开勾住她裙摆和脚踝的长枝,看了眼她手里拎着的袋子,柴犬玩偶露出一角:“胆儿这么小还走夜路,去哪儿了?”
应湉:“校本部,找你妈。”
话落,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她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这语气,骂我挺顺嘴。”施漾压着她的声音,似笑非笑。
应湉不满撇嘴:“我骂人才不这样。”
他嘴里叼着棒棒糖,露出白色的糖棍。大半夜在没几个人的校园里晃悠,跟个街溜子一样。
要不是认识他,她走在路上看见了,都是头也不回绕道走的。
“你还没有回答我,都停电了,你一个人瞎晃悠什么?”她看了他一眼,问。
施漾:“等你啊。”
应湉觉得莫名其妙:“等我干什么?”
“不干什么。”施漾跟着她往前走,“就等你。”
无端的,应湉想起之前某个晚上,他说想见她。
她那会儿并没有当真,此刻也不是真的在意他是不是等她,又或者等她干什么。就那么一丁点好奇,随便问问而已。
她没有说话,手机振动两下,还以为是室友们见她这么半天还没有走到宿舍。结果拿起手机一看,是向一蘅,问她英语口语组队的事。
应湉有时候觉得这种人心理素质真挺强的,她都实名在帖子里发了评论,一点面子也没给,他还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舔着脸来找她组队。
可能是因为她没有当面揭穿他,他以为她不知道那个帖子是他发的吧。
这些事白天不能发消息跟她聊,明天早八不能当面聊,非得这个点来问她,安的什么心。
应湉直接已读不回,懒得走了,想歇一脚,在旁边教学楼门口的台阶坐下。
“怎么了?”见她坐那儿,施漾过去,站她跟前。
应湉盯着手机电筒照在地上的光:“烦得我想抽一根。”
别的人还好说,主要这人是同班同学,研究生不像本科生那么多人,他们一个专业也就十六个人。
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避都避不开。
施漾低笑:“烟瘾真挺大啊你。”
说着,他手插进兜里,掏出来一根棒棒糖,“那抽一根吧。”
仅有手里局限的手机电筒、头顶微弱的月色,漆黑昏暗,万籁俱寂。她连他的脸都只能看到朦胧的轮廓,清楚地听见他短促的笑声。
棒棒糖递进光里,她看到糖纸包装,是苹果味的。
——她暑假蹲在他家楼下等他那次,给他买的棒棒糖就是苹果味,虽然最后送进了她的嘴里。
不抽烟,但可以狠狠抽一根棒棒糖。
不知道他兜里这根多出来的棒棒糖是不是给她准备的,但她的心头忽而被轻轻触碰一下。
“谢谢。”应湉正要伸手,施漾收了回去。手指微顿,她抬头看他,不明所以。
施漾骨节分明的手捏着棒棒糖,剥开糖纸后递到她唇边,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像是画面重叠一样。
只要她张嘴,他就能把糖喂进她嘴里。
应湉伸手捏住糖棍,拿走棒棒糖,手指相碰,像是低气温里唯一的温热。她把糖塞嘴里,一股甜甜的苹果味瞬间扩散在口腔。
“你吃的什么味道的?”她仰头问他。
施漾目光促狭,直勾勾地看着她:“要尝尝?”
没憋好屁。应湉一秒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抿唇:“……当我没问。”
施漾笑起来,拖腔带调的:“草莓味。”
他扯了下裤腿,在她旁边坐下,“烦什么,小程序那个帖子?”
应湉:“你看到了?”
施漾嗯了一声:“很棘手?”
“还行。”齿间刮蹭了一下棒棒糖糖果,应湉拿起手机,在宿舍群里回复室友问她怎么还没有到宿舍的消息,然后点开向一蘅的微信,删除好友,“解决了。”
施漾垂眼看着,她动作干脆利落,目的性极强,没有丝毫犹豫:“你删我微信是不是也这样干脆?”
应湉手指顿住,偏头看他。
手机电筒的光照着她身前的地面,散开的光晕依稀看到他整个人的轮廓。她转了下手机,光束换了方向,照在他们俩之间。
“我没有直接删啊,我和你说过。”
她还挺理直气壮,施漾顿时哑口无言。
在台阶上坐了会儿,他起身:“走吧。”
应湉正盯着鞋尖发呆,闻言有些懵:“去哪?”
施漾轻笑一声,有些无奈:“送你回宿舍啊,黑灯瞎火能去哪,还是你希望我带你去哪?”
哦了一声应湉含着棒棒糖起身,低头拍了拍裙摆。
她正要下台阶,施漾突然折回身:“嘿!”
周围漆黑,又很安静。这一声猝不及防,吓得她浑身一抖,猛吸一口凉气。
蹙眉捂着胸口,她又恼又无语:“施漾!你有病啊!”
他垂头笑,笑得肩膀都在颤。
一到冬天,应湉和应与峥的生日就来了,他俩隔了一个星期,应与峥在先,应湉在后。
小时候遇到没放假的日子,都把他俩的生日堆在中间那个周末一块儿过。自从应湉上大学,两个人就再也没有一块儿过生日了。
“我不和你一起过。”接到应与峥的电话,应湉刚上完一节专业课,和赵予溪在教学楼四楼等电梯。
应与峥哎呀一声:“那我过生日,你来不来嘛。就吃个晚饭,再看情况玩一下。我有点想去山上露营。”
电梯到了四楼,应湉和赵予溪随着人流进去,站在最里面。
“你疯了?”她看了眼最近几天的气温,“你想感冒别拉着我。”
应与峥知道想要说动他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确实很喜欢新鲜奇妙的体验,但每次都是嘴上说说,真让她去她又懒得动。
除了有时候一时兴起,她会说走就走。
但先斩后奏和战术拖延他最擅长了,他说了行:“那到时候再说,你把你那个室友姐姐也叫上呗。”
应湉:“赵予溪?”
听见自己的名字,赵予溪疑惑偏头,看向她。
“对。”应与峥在电话里解释,“我请不了什么女生,怕你来了觉得无聊没人跟你说话,你把那个姐姐叫上吧,反正我之前也见过。”
应了声好,挂断电话,应湉把应与峥生日的事跟赵予溪说了。
走出教学楼,赵予溪说可以,转念一想:“那我要给你弟带什么礼物吗?他喜欢什么?”
应湉低头回复应与峥的微信消息,摆摆手:“不用给他带,本来就是叫你去玩的。我给他送的那套球星卡够他吹一辈子了。”
赵予溪点头应了声好。
下午没课,两个人在宿舍休息。
应湉是有一点仪式感的,虽然应与峥那些朋友可能会给他订蛋糕,她这一份和他们表达的意思不一样,所以趁中午的时间在网上订了一个蛋糕。
收到应与峥发来的时间地点后,赵予溪陪她去取了蛋糕,才坐地铁过去。
应与峥每年生日都要吃火锅,今年也一样,在竹林巷的火锅店订了一个包厢。
火锅店里里外外的装潢都十分有烟火气息,香味四溢,飘荡在空气里,从巷子飘出去。
包厢里有好几张眼熟的脸,应湉在暑假那会儿见过一面。
一想到大排档的时候应与峥和施漾那两拨人还有点不尴不尬的,现在称兄道弟这么融洽,就有点割裂。
她来得算早,一进门就撞见要出去的黄泽类,举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嘴里嚷嚷着:“就竹林巷这边,灯笼铺那个路口往里走,有一个特大的招牌……姐姐好。”
看见应湉和赵予溪,他瞬间收敛了些大大咧咧的气质,乖巧问候,转而往外走。
手机里,施漾打断他:“姐姐?”
黄泽类边下楼边说:“就应与峥他姐啊,还有上次一块儿吃饭的另一个姐姐。”
解释完他又吐槽道,“不是我说,你在庆大一天到晚就学你那破数学吗?兄弟的姐姐你也不去认识一下,照顾一下。”
施漾懒洋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我一个大一新生,谁照顾谁啊?”
黄泽类懒得跟他废话,走出火锅店看见巷子里往这边走的人,朝他挥挥手,便挂了电话。
“你小子真是油盐不进。”见人走过来,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白瞎你这张脸。”
施漾抬手推他:“行了,赶紧进去,我饿了。”
偌大的包厢里陆陆续续有人进来,跟应与峥送礼物说生日快乐。应与峥这个寿星和他的朋友在不停的张罗,很快热闹起来。
应湉坐在椅子上低头玩手机,和身边的赵予溪讨论美甲。
周遭热闹的氛围没有降下来过,包厢门再次推开,拖椅子的声音偶尔响起。
应湉感觉到有人从身后经过,然后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她不抬眼都知道是谁,这股熟悉的白檀木香味抢先侵占了她的嗅觉。不动声色地感知到,她没管,依旧和赵予溪讨论着适合秋冬的美甲。
人到齐了,肉菜上桌,锅里咕噜咕噜地翻滚沸腾,热气不断往上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