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柠点头,稍稍放下心来,步子也跟着慢了下来。
她还不想回去前头听戏,本打算在鸾凤阁外的亭子坐一坐,只是还未转身,就被人叫住了。
温柠道:“王姑娘。”
王之蕴缓步走来,笑道:“方才在前头一直未见郡主,原来是在这儿。”
温柠不接这话,只问道:“王姑娘叫住我,可是有事?”
王之蕴已经伸手挽住了她,语气亲昵温和:“我在前头待得烦了,出来透一透气,郡主是不是也要去亭子,不如一道儿?”
温柠朝自己的胳膊看了眼,又看了看王之蕴,虽不知道对方这是在演哪一出,但对方显然是有话要说,她想了下,点头道:“也好。”
亭子里,侍从被屏退至外。
王之蕴开门见山:“郡主可是喜欢太子殿下?”
温柠脸色变都未变,只嗯了一声,蹦出两个字:“喜欢。”
她方才就猜到王之蕴拦着她要说什么了,虽然没想到对方这么急迫,一上来便直接问了出来,却也没多惊讶。
她这般坦率,倒是让王之蕴始料未及,原本一肚子准备好的话突然就用不上了,顿了几息,才道:“你怎敢如此不知羞耻!”
温柠撇嘴:“京中贵女皆仰慕太子殿下,难道你要一个一个指责过去?”
王之蕴本就被打乱了说词,一时哑然。
温柠这才慢慢悠悠反问道:“只是喜欢而已,我唤太子殿下一声哥哥,兄妹之情王姑娘也容不得?”
王之蕴道:“你与太子殿下并非血亲兄妹。”
温柠歪头:“那又如何?”
王之蕴面容扭曲了下,她咬着牙根,问道:“你就不怕惹恼了我,也惹恼了太后娘娘?”
温柠不怕,她才来京城时,就敢在皇上和太子面前装模作样,怎么会怕她,而且她不觉得太后会为了王之蕴降罪于她。
琅琊王氏又不是没有别的姑娘,再换一个人送来便可。
温柠岂是被吓大了,她踩着对方痛
处反问:“那你呢,你就不怕惹恼了我,我去太子哥哥跟前告状?”
王之蕴冷下了脸:“你只管去说,太子殿下已经答应了我,待殿下继位,我便是大恒的皇后。”
温柠闻言愣了愣,便点头道:“那恭贺你。”
她看向王之蕴,心道原来前世的传言不假,她起身道:“你不必软硬皆施威逼恫吓,心思留着往太子殿下身上使更好。”
说完,转身离开了亭子。
出了亭子,素心和小桃迎上来,瞧见她脸色不好,问道:“姑娘,没事吧?”
温柠摇头:“无事,只是好好的心情被搅了大半,真晦气。”
小桃小声哼道:“姑娘不理她便是,越是想着越是烦心,便是直接不把她放在眼里才好。”
素心看了她一眼,蹙眉道:“别贫嘴。”
小桃连忙做了个抿嘴的表情,表示自己知道了。
温柠想不通王之蕴为什么要找她说这些,前世她已经在东宫了,王之蕴也一次都未找过她,想来并不介意太子身边是不是有其他女子,所以是怕她抢了她的皇后之位?
可既然太子殿下已经应允了,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哪里会因为一个她就会变的。
她原本还觉得这位王姑娘有些过人之处,现在看来,和封玉荷倒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人前装得好罢了。
她刚要细想,就被前头传来的喧闹声打断了。
素心拉过个宫人问了两句,回来道:“太后准备起驾,动身去万福园。”
温柠也跟着一并随行。
太后銮驾从宫中出发,行过上东门,一直到城郊,仪仗尽显皇家威严。
温柠的马车跟在仪仗后面,不远不近的一个位置,慢悠悠地往前,足走了半个时辰才过长街,之后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到万福园。
从马车上下来时,她腿都坐得有些麻了,险些崴倒。
素心道:“姑娘扶着奴婢,缓一缓。”
好在进了园子后,便没那么多讲究,只要不往太后跟前去,就没事。
只是太后若是召见,人却恰好不在跟前,叫太后等着了,也是不敬,所以众人便是散开来,也不会离得太远,前前后后跟着。
万福园亦设了戏台,比宫中的还要阔,请来唱戏的班子是太后亲点的。
温柠这回没再开溜,老老实实坐着陪太后听戏,期间还被魏临帝叫去在近前侍奉,说是侍奉,也只是将宫人备好的东西转个手呈过去。
她递了两盏茶,就被魏临帝打发了去瞧园子。
得了皇上金口玉言,温柠这才高高兴兴离开,魏临帝将她叫过去侍奉,就是做做样子,好打发她去玩的。
小桃随侍,道:“这万福园虽在京郊,可咱们之前一次都没来过,若非为太后贺寿,怕是也难来此处,姑娘好好转一转。”
温柠点头道:“宫中本就有园子,这万福园又太大,平日里做事设宴也用不上,只短短半日功夫,恐怕只能看个囫囵。”
她话音刚落,便听有人接话道:“园子西面有一处景,唤作流水金山,郡主不妨去看一看。”
温柠回头,看见来人先是一愣,而后笑着道了声谢。
对方不是旁人,正是宋清淮。
她上一回虽只在高台上匆匆瞥了眼,但见到人后,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问道:“宋公子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宋清淮跟着笑了起来,他相貌本就好,一笑更添了几分出尘之意。
宋清淮道:“家父曾无意说起过,我便记下了,只是还未来得及去一饱眼福,郡主若是不嫌弃,我与郡主同往。”
温柠记得侯夫人说过,宋清淮是礼部侍郎的次子。
这一回太后寿辰,正是礼部负责。
她轻轻一颔首,笑道:“怎么会嫌弃,宋公子请。”
日光从上照下,映着粼粼波光之上,染上了一层金色。
温柠和宋清淮走到时,日光正足,流水从乱石砌成的假山上淌下,宛若一抔金灿灿的绸缎,水花溅起落在四下草木中,又添了几分轻盈。
温柠被这一幕惊得忘了说话,过了片刻才轻声赞叹道:“真美。”
宋清淮亦是第一次瞧见,他之前虽听父亲形容过,却是百闻不如一见,真的看见,才知何为美轮美奂。
两人驻足看了许久,直到有宫人经过,这才对视一笑。
温柠问道:“这处流水金山是礼部新增修建的吗?”
宋清淮点头:“原不曾有,此次特为太后贺寿修了此处的景,可惜日光的缘故只能修建在此处,倒是离园子正中稍有些远。”
温柠道:“确实远了些。”
不光是远,且一日之内也只这一段时辰能瞧见流水金山的奇景,若是日光角度不对,便是来了也瞧不见这一幕。
她笑道:“那我得再谢一谢你,若是不知,岂不是就错过了。”
宋清淮赶紧拱手回礼:“郡主言重。”
温柠有些意外,方才宋清淮主动相邀,她以为对方性子会同陆焕差不多,肆意潇洒,现在一瞧,倒是十分克制内敛。
她便也跟着收起了几分热情,倒不是不喜,只是怕吓到对方。
两人沿流水金山前的小道往后走,绕到假山后才瞧见,原来这儿放了不少冰块,难怪方才有风吹过,能感受到阵阵凉意,舒爽异常。
冰块还未融化多少,俨然才摆上不多时,温柠瞧着那被切得整整齐齐的冰块,到底没忍住,提着裙摆上前摸了下。
宋清淮微微抬了下眉,眼中有些讶意,却并未阻拦,只站在一旁等着,不过在她往回走时,出言提醒道:“地砖湿滑,郡主小心。”
温柠点头,小心每步都踩实了走回来。
园子没有废景,每一处都别有洞天,哪怕是假山后存着冰块的地方,亦是好看的。
融下的冰水沿着小槽流进前面的池子里,除了沿向假山的那块地砖,其余的并不会被沾湿,偶尔溅起的水花落下,没一会儿便干了。
温柠两步迈回来,对宋清淮道:“我想往后再走一走,宋公子若是有事在身,可先行一步。”
她是得了皇上的金口玉言出来逛园子的,就算太后想见她,也是会先打发人来找她,对方却不一样,也不知有没有事。
若是因为陪她同行耽误了要事,反倒不好了。
宋清淮轻摇了下头:“我无事在身,正好也要去后面,与郡主一道。”
温柠闻言忍不住多瞧了他一眼,分明神情举止都格外恪守规矩,怎么偏偏说的话却又透着一股胆大。
宋清淮被温柠看得垂了垂眼,他原不是那种外放的性子,只是母亲说郡主已知晓他心意,却还未点头同意,他便想着若是多加接触,郡主或许便能答应了。
去年秋狩,圣人跟前,一见倾心。
他念念不忘,只是郡主甚少出宫,那些宴会他亦无从接近。
若非太后寿辰,他恐怕仍见不到郡主,难得得了机会,宋清淮不愿就这么算了,他虽不大会讨姑娘家欢心,但行端坐卧规矩守礼总不会出错。
温柠也没有直接问,侯夫人让她趁着太后寿辰瞧一瞧人,那她便瞧上一瞧。
她和宋清淮慢悠悠地往后面走,闲话了几句,便说到了去年秋狩。
宋清淮忍不住问道:“不知郡主可还记得?”
温柠笑了笑:“自然是记得,你骑射拔得头筹,上高台受赏,我还在呢。”
“再往前一些,那年除夕宫宴上,皇上也大赞过你,当时还批了八个字——清肃雅正,逸群之才。”
宋清淮微微一愣,他没想到郡主还记得宫宴上的事。
他原想着就算郡主便是不记得秋狩上他们见过也没关系,他再说一遍便是,可郡主一直都记得,连更早些的事也记得,倒是他,宫宴上
根本没在意另一边。
宋清淮心头涌出一丝懊恼,低声道:“不曾想郡主都记得。”
温柠玩笑道:“我虽未入仕,记性却很好,何况如宋公子这般,便是记性不好也自能记得的。”
宋清淮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了,他哑然片刻,耳根往下就红了一片,一直没入进衣襟,面上却不见被冒犯的神色。
温柠心下了然。
侯夫人同她说,还未跟宋夫人说过,一切待太后寿辰之后,可对方不一定猜不到。
就像之前,魏临帝命内务府给她捧了那么多京中公子的画像,祁朝也是提前就知晓了。
世间万事,皆有迹可循。
温柠温声道了句歉:“是我失言,莫怪。”
宋清淮还红着脖颈,略显僵硬地点了点头,应声像是堵在嗓中,待温柠走到前面了,才懊恼自己怎么能点头呢,郡主不过是说了句笑言,又不当真。
他三两步追上,认真又郑重道:“郡主未曾失言,是我会错了意。”
温柠望着宋清淮,简直稀奇,对方显然不是那种随性的人,便是今日有故意的成分,她也能瞧出来,宋清淮是那种就算一整日都待在府上不出门,也要端庄稳重着的。
怎么光为了讨她一点儿欢心,就把底线舍了呢。
温柠压了压唇角,说不欢心是假的,任谁面对这样一个清风朗月的公子为了你甘愿改变自己,都会觉得被讨好到了,她压着唇角不笑,只是不想在宋清淮面前显得自己太浅薄。
她道:“宋公子品性温良。”
宋清淮心头一喜,他略略收着,没敢表露出来。
前面正好也快走到尽头了,再往下便是通往别处的路,若是继续往前走,不知什么时候能绕回来。
他正声道:“郡主若是想去别处,不如先转回去。”
温柠点头,她头一回来这万福园,对园子里各处景致知道的还没有宋清淮多呢,这会儿明显对方也不认得路了。
两人沿原路返回,比来时快了些,不多时便又回到了假山后。
冰块比起之前融化了一些,又添了几分凉爽。
温柠隐约听到几声人声,不过被瀑布水花落下的声音盖住了,听得不太真切。
她没当回事,和宋清淮一道从假山后的小道转了出来,然后便愣住了,太后不知何时来的,就站在之前她与宋清淮看流水金山的地方。
作陪之人不止皇上、太子,还有各宫嫔妃,王公大臣,满满当当列了个全。
宋清淮也跟着愣了愣,不过仅一息就反应了过来,躬身问安时,念完自己后特意停了下,温柠赶紧跟上,两人这才一起问安行礼。
魏临帝抬手免礼,叫两人上前,先是对温柠道:“朕叫你逛园子,没想到你竟逛到这儿来了。”
而后又朝旁看了一眼,一时没能想起对方是谁。
温柠小声提醒了句:“礼部侍郎次子宋清淮。”
魏临帝点头记了起来:“朕记得你,和你祖父一般风雅清正。”
说着瞧了瞧二人,和声问道:“怎么,这是都逛到一处去了?”
宋清淮拱手回话:“微臣来时恰好遇上郡主,蒙郡主不弃愿与微臣同路,又见此处凉爽,郡主猜假山之后堆了冰块,微臣不信,方才才去求证。”
魏临帝噢了一声:“结果如何?”
宋清淮道:“郡主聪慧。”
魏临帝朗声笑了起来,又说了几句不轻不重的话,便让两人随后跟上了。
温柠微不可察地小舒一口气,她知道魏临帝是故意问的,她和宋清淮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假山后绕出来,便是什么事儿也没有,也显得十分形迹可疑。
她当时还未想到说辞,宋清淮便先回了话,三言两语将事情揭了过去。
她倒是没想到宋清淮居然敢在魏临帝跟前说谎,脸不红心不跳,分明前一刻才被皇上夸清正来着。
温柠回头,朝着宋清淮的方向看了一眼,忍不住扬了扬唇角。
她收回视线,偏头的一瞬,和陆景阳的视线撞在了一起,对方正在看她,不知看了多久。
温柠脸上还带着方才的些许笑意,既然被瞧见,她也就未敛起,神色坦然地冲着陆景阳笑了一笑。
陆景阳眸色沉了一沉:“茵茵心情很好?”
温柠点头嗯道:“太后寿辰,普天同庆,我心情自然很好。”
她正说着话,忽然感觉有人在瞧自己,于是余光微微瞥过去,才发现是王之蕴,她撇撇嘴道:“太子哥哥还是去陪佳人吧。”
说着,就要往后面去。
只是还未转身,手腕就把抓住了,广袖落下,盖住了袖口下的情形。
温柠吃了一惊,想将手抽回来,可陆景阳力气实在大,几乎要将她手腕扼出一圈青紫痕迹来,何况她站在众人之前,只落了太后皇上一步,动作过大是会被看出来的。
温柠紧张不已,呼吸都重了几分,压着声音道:“太子哥哥!”
陆景阳没有看她,但声音却清清楚楚传了过来:“茵茵是已经决定好了吗?”
温柠不明所以:“什么?”
陆景阳道:“茵茵未来的夫婿。”
他这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中蹦出来,一字一顿,克制又失控。
温柠生怕再激怒对方,瞪大了眼睛,低声反驳:“怎么会!我和宋清淮真的只是半路遇见,结伴走了一道,况且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岂会草草定下。”
她两道好看的纤眉蹙起,像是真的怒了:“我不是太子哥哥,那么快就做好了决定!”
陆景阳拉住她手腕的力道蓦然松了下。
他转过头,视线在她脸上一寸寸搜寻过,问道:“茵茵是在生气?”
温柠趁机将手收了回来,她扭着脸,咬着腮边的软肉,不想跟他说话。
片刻后,陆景阳收起了视线。
他声音恢复了清冷,略显嘲讽道:“是本宫看错了,茵茵怎么会生气。”
温柠觉得自己有没有生气已经不重要了,听这个自称,陆景阳倒是被她气着了。
她在心里哼了一声,活该!
谁让陆景阳非要拉她手腕,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好在没人瞧见这一小插曲,四下流水之声也盖过了他们说话的声音。
温柠有意慢了两步,趁太后将陆景阳叫到近前说话的功夫,转到了人群后面。
宋清淮看见她,下意识笑了下,温声唤了一声:“郡主。”
温柠问他:“方才你怎么不说是你猜到了假山后存着冰块,然后咱们再去求证的?”
天子跟前,自认不如女子,不是什么好事,既然是编的话,那也要编的有用些才是。
宋清淮闻言,却只笑了笑,并未作答。
太后参观完流水金山,又继续往西面走,众人自然作陪。
温柠和宋清淮跟在一行人之后,低低说着话,她之前见宋清淮不答,便没再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个话头。
两人虽交集不多,也没有彼此都相熟的好友,但三两句闲聊还不至于无话可说。
受礼部侍郎影响,又加之平日耳濡目染,宋清淮对万福园内每处景致都知晓上几分,以至风水陈设,寓意何种,皆能说上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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