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魏蛟一开始提起自己会绣活,萧旻珠还秉持着怀疑的态度,在看到魏蛟度过前面一会儿捏针穿线的生涩动作后逐渐从容,萧旻珠才相信他真的有底子。
她无声地张了张嘴,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惊讶。
魏蛟被萧旻珠这样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也有些尴尬,耳根子拘谨地泛红。
她会不会觉得他很奇怪。
一个大男人还娘们唧唧地干穿针引线的活儿。
魏蛟目光微黯。
萧旻珠觉得这样的魏蛟实在是……
她搜刮脑袋想到了一个形容词——
没错,就是可爱。
夜色已深,万籁寂静,唯有屋内有一盏暖色。
魏蛟穿着一身贴合身形的雪白亵衣坐在灯旁,专注于手上的一针一线,昏黄烛光映照下,垂下的面容镀了一层柔和的底色。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缓慢起来。
萧旻珠眼中场景,有种十分和谐的感觉。
她双手撑在罗汉榻的小几做捧脸状,眼睛黑亮亮地望着魏蛟,“你怎么这都会啊,好厉害!”
语调中满是真诚,不带半分虚假。
她是真的觉得魏蛟很棒很厉害。
萧旻珠只见过魏蛟十几岁的样子,听府上人说他十岁才被先幽州牧认回来,而且魏蛟的母亲还早逝,也就是说中间好些年他都是一个人在外面流浪。
魏蛟自尊心强,从不会和她讲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几岁大的小孩儿正是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魏蛟却学会了自己扎头发、自己做饭,缝衣裳……
他那些年一定过得很辛苦。
萧旻珠突然有些替小时候的魏蛟感到委屈和心疼,眼眶也热热的。
萧旻珠崇拜的语气很好地照顾到了魏蛟的自尊心。
他扬了扬下巴,“这有什么厉害的,我还会烤兔子和山鸡,到秋天的时候我带你谿山打猎去。”
“好。”
萧旻珠一下子用双手环住魏蛟精瘦的腰,将脸埋进他胸口,顺道把眼角的一点湿濡抹在了上头,用粘人的声音道:“王爷真好。”
魏蛟两个月前被朝廷封为了燕王。
被这样一抱,魏蛟针差点戳进肉里。
他定了定心神,实则心里都开心地冒泡了,抿抿唇嘟囔着说道:“现在才知道我好。”
萧旻珠将头靠在魏蛟肩膀,手指轻轻触碰勾弄他的下巴,调侃道:“一直都知道啊,不然我怎么会把我的床分给你一半。”
“别闹。”
魏蛟从喉间发出低低的笑声。
莫名有些像大狗被撸舒服时喉咙发出的低沉咕噜声。
魏蛟羞于在其他人面前透露出自己的这一面,特别是伺候的下人,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失了主君的面子。
对于魏蛟好脸面,萧旻珠表示理解,这几日房里都不用人伺候,连青竹和白桃也被她放了假,魏蛟就趁着这几日将衣服上面的图案绣好。
虽然最终的成品和买来的样衣还是有一些区别,但萧旻珠承认对方比她的绣得要好些,至少能明显看得出绣的是一只麒麟了。
青竹瞧见了放在篮子里的衣服,露出一抹诧异,“王妃这么快就做好了?”
其实青竹口中的快并不是真的指萧旻珠完成的速度快,而是对比她前段时间的速度快了不止一点半点。
原本青竹以为萧旻珠或许还要等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完工,没想到短短两日就做好了。
萧旻珠一脸镇定地饮了口茶,轻轻嗯了声。
青竹将兜衣两手展开,看后发出疑惑地一声咦,“怎么感觉里外绣的不太一样?”
外面一层是青竹这些天看熟悉了的粗糙,麒麟身子覆盖的鳞片和鬃毛绣得不能说精细吧,但是又能看得过去。
这也就是青竹的奇怪之处了。
她不能直接帮萧旻珠绣,只能在一旁协助指导。
但这两日王妃却将她赶了出来。
如果说这是两个人绣的,但除了燕王她还真没看见其他人进去,就算进去也只是送食送水,很快就出来了,若说是一个绣的,那王妃进步地还挺快。
总不可能是燕王帮绣的吧。
青竹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萧旻珠脸上陡然闪现一抹被戳破的慌张凌乱。
她不敢和青竹对视,辩解道:“我让王爷帮忙买来了快速辅助提高绣艺的书带回来,勤学苦练了几天。”
青竹相信了,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我去将衣服洗了等小主子出生后穿。”
“嗯嗯。”
某日用饭时, 萧旻珠突然想起来问魏蛟孩子的大名想好没。
孩子名字的这个事父母最好都要参与,之前两人抽签,萧旻珠负责给孩子起小名, 魏蛟则取孩子的大名。
萧旻珠一手撑脸, “你觉得月牙这个名字好不好听?”
魏蛟面色陡然一僵,呐呐道:“挺好听的。”
“我也觉得。”萧旻珠来了兴趣,放下筷子热忱地和他谈论这个话题, “月牙,小月牙, 唤着都可爱, 无论男女当小名都适合。”
然而魏蛟此时并不太想和她讨论这个话题,瑟缩了下脖子,避开她的眼神支支吾吾道:“菜都要冷了先吃饭吧。”
心虚加上眼神恍惚魏蛟把姜丝当成了土豆一起夹进碗里。
然后嘴里突然吃到了一股辛辣恶心的味道, 魏蛟脸色立马变得青青白白。
“呸呸——”
他吐出嘴里的姜丝。
又连喝了几口汤, 才把那种恶心想吐的感觉冲淡。
魏蛟气的跳脚,“让做这道菜的厨子明日不用来了!”
土豆丝里面混姜丝, 怎么想的?难吃死了。
萧旻珠秀眉轻蹙, 看着魏蛟前前后后反常的举动怀疑道, “你是不是根本就没记起来这回事?”
说好了小名她取, 大名他取,结果这人竟转头就忘了。
一点儿也不重视。
萧旻珠的脸色不怎么好。
顶着炽热锐利的目光,魏蛟身子一抖,矢口否认,“我已经起好了几个, 只是还没决断好而已。”
“是吗?”萧旻珠面色稍霁, “那你想了那几个名字,我瞧瞧好不好。”
魏蛟嘴角抽抽。
他哪有取什么名字, 根本没影儿的事。
魏蛟这两个月来来回回焦虑的都是关于萧旻珠的事儿,她心情不好,他也跟着萎靡,食不下咽,当时想着反正时间还早,肯定来得及,结果一不小心就把脑子原本记着的这件事给淡忘了,来得及的事也变得来不及了。
但萧旻珠知道了肯定要气的打他,孩子马上都快出生了,结果名字还没着落。
魏蛟抿抿唇,认真道:“我突然又觉得那几个名字起的还是不怎么好听,名字是一辈子的事,得慎重考虑。”
萧旻珠神色不变,“没事,又不是今天就要上户,你先告诉我你想了什么名字。”
孩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名字这件事最好父母商量着来有利于家庭和睦。
她也清楚魏蛟文化水平不怎么高,不求像那些名仕之流引经据典、高瞻远瞩的大名,务实些她也能接受。
名字,名字……
魏蛟大脑飞速运转,看着萧旻珠越来越冷的目光好一会儿嘴里终于吐出来几个人名,“魏勇、魏壮、魏梅梅……”
接着又十分没底气小声地接了句,“你觉得怎么样?”
夫妻俩隔着饭桌相顾无言。
气氛像是凝固了一样。
过了一会儿,萧旻珠终于动了。
她啪地扔下筷子,冲着魏蛟就是一顿发火奚落,“你想让孩子以后上学堂被同龄人嗤笑吗?”
“魏勇魏壮一听就这个名字潜意识里就觉得是个粗鲁的武夫,要是孩子以后想从仕从文,同僚的名字都是从古诗词上扣下来的,高山流水,然后你儿子叫魏勇?”
魏蛟肩膀缩了缩。
“女孩三岁叫魏梅梅很可爱,七老八十的时候还叫魏梅梅?那如果她是个上阵杀敌的将军,敌人问大名,她说自己叫魏梅梅是不是气势都落下一大截!”
萧旻珠输出完的下一秒就觉得喉咙十分干渴。
魏蛟小心翼翼适时递上一杯水。
声如蚊呐道:“我都讲了不怎么好听,是你让我说的。”
萧旻珠勒他一眼,嗤声道:“你还好意思说,前面两个月你根本没用心想!”
“我认真,我这几天一定认真想!”魏蛟抬手比三指做保证状。
萧旻珠距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月。
他还有时间来想名字。
吃完饭魏蛟就将自己关进了书房。
他跟尾巴被烧着了似的,焦急地在大堂背着手踱来踱去。
名字,名字。
到底叫魏什么好……
魏蛟心情躁郁,趴在案桌上抓耳挠腮。
一般大户人家取名字会依据族谱上的辈分来,不过魏蛟对掼在自己头上名姓的一家子都没什么好感,并不打算给孩子用上面的名字。
魏蛟的书房是从魏畴那儿承继来的,架子上有很多诗集古籍,魏畴其实也武夫一个,这些书都是他搜罗来给自己当门面用。
他懂,名字要好听,有文化,上档次嘛。
之前萧旻珠还说好名字要引经据典。
魏蛟面无表情从架子上抽出几本厚厚的诗歌集,砰地放在桌案。
他就不信自己又翻又找,还想不出几个名字!
魏蛟手撑着脸,目光无神地从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文字瞟过,遇到那等生僻词和陌生谚语,他还要转头翻阅旁边摊开的字典和注释。
身前摆了一张黄纸,上面零散写了几个他觉得还不错的名字。
要寓意好,不能随意把那种字好看,喊起来顺口好听的写上去。
魏蛟重新翻了一页,顺便困倦地打了个哈切。
看这种书比看奏报还让人催眠。
真心佩服编出这些书的大儒们。
正当魏蛟刚定睛看这页时,外面突然传来人跑动和惊呼的声音,小厮在门口着急忙慌喊,“不好了王爷,夫人要生了!”
魏蛟陡然一个晴天霹雳,身躯一僵。
就在小厮反应过来前,魏蛟下一瞬已然从座位上冲了出去。
周围人繁乱但有序地准备着产房需要的一切物品。
萧旻珠瘫倒在床上,随着身体一阵阵强烈的疼痛,她不由自主地颤抖着,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她今日去花园走了会儿散步,结果一回来就开始腹痛,正常来说她应当还有十余天才生。
发动虽仓促,但好在稳婆都是现成的。
“王妃,产道现在还没开,千万攒着点儿气力。”稳婆在旁边叮嘱道。
生孩子,怎么这么疼啊。
萧旻珠指甲都快把床单扯烂了。
门外突然传来喧哗声。
“王爷,产房血腥恐怕会有所冲撞,您——”
“滚开!”魏蛟扯开帘子,大步冲进里间。
当他看见萧旻珠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时,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抓住,痛的他无法呼吸。
“阿绵。”魏蛟双腿一软,一下子跪在床边。
他紧紧握住了萧旻珠的一只手,泪水在眼眶打转。
萧旻珠一见到魏蛟进来,内心陡然生出一丝委屈让她难过地有些想哭,然而下一刻她就看见这厮眼眶通红,泪水跟没关紧的水龙头似的,一滴滴往下流。
麻的,生孩子的是她,痛的也是她,她都还没哭呢,他倒是哭起来了。
魏蛟一边哭,一边颤着伸出手擦了擦她煞白面上的冷汗,“阿绵你现在是不是很疼?”
萧旻珠咬牙:“废话。”
疼痛跟潮水一样,一波接一波,不但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猛烈。
萧旻珠不自觉咬紧下唇,脸色更苍白了一分。
魏蛟心痛如刀绞,轻轻将她嘴唇从齿下解救出来,带着哭腔道:“当心咬坏了。”
接着他把自己的手臂放到她嘴边,“咬这个。”
都送到嘴边了不咬白不咬。
萧旻珠毫不留情地咬上去。
魏蛟连哼都没哼一下,目光温柔地将她被汗水浸湿了的额发往上捋了捋,哑声问:“你现在饿不饿,稳婆说生孩子要补足体力。”
萧旻珠无力地晃了晃脑袋。
她这会儿疼得哪有胃口吃东西。
一个婆子突然道:“产道已经开了,王爷还是到外面等候吧。”
魏蛟摇头,“不,我就在这儿陪着她。”
“这……”稳婆觉得有些为难。
一般来说,妻子生子对于男人来说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但进入妇人生孩子的屋子却是血光之灾,会影响自己的仕途和未来。
所以其他家的男子就算再心疼妻子都会守在门外等候,她们接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要待在产房陪伴妻子的男人。
萧旻珠松开嘴,看着魏蛟有气无力地道:“你现在哭得眼泪鼻涕满脸都是,难看死了,这么没出息,等会儿中途要是晕了,她们还要花精力看顾你,听我的,你先出去,我很快就好了。”
闻言,魏蛟下意识抹了抹脸,顶着两道泪痕呆呆道:“没鼻涕。”
“傻。”萧旻珠疼的上气不接下气,这会儿却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还有——”萧旻珠忽的掐住魏蛟手腕,目光认真问道,“你名字想好没?”
魏蛟倏地一惊。
愣怔间他被请出了屋子,大门啪地在他眼前合上。
然后他就听到了萧旻珠在里面的惨叫声。
魏蛟心一下子揪紧,她一定很疼。
女人家生孩子如过鬼门关,要是萧旻珠……
魏蛟后背一凉。
不会地不会地,萧旻珠肯定不会有事的,魏蛟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他脑子不断这样暗示自己。
魏蛟一撩袍子直接蹲坐在门外的梯子上。
萧旻珠刚刚攥着他的手问孩子名字,魏蛟又头痛起来。
他脑子这会儿像失忆一样断了线想不起来先前记在黄纸上的那几个名字。
一个时辰过去了,日光渐渐昏黄转淡。
魏蛟抓扯头发,死脑子真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屋里的叫喊声好像越孱弱。
“王妃用力啊,孩子马上就出来了。”产婆大声喊道。
魏蛟心被狠狠抓起来的同时,突然灵光一激,脑子里闪现出他离开前,书翻到的最后一页,上面写了一句——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魏,平川。
里面突然传出稳婆惊喜的声音,“生了,王妃生了。”
下一刻,一阵清脆嘹亮的婴孩啼哭声顿时划破了宁静。
魏蛟激动地站起身,由于蹲的太久供血不足导致双腿发软他差点又一跪。
房门从内打开。
魏蛟迫不及待进去,闻到里面隐隐约约有血腥味儿。
他不安的皱了皱眉。
萧旻珠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整张脸毫无血色。
魏蛟被吓到了,低声唤她的名字。
萧旻珠眼皮睁开了一条缝隙,嗓音满是倦意,“别吵,我好累。”
魏蛟眼眶微红,“好好,我不吵你了,你睡吧。”
过了一会儿,抱着孩子去清理的稳婆回来了,她笑着道喜:“恭喜王爷喜得贵女!”
魏蛟怔了怔,目光顺势落在她抱着的婴孩上。
孩子身上穿着他和萧旻珠一起缝制的那件小衣,先前就哭了一小会儿,现在不吵不闹地在睡觉。
小拳头放在小被子外面,攥得紧紧地。
她就是自己和萧旻珠的女儿。
魏蛟心中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眼前的这个小人儿竟同时有着他和萧旻珠的血脉。
她真的好小,脸蛋瞧着还没他半个巴掌大。
魏蛟愣怔间,稳婆还在继续夸赞道:“瞧女郎的五官和君侯长得十分相似呢!”
谁不喜欢孩子和自己长得像,稳婆这么说是想多得几个赏钱。
哪知魏蛟听到了这句话,眉目忽的一凝,复杂道:“你抱给我瞧瞧。”
魏蛟小心谨慎地从稳婆手里接过小小软软的一团,抱在怀里,试图从她又小又红彤彤的脸蛋上找寻自己和萧旻珠的相似点。
孩子的五官融合了他和萧旻珠两个人的外貌特点,嘴巴有略微不太明显的唇珠,像萧旻珠,鼻子和萧旻珠一样挺翘,眉毛像他,浓郁,眼睛……眼睛还没睁开,看眼缝儿应该会和她娘一样是一双大双眼皮。
经由魏蛟亲自对比后,他很高兴孩子有六七分像萧旻珠的事实。
魏蛟瞥了一眼一旁有些惴惴不安的稳婆,语气有些冷道:“孤瞧你是年纪大了老花眼,这孩子明明长得更像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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