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京棠:“你刚才让我闭嘴的。”
温灼华:“?”
温灼华:“你是三岁小朋友吗?你好幼稚。”
这好像还是路京棠活到现在,头一次收获“幼稚”的评价的。
人生的体验实在是多种多样。
他没忍住轻笑了一声,细品了一下自己这个被骂了、还忍不住上扬的心情,越发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没救了。
这才回答:“住得习惯,用不着把我当豌豆公主对待。”
温灼华看他一眼,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转了个话题问:“温宏刚才是怎么了?你怎么知道他昨晚去做什么了?”
路京棠瞥到女孩子已经选定了酒店,飞快地拿出手机,在温灼华选好的酒店订了两间房。
完全不给温灼华一丝一毫花钱的机会。
温灼华:“……”
路京棠倒是很自然地继续回答她的问题:“我昨晚开到这里的时候,你还在睡,我下车抽了根烟,正好看到一个人偷偷摸摸地从一个房子里出来。刚才我看到温宏的时候,就想起来,那就是他。”
温灼华没太理解:“他在干嘛?”
路京棠懒懒启动车子:“我也好奇,所以趁着抽烟的时候,跟路过的大爷聊了一下。大爷说,那个房子里住的是你们村的一个寡妇,换而言之,在嫖/娼。”
温灼华一愣,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路京棠:“爷爷都病危了,温宏在嫖/娼?!”
她以前确实知道她这个叔叔不是什么好东西,全被温奶奶给惯坏了,连带着还养了一个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温光耀。
但她确实想不到,温宏竟然能做出来这么恶心的事。
路京棠点了下头:“不仅如此,他出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温光耀。”
……很好。
带着刚高考完的儿子一起嫖/娼,不愧是温宏这个傻逼能做出来的事。
温灼华简直都想给他们鼓掌了。
路京棠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实在难以想象,他的小女孩儿到底是怎么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长成现在这副耀眼的模样的。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从他的宝贝夭夭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她,给她最优渥的生长环境,让她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他如果此刻看看镜子,都能有些错愕地发现,他的眼里到底有多少复杂的情绪。
怜惜,心疼,懊恼,敬佩……
可路京棠最后只说:“辛苦了,我的宝贝夭夭。”
他上一次听到她的故事时,便想这么说了,而现在的他,似乎终于有了说完整句话的权利。
温灼华蓦地听到他这样叫自己,一时间有些说不上话来。
想让他别这么称呼,转念就又想起来昨晚在车上的时候,路京棠说自己喝醉了、非得让他这么叫自己的事情……
她最后只能有些不自然地换了话题:“你怎么对我家的状况不太意外的样子?”
这么接受良好。
路京棠稍稍一抬眉,眼里写了几分笑意,回答:“那次你导师和我出去聊天的时候提到的,他跟我讲了你那篇作文。”
温灼华:“?!”
她的记忆力实在太好,哪怕过去这么久了,路京棠说起来的时候,她还是精准定位到了魏老师看过的作文,到底特么是哪篇。
……她好想死。
路京棠忍不住轻笑了一下,真诚地夸赞:“写得很好。”
温灼华却摇了摇头。
路京棠只以为她还在不好意思,正准备继续逗一逗她,就听见温灼华说:“那时候的我迫切地想证明给他们看,女孩子照样可以取得比他们重视的孙子更高的成就。可现在的我,不这么觉得了。”
路京棠看她。
温灼华笑了笑:“他们怎么想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温灼华就是温灼华,无须证明给他们看。他们爱我恨我全都无所谓,温灼华哪里缺他们的一点认可?”
她想起来,她刚去青致读书时,别人都以为她的小名是“幺幺”。
总会羡慕地问,是家里最受宠爱的幺幺吧。
可她不是。
她以前想,可惜她不是。
她现在想,没关系,她不会是。
她是夭夭。
独一无二的温灼华。
他没有比此刻更能体会到, 什么叫“灼灼其华”的。
他好像已经对温灼华了解了不少,可又时常觉得,他还对他的女孩子一无所知。
路京棠知道温灼华坚韧、强大、清醒, 可温灼华就是可以一次又一次地证明给他看, 她比坚韧更坚韧, 比强大更强大,比清醒更清醒。
他甚至感觉,就在此刻, 他仿佛能听见自己清晰可闻的心跳声一样。
他在一天比一天更喜欢温灼华,更了解她一点、他便止不住地更心动一些。
半晌, 路京棠才终于笑了一下, 语气有些低,显得万分缱绻。
“嗯, 不缺他们的一点认可, 有太多太多人欣赏敬佩你。”
刚才还态度很自然、也颇为骄傲的温灼华, 蓦地听到路京棠的夸赞,瞬间便又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她抿了下唇, 正准备道声谢的时候, 又听见路京棠很自然而然地往下说:“当然,还有我,我也很喜欢你。”
温灼华:“……”
到底怎么才能把“我喜欢你”说得这么自然的……就像是在说一句“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她顿了顿,莫名其妙的好胜心突起。
凭什么路京棠每次都这么淡定,他没头没尾地撩一句就能让她沉默半天?
这样显得她也太逊了吧。
这么一想,温灼华便强装镇定, 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路京棠很淡地笑了一下:“可惜了, 你不会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的。”
温灼华:“。”
温灼华隐隐感觉耳朵似乎都开始发烫了起来,暗道一声糟糕, 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到最后干脆装起了鸵鸟,把外套往脸上一盖,努力语气平静:“我困了,睡会儿,到酒店你叫我。”
……可惜盖住了眼睛,却捂不住耳朵。
她清楚地听见了路京棠一声愉悦的轻笑,带着几分调侃和温柔。
温灼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坏了,怎么越来越烫了,会不会烫出什么问题啊。
温宏眼看着温灼华跟路京棠离开,眉头直皱。
温奶奶却起了疑:“小宏,你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不太对劲儿,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的?”
温宏感觉到温光耀在拽自己的衣服,不耐烦地把温奶奶怼了回去:“不用管我,你等会儿打电话给我婆娘,让她送点饭过来。”
温奶奶却早已习惯了温宏对她的态度,只能叹了口气应了下来。
温宏眯着三角眼朝窗外看去,那里本来停着的是温灼华开过来的那辆车。
他自然不信温灼华突然发了财的,但他也并不觉得那辆车是便宜货。
没猜错的话,温灼华带回来的这个男人,应该挺有钱的。
温宏摸了摸下巴,对着温奶奶道:“这次那死丫头回来,一定得让她多掏点钱。我看她跟那个有钱男人的关系不一般,这样,反正她父母去世了,我们这些做亲人的也该帮她把把关。”
温奶奶深知儿子秉性,问:“你的意思是?”
温宏:“把她嫁出去,自然得收一笔钱的。她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怎么也姓温,那笔钱也算是她对温家有所贡献了。正好,拿回来攒着,以后给光耀买房子用。”
温奶奶连连点头。
温宏跟温奶奶一起畅想了一会儿,便起身要出去:“我跟朋友吃个饭。”
他跟朋友约在了临街的饭店里,在店里点了支烟,吞云吐雾的。
朋友好奇地跟他打听:“听说你那个侄女突然发财了?”
温宏看朋友一眼,有些烦闷:“怎么你都知道了?”
朋友笑了声:“你侄女开的那辆车,村里不少人都看到了,贵着呢吧?”
温宏不屑地轻笑一声:“一个女孩子,再有钱有什么用?等着吧,光耀回头肯定比她出息得多!”
朋友没再说话,只是笑了笑。
温灼华是个女孩子没错,但温灼华以前的成绩到底有多好,十里村的村民还是有目共睹的。
至于温光耀……
高考考了多少来着,204?
他遮住眼神里的轻蔑,拍了拍温宏的肩:“行了哥们儿,别心烦了,我等会儿带你去个好地方。”
温宏立刻来了精神,掐灭了烟看向朋友,问:“什么好地方?”
朋友神神秘秘的:“当然是新的,我好费劲儿才打听到的,还有不少是雏,嫩着呢。”
温宏愈发兴奋了起来。
朋友压低了声音:“等会儿进去,你挑一个你最喜欢的就行。”
温宏连连点头,又问:“那你呢?”
朋友一压手:“那还用问?我肯定得在外头给你放风啊。”
温宏越听越高兴,饭都顾不上吃了,拉着朋友就想往外走。
温灼华接到小婶的电话时,刚跟路京棠一起从酒店里出来,打算再去趟医院。
她接了电话,问:“爷爷醒了?”
小婶的声音里却带着着急的哭腔:“我哪顾得上这个。夭夭啊,小婶知道你厉害,你有没有认识的关系,把你叔叔捞出来,那可是你亲叔叔啊!”
温灼华转过头看了路京棠一眼,见男人只是风光霁月地朝自己笑了笑,愈发疑惑,对着电话“啊?”了一声。
她都快要很难掩饰自己语气里的笑意了,努力演戏,问:“叔叔怎么了?”
小婶可能也是病急乱投医,听温灼华这语气,只觉得说不定有戏,着急忙慌地回答:“你叔叔他……”
大概是也顾不上丢人了,小婶咬了咬牙,“他睡女人,被警察逮了个正着,拘留了。”
温灼华在心里惊讶了一声,真的快要忍不住笑出来了,演技都逐渐浮夸了起来,幸好隔着电话、看不清她的表情:“我的天哪,怎么会这样!”
这一句话出来,小婶就像是找到了倾诉口一样,一个劲儿地说自己有多苦,最后又问:“夭夭啊,你救救你小叔叔吧。”
温灼华装模作样地叹口气:“不好意思啊小婶,要是让我帮忙别的我还有办法,这个实在是……我也无能为力了。要不然,我给你打100块钱,你去探视探视吧。”
这一百块钱跟侮辱人似的,小婶顿了顿,正想骂两句,又听温灼华笑了声,“还有,小婶,我还是劝你一句。不然这一百块钱你拿着去做个体检也行,看看有没有得什么病。哦对,最好呢,带着你那个金贵的儿子一起去。”
说完,温灼华没再等小婶说什么,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电话刚挂,她便全然忍不住了,笑了出声,看向路京棠:“这被抓得也太迅速了吧?我还想着找个机会找点证据再举报呢,怎么今天就被拘留了?”
路京棠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迟早的事。”
这倒是。
温灼华点了点头,问:“你昨晚没睡好吗?”
“还行。”路京棠很淡定的模样,“担心我的话,今晚就来哄我睡觉吧。”
温灼华:“?”
温灼华忍无可忍:“路京棠!”
路京棠又轻笑了一声。
两人刚到病房,就看见了温奶奶,她正焦急地在病房里来回转。
抬头一看见温灼华,温奶奶就好像终于找到了说话的人一样,连连哭喊:“哎,你小叔真是命苦,我可怜的儿子,他肯定是被人害了啊!”
温灼华眨巴眨巴眼,好奇地问:“奶奶,你是说……小叔他被人强行拉去嫖/娼?被人强按着跟女人上床?”
温奶奶一愣。
路京棠点了点头:“肯定是被人害的,他的□□官也是被人强行塞进去的。”
温灼华:“那确实挺惨哦。”
他们俩的一唱一和,让温奶奶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一跺脚:“你这死丫头,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行了,老婆子,别吵了。”
没等温灼华和路京棠说话,温奶奶身后的病床上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说几个字便忍不住喘几口气。
温奶奶连忙转过身,向后看去,就见床上的温爷爷有些虚弱地睁开了眼,看着他们这边。
老人的一双眼睛已经有些浑浊、看不太清东西了。他看见病房里站的人不少,些许费力地辨认了一下。
他蓦地瞪大了眼,像是不可置信一样:“……夭夭?”
温灼华应了一声,走上前:“爷爷。”
老人像是一瞬间情绪涌动一般,刚才明明还虚弱无力,这会儿却隐约有了几分生气。
他伸了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一样,却又缩了回去:“夭夭啊,爷爷没想到你还愿意回来看我。”
温灼华轻笑了一声,却没多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没事,您好好休息。”
老人却连连摇头。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生命力在不停地流逝,挣扎着不让温灼华走,想跟她说几句话,但又有些有心无力一样。
温灼华便温和地笑了笑:“您说吧,我不走。”
温爷爷像是松了口气一般,有些哽咽:“是爷爷对不住你,你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吧?”
温灼华却没正面回答,只是安抚了一下老人家。
温爷爷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像是在抓住最后的机会一样。
温灼华听得很耐心,只是温爷爷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没能熬太久,就又闭眼昏睡了过去。
温灼华轻叹了口气。
她帮老人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跟着路京棠走了出去。
小镇医院的院子不算太大,他们走得很慢,在花园里踱步。
这次没等路京棠问,温灼华就先开了口:“这可能会是我最后一次回这里了。”
路京棠看她。
温灼华笑了笑:“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按照他们的遗愿,是在南川办的葬礼。我很讨厌我的爷爷奶奶,但给我父亲看病时,我回了趟十里村,求他们给一些钱。我奶奶说,不行,钱得留着给温光耀以后用。”
路京棠皱了皱眉。
温灼华耸了耸肩:“我知道他们没什么钱,可那会儿我还是很绝望地跟他们大吵了一架。我爷爷背着我奶奶,把他的所有积蓄都给我了。”
路京棠安静地听。
温灼华笑了笑:“那之后的几年,我把我爷爷当时给的钱,算了利息又还给了他。以前的我很愤恨不平,现在倒觉得还好,只要不把那些人当作亲人,就永远不会受伤了。”
她站定,看向路京棠,“我说完了,我的一切。”
路京棠垂眸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全都是她的身影。
他蓦地开了口,声音有些低:“夭夭,我能抱一下你吗?”
温灼华一怔。
可路京棠已经等不及她的同意了,向前一步,微微弯了下腰,将女孩子抱了个满怀。
他的肩膀宽阔,裹挟着温暖的热度、将她整个人都抱进了怀里。
路京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温柔的,带着夏天尾巴的柔软气息:“以后有我。”
像是终于了了最后的心愿一样,当天夜里,温爷爷去世了。
病房里,温奶奶哭天抢地的,温灼华却平和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她参加完温爷爷的葬礼,带走了所有能带的东西,在开车出十里村村口的时候,向后挥了挥手。
说不上感伤,她只由衷地觉得释怀。
好像真的是在这一刻,那个从小学时就斩钉截铁告诉别人,“我要走出这个村子”的女孩子,终于实现了她的梦想。
斩断了过往一切曾经困住她的枷锁。
永远自由,永远无畏。
临近长假,温灼华帮魏老师给本科生又代了一节课。
明显觉得底下的学生们都快坐不住了。
温灼华笑了笑,很通情达理,干脆讲完一个知识点就宣布下课了。
底下的学生们齐齐欢呼了一声:“温老师万岁!”
温灼华一阵好笑,收拾起了讲义,就又听台下的一个男生喊了一句:“温老师!今晚我们要跟隔壁系一起打篮球,你要不要来看啊!”
温灼华有些好奇:“篮球比赛吗?”
男生回答:“算不上官方的,是我们自己组织的。但求求你了,温老师,来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