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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梯(码代码的Gigi)


肖华并未回答,旁边的父亲就已经连连点头,呜咽似的发出声音,像是在说好。母亲补充着当翻译说,你爸一向就喜欢这个侄孙,这也是你爸病前就在念叨的,当时没顾得上跟你说。这几天,他还在跟我提,要我帮忙跟你讲一声。
肖华看了眼桌上的一堆文件,并不紧急,但若是没有这通电话,此时他已经处理完一部分了。再看向屏幕时,那其乐融融的场景,又像是一场演出。
人有些多,他会给父母留有颜面,回答说会考虑下后,就借口挂断了电话。
屏幕熄灭后,肖华拿起笔,却是无法立即投入到工作中。
每个人之间的缘分不同,父亲的确疼爱那个侄孙,母亲的开口,也是来自父亲的授意,然而说的话耐人寻味。
生命不是无价的,从手术到康复,都是用钱去换回一条命的。
不论是对父母,还是对亲戚们,肖华都是不求回报的。赡养父母是责任,而能稍微托举下亲友,是他力所能及的。
这些琐事,他顾不过来,都是让手下人在管着。每个季度做份报告上来,花了多少钱,他心中有数。
他对他们、对亲情,都没有任何执念。此时的个中滋味,只让他觉得有点没意思。从前会觉得,他们需要被敲打,需要认清自己的位置,也会想,他们为什么会这么蠢。
但此时的肖华,更能明白,是他所坐拥的财富,决定了这件事。
亲情、友情、真心......但凡对这些有执念,就难逃千金散尽却换来虚妄的宿命。他早就接受了这一事实,而得到,就是种运气。
而他,或许身上真有些运气。
办公室有些沉闷,他记起有份文件被放在家中书房里,他当即便站起身,驱车回家。
肖华到家时,却在玄关处看到了她的鞋。不知她为何突然来这,他知道她今天要去见天坤那边的人,难道是她在附近聊完事,下雨了她又没带伞,淋湿了来这换衣服?
他换了鞋走进去,就看到她手中拎了个袋子,身上是干的,像是正要离开。
“你还回公司吗?”
孟思远看到他突然回来,愣了下,不知说些什么,倒是想起先跟他汇报了工作,“我下午跟何昊那边的人聊了,就是他的妻子。她表示会尽力说服何昊,有进展会再联系我。”
“行。”肖华看了眼时间,“都四点了,别回去了,我们过会儿出去吃饭吧,还是你想在家做饭吃。”
“不用了。”今天没有紧急的工作要处理,孟思远面对他不想使用这种拙劣的借口,“我不太想吃晚饭。”
“那就先在家休息会儿吧。”肖华看出了她脸色不太舒服,估计是因为下午的见面,他没有急于问她怎么了,摸了她的头,“去沙发上躺着,我去给你买个巧克力蛋糕。”
看着她不说话,他笑了,“还是你要跟我一起去买,再顺道带个鸡爪回来。”
“不用。”孟思远根本没有预料到此时就会看到他,而她不知道此时该如何开口,“我想回去。”
肖华终于意识到她的不对劲,往她手中的纸袋看去,里面装着的是衣服,他伸手去拿纸袋时,她却是揪紧了不放。
“这是我的东西。”细绳带勒着手指,他就是不放手,孟思远皱了眉,“我没有拿你的东西,你要检查什么?”
肖华忽然松开了手,一字一句地问着她,“你为什么要把你的东西拿走?”
他的质问太过有压迫感,孟思远低头看着他外套上的拉链,“我不想再来这。对了,你可以把密码换一下。”
“那你为什么不想再来这?”
“我觉得我们需要暂时分开下。”
“为什么你觉得我们需要暂时分开下?”
面对他的步步紧逼,审讯的语气,她像是个罪犯,而他是永远正确的法官,孟思远抬起头,“你不觉得吗?”
“我完全不觉得。”
“很早之前,你就知道李敏,何昊的妻子,是我的朋友。你没有跟我说,可能你觉得这不是件重要的事。”孟思远看着他的眼,“但你真的就没有一点想试探我的心思吗?想看我的反应是什么,想看我会不会犯错。”
她的眼神澄澈而带着犀利,肖华无法全然否认,“我认为你不会犯这种错。”
“那这种考验,到底是工作要求,还是私人层面的考察。”孟思远笑了,“肖华,你分得清吗?”
“这不是考验,我也没有办法预判你会和朋友发生争执,这只是个巧合。”
“我完全能接受工作上的考验,但我不想让生活这么复杂。”孟思远爱他,被他身上她缺乏的东西吸引着,那些是她无法拥有的,可此时,她还是会被那些特质的另一面灼伤,“我想让生活简单点,不想接受任何考验,也不用那么累的。”
“即使是你的朋友背叛了你,没有经受住考验,你也能原谅她是吗?”
“没有任何人经得起考验,不要跟个上帝一样给人设置考验。看着别人为难,在困境中为了自保而相互碾压,再自以为是地得出这个人不值得信任的结论,这很荒谬。”心头的火气骤然上升,孟思远看着他,“考验真的能给你带来安全感吗?一个人通过了一百次考验,那也可能在一百零一次通不过。所以你根本不信任任何人,包括我。”
她耸肩,补充了句,“很可惜,我没通过你的考验。我也没有资格要求你信任我。”
她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扎在自己心上,她将自己给出的信任弃如敝履,肖华冷笑,“所以,你还是在怪我,让你失去了一个朋友吗?你不记恨她,但要把账算我头上,让我付出代价。”
肖华轻易地拿过她手中的纸袋,扔在了地板上,“对你来说,一个背叛了的朋友,都要比我重要,是吗?”
“我不认为这两者有什么可比性,如果非要比,不同时候都会有不同的答案。”他口中反复的背叛让她觉得难堪,像是在讽刺着她曾珍视的友谊,孟思远苦笑着直接说出口,“虽然这个时候,对她来说,我没那么重要,但你也不用这么反反复复提醒我。”
“我不是在反复提醒你,我只是想说,为了她,你要跟我分开,我觉得这个理由不成立。”
孟思远问了他,“你口中的重要是什么?是要我把你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吗?对你绝对忠诚、绝对服从是吗?但凡有任何潜在的利益冲突,我都要以你为先吗?”
“我有要求过你这些吗?”肖华的脾气算不上好,但在此时他很清楚,他需要忍耐脾气,以避免说出任何冲动的话,虽然他已经快被她气疯了,“我把你看得很重要,在这件事上,你应该跟我站在同一战线。”
“在工作上,我很抱歉,我犯了错,是你帮我弥补了过错。”
“我没有在讲工作,你不用有任何的负罪感。”肖华停顿了下,“这件事我也有错,是我没有讲清楚。”
“那在个人上,抱歉,我没有筹码,我不够格跟你站在同一战线。”
“你讲的筹码是什么?”
“很多,我们相差太大了。”
“如果你说的筹码是指经济实力,那我们可以结婚。”
孟思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吧。”
看着她的眼神中无一丝答应的念头,惊讶到像是个局外人,肖华克制住了内心的不悦,“我没有疯,我只是在解决问题。我没有不信任你。”
爱他最深的时候,孟思远都未想过与他结婚。她不是不愿意与他站在一起,承担更多责任,但她无法以他要求的方式去做。而她,在利益与她在乎的东西有所冲突时,她依旧不知道会选什么,但他一定会选择利益,没有不好,只是选择不同。
“我不认为这是问题的解法。人很难改变,我们应该走一条更为轻松的路。”
肖华看着如此坚决的她,此时他无法说服她,“我们都先冷静下,不要急着做任何冲动的决定,可以吗?”
“我没有冲动。”孟思远的怒意再也压不住,“你怀疑我,都能跟我上床,我做不到。我已经忍到今天了,我不想再忍了。”
“这些天,你跟我在一起,就是在忍耐吗?”肖华并不相信那些真心是假的,可即使是她的气话,还是能轻易将他刺伤,“还是说,跟我在一起,你一直都在忍耐?”
孟思远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我希望你会一直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我们的分手不会影响到工作,不然会让我很难做。”
此刻她搬出工作,而他的挽回,是否都会被她当成是老板身份的施压,肖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个机会都不能再给我吗?你要多久,我可以不找你,让你冷静下。”
从他口中听到冷静这个词时,孟思远都觉得可笑,她已经够冷静了。面对总是如此冷静的他,她内心的恶魔被释放了,她点了头。
“好啊,我们都先冷静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我们都可以跟别人date,不浪费彼此的时间。如果有遇到合适的,可以告知对方,当然,也可以不说。”
她说完还想问他,你觉得呢,可看见他陡然阴沉的脸色,她也不敢再问。
“我他妈不会跟别人约会,那叫脚踩两只船。”
“那就不用冷静了。”
孟思远弯腰从地上捡起了纸袋,手腕被他抓住时,她低吼了放开。
“那还是先冷静下。”肖华放开了她,“下雨,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带伞了。”看着还想说些什么的他,孟思远先说了句:“不要提出让我为难的要求好吗?”
肖华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再阻拦她,看着她离开客厅,看不见身影之时,一声门开又闭上,她彻底离开了。
肖华此时并不想给她任何压力,让她觉得为难。他无法相信分手的这个事实,但当作她在冲动,又是种自欺欺人。
他应该拿出解决方案,可是,他却开始质疑自己是否有能力解决。她不是不冷静,是太过冷静,冷静地思考过不想要结婚,从而有脱口而出的否决;冷静地说自己在忍耐,如果不是他的突然回家,她兴许会等到收购结束后。
她什么都考虑好了,将他剔除她生活的准备也都做好了。
而一想到她还会与别人约会,他根本无法接受这种可能。他更是无法分辨,她那是气话,还是在认真。
直到此时,肖华才能甘心承认,是他需要她,而不是她需要他。
他一向面对事实,不会有任何后悔。可是,若是没有下午那通电话,是不是又可以暂缓发生。条件改变时,结果就会不一样。
站在原地许久,肖华才迈开步子,走去了卧室,不论是床上还是衣帽间里,都没有了她存在过的痕迹。
他走去洗手间,洗手台上的托盘里,是他送给她的手表。她不要了,丢弃时毫无感情,像是极为厌恶,只想尽快摆脱。
肖华看着这块表,他这前半生都在不择手段地追求财富。获得之后,财富又变成一种诅咒,他的身边,永远不会有真心对他的人。
即使侥幸有过,又都难逃诅咒。
这种失去,都像是在让他认命,他不会得到的。
他忽然拿起这块表,砸了下去。

第78章
孟思远回到家后,坐在沙发上许久,不知要干什么。整个人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没有力气站起来,情绪被一点点地抽干。体会不到悲伤时,快乐也一样无法体会。
从傍晚的微雨,到天黑雨停的寂静,像是一瞬。而在这一瞬里,有无数个念头闪过头脑,没一个能付诸行动,像是丧失了行动能力,她只能抱着自己。
打破宁静的是手机的震动,是妈妈的信息。端午节前,妈妈就做了肉粽给她,她夸过好吃。这一次,妈妈又包了些肉粽,之前腌的咸鸭蛋也正正好,都冒油了。
妈妈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将东西拿给她。
孟思远能看出,妈妈有在斟酌用词,不主动提要送来给她。心中有些钝钝的难过,她总是在别扭地抗拒着妈妈对自己的好,即使看出妈妈有补救之心,她却是怕自己做比较、比输了后带来的刺痛而将距离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这个年纪的她,可真不好,还会有那么多的嫉妒心。
没那么亲近,也没那么糟糕;不会闹崩,也没有过多的亲昵。
是不是有些爱,必须保持着距离。离得太近,只会灼伤了自己。可是,没有人教过她要有怎样的分寸。她学不会保留,只想给出全部。
孟思远自然不会在此时让妈妈来家中,虽然她很想要一个拥抱,像小时候那样,躲在妈妈的怀里哭到抽泣,被温柔地轻拍着,妈妈会满足她的所有要求,只要她停止哭泣。
她回了信息,说自己正在加班,会叫一个闪送去家中拿。
放下手机,孟思远还是有了点精神。吸尘器早已被送到,被放在了墙角。她站起身,拿着吸尘器将家中清扫了遍,再将他的衣物收拾出来。他再朴素,也不尽是平价货,她一时不知如何处置,就塞进了衣橱里。
不大的家中,翻出好几个打火机,她没有扔掉。放在了茶几上,用来点香薰蜡烛。
打扫完毕时,闪送刚好到。粽子煮了一个下午,此时仍带着余温,她一层层地将粽叶剥开,肥瘦相间的肉与沾满了酱汁的糯米,融在嘴里时,她却想起一个清晨。
她煮了粽子和鸡蛋当早饭,见他走过来,她非得让他尝一口。他说要她喂,她拿着筷子夹了带肉的一角,小心地送进他嘴里,再盯着他的表情看。他咽下后揉了她的头,说他还是喜欢吃白粽子,她哼了声,说没味道的白粽子有什么好吃的。他说,我小时候就吃白粽,没有肉粽吃,吃习惯了。他这话倒让她有些内疚,说了句,那我让我妈再包点白粽。
可她还是转头就忘了,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下,她哭着一口口吃完了盘中的粽子。
两天后,下班刚到家的孟思远就收到了李敏的信息,问她是否方便通话。包都未放下,她就连忙回了有空的。
在等待李敏回复的间隙里,她倒了杯水,累得坐在了地毯上。今天太忙,午饭忘了吃,她拆了包苏打饼干填肚子,刚嚼着咽下时,电话就打了过来。
李敏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习惯了大多数联系都由微信构建后,人都有些怕打电话,而接通的那一刻,她反而如同父母给自己打电话一般,先寒暄了句,“你下班了吧?”
“对,下班了。”孟思远有些忐忑,不知她的结果是什么,“你们有商量出结果了吗?”
“是的,他有合作的意向。”
从她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惊喜之余,孟思远仍有些难以置信,“太好了,我会立即跟老板汇报,考虑到他回复可能不及时,我最迟明天给你回复。也希望何总能抽出时间,安排与我们见面。”
“好的。”李敏笑了下,“你也不用这么急。”
“好,我很开心。”孟思远由衷地发出了感叹,“你好厉害,能够让何总考虑这个提议。”
“谢谢,总要有一个选择的。”
“是不是很难?”
“难的不是这个决定,是选择后的承担。”
这两天,李敏当然费了诸多口舌,伴随着争吵,也不乏展现出自己最强硬的一面。权力并不总是决定性因素,强大的精神力同样有用。事情此刻如她的意愿进行时,她就要承担责任。不论是谈判的拉锯,还是面对亚东集团的压力,当进展不顺时,她都会受到牵连,小至一句怨言,大至分崩离析。但她若是什么都不愿承担,那曾让她无能为力的时刻,就会如同幽灵般,随时降临。
孟思远一时无言,这个决定,于李敏及家庭而言,是有很大风险的。虽然风险与收益大致是成正比的,但不确定性与阵痛,足以让许多人不敢承担责任。她内心欣赏李敏的果断,在相互不曾有过多联系的这几年里,李敏身上的勇气,是一点都不比她少的。
“真好。”
隔着电话线,李敏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觉得你很有勇气。”
“你现在没有吗?”
她们不是面对面,内心依旧有防备,不会分享经历了什么,可孟思远却没有直接否认。她看着面前的马克杯,上面印着Friends,还是她出差时买回来的,“我不知道。”
“人不是总是充满勇气的,甚至有些勇气带着盲目与亢奋。有时低落,会让你去想,你要什么。”
“我现在没什么想要的。”
李敏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这样的低落,甚少见。而只言片语,就已经是她最大限度的表达,只有太过熟悉她,才能感受到她的不对劲。她把自己最为糟糕的情绪藏得太好了,若无其事地扮演着正常,不想让人发现,她又偏偏将掩藏受伤的执拗与自尊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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