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稷年肃声:“清晚。”
她的脸色因病还有些苍白。
“谢谢您的水。还有两位这段时间的一些照顾。如果当初出错,那就这样将错就错吧。”
她转身上了楼。
脚步有些仓促而着急。
他在后面叫了她一声,但她没有理会。
过得很好。
或许吧。
林稷年看出了她的排斥与抗拒。
之前覃漪的选择,现在反而成了他们所接收。
即便只有一两个月的时间,也已经足够动荡。
他站在楼下,直到看到那盏灯关掉之后方才离开。-
这两个月,“择暮”可谓大放异彩,成绩出色,将名字打出得为所有人所知。
现在舒清晚虽然离职,但是所有相关环节都还按照所设定好的流程在好好运行。
在开大会的时候,商议到新项目,有个总监提议,可以趁着择暮今年的
这一股风,吃一下相关红利。新项目可以跟它绑定,这都是自带的热度。
这在业内屡见不鲜,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都是一个公司的。
严序手上拿着笔在画着东西。听完这一通发言,淡淡抬眸看向说话的那个人。
容隐坐在上位。
在场的有好几位都是经手过择暮的负责人。
等他阐述完,容隐给出决议,掷地有声:“项目重开。”
那个总监微愣。
重头再来等于从零开始,还不如利用已经有的成绩再吸一回血。
无伤大雅,又能让利益最大化。
容隐合上手中文件,撩眼看向他,嗓音低沉:“择暮永远是择暮。”
决定落成。
便意味着再没有转圜。
严序敛眸,继续看着手上的设计图。
有人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是啊,择暮永远是择暮。怎么能乱搭乱配,给它整得乱七八糟。
那总监今天在来之前,原本以为成功率有七成,却没想到会被否。但也只能服从。
会议落下帷幕,容隐起身离开,身后跟着秘书团。
外面的几个女工作人员好像是在听一段音频。
经过她们,依稀听见一道音色。
容隐停住脚步。
杭助理在他身后,差点没刹住车。
音频重复,音色也愈发清晰。
容隐扫向屏幕,嗓音淡淡,“这是什么音频?”
“噢,这是最近网上很火的一段语音。据说一开始好像是从某个直播间流露出来的,后来转发太多了,越传越火。”
他微顿,“哪个直播间?”
她们面面相觑了下,商量着答案,“是一个古风歌博主的直播间吧。不过这个音频的主人不是博主,那天只是做客,后来再也没出现过。”
也是因为再没出现,所以给人的BE感才越来越深吧。对于她的感情问题,网上众说纷纭。
“对。我们也是偶然挖到这一段,感觉它和择暮的适配度很高,要是能请到合作就好了。”
容隐神色不明。他只道:“资料发给我。”
她们想要这个合作,也做了相关的调查,包括音频出现的时间。
将那段音频反复播放,容隐基本上能确定就是舒清晚的声音。
其他人或许听不出来,因为他们只见过她工作时一丝不苟的模样。
可他听过她的各种声音。
还未确定在一起时,和虞杳杳他们一起出去喝酒,她那会儿应该都没怎么喝过酒,酒量不行,完全是被虞杳杳带坏。
由他带她回去,还在车上,连挡板都没升,司机就在前方,容二公子端的是一个清明正直。
可她双眸亮晶晶地望着他,也不叫他容先生了,一口一个直呼全名。他低眸睨她,刚想让她自己安分点坐着,她很突然地吻上他的唇。
容隐动作一顿,撩眼看向她。
可她娇俏灵动得仿佛毫无恶意。
司机不知看没看到,反正,自然是不敢回头,也不敢看镜子半眼,后背笔直。
相识数年,直到那句“容先生,我总是要结婚的”,陌生得他仿佛离她很远。
音频自动重复。
“是啊,失恋了。”
“我没事。早知道没有结果了。”
声音清灵,如同轻羽掠过湖面,杳无痕迹。
早就定下结局了么。
有多早?是从知道谈微的事情开始吗?
容隐点出另一段,她们搜集过来的音频
,是她唱歌的声音。
他淡淡敛眸,扯松严丝合缝系着的领带。-
今晚,谈微的生日。
时隔多年,她再次回到北城举办生日宴会,办得很热闹。不论是当年的朋友还是同学,全都邀请了一遍。
而她跟容隐的同学圈,初中和高中有一部分是重合的。都是贵族学校,基本上也都是圈里或近或远的人,即使过去多年,要邀请也能邀请得到。
宴会开始之前,容隐出现在门口。
他抬步往里走。
魏树瞥见他,走过来跟他一块。
今晚这么多熟识,基本上当年可都是见证过容隐和谈微感情故事的人。
“感觉有没有一点熟悉?像是回到了当年?”魏树问他。
谈微专门邀请这么多人,或许其中也有此意。
容隐睨他,“回到当年又如何?”
魏树端详着他,忽然诚心冒出一个问题:“你到底喜欢过谈微没有?”
容隐淡淡落在他身上一眼。
他抬步先行走在前边。
跟他相识多年,魏树跟他怎么说也有点默契。瞬间瞪大了眼,“卧槽——”
里边,宴会已经开始。
容隐踩着点到来。
虽然多少显得不够重视,毕竟他是谈微未婚夫。可他是容隐,一切便显得也正常了,众人无法太苛刻。
谈微和同学在说着话。
她之前是有些瞧不上谈微的,但这次谈微跟容隐绑在了一处,邀请函过去,她如约而至。即便是来了,也难得和煦地跟谈微聊着天。
她看了看刚到的人,感慨着:“你们这是从校服到婚纱呀。恭喜。”
虽然中间有断层,但这种场合,聪明人都知道掠过。
谈微轻笑,“谢谢。”
她道了声失陪,轻提裙摆,朝容隐走过去。
宴会会以一曲舞开场。
宾客成双成对地搭配,而她的舞伴,自然是他。
上次她刚回国时,在那个商务宴会上看到的他和舒清晚,以及那条披肩。
终成过往。
最终还是她与他。
舞曲开始。
谈微微微一笑。她牵着他的手,裙摆轻扬。
她知道,
他的舞跳得很好。
而真正动人的舞,都是需要注入感情的。
她十八岁时的生日,容隐也在。
那一晚和这一晚很像。中间几年的隔阂仿佛从未发生。
就连她今晚挑的裙子都与当年有几分相像。
她抬眸看他,试图从容隐的眼中再度看到和当年同样的温度。
可是没有。
谈微怔然。她失败了。
他的眸中一片冰凉。
是上位者的成熟,亦是在感情中居于掌控者的冷漠。
都在告诉着她,回到当年可谓天方夜谭。
谈微抿唇笑笑,笑意有些挡不住的凄婉。
是啊,几年过去,容隐更不可能成为一个人的裙下之臣。
容隐只是露了个面,没有等到凌晨的结束便中途离开。
但他这一面就已经足够。
再过段时间,他们就会去试婚服。
婚事都在推进中。-
林稷年几乎一晚未眠。
昨晚跟舒清晚同行的画面,珍贵得难以抹去。
他知道舒清晚租的那个房子面积不大。那边都是性价比比较高、也会有些拥挤的租房。他和覃漪先行过来本来是想更好地照顾她,但是现在看来可谓天方夜谭。
她和林馥一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性格,也是两种生活。
他现在对清晚,有一种什么都无法施为的无力感。
而这一切,缘由亏欠太多。
知道她昨晚生病,他和覃漪带着一些东西过来。
他们还在这边,归期未定。国内的事务不必操心,林桉他们都会处理。
林馥一当然也知道了他们去了美国。
一直没回,她也猜到了原因。
他们还在等舒清晚的时候,她的视频打了过来。
她还在公司忙着工作。日常问候过后,她沉默了下,突然冒出一句:“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林馥一的语气尚算平静。
但或许,越是平静的口吻,越是能惹人心疼。
舒清晚和梁初楹刚从外面回来。
梁初楹的sales告诉她她一直在蹲的某个包有货了,舒清晚刚陪她去买完回来。
林馥一的那句话刚
在耳畔响起,覃漪就看见了舒清晚。
心口刺痛了下。
二十几年的感情不是假的。
可她也是,真的想要回自己的孩子了。
覃漪哑了哑,她想去和舒清晚说话。
视频里,林馥一看着她的目光始终凝视着远处,似有所觉。
“妈妈……”
覃漪知道她已经猜到了一切,道:“一一,当年的错误,该纠正的。我想来接我自己的孩子了。”
这段时间,她的情绪没少翻涌,也没有少纠结和为难。
可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人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永远在纠结。
林馥一怔愣在原地。
梁初楹张了张口,不知道这时候是该跟以前一样打招呼,还是站在舒清晚这一边,强行装作不认识。
他们走得匆忙,这一回,覃漪也算是跟林馥一说完决定。
她先挂断了视频。
梁初楹手上提了几个爱马仕的袋子,这都是她刚才的战利品,显得舒清晚手上空荡。
覃漪咽了咽喉间的酸涩,她想将手中的保温盒递给舒清晚,“你们在这边自己下厨可能不太方便,我准备了一点养胃的汤……”
她谨慎地控制着距离,担心惹她不喜,声音里哭腔却难忍。
“就是一点汤,你跟朋友一起喝一点?胃需要调养,不然它容易闹腾。”
舒清晚静看着她。
她向舒母所请求的“多爱一点”仿佛在这一刻有了回音。
与性别无关,与长幼无关。
她没接,覃漪开口道:“对不起,我很对不起你。我考虑得太多,这个决定来得太晚。”
覃漪微垂下头,“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没有想要什么,也没有想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只是希望能照顾你一点。”
她在说出这些话时所有的心如刀绞,都是对她曾经的惩罚。
一直没有人照顾舒清晚。
她始终放不下。
在最放不下之时,有了出发的冲动。
这也是在解释,为什么他们一直没有离开。
梁初楹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自己应该在地下。
舒清晚不知该说什么,她想说
的话都已经说过。
她一时沉默。
在覃漪这么多话之下,她反而无言,只是拉紧梁初楹的手,一起回了家。
原以为在她走后,他们应该也是安静地离开。
但是在她准备出门扔掉垃圾时,才发现放在门口的保温桶。不只有刚才那个,甚至还多了一个更大的,除此之外,地上还放有一个很大的纸袋。
纸袋就是普通的牛皮纸包装,里面不知道是什么。
而周围,空无一人。
即便不收都无从退还。
她动作顿了下,蹲下身,打开那个纸袋看了一眼。
里面是一个新款的爱马仕小包。不大,很精致,也很适合女孩子。
这款她知道,需要配货,而且并不容易拿。起码连梁初楹都需要排队等几个月。
而现在,屈居在这个小纸袋里,在她家门口等着她。
他们应该是看到刚才她朋友提着东西,而她两手空空,以为她囊中羞涩,所以在这里放了个小礼物?
这些包以前柏悦苑里没少准备。甚至也无需容隐操心,都会有管家给她准备好。
不论有多难拿,于“容”字而言都不是什么问题。
只是她的兴趣不大,从来也没怎么上过心。
离开时也是一个都没带走。
倒不是他们眼中的小可怜形象。
舒清晚觉得有些好笑。
其实已经蛮久,没有长辈这样关注过她的情绪。遑论是这种细枝末节的、朋友之间的攀比问题。
很小的时候,舒母问她想不想要弟弟。
她摇头。
舒父替她翻译:“她当然想要了。这么小的孩子,什么都不懂。”
后来,趁着舒父不在,她执着地表达自己的意思,被舒母骂了一顿。才知道,原来他们心意相同。
舒嘉越还没断奶的时候,她接过妈妈递给她的一只鸡腿。
想起什么,小女孩怀着不安,仰头问舒母,等舒嘉越长大后,鸡腿还会是她的吗?
舒母笑说:“到时候你都多大了,还吃什么鸡腿。”
没有正面拒绝,委婉地告诉了她结果。
她的不安没有被安抚,反而加重。
他们从来不会正面承认自己的偏待。
而到现在,舒母与她,也会正面激烈地交锋,因为她的棱角越来越分明。
那是一个她想逃离的地方。
却原来不是她真正的原生家庭。
舒清晚打开两个保温桶。
一个里面是汤,闻得出有加了药材的味道,带着点苦。一个里面是各式的菜肴。
她准备将盖子盖上,放回原位。被闻到味道而来的梁初楹拦住,“要不我们吃一点?”
她怕自己做饭的话又变成给舒清晚投毒,心虚道:“靠我的话,你都快被我养死了。”
舒清晚笑笑,松了手,将东西给她。
恨不恨的谈不上。
于她而言,覃漪只是萍水相逢。读出对方意思的时候,她只是了然,也保持起距离,不再过多接触。
或许也曾难受过,歆羡过。但不过春水了无痕。
覃漪送的那对耳环,都不知被收纳师收到了哪个角落里,她连带都不曾带走。
她可能不会再回北城。若他们不曾在这里出现,她与他们不会再见面。
世间缘分,有时候挥手即散。
回到屋里,舒清晚看起了电脑上的一些资料。她有个继续深造的想法。
梁初楹拿了个碗,将饭菜都放好,拿过来诱惑她吃。
舒清晚接过来,和她商量着一些问题。
傍晚的时候没有什么事,舒清晚倒完垃圾,会顺便喂下楼下的流浪猫。
她蹲在草丛旁边,刚将一只猫猫吸引过来,旁边忽然也蹲下一道身影。
她的动作微顿。
猫咪试探性地伸了下脚,她继续勾引它过来。
林稷年带了些猫粮,分给她。
女大避父,舒父避得很主动,她已经很久没和舒父有过这么近的接触。
以及,亲子行为。
舒清晚喂着猫,担心吓走好不容易勾引过来的它,说话也轻声。
“我不会有你们想象中的女儿那么好。”
论见识,论交友圈,论某些高级艺术的能力,她当然不及林馥一。
她想起之前林稷年说的话——确实是个很大的动荡。
单是将林馥一和舒母放在一个画面框里,就已经不可思议。
所以她都不知道他们现在这么执着的原因。
林稷年摇头,不认同她的说法,“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就已经会爱你。不需要你有多厉害。”
这句话有点无脑的荒谬。
舒清晚偏头看了他一眼。
“对不起,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带到世上以后,还将你弄丢,没有好好地照顾过你一天。”
虽然身居上位,平日里被很多人阿谀奉承惯了,可他身上没什么不可一世的傲气,也会同孩子道歉。
舒清晚动作一顿。
她早已习惯另一种说辞。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抚养她长大,就已经是她一辈子都亏欠的养育之恩。
她垂眼看着猫咪,看着它安静地吃着猫粮,好似无忧无虑。
无尽的埋怨、怨恨冲涌上心口。
她原来也不是圣人。
“我和妈妈都很想弥补,我们都放心不下你。”林稷年道。他试图和她拉近点距离,为此绞尽脑汁,“其实我们不是没有说过话,你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我经常和你说话,你会踢妈妈的肚皮回应我。那时候工作很忙,你又半夜不睡,所以我们经常在半夜里还在聊天。”
舒清晚:“……”
很新奇的说法。
她和舒父都没有过这么温馨的对话。
“那时候我
并没有想到,会让你自己长到这么大,而我们都不在你的身边。”
舒清晚不想再听,她不想听到太煽情催泪的话语,而林稷年有所察觉,他顿了顿,止住了话头。
“如果你同意,我们想去找你现在的父母,和他们说这一件事。”
他们早该过去,只是现在舍不得离开她身边。每一次跟她碰上,说上几句话,他都觉得珍贵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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