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行情诗(洝九微)

“好难。”
“那放弃，换我弟。”
“……”顾南湘哼哼唧唧，“不要。”
不得不说，周年的手艺的确好，两荤两素，加上杨雪做的苹果椰子露，被四个人瓜分得干干净净。
时间不早，顾南湘准备给司机打电话，刚刚点开手机，就被周年按住。
“别让司机接，让周轶送你。”
周年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你不是在钓？那你就得刺激他啊，让他有危机感。你乖乖让司机接送——”
周年摇摇头，“欠火候。”
顾南湘微怔一瞬，恍然大悟。
原来是她钓得还不够狠。
“那……借弟弟当下工具人？”
“随便借。”
周轶是自己开了车来的，他在巴黎读书，学校下周才正式开学。先将杨雪送到家，周轶又载着顾南湘往圣修斯的富人区开去。
他性格开朗，也很健谈，一路上两人聊得格外投契。车子在别墅门口停下的时候，顾南湘看到了站在梧桐树下接电话的顾肖。
听到车子的声音，顾肖偏眸看过来，顾南湘推开车门，笑眯眯地和周轶说拜拜。
“嗳，南湘姐，你的包。”
周轶将人叫住，顾南湘又探进车子里，俯身去拿自己的包包。
车门将女孩子细白的一双腿遮了大半，羊绒披肩滑下，白雪肩头连着伶仃锁骨，凹下浅浅一弯。
她冲车里的人笑，明艳生资。
顾肖错开视线，去看隔岸荼蘼的玫瑰花海。
“哥。”
顾南湘和顾肖打招呼，眉眼盈笑，一双漫画腿在月色下轻易就能勾捕旁人视线。
“新交的朋友？”顾肖看着调头开远的车子。
“啊？对，在巴黎读书。哥你怎么在这儿？”
“接个电话。”
顾南湘不解，那么大的房子，都没有他接电话的地方吗？
大约也觉得这个理由不太站得住脚，顾肖又道：“奶奶的电话，顺便出来走走。”
“山上这两天降温了吧。”
顾南湘昨天和顾老太太视频的时候才知道她打算上山礼佛，为顾爷爷的诵经，要到除夕前才会回来。
“有方姨照顾着，不用担心。”
话落，几乎是下意识地，顾肖抬手，将顾南湘滑下半边的披肩拉上，“不冷？”
“还好。”
“过段时间的时装秀打算怎么安排？”
说到这件事，顾南湘还有点遗憾，“和课程冲突了，周五的时候去才能过去。不过还可以待三天，正好去多认识些人。”
“嗯？”
顾南湘是打算借着这次看秀的机会，去多认识些圈子里的人。从前她看秀就买买买，但最近和安德教授互通了几次邮件，顾南湘渐渐生出些不一样
的想法。
这样一个体量庞大的圈子，不好好使用实在太浪费了，她需要多结交一些时尚圈的人，尤其是珠宝设计领域，拓展自己的人脉资源，也为南湘里储备优质的客户群。
只是如今她的南湘里还只是个胚胎，她不好意和顾肖讲这些，显得她好高骛远。
“就……多认识一些朋友啊。”顾南湘顿了顿，唇角的弧度塌下去一点，“哥，有件事我还没跟你说。”
顾南湘咬唇，垂着头，声音很轻，“我，失恋了。”
顾肖眸光微滞。
“我和他表白了，但是被拒绝了。他觉得我年纪小，说一直把我当妹妹。”
说到这里，顾南湘还故意吸吸鼻子，“谁要他当妹妹啊，我自己没有哥哥吗？”
顾肖沉默，垂着身侧的长指一点点蜷起。
“所以我决定了——”顾南湘抬起头，声线忽然变得轻松，“我不要喜欢他了，我要去多认识一些朋友。说不定就有比他好千倍万倍的。”
“哥，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哥？”
顾南湘发现，顾肖在走神。
乌软眼底闪过狡黠，她继续添油加醋道，“我现在觉得，之前我就是被一叶障目了。我应该把眼界放宽，趁着年轻多谈几段恋爱，尝试和不同的男孩子约会，对不对？”
“哥！”顾南湘抓着顾肖的手臂轻晃，“你倒是说句话呀。”
顾肖轻嗯一声，不置可否。
顾南湘转头看天边高悬的月亮。
眼底漾起笑。
时装周开幕的第三天，顾南湘终于从繁忙的课业中抽身，和顾肖一起抵达巴黎。这是顾肖之前答应她的，陪她一起看秀。
看秀的行程安排在第二天，今晚在卢浮宫还有一场舞会。规格极高的舞会，由品牌方邀请年消费在八位数以上的会员。
入夜时分，璀璨的吊灯错落熠熠，这栋坐落在塞纳河边的恢宏建筑化身为华丽的舞会现场，衣着光鲜的男女们陆续入场。
这算是顾南湘第一次被顾肖带着进入到了时尚社交圈，她长发挽起，一袭深海蓝抹胸公主裙，裙摆上缀着细小钻石，宛若夜幕繁星。
顾肖依然是一身妥帖的黑色高定西装，内里的衬衫是和顾南湘同色系的深海蓝。顾南湘挽着他的手臂，两人走进舞会大厅的一瞬，无数道目光投过来。
旋即便有认识顾肖的人快步走上前攀谈，来人看一眼顾肖身边的顾南湘，眼中是掩不住的惊讶和好奇，“这位是……”
顾肖：“顾南湘。”
顾南湘微怔，她以为顾肖会说是妹妹。
有顾肖的刻意引荐，顾南湘很快将场中的人认识了大半，许多人主动上来寒暄。一曲开场舞过后，便有不少男士想要上前邀请她跳舞，但碍于她身边站着的矜贵男人，又都纷纷作罢。
“哥，我不和你一起了。”
“怎么？”
顾南湘松开顾肖的手臂，“有你在，都没有人来邀请我跳舞。”
“想跳舞？”
顾南湘往舞池望过去，“是想和未来男朋友跳舞。”
她不看顾肖凝定的目光，顺手拽了下他的西装下摆，“哥你觉得那个C家的创意总监怎么样？身材不错，感觉会有腹肌诶。”
“你跳舞还挑腹肌？”
“啊？”顾南湘眨眨眼，转头看向顾肖，“那万一我想在男朋友的腹肌上跳舞呢？”
顾肖：“……”
“好吧，我瞎说，但是我喜欢有腹肌的呀，可以轻轻松松就把我抱起来，男友力max.”顾南湘眼中盈满笑，说得无比真诚，“所以，你觉得他到底行不行？”
“不行。”
“哪里不行？”
“他在圈子里的风评并不好，不适合长期认真交往。”
顾南湘点点头，投向顾肖的视线无比纯良认真，“那不是挺好？我正好也只想短期玩玩。”
在顾肖极为不认同的视线里，顾南湘又微微凑近，不怕死地低声问一句：“你说像他这种风评不好的，是不是也意味着经验丰富？”
“到时候——”顾南湘故意拖长调子，“就不会那么疼。”

顾南湘回头，看到了穿过人群快步走来的卢索。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卢索的眼中依然是毫不掩饰的惊艳, 自从上次马场一别，他就一直跟着老师到处参加学术研究会，昨天才返回圣修斯。
“南湘, 可以请你跳舞吗？”
“当——”
顾南湘手还未抬起, 就被身侧的顾肖握住, “她有舞伴了。”
顾南湘：“？”
顾肖捉着她的手指，不顾卢索的讶异，直接将人带入舞池。
顾南湘的指尖被握痛，“哥, 你弄疼我了。”
顾肖回头看她一眼, “这点疼都受不了, 还想什么有的没的。”
顾南湘：“……？”
一句话，精准踩在顾南湘的猫尾巴上, 女孩子凝白的脸颊上慢慢爬上红晕。
看她终于老实了, 顾肖深吸一口气，压下波动的心绪。两个人手指还扣在一起，熠熠水晶灯下对影成双, 引来无数人侧目。
这样的一对男女, 太吸引人。
“哥。”顾南湘小声提醒，“好多人在看。”
她第一次因为被围观而忽然有些心慌。
“嗯。”顾肖垂着眼，看女孩子纤长的眼睫，鼻尖小巧, 红唇柔软，“还想跳舞吗？”
他长指依然捉着妹妹的手, 不自觉地收紧。
“啊？”
顾南湘整个人还有点懵，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顾肖半揽在身前。
顾肖捏着她的指尖搭在自己肩头，掌心顺势贴在了纤细的腰侧。
顾南湘看一眼场边神情落寞的卢索，“这样不礼貌，嘶——”
顾肖捏着她的腰，指腹用力，“他还不够资格让你花心思。”
顾南湘微讶，没想到顾肖对卢索的评价这样低，哥哥从不这样的。
“还是说，你很想和他跳这支舞？”
顾南湘察觉贴在她腰侧的手掌收得愈紧，下意识摇头。听顾肖又道：“那天在马场，你的腿伤并非意外。”
“嗯？”
“等会儿说。现在，专心跳舞。”
顾肖话音刚落，舞曲切换。
他眉眼低垂，“还记得这个舞步吗？”
顾南湘眸光怔怔，也被轻缓的旋律拉回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初中的毕业舞会，开场舞曲就是这首《Yesterday》。那会儿顾南湘才开始学习交谊舞，舞步生涩笨重，还被一起排练的男同学嘲笑。
小姑娘要强，放学回家便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练习，结果因为练习时的动作不当扭了脚。之后好几年，顾南湘都对跳舞都有阴影，像是一种肌肉记忆。
后来十八岁的成人礼前夕，顾南湘被告知一定要跳一支开场舞，她为此紧张担忧了好长时间，
生怕自己当众出丑，还请了专门的舞蹈老师来教，但效果始终不尽如人意。
她心中受挫，又担心在成人礼上成为笑柄，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鼻子，最后还是被顾肖找到。
眉眼清隽的青年揉她的头发，深湛眼底敛着笑，“哭什么，哥哥教你。”
那支舞，最终是顾肖和她一起跳的，在顾南湘的成人礼那天。
一如眼下，哥哥牵着她的手，温厚掌心贴在她的腰侧，他带着她，优雅起步，就好像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有哥哥在身边，她就永远不会出错。
一曲毕，收尾的动作顾南湘被顾肖扣在怀中，她的脊背贴着男人的胸口，被深蓝软稠束缚的胸线微微起伏。
顾肖一手托着她的指尖，另一手箍在纤细的腰侧，他低颈，在顾南湘耳边低声称赞：“跳得很好。”
薄而热的气息，烫在顾南湘的耳尖。
舞会结束已是深夜，顾肖被一位法
籍商人拖住聊天，顾南湘不得已只能去休息区等他。她今晚穿着细细的高跟鞋走了一整个会场，现在脚掌都有些发疼。
“你好，请问是顾南湘顾小姐吗？”一位棕发碧眼的外国女孩走上前。
“你是——”
“我是安妮薇，你的哥哥，要求我向你道歉。”
顾南湘满眼茫然，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
“你不记得了吗？那天在马上，我和你一组。”
顾南湘终于想起来了，那个一直紧紧咬在曼妮身后黑马的主人。
“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安妮薇沉默一瞬，“我和卢索从小一起长大，我们马上就要订婚了。”
这让顾南湘不解，“所以？”
“那天在马场，是我故意弄伤你的，只是想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非常抱歉，是我的私心令你受伤。”
话虽这么说，但顾南湘一点都没从安妮薇的语气中听出道歉的意思。
“你似乎觉得自己没有错？”
安妮薇微顿，“顾肖先生因为这件事警告了我的父亲，但我的确并不认为自己有错。我只是希望我的准未婚夫能始终忠于我们从小的感情，不受一些外部因素的干扰。”
顾南湘听懂了，漂亮的眉眼倏尔冷淡下来。
“你多虑了，我对你的准未婚夫没有丝毫兴趣。还有——”
“安妮薇小姐，你的道歉我不接受。”
安妮薇眼中闪过诧异。
“如果你心中觉得不平，大可以去找你的父亲或者你的准未婚夫评理，至于我这里——抱歉，容不得你随便发泄。”
话落，顾南湘起身，脚掌酸痛，但她还是踩着高跟鞋稳稳离开。莫名其妙被打上插足别人感情的标签，顾南湘着实高兴不起来。
难怪方才在舞池里顾肖会那么说，看来他早就知道了。
不远处，顾肖刚刚接到威廉的电话，眉心敛着疲惫，“你应该先跟我说一声。”
听筒另一侧的威廉不以为然，“不是你说要让安妮薇给南湘道歉的吗？”
“应该道歉，但不是今晚，她一定会说念念不爱听的话。”
“算了，先这样。”
挂断电话，顾肖从卢浮宫工作人员的手中接过纸袋。
远远地，顾南湘已经朝他走过来。
顾肖几步走上前，扣住她的手腕，顾南湘心情不好，想要挣脱，却直接被顾肖掐着腰按坐在一旁的高脚椅上。
“我要下来，我——”
顾肖却不给她一点拒绝的机会，随即半蹲下身，自繁复裙摆之下托起她的脚踝，褪下细细的高跟鞋。
细嫩的皮肤上被磨出浅浅红痕。
顾南湘有点尴尬，细润白皙的脚趾缩了缩，却见顾肖从手边的纸袋里取出一双柔软的小羊皮拖鞋。
她忽然失神。
哥哥永远都这么细心，永远都知道她需要什么。
依次帮她换上拖鞋，顾肖才起身解释，“本来没想让安妮薇直接去找你的。”
顾南湘转过头不看他，“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是。”
顾肖轻叹一口气，有些无奈，也有点心疼。
“你的马术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最后一个弧弯如果不是对方动手脚，你不会出现那样的失误。”
“在我看来，不止安妮薇，那位卢索先生也同样需要向你道歉。”
一个即将订婚的男人有什么资格追求他的妹妹？
他甚至让念念因此而被嫉恨受伤。
顾南湘对卢索从来没有男女方面的心思，但这不妨碍她借机找顾肖麻烦。
“我看你根本不是让人来道歉的，你是让他们来给我添堵的。”
“我的问题。不过现在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反对卢索追求你。”
“你只是反对卢索追求我吗？”顾南湘忽而发问，抬眼看向顾肖，目光盈盈却直白锐利。
但凡他说一个是，她现在就马上回圣修斯，这辈子都再也不要理他。
蓦地，腰间再度被扣住，顾肖一手拎着高跟鞋，一手将她从高脚椅上稳稳抱下来，“我有责任帮你筛选合适的交往对象。”
四平八稳的声线，说出的话更像一个长辈。
“哥哥准备怎么筛选？”顾南湘仰头，失去了高跟鞋的加持，她在顾肖面前显得越发没有气势，不得不冷下声线。
“是不是哪天我们去开房，哥哥都要先检查下他是不是有功能障碍？那哥哥不如……”
“念念。”
顾肖沉下音色，今晚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口无遮拦。
顾南湘咽咽嗓子，漂亮的脸蛋绷着，“既然哥哥不可能面面俱到，不如不要管我。”
说罢，她提着裙摆，快步往停车场走去。
顾南湘入住的还是上一次的那家酒店，只是今晚她坚持要自己单独开一间。
酒店经理有些犹疑地看向顾肖，毕竟这位身份贵重的顾先生手中还破天荒地拎着一双银色的高跟鞋。
顾肖颔首，“都听她的。”
顾南湘更生气了，她是连自主开房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我要套房。”
经理赔着笑查阅空房信息，“抱歉女士，您要的房型暂时已经全部满客，目前只有普通房型。”
“……那就普通房型。”
今晚她就是睡马路，也不要和顾肖同处一室。
房间开好，分属不同楼层，两人一起进了电梯，顾南湘依然绷着漂亮的小脸，顾肖站在她身后，看她挺得笔直的雪白脊背。
“我去住标间，你上楼。”
“不要。”
“听话。”顾肖抽走顾南湘手中的房卡，顾南湘做事就要去抢，她踮起脚，整个人都快要黏在顾肖身上。
电梯门打开，门外人疑惑地看着几乎要贴在一起的男女，想进来又觉得是不是打扰了。
“……”顾南湘收手，忽而有点不好意思，规规矩矩站在顾肖旁边。
电梯抵达普通房型的楼层，顾南湘作势就要出去，又被顾肖扣住手腕。犹豫一霎，顾南湘硬邦邦开口：“那你出去。”
“我先送你上去。”
顶层的房间是虹膜锁，顾南湘打不开。
进了房间，顾南湘一句话不说，转身进了左手边的卧室。她将繁复的礼服脱下，洗过澡，换了薄软舒适的吊带睡裙，胸口蕾丝堆叠，很热烈的玫红色。
推开卧室门，却发现顾肖还没走，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顾肖抬眼，视线里浓艳妖冶的一抹亮色，像一株盛放的弗洛伊德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