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棠眉毛一弯,柔柔道:“谢谢婶婶,兰棠这就回去了。”
周氏还是方才那副神秘莫测的表情。
沈兰棠:“……”
算了算了,婶婶也不是外人,被知道一点真面目也没关系。
沈兰棠回了院子,谢瑾果然在房中,见她回来,他站起身。
“这么晚才回来?”
“回了一趟家。”
“嗯。”谢瑾应了一声,也没有多问。
“郎君怎么回来了?”沈兰棠贴心问道:“军中不忙么?”
谢瑾将她手上提着的大包小包拿过去,又递给下人,沈兰棠一边从兰心手上接过茶一边听他说:
“这次回来,是为了带你一起去桐乡见祖父。”
沈兰棠惊讶道:“祖父,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谢瑾点头:“祖父年轻时常年征战,身子骨不好,后一直在桐乡修养,寻常不见外人,更不出远门,我们结婚时他未过来,我一直想带你去看他老人家。”
靖朝建国初的十来年,虽说国内已经基本安定,但边境区域依旧时常被外族骚扰,而那时建国的一群大将多还健在,下一代也个个都是猛士,其中以谢瑾祖父最是骁勇善战,又是公主夫婿,深受皇家信任。
可以说靖朝立国以来的敌人都跟他交过手,或者说,都被他打过。
作为这么一位传说中的人物,沈兰棠对他还是非常敬仰和好奇的。
谢瑾继续道:“陛下已经同意了我的请求,陛下亦未忘记祖父,特许我此次出行为公务形式,代皇家慰问祖父。”
“原来如此。”
这个时机倒是挺不错的,如今谢弘文也不在家,她这个继母的确是身负闲职。见事情都已通过皇帝了,沈兰棠也不再推辞。
“我明白了,我们何日出发?”
“后日。”
“那我先去收拾行李。”
看望祖父的事既成定居,那么沈兰棠面临的唯一一个问题就是:
要不要带宝珠兰心一起去。
两个丫头自然是希望跟着去,但是这一趟来回恐怕得一个来月慢则两个月,金玉楼正好要上新品,没有自己的人盯着沈兰棠不放心。
还有一个就是据谢瑾说,这一路除了二人外,只有皇帝派下的二十来个侍卫,一路旅途可能会很匆忙,无暇顾及几个纤弱女子。
宝珠:“那小姐更应该带着我们了,否则谁来照顾小姐?”
沈兰棠:“谢瑾啊。”我是他老婆,他不照顾我谁照顾。
宝珠:“……”
“可是可是……”
“好了,别可是了,我一个人怎么都好,若是你们跟着去了,要是水土不服生了病还要我照顾呢。”沈兰棠笑着打趣道。
宝珠不服地说:“我们才没有这么娇弱呢!”
“好了好了,家里需要有我信任的人在,你们两要每几日给我寄一封信。”
两个丫头只好不甘不愿地说:“是,小姐。”
谢夫人知晓他们要去桐乡看望祖父后,也开始收拾行李,这一收拾就忙了两日,两日后,两人出发。
此事开端虽是私事,后来却变成了公务形式,除谢家准备的,还有皇帝安排赏给老臣的,满满当当装了几个大马车,加上这次随行的二十个侍卫,一行人干脆扮作富商回乡,免去各间麻烦。
说起来,自穿越后,沈兰棠还是第一回 出远门,她此前最远去的不过就是兆京边上的农村看望远亲。她时不时掀起帘子看着窗外,闻鸟语花香,心情畅快。
“郎君,我们这一趟要走多久?”
谢瑾白衣骏马,骑行在她马车边上:“快则十二三日,慢则十五日。”
沈兰棠一阵沉默:打搅了!
他们走的时候官道 ,官道平坦,但和高铁比起来,那根本不能比!
沈兰棠前几日还算有精神,等到了第三日,她就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只有偶尔经过镇子吃饭是才能唤起她的精神。
又走了两日,车队已经离开了有人烟的城镇,到了一处荒山上,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夜间休息也只能露营,一行人打算加紧走过,是以马蹄比寻常还要快几分。
山上本就曲折难行,沈兰棠被震了一日,大脑连同身体都疲倦不堪,晕晕沉沉,唯一庆幸的就是兰心和宝珠没跟着来受苦。
忽然之间,她感觉车队停了下了,便掀起帘子问:“怎么了?”
谢瑾骑在马上,勒着缰绳左右看着:“有一点不对劲?”
沈兰棠先是一愣,继而心脏提起:“哪里不对劲?”
她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来不对劲。
谢瑾没有回她,只是道:“你回车里。”
沈兰棠不敢打扰他,很快就缩回了成功。她的脑中不断掠过在电视上看到过的拦路抢劫杀人的画面,内心惶恐不安同时,又总觉得这很荒谬,所谓的拦路抢劫,不都是话本里的事么,怎么会有人真的碰上?
谢瑾凝目观察着四周,此处地形,一面丛林一面峭壁,野草长得有半人高,山风漫过,虫鸣不歇,乍看之下,毫无异样。
然而多年行军生涯让谢瑾闻到了空气里一丝若有似无的寒意,那是泥土草木无法掩藏的杀气。
一缕微风裹挟着呼啸,一支箭从马车车顶斜射了进去!
“护卫,护卫!”
车厢外,白刃出鞘,剑鸣伴随急促的呼叫响成一团。有人从不远处边喊变冲了过来,刀刃撞击,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混在白刀嵌入肉里的独特声线,无时不刻地冲击沈兰棠的大脑。
沈兰棠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影视剧里的人要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偏生出门看,不是作死,而是实在忍耐不住!
她正准备撩起车窗的小帘,外头帷幕被猛地掀开,沈兰棠下意识抓住身边的东西,谢瑾露着一双铮亮的眼睛,拉住她的手就把她往车外头拉。
沈兰棠跌跌撞撞跟在他的后头,这时才看清,来打劫的一伙蒙面人,人数约有二十多个,身高体壮武器精良,又因为是突袭,有弓箭辅助,一时之间占据了上风。
谢瑾护着沈兰棠将她拉到两车货物之间,把车子和马分开后他用力一踢,将两个车子踢到大树左右两旁形成一个三角包围圈。
谢瑾拽着沈兰棠将她提起扔到包围圈缝隙里,回头:“躲在里面,别出来!”
“嗯!”
沈兰棠努力地把自己缩成一颗蘑菇。
不断地有人倒下,哀嚎和献血的味道鬼魅似地缠着沈兰棠的心脏,强烈的不适感让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小心!”
簌簌风声自耳边响起,沈兰棠睁开眼睛,对面有人举着弓箭向她发射。她身体猛地一矮,几只箭从头顶飞过插在了后面树干上。
妈妈!!!
“就躲在那里,不要出来!”
谢瑾一边迎敌一边抽空喊道,但凡有靠近他们的人都被他挡住,弓箭也被马车挡住,沈兰棠还算安全。
那头劫匪也发现了自己用弓箭杀不了谢瑾和在场唯一一个女眷,其中一个蒙面男人转头朝着一匹马用力一挥鞭子,马顿时疯狂地朝着马车方向奔过来,它左腿绊住地上的绳子,继续前冲,马车被带着滚动了几步,用来保护沈兰棠的防御圈顿时被攻破了一个口子。
不是,你武力强健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用计谋?!
眼见保护圈失效,谢瑾不敢把她暴露在众多敌人眼下,抱住她的腰往车上一踏,飞身往沈兰棠原来的马车位置过去。
一个蒙面人从旁袭击,谢瑾将沈兰棠往地上一放,身体轻巧旋转,飞身一脚正中蒙面人左胸,将他踹飞出去。有人趁机攻击沈兰棠,谢瑾左手飞快拉过她,右手用剑挡住,只是他一面要应付敌人一面要保护沈兰棠,躲闪之中手臂中了一剑。
献血直接从衣服渗透过来。
“谢瑾,你受……”
“回马车去。”马车就在眼前。
“好。”沈兰棠连滚带爬上了车。
谢瑾拿着剑帮另一个疲于应付敌人的侍卫挡住攻击,道:
“带夫人冲出去,去喊救兵!”
那侍卫一愣,很快点头:“是!”
“谢瑾,你……”
沈兰棠在车子着急,但看着义无反顾冲入战斗的谢瑾,咬了咬牙放下了帘子。
“夫人坐好,我们要冲出去了!”
侍卫握着缰绳准备冲出包围。
就在这时,一个蒙面人朝着马吹出一个东西,拉着车厢的马发疯般地撒开蹄子冲了出去,而它的前方就是悬崖!
侍卫想要调转那头却已经来不及了,冲到悬崖后马一个急刹车往边上奋力一转,沈兰棠坐着的马车被旋转着甩进悬崖,如果说马这时候又发疯地往边上跑,马车还是能被拉回去的,但蒙面人见车厢往下坠了干脆用弓箭射马腿和腹部,马的前后两肢各中了一箭,身体顿时伏下。
就在这时,被各种折腾了一番的车辕发出断裂的声音,沈兰棠正奋力地抓住车厢边缘,耳边忽然听到“咔嚓”的声效,然后,她整个人随着车厢坠了下去。
不是吧——
在意识堕入黑暗前几秒,她大脑中闪过的是这么一句话:
小说里的主角掉下山崖都有奇遇,我就算没奇遇也不会死吧?
最后一秒,她看到一个身影从崖上纵身跃了下来。
第50章 你们习武之人
耳边虫鸣阵阵, 眩晕感伴随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刺入谢瑾大脑,他腹腔猛吸了一口寒气,多年行军阅历让他快速睁开眼睛——
“你醒了!”
沈兰棠惊喜地喊了一声, 放下手上布条扑到他面前。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你渴不渴, 有哪里特别不舒服,能坐起来么?”
伴随着略微刺耳的欢喜嗓音, 是一张惊喜交加的脸庞。女孩带着几丝划痕的脸蛋泛出激动的红晕, 微微湿润的眼睛浸透了喜悦, 甚至因为过度激动连带着那双漆黑如乌金的眼眸都浮动着破碎的光芒。
谢瑾微微愣了愣,试图调整姿势, 他才动了动身体,下肢迅速传来一股剧痛。
“我……”
“你小心!”
“你没事……”一开口,顿觉喉咙犹如撕裂般干涩。
沈兰棠连忙捧过一捧水。这水是用叶子装起来的,她裹了好几层架在树枝上, 才勉强保持了些。
谢瑾低头饮了些水, 才开口:“哪里来的水?”
“附近有小溪,我不敢挪动你,只能先取来水, 想来你醒了要喝的。”
她倒是, 很有几分野外生存的智慧。
他方才只是虚虚坐起,急着喝水, 现在他平静了许多, 支撑身体尝试让自己靠在树上,沈兰棠把叶子放下后扶他起来,
谢瑾上下打量了沈兰棠一番。
两人掉下来时先掉到了树上,借着树枝的力稍稍缓冲了下坠力, 因此掉下来还有命在。沈兰棠脸上好几道被树枝划破的血痕,头发散乱,满头朱翠已经不见,只用一根发带绑住发尾,两边散发垂落脸颊,偶有几根黏连着血丝,再看她身上衣服,实在狼狈至极。
“你没事吧?”
“我没事,有你护着我,我只受了些许皮外伤。”
两人掉下来的时候,谢瑾用身体护着沈兰棠,掉到树上后,他也是借力让沈兰棠先下来然后自己才失力地掉下,因此沈兰棠只受了皮外伤,跟谢瑾血淋淋的样子完全不能比。
她醒来时看到谢瑾的模样都吓坏了,又不敢随意挪动他,只好先去找水源,观察环境,幸好附近就有一条小溪,她还找到了一些果子,幸而古人不用化肥直接就能吃。
“你饿不饿,我还摘了着野果,应该是没有毒的。”
她转身将放在布条上的果子捧到谢瑾面前。
“你吃!”
谢瑾愣了愣,很是有礼节地道谢:
“谢谢。”
沈兰棠霎时红了眼眶:“你为了救我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谢我。”
人心都是肉长的,谢瑾这回舍身救她,又数次给她当垫子,重重砸在石头上,以至于他一个习武之人遍体鳞伤,这份情沈兰棠不能不受。
不过现在悲情感慨是没有用的,沈兰棠吸了口气,打气道:
“那些劫匪不可能把我们的人都杀光的,肯定有人逃出去了,一定很快就会有人来找我们,这附近有水,现在又是秋天有很多野果,我们不会饿死的,我们一定会得救的!”
她语气 异常坚定,谢瑾醒来之后不知道第几次这么惊讶了,这该是自己安慰她的话。
沈兰棠又环顾四周,道:“我简单检查了你的伤口,你的腿断了,我刚刚在附近看到有比较粗的树枝,但是我怕你醒来找不到我会着急,你等下我,我去拾树枝过来。”
她才走出几步,又想起来:“对了,你还有其他痛的地方么?”
谢瑾醒后已经运气过一周,摇摇头:“没有了。”
就是受了内伤,脏器受损,不过这就不跟她说了。
“那太好了。”
沈兰棠松了口气,只有腿断了呀——毕竟只是腿断了,根据他的情况,只是断了腿简直就是不幸中的大幸。
“那你吃点果子,你去取树枝过来。”
谢瑾都来不及留不住她,沈兰棠就已经往外面走出去了,谢瑾这才注意到她小腿上有一道较深的伤口,已经做了处理,只是走路的时候还是耐不住疼一瘸一拐,有血丝逐渐从布条渗出……
不多时,沈兰棠抱住一堆粗树枝过来,扔在地上后她蹲坐下来。
“忍一忍。”
“……嗯。”
沈兰棠用还算娴熟的手法给谢瑾包扎,幸而她觉得基础急救知识是有用的,小时候跟家里人实训过好几次,甚至连给邻居家的大黄包扎过。
给谢瑾用树枝固定腿的期间,谢瑾一言不发,连闷哼一声都没有,直到用布条绑住后,沈兰棠抬头才看到他额头冷汗。
“好了,没事了。”她冲着他安抚一笑。
谢瑾:“……嗯。”
“对了,你想清洗一下么?我带你过去。”
“好。”
谢瑾用木头支撑身体,在沈兰棠的搀扶下慢慢往溪边走去。这是一条小溪,水流清澈见底,方才沈兰棠接的水就是这里来的。
因为不敢随意移动,方才沈兰棠只检查了他的手脚还有头部颈部更重要位置,仔细地还没看过。
谢瑾掀开衣服,他的衣服比沈兰棠破得更厉害,尤其是左腿大腿一侧,因为被一块突出的石头直接划过,一瞬间鲜血淋漓,触目惊心。还有膝盖上方一处伤口,肉已经外翻,露出里头深深白骨。
目光触及,沈兰棠眼角狠抽了抽。
“害怕?”
“害怕。”沈兰棠老实地说:“但想到是为了救我,就不怕了。”
沈兰棠深吸了口气,起身道:“我来帮你擦下身体吧。”
沈兰棠用自己衣服上扯下的布给谢瑾简单清洗了身体,也亏得现在是秋天,衣服还算多,要夏天掉下来,这会儿都衣不蔽体了。
谢瑾整个身体都被献血浸透,让沈兰棠怀疑人真的可以流这么多血么。擦拭途中,沈兰棠一直咬着牙,倒是谢瑾,还算镇定。
两人不清楚救援什么会来,但待在山里实在危险,简单清洗完后,两人决定白天时间往外面走走,或许能够遇到村庄。
谢瑾的剑不知道掉哪里去了,沈兰棠给他找了一根粗木头做拐杖,两人慢慢往前走。
山里的时间是混乱的,两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天渐渐暗了下来,两人只能停在一处靠近小溪的边上休息。
晚上的深山和白天是不一样的,如果说白天还能用“深山”形容,那夜晚当真是“荒野丛林”。缠缠绕绕的藤蔓仿佛这座少林古老的看守,将月亮挡在九天之外,只隐约从茂密的树叶缝隙里窥探到一丝惨白的光线。
虫鸣声逐渐浓重,从远方传来的风里还有一阵诡异的沙沙声,像是某些夜间生物即将活动的预示。
沈兰棠两辈子还是头一回在野外露宿,还是这样的深山老林,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狼。
过世多年的恐怖电影场景突然袭击了她。
察觉到沈兰棠的身体不自觉向他靠拢,谢瑾扭头看向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