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焕扭头,对来人毫不意外,他道:“反正过几日还要陪父皇一道去灵台山,今儿就算了。”
温柠问:“已经定好是哪一日了吗?”
陆焕点头:“已经定了,重阳一过,再等两日便动身,算起来也就不足十日。”
难怪魏临帝要今日召见皇室宗亲,盖因余下的时间不多,皇城内还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处理,毕竟皇上离京是大事。
温柠道算了下时间,宋清淮约她见面的日子正巧在前一日,倒是错开了。
两人正说着话,祁朝从殿内出来。
陆焕见到人,抬了下手招呼祁朝过来,温柠转过脸,也跟着点了下头。
祁朝看到两人,抬步走了过来,他下颌微微绷着,面上没什么表情,难得一见的肃整。
陆焕甚是稀奇,笑道:“怎么,你难道是舍不得皇上去灵台山,那我去与父皇说一说,让你十日后也跟着一起去小住如何?”
祁朝并未接话,而是直直朝旁边望去,道:“我有事想请教郡主。”
温柠先是一愣,然后便应道:“世子要问何事?”
祁朝这才朝陆焕看了一眼。
陆焕撇嘴,心说有什么事儿是他不能听的,这么神秘,不过腹诽归腹诽,他还是十分识趣地走到了一旁。
温柠目送陆焕走了几步才扭过头,视线一偏便和祁朝撞上了。
她顿了下:“世子?”
祁朝定定看了她几息,就在温柠要再开口时,祁朝忽然道:“郡主喜欢宋清淮?”
温柠蓦然睁大了眼睛,她万万想不到祁朝想要说的事是这个,更想不到对方会这么直白,她一瞬有些慌神。
祁朝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温柠身上,太后寿辰那日,在万福园,明玉和宋清淮一起从假山后走出来时,他亦在场。
他一眼就能看出宋清淮眼中的钦慕之意,所以起先只是苦笑,有人同他一样。
只是他不曾想,明玉会主动落后了几步,走在宋清淮身侧听他说话。
他不觉得明玉喜欢对方,可不喜欢为何还要如此迁就,明玉对不喜欢的人向来疏离客气,从未像这般亲近,几乎是带着一种默许的意味。
祁朝原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他是喜欢明玉,却也不会强求,既然明玉不爱他,他就将这份钦慕收在心底便是,可自万福园看到那一幕后,一连几日,皆辗转难眠。
他只觉不甘,所以才想问个清楚。
温柠好一会儿才稳住心绪,她声音硬梆梆地道:“与世子无关。”
说完,转身便要走。
祁朝朝前迈了一步,他绷着脸,克制且压抑,低声问道:“既然郡主皆不喜欢,那为何宋清淮可以,我不可以?”
温柠原本皱起的眉心因为祁朝的这句话松开了些,她抬眸道:“你是世子。”
祁朝一时未反应过来:“什么?”
温柠问道:“世子不要国公府了吗?”
祁朝脸色一白,他听明白了温柠的言下之意,就是明白,才知道没有半点可能。
这一回,温柠转身离开,他没再追上去。
温柠从另一侧离开,才绕过墙角,就撞上了避之不及的陆焕,她挑眉:“听人说话,不是君子所为。”
陆焕赶忙道:“我远远看见你们像是要起争执,不放心,才凑近些的。”
他试图自证清白:“我什么都没听见!”
温柠信了,若是陆焕听了个全乎,早不是这个反应了,她点头嗯了一声道:“我先出宫回府了。”
陆焕忙跟上,问道:“怎么了,是表兄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
“那怎么刚刚还好好的,现在脸上连个笑模样都没有了。”
他道:“要是表兄惹你,你说了,我替你讨回来。”
温柠看了他一眼:“世子未惹我,不过你若是一路跟着我回府,就算是惹我不高兴了。”
陆焕出宫的心思被识破,不满地哼了一声:“不识好人心。”
他转头去找祁朝,结果仍旧是得了个冷脸。
祁朝比明玉还过分,甚至连看他一眼都奉欠,整一个视若无睹地走了过去。
陆焕狠狠一皱眉,甩袖回宫。
早起梳洗时,小桃照例问她:“姑娘,今日可要出门?”
温柠略略犹豫了下,便点头道:“要去清月楼。”
小桃应了声,手巧地替姑娘挽起了头发,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姑娘是要去赴约?是楚大人吗?用不用奴婢跟去?”
温柠道:“不用你跟着,明日我就要陪皇上去灵台山小住了,今晚之前要进宫,然后在宫中住一日,你留在府上将东西收拾好。”
这事儿小桃先前便知道,笑道:“姑娘,咱们今晚应该还住思鸿阁吧?也不知思鸿阁里头的布置跟之前一不一样了。”
温柠也笑了下:“等进宫便知道了。”
梳洗之后,温柠用了早膳,在书房抄了几页字帖后,又去园子里转了会儿,待到巳时一刻,才动身去清月楼。
马车自西门驶出,下一刻,将军府的侍卫就跟着动了起来。
侍卫比她更快一步到清月楼,敲开一间雅阁后,向里面的人禀报道:“殿下,郡主离府,马车已经往这边来了。”
片刻后,立在窗前的人嗯了一声。
他抬眸远眺,视线一直落到柏宁河的另一侧:“照计划行事。”
“是!”
门扉再度阖上,又过了两息,陆景阳转身踱步走到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到了,只为了等一个不愿看到的结果。
现在,终于是等到了。
茵茵还是来了。
十日前,在内卫完完本本向他转述那些话时,他一度气血翻涌,几近失控,但仍旧按捺了下来。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忍住,可以无动于衷,可真的到了这一日,才知道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茵茵扑向旁人的怀抱,哪怕只是一次赴约,就已经让他慌乱不能自已了,他不敢赌。
陆景阳闭了闭眼,这些日子来的自控、忍耐像是一场笑话,早就摔了个粉碎。
他甚至不敢去想,倘若茵茵真的出嫁,他会做什么?
他又要如何自处。
既然做不到全然放手,那便将人重新抓回在掌心中。
陆景阳看向那盏冒着热气的清茶,双眸动了动,透出一股势在必得的狠厉,他要茵茵像这盏茶水一般,永远在他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他要茵茵一直都在他身边,日日能看见,陪他左右。
另一边,马车缓缓朝前驶去。
温柠尚不知清风楼的情况
,更不知陆景阳会在。
她特意吩咐了车夫,让对方慢些不用急,也好给她做准备的时间。
虽然第二日,她就下定决心要答应了,但真到了见面这一日,温柠却有些没来由的心慌,像是心口被平白挖去了一块,透着风。
好在这风轻柔无比,倒也不难受,只是有些空荡荡的。
不过马车再慢,两刻钟也到了。
马车在清月楼前停下,温柠深缓了一口气,撩开车帘从马车上下来。
她抬眼朝清月楼上望去,并不知宋清淮在哪一间雅阁,只觉今日清风楼贵客不多,不然怎么都闭着窗。
这也好,否则撞上熟悉的人,还要另想一套说词来解释。
温柠抬了抬唇角,抬步朝清月楼走去。
楼上,陆景阳按住窗框,自马车从街角驶进他便知道了,方才清风楼一切尽收眼底,茵茵当真是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还带着笑。
宋清淮就这么合她心意么?
还是说,随便一个人,只要身份合适,她就会点头?
那这些年,他与茵茵之间的情谊又算什么?是不值一提,还是从来都是假的?
陆景阳手指逐渐收紧,几乎要将窗框折断,在出现裂痕的前一刻,外面传来清月楼小厮的声音:“郡主,就是这间了。”
陆景阳倏然回神,松开了手。
雅阁外,温柠左右瞧了下,什么人都没瞧见,方才在大堂,也不见几个人。
她随口问道:“今日楼中怎么这般安静?”
小厮哪里敢说实话,面前的虽是郡主,可屋里那个才是真正的贵客,一着不慎就会掉脑袋的。
他弯腰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笑道:“宋公子将其他的雅阁也一并定下来了。”
温柠甚是意外,这完全不像宋清淮的做派,倒像是另一个人。
不过她丝毫没有起疑,点头谢过了小厮,便径直走进了屋子,下一刻,门在身后阖上,传来吱呀一声。
温柠却已经顾不得管了,她睁圆了眼睛,看向面前的人。
“......太子哥哥。”
她被突然出现在跟前的人惊到,一时忘了反应,只呆呆地问道:“太子哥哥,怎么是你?”
陆景阳轻笑了一声:“不是我是谁,茵茵来这儿是想见何人?”
他站在窗前,说话时,慢慢走近。
温柠几乎一瞬间汗毛倒竖,她来不及想为什么陆景阳会出现在这儿,转身就要走,可本该轻易打开的门却无论如何都拉不开来。
后面,陆景阳已经走到了她身后。
“茵茵就这么想出去?”
温柠不敢转身,僵硬地点了点头。
陆景阳抬手,越过她的肩,按住了门扉:“既然想出去,为何不说?茵茵知道的,你说什么,我都会应。”
他语气温和,甚至带着几分宠溺,可落在温柠耳中,却觉得惊悚无比。
她了解陆景阳,比其他人都要了解。
两世加起来,她甚少见过对方这种样子,犹如被压在乌云之下的风暴,稍一不慎,就会被席卷掠走。
她不知道为什么陆景阳忽然在这,也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失控,她最近明明见都没有见过他。
连那日魏临帝召见,她进宫后也没有往对方跟前凑一下。
温柠吞了吞口水,尽量控制住自己不发抖,小心翼翼地道:“太子哥哥,我、我想出去。”
陆景阳问:“茵茵要去见谁?”
温柠下意识想隐瞒,可陆景阳在这儿,便意味着对方知道她来清月楼见何人。
她犹豫了几息,还是照实道:“宋清淮。”
身后传来一声闷笑:“茵茵连骗我也不肯了吗?”
陆景阳抵住门扉的手动了下,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根根暴起,清晰可见,他反口扣住温柠的下半张脸,只动了下手腕,便将人整个儿调转了过来。
“茵茵见他做什么?”
温柠对上陆景阳的视线,便是一怔,那双本该古井无波的眸子,此刻欲念横生,像是要将她一口吞入腹中。
温柠万不想重蹈覆辙,她已经试过一次了,却惨淡收场,如何还会再踏入一次。
她连犹豫也未有,想都没想,直直道出两个字:“订婚。”
话说出口一瞬,她两腮被用力捏住,下巴抬起,灼热的吻落了下来,将剩下的话尽数堵在喉间。
温柠“唔”了一声,挣扎起来。
她被陆景阳抵在门上,门扉吱呀作响。
温柠鼻尖酸涩,眼眶中瞬间蓄起了泪花,她用力咬了下去。
下一刻,陆景阳松开了她。
陆景阳唇边挂着血,被不甚在意地抹开,声音暗哑低沉:“茵茵什么时候学会咬人了?”
温柠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而后一巴掌甩了上去。
“啪——”
清脆的声响在屋内格外清晰。
一掌之后,温柠不止手是抖的,整个人都在发颤,愤恨之余便是后怕,她打的不是旁人,是大恒的太子。
蓄在眼眶的泪珠滚落下来,铺在了整张脸上,眼睑下殷红一片。
陆景阳被这一掌扇得始料未及,他何时被人打过,更不说被扇在脸上,便是魏临帝也未动过他一根手指,他原被满是妒意的心神被扇得清醒了几分。
陆景阳慢慢将头偏了过来:“被打的是我,茵茵哭什么?”
温柠泪眼婆娑,带着哭腔:“殿下是要杀我吗?”
陆景阳用舌尖抵了抵牙根,忍住想再要吻下去的冲动,他垂眸看了几息,将人搂进怀中:“我怎么舍得。”
他低头,埋在温柠的脖颈间,像是雪地里冻僵之人突然抱住了一块炭火,只想死死扣住,半点不肯放手。
陆景阳收紧手臂,深缓地吸了口气,自茵茵出宫后,他从未有一日安眠,夜深人静时,这张芙蓉面便会浮现在脑中,一点点深入骨髓。
所以他认了,哪怕茵茵不爱他,他也要将人留在身边。
他道:“我是来接茵茵回宫的。”
温柠还未从之前的那一巴掌中回神,只任由他抱着,待在耳边听到这一句回宫,她骤然醒过神来,满身都是抗拒。
她猛地推开靠在她身上的人,摇头拒绝:“我不要回去。”
她不愿再回去之前,哪怕只是掩盖在兄妹身份下的亲昵,她亦不想要。
她已经知道错了,在反省了,她原以什么都不要便能在事后抽身,可真正能抽身的不是她,是太子殿下,而她只会一步一步陷得更深。
她都放下了,又怎么肯回头。
温柠摇头:“我不回去。”
她神色慌乱不作假,整个人贴在门扉上,几乎是退无可退。
陆景阳眸色沉了沉,他知道茵茵不爱他,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茵茵对他如此抗拒又是另一回事。
他缄默片刻,伸手拉过温柠的手掌,将一样东西放在她掌心里。
那是一枚太子妃的印章,不知什么时候做出来的,白玉无瑕,温润油亮,就这么轻易又简单地放在了她的掌心上。
温柠手一抖,便被稳稳握住了。
陆景阳看着她:“只要茵茵回宫,便是太子妃。”
这是当朝太子的承诺,金口玉言,一诺千金,温柠知道这是真的,只要她此刻点了头,那便是东宫的太子妃。
可她不能点头,她已经心动了,又怎么能任由自己陷进去。
陆景阳不是旁人,他是大恒的太子,未来的皇上,三千佳丽千万恩宠,宫墙便是禁锢。
她没办法做到看着自己喜欢之人去宠幸别人,更做不到假装宽宏大度,将他推入别人怀中。
更何况太子妃又如何,两年之后,魏临帝驾崩,和新帝一起被册封的皇后又会是何人?真的会是太子妃吗?
温柠能做到的只有在这些发生之前,舍掉那份心动。
她明明就快做到了,陆景阳为什么又要来见她?
温柠望向陆景阳的视线有那么一刻是带着恨的,若非他来,过了今日,她便会定下婚约,将那些荒唐缱绻的爱意一并掩埋在无人知晓的宫墙中。
她握住印章,在陆景阳含笑的眼眸中,垂下了手。
下一刻,她掌心松开,小小的一枚印章砸落在地上,发出了咚的一声脆响。
她迎上陆景阳的视线,在对方震惊且不可置信的眼神下,说道:“我不要什
么太子妃,我要皇后的位置。”
“我要独宠,我要后宫只我一人。”
“太子哥哥愿意给吗?”
本就无声的屋内彻底没了声响,一片死寂。
温柠的脸色绷得比陆景阳还要紧,她知道这样的话说出口,便是被降个大逆不道的罪名也是绰绰有余,可她连太子殿下的巴掌都扇了,还哪里会顾及僭不僭越。
她只是想逼陆景阳放手。
大恒从来没有过只有皇后一人的后宫,即便是陆景阳再无心情爱之事,也不会这么做。
后宫前朝,从来都是相关的。
若非如此,陆景阳又怎么会选琅琊王氏的姑娘做皇后。
温柠微微抬着下巴,倔强地没有低头,她眼中情愫一览无余,就是在明明白白告诉陆景阳,她不愿做这个太子妃,以后也不会愿意。
死寂之后,是温柠的声音。
她道:“我会进宫,毕竟明日就要去灵台山了,我还要送一送皇上。”
“只是下一次,太子哥哥不要再干涉我见旁人,或许大婚那日,我还会给太子哥哥留一杯喜酒。”
素心见了唬了一跳:“姑娘这是怎么了,脸色瞧着这般差?”
温柠不想说,所以只轻摇了下头:“受了些风。”
素心不放心,去请府医来诊了脉,果真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一口气,姑娘明日就要随圣驾去灵台山了,万万不能出差错。
下午进宫,住思鸿阁。
思鸿阁还和从前一样,别无二致。
小桃里里外外瞧了一圈,回来道:“奴婢听宫人说,这儿是皇上特意命人留着的呢,看来是想姑娘时不时进宫住些日子。”
温柠动作一顿:“我不会再进宫了。”
小桃接话道:“也是,皇上这都要去灵台山了,便是要接姑娘去小住,也是去灵台山。”
她到思鸿阁不久,陆焕便过来了。
他熟门熟路,走得比领路的宫人还快:“还是住在这儿好,咱们离得多近。”
温柠精神不济,只略略应付了他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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