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林巧微绕拦到别枝身前,跟着神色一软,“因为别小姐长得漂亮,我就多看了几眼嘛,你怎么还不耐烦了呢。”
“说。”别枝低头拿出手机,确认时间。
然后像是随手拨了一下,屏幕没有熄灭,就叫她垂手放在了口袋里。
林巧微笑容僵了下,低头,将头发别到耳后:“嗯,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想到别小姐这里求个情——求求你,能不能把庚野还给我呀?”
别枝一顿,抬眸:“我把庚野,还给你?”
“是啊,”林巧微苦下脸,“别小姐学历高,条件好,长得也漂亮,工作又体面,追求者多得数不清吧?哪像我,如果连庚野都被你抢走了,那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太爱他了,别老师,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我最幸福的时候,就算他是把我当作你的替代品,我还是喜欢他,我不在乎是谁的替代了,真的!”
“求求你,能不能就把他还给我……”
正声情并茂地演着,林巧微余光就扫见别枝身后楼梯里,几位辅导员老师结伴下来的身影。
几人看见别枝,脚步也慢下来。
“别老师,你还有事?”
“别老师,求求你了!”林巧微攥着别枝的衣角,忽然提了截声量,跟着就是声泪俱下,“我真的离不开庚野,你就把他还给我吧!”
“……?”
几位老师步伐都有不同程度的停顿。
跟着,震惊、意外、不解的目光夹杂着,程度不一地落来。
徐成磊最先反应,皱眉问:“别老师,需要我打电话叫保安室来人吗?”
别枝恍惚了下,回神:“不用。”
她习惯地将垂到耳边的碎发向后拂去,做到一半她就停顿了下,别枝有些眼神微妙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又回过头,去看一边哭着一边楚楚可怜地看向自己的林巧微。
在对方再次开口前。
别枝忽地出声:“祁亦扬让你来的,对吗。”
“——”
林巧微刚张大的嘴型就那么僵住了。
她眉尾耸起,眼神更是慌乱里难掩震惊地看着别枝。
这点微表情没能逃过别枝的眼,也让她得到了自己问题的答案。
别枝轻哂:“看来昨晚,庚野是把他教训得不轻,让他连这种下作手段都用出来了。你回去帮我问问他,我记得高中时候他脑子还不错,现在是怎么了,叫酒精灌成弱智了吗?”
林巧微反应过来,还是有些难置信:“你,你不信我说的?”
“你是祁亦扬的前女友,祁亦扬昨晚和庚野结了仇,今天傍晚,你就跑来我工作的地方,试图挑拨离间,还要闹大,让我出丑。”
别枝心平气和地总结完,抬眸:“这些还不足够我不信任你?我劝二位,不要用自己的智商,揣测旁人的逻辑思维能力。”
别枝说完,也懒得再和她费口舌,转身就往楼外走。
“等等!”
林巧微陡然回过身,脸色难看地快追了两步,停到别枝面前,她死死瞪着别枝,“我不信,只要你真在乎庚野,我不信我说了那样的话你会一点都没疑心!”
别枝漠然:“需要我叫保安来带你出去吗?”
“我是祁亦扬的女朋友没错,可我认识庚野,庚野也认识我——你怎么知道我们没发生过什么?”林巧微疾声,“就算清醒的时候不会,那他喝醉以后呢?你怎么能断定,我们一定没发生过什么?!”
[她之前的男朋友,我认识,一起喝过酒。]
庚野的低声像再次荡回耳边。
像是看见女孩坚如壁垒的淡漠情绪里,终于多了一丝缝隙,林巧微表情里掠过快意。
她趁机上前,用最轻、最暧昧缱绻的声音在别枝身前:
“……刚刚我们在玩啦,现在他去洗澡了哦。”
“你有事呀?”
别枝兀地抬眸。
“这两句话听起来如何,耳熟吗,别小姐?”林巧微无辜又无赖地笑睇着她,“你还有印象啊?”
“原来,”别枝安静着声,“那晚是你。”
“是呀,那就是我和庚野见面、喝酒、睡觉的第一晚呢,”林巧微趴到别枝耳边,“他在床上超猛的。”
“……”
别枝终于蹙了眉。
理智和感性在大脑内果然是分区管理。
明知道林巧微和祁亦扬的目的,明知道林巧微在说谎的概率是无限趋近于一。
但就像有只很小很小的虫子,在她心里悄然地蚕食着,让她反复强迫自己忘记又反复想起那个无限趋近于零的可能性。
“你说得对。”
几秒后,别枝就轻声开口。
在林巧微那个得意的神情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时,别枝拿出了手机,给林巧微看从方才就一直亮着的屏幕。
林巧微看清屏幕上的字,脸色一变。
{录音中。}
别枝当着林巧微放大的瞳孔,点下了暂停,保存。
然后她淡声:“是人就会关心则乱。我在乎他,所以我不可能心无芥蒂。你说的这些话,我会去和庚野一一求证,至于其他的……林小姐要不要找人问问,公开造谣和诽谤他人名誉,是什么罪名?”
林巧微脸色煞白。
别枝本就随口吓她的,见林巧微反应,她反而轻声笑了:“看来,我也不需要问了。”
别枝作势往外走,还停了停,晃了晃录音界面,问:“林小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有的话,我再录一段。”
“……”
林巧微像是哑巴了,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地愤愤瞪着她。
别枝也不在意,她放下了手机,朝外走去。
直到将要跨出楼门的那一刻,女孩忽然停了停:“哦,对了。”
她转过身,披着身后漫天的落日与绯色,就拿那双澄净又安然的眸子,她平静地望了林巧微几秒。
“真奇怪,”女孩轻声疑惑,“很多人都说你长得像我,可为什么,我自己一点都不觉得?”
别枝转回身,自言自语地轻声着。
“我们,哪有半点像了。”
没有嘲讽,没有挑衅,是最自然而然的平铺直叙。
“——!”
却叫身后,林巧微的脸和脖子一下子涌上了大片血色,涨得通红通红。
像被人隔空甩了一记耳光。
今晚的天空是印象派,暮色刚为天边釉上了一笔由浅黄渡到深橙的油彩。
别枝开着她的白色小轿车,披着霞色的倒影,载着毛黛宁按导航从西门拐了出来。车身前的右转向灯忽闪了几十下,终于汇进了门外络绎不绝的车流里。
毛黛宁抱着安全带窝在副驾里,一边拿手机嗒嗒嗒地回着辅导员群里的催促消息,一边感慨:“报应啊。本来我还藏着点私心,给咱俩安排的车是先遣部队,这下好了,成殿后的了。”
“先到有什么福利吗。”
“那当然有!我都想好了,要是咱俩先到了,就尽量让侍应生给我们找个宽敞的桌台,不要边边角角那种,然后再在沙发里选个视角最好的,最佳观景位!”
“观景?”别枝莞尔,“你怎么好像是去旅游的?”
“这就是你没见过,不懂了吧?旅游哪有那种绝色可看。”
毛黛宁回完消息,捧着手机作祈祷状:“可惜了,天菜都是小概率随机刷新,比我保底十抽前出金的概率都低,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沾沾你的转正福气,让我再撞见一回。”
别枝打转向灯,浅笑着应:“好,希望你能见到,顺便弥补一下我今晚让你丢掉了最佳观景位的罪过。”
“那可不够,”毛黛宁表情严肃,“想弥补我,今晚就不准找借口提前溜掉!”
别枝轻叹:“既然是给我开的欢迎会,那我想先走,也不合适吧。”
“不错不错,小别同志,你能有这个觉悟就好!”
“……”
下班高峰的车原本就多,两人靠插科打诨消解着无聊,别枝还是开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终于在早已落了满城的夜色里,拐进了峰山路。
“到了到了,那里,前面右拐,进他们酒吧的院内停车场就行。”
别枝分出注意力,望向毛黛宁伸手指着的方向。
和她想象中绚烂多彩的酒吧招牌不同,毛黛宁他们常来的这间酒吧,招牌是纯黑底,在夜色中几乎隐没,唯有冷色调的细小白灯在黑暗里勾勒出一轮圆来,像浓夜里一盏清明的月。
而在圆的右下角,残缺位置,用同色灯带冷淡地勾勒出了酒吧的名字。
“惊鹊”。
别枝微怔:“这间酒吧,原来是写作这两个字吗?”
“对呀,”毛黛宁兴奋地转回来,“这可是西城区最有名的酒吧了,它家老板更是三天两头上同城热门,你竟然不知道?你平常肯定不怎么玩那种短视频软件吧?”
“嗯,我不太习惯那些软件。”
别枝没有多作解释,在停车场保安的示意下,将车停在了院内。
这片L型停车场绕酒吧两向,面积很大,即便如此,场中这会也停得满满当当,几乎找不到空位了。
下车后,别枝大略打量过,就收回目光:“酒吧生意不错。”
“岂止是不错,简直爆火!在它家消费不到这个位数上的客人,连会员的预订权限都开不了,只能排队等空桌。”毛黛宁跟别枝比划了下。
别枝和她并肩走向酒吧正门,扫过毛黛宁的示意,她不由惊讶:“这么夸张么?办公室里有谁开了这里的会员权限?”
“哎,我们这点工资,哪开得起,”毛黛宁笑,“要真有这权限,就不用让他们赶那么早来占位置了啊。”
别枝了然,玩笑道:“那就好,还是工人阶级队伍里穷得令人安心。”
“别老师,毛老师,这边!”
两人话间,酒吧正门外,同办公室一位大嗓门的男老师望见了她们,朝两人奋力挥手。
这嘹亮的一嗓子,立刻带来了门外三两聚着的几位酒吧客人的注目礼。
别枝:“。”
毛黛宁:“敲啊,丢死人了。”
毛毛快步跑过去,跳起来捂住了那个男老师的嘴,把人往里摁:“大哥!出门在外、尤其是在酒吧,就别喊老师了吧?对我们学生公敌的身份没有数是不是,你不怕让哪个喝醉了的偷偷套麻袋啊?”
“……”
男老师叽里咕噜地嘟囔着什么,被毛黛宁推进去了。
别枝含笑跟在两人后面,走进了“惊鹊”纯黑色招牌下的门廊内。
进到酒吧廊内,一路灯光昏昧陆离,人影幢幢。
别枝借着两旁镶嵌的壁灯,以及时不时擦肩的射光,才勉强在黑灰色大理石铺满四壁的酒吧内廊里视物。
她从未来过这种地方,更不适应这样的灯光,只觉得三米之外都难辨物种。
好在又绕过一个拐角后,随着音乐声骤然放大,眼前逼仄的黑暗也豁然开朗。
别枝站在向下的楼梯前,俯瞰着面前偌大一座高吊顶的酒吧正厅。
这边灯光比身后内廊的亮度高了许多,面孔时明时暗的年轻的男男女女在吧台与卡座间穿梭,绕进别枝的视野盲区,似乎还有更开阔的一片。
最鼓噪的音乐和绚烂的光柱,都是从那边传来的。
“那里是舞池区!”毛黛宁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抬手给她在楼梯下可见的视野内划过一大块,“这边是清吧区!”
大概是为了配合舞池区那边的动静,毛黛宁的声量跟着提高了一大截。
震得别枝耳膜都有点酸。
她跟着毛黛宁走下那段颇具个性的黑色金属台阶,同时目光扫向楼梯后的区域,才刚望清楚,她的脚步就不由地停顿住了。
“吱吱?”毛黛宁听见身后没脚步声跟下来了,回头。
别枝像没听到,恍惚地定格着视线。
毛黛宁循着女孩目光驻留的方向望去,看见了惊鹊酒吧内最昂贵也漂亮的那片落地玻璃后的人工造景。
白日与夜晚两种模式,此刻造景内是后者。
依然是流水与丛林,但取代了白日的烂漫天光,此刻投射于树丛枝桠之间的是漫天斑斓的星光。
与穿过丛木的蜿蜒流水相映,像是一整条无垠的银河,铺展在上与下的旷野中。
边际在黑暗里模糊,美得浩然而不胜收。
“吱吱??”
“……”
别枝终于回过神:“抱歉,我走神了。”
“没事没事,你是不是特别喜欢那处造景啊?”毛黛宁生怕她丢了,挽上她胳膊问。
“是喜欢,”别枝顿了顿,“说来很巧,它和我以前最爱在睡前冥想的画面,很相近。”
“哇,那你和他们老板有缘啊?”
“嗯?”
“就那片造景,听说是惊鹊老板亲自设计监工的呢。虽然我们是觉着漂亮,但也就欣赏欣赏。前两年有个搞艺术画廊的大投资人来酒吧,出了个天价,要买走那片造景,老板面都没露就给他拒了!”
毛黛宁给别枝“科普”完,两人也下了金属台阶,到了酒吧内的底层。
“我们在哪桌啊?”毛黛宁问领路的男同事。
舞池区飘荡回来的音乐里,男同事指向离着造景不远的一桌,不自觉扬了声:“A107!”
“好……啊?”
毛黛宁刚要拉别枝过去,就愣住了,“A区?真的假的啊?谁预约了吗?”
“怎么可能,谁办得起啊?我猜是有人预约后又退了台,被我们撞大运了吧。”
“哈哈哈那快走!我还从来没坐过A区呢!”
“行,这边。”
跟着毛黛宁绕过吧台外松散的人群,别枝不解地问:“A区是什么意思?”
“惊鹊里面的卡座区分了ABCD四种,D区就是舞池那边,比较闹腾,单独一类。剩下的三种都是清吧区的,你可以简单粗暴地理解为,字母级别越靠前,位置越好!”
毛黛宁说话都掩饰不住兴奋,凑过来附耳道:“你不知道A区位置有多难得,基本都是会员专属,一早就被预定出去,平常我们抢到B区都难,今晚绝对是捡大漏了!”
别枝对这些不甚在意,倒是再次近距离地路过那片造景,拦在了她视线中央,是一片单独造台垒砌起的玻璃栈道似的区域。
上面只有一张桌台和两圈沙发,一张单椅。
全是空着的,没人上去。
那张单人沙发椅正对着那片造景,想来仰头视角绝对如同置身星空之下,想象都叫人迷醉。
别枝不由地生了好奇,问毛黛宁:“那个位置呢?是什么区?”
“哪个?”毛黛宁扭头看去。
她一顿,像是被什么噎了下似的,哭笑不得:“吱吱,你也太会指了。”
“嗯?”
“一定要定级的话,它大概是惊鹊里独一无二的S级了吧哈哈哈……你就想都别想了,走再大的运捡再大的漏,我们也不可能坐得到那里。”
“?”别枝收回视线,“不是只有ABCD吗?”
“是啊,但那是对客人来说,”毛黛宁耸肩,“S级区,那显然只有一个人有权力让人坐——惊鹊老板,我们那位号称西城区一绝的天菜。”
别枝了然,又遗憾地看了眼。
太可惜了。
如果这里不是酒吧,而是咖啡厅什么的,哪怕只冲着那片造景,她可能都会时不时过来一趟。
又绕过一段后,三人到达了A107桌。
“哇,不愧是A区,”毛黛宁一屁股坐到最外面空着位置的沙发上,摸了把黑底间熠熠着深浅不一蓝色晶石的吧台桌面,“这石头桌子,这沙发,呜呜呜比我家的都舒服太多了!”
毛黛宁说完,就连忙往里挪了个位置,朝别枝招手:“吱吱快来,里面没位置了,你坐我旁边吧!”
“好。”
别枝放下提包,在毛黛宁身旁落座。
还没坐稳,就听见沙发中央C位的位置上,传过来个略尖锐的刻薄女声:“怎么跟刘姥姥似的,什么都没见过。”
毛黛宁警觉扭头:“何芸姐,今天是来给吱吱开欢迎会的,你说话别太过分了啊。”
“我实话实说啊,什么叫石头桌子,”何芸屈指,叩了叩桌面,“这可是蓝奢石,大理石之最,就A区这些桌台蓝晶体的面积和成色,单这层石料怕是都要一米好几万了。结果被你说的跟路边石头一样不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