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唇轻笑打招呼,“孟公子,你怎么来了。”
眉眼弯弯,眼眸灿若春华,容色是惊心动魄般的昳丽。
颍县这样的小城,孟笙从前如何见过眼前天仙似的女子,无论看见过多少次,每当再次见到依旧会有惊艳的感觉。
孟笙心不自觉扑通扑通跳起来,意识到刚刚自己目光盯着人家看得久了些,不庄重,他局促地红了脸,“萧娘子,我娘多做了些豆腐,让我送些来给你尝尝。”
说完,便将手上的竹篮递过去。
萧旻珠接过,轻声谢道:“那便请孟公子帮我谢谢王大娘了,辛苦孟公子送来。”
孟笙就住在隔壁两家,他母亲王氏在街头开了家豆腐坊,做的豆腐香味醇厚,买的人络绎不绝,因着是邻居,萧旻珠去照顾过几次生意,一来二去,便同王氏熟悉了。
孟笙挠了挠头,只笑着说道:“都是街坊邻居,相互照顾是应当的。”
第二日,孟笙又来了。
萧旻珠疑惑地挑了挑眉。
他或许也知道这样频繁上人家门不好,就站在门外,不好意思地微微低着头,将背后的一只鸟笼伸手拿出来。
“见萧娘子院子里养了许多花草,孟笙斗胆猜测萧娘子或许也会喜欢雀鸟,路上路过看见有人在卖画眉,买一只还多送一只,我将它们买回去却发现他们总打架,便想着送一只过来,正好给你解闷取乐。”
笼子里,一只色彩鲜艳斑斓的画眉瞪着乌黑发亮的眼睛,歪头歪脑,嘴里偶尔发出一两声清脆的啼鸣。
萧旻珠听他说完愣了愣。
心想两只画眉鸟放一只笼子里如果打架的话,把它们分开不就不打架了,为什么要送给她?
突然间脑子灵光一闪,然后萧旻珠望着眼前脸部微红,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的青年略感头疼。
她隐约察觉到到孟笙好像对她产生了一丝男女之间的好感。
萧旻珠脑子一凝。
这怎么搞?
她可是个有妇之夫啊,身上还揣了个球,萧旻珠想,对方多半是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以为她是个未嫁的女郎才会看上自己的吧。
萧旻珠微微侧头避过那双期盼的双眼,深吸一口气,婉声道:“孟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不喜欢听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孟公子还是送给别人吧。”
“这样啊——”孟笙沮丧失望地垂下眸子。
萧旻珠抿唇道:“我记得孟公子不是要参加这次的乡试,怎么不待在家里多多准备温书?”
孟笙去年考中了秀才,又年轻,在颍县这个小地方,已经算十分出众的儿郎,想与之结亲的人家几乎要踏破门楣,王氏心心念念想让孟笙再中个举人。
孟笙失落地走了。
近些日子王氏上门上得稍微勤了些, 还似有似无地开始打探萧旻珠的家事。
“萧娘子,你家里可有兄弟姐妹,为何一个人来这颍县啊?”
王氏面庞圆润, 生了双吊梢眼, 目光难掩精明之气,萧旻珠与她相处的这段时间发现对方其实本性是好的,一个丧了夫婿的女人带个孩子本就不易, 更何况还要经营一家豆腐坊。
那日孟笙走后萧旻珠想了好久该怎么既明显又礼貌地拒绝对方的感情邀请?
要不直接扼杀在摇篮中吧。
不管王氏打探她的私事是因为要给儿子娶亲作参考,还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 她道出自己有孕的事都可以挡去许多麻烦, 原来月份小,还可以遮掩,但一等开春, 衣服穿的薄了, 离得近的街坊邻居是怎么也瞒不住的,还不如早做准备。
王氏对孟笙的期许甚重, 自不可能让个怀了其他男人孩子的女人进门。
这个时代父命之命媒妁之言大过天, 王氏不应, 孟笙也就死心了。
“我家中并没有兄弟姊妹, 至于为何独身到颍县……”萧旻珠面容苦涩地笑了笑,“也是为了避开一些伤心事罢了。”
屋内燃了炭盆,暖气充裕。
萧旻珠动作自然地脱去外面披着的厚披风,里面穿着的云烟粉织锦小袄偏薄,便勾勒出窈窕曲线的身段来。
王氏一眼就注意到了萧旻珠微微隆起的小腹。
生育过的女人对这方面总是会锐敏些。
王氏震惊地瞪大眼睛, 不可置信地问道:“萧娘子, 你难道是有孕了?”
怀孕的妇人会慢慢变得臃肿,尤其是冬日, 但女子从出现在她眼前的那天就一直是明丽,大方的,若不是今日女子在她面前褪去了外面的那层厚披,王氏根本不会往这个方面上想。
萧旻珠点点头,一只手落在腹部,眼眸透露出柔和的目光。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王氏心底的惊讶仍没消去半分,连声道:“可你的夫婿呢,你搬来这么多天我就只瞧见你那两个妹妹在你身边操持。”
萧旻珠先前想省去某些不必要的麻烦,对外便和青竹白桃谎称是姊妹。
听王氏问起魏蛟,萧旻珠做出难言的神色,本想简单搪塞几句过去。
王氏一看她这般,想到了什么,立马皱眉道:“可是这孩子的父亲对你做了什么伤害天理的事,我就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怪不得你这么一个细皮嫩肉的漂亮小娘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颍县……”
王氏的丈夫在世时是个酒鬼加赌鬼,有时输了钱就对母子俩非打即骂,坏东西不长命,半夜喝醉了酒跌进了湖里给淹死了,王氏这才脱离苦海,开了店独自将儿子养大,日子才渐渐好过起来。
王氏误会萧旻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也是那等对家庭不负责任的男人,不然萧旻珠一个弱女子怎么会背井离乡,跑到偏远的颍县来。
听对方站到了自己这边,对着魏蛟一通好骂,萧旻珠表情尴尬地插话道:“王婶子你误会了,其实他并没有不负责任。”
虽然魏蛟这家伙有时候总抽疯威胁她,但从没实质性地伤害过她,就是嘴欠惹人烦了些。
如果要让萧旻珠细数魏蛟的缺点,一天一夜也说不完。
不过,离久了还怪想他的。
这就是远香近臭吗?
萧旻珠哀叹了口气,“王婶子你性子嘴硬心软,我搬过来这些日子对我亦是颇加照顾,我也就不瞒你了,北方幽州如今在同朝廷打仗,这个你是知道的吧。”
王氏点点头。
这个她是清楚地,筠郡虽偏僻,但也不是隔绝天外,对外面消息一概不知。
幽州主君魏蛟威名在外,但这次应当也是凶多吉少了吧。
听说不但朝廷,就连雍州、扬州和匈奴那边也向幽州宣战了。
“我的夫婿其实是幽州的一名军士,几个月前阳朔失守,他没能从城中撤出,就……就被崔军给杀害了。”说到这儿,她像是悲恸到极致呜呜咽咽,又拿袖子挡住脸揩泪。
萧旻珠本来挡脸是担心自己演技不够露出破绽,但说着说着,她突然想到魏蛟,要是他真死在战场上了该怎么办,一时间,脸上就有了几分真情实感的哀伤,眼眶微微泛红。
萧旻珠边抽噎一边说道:“我们姐妹三人为了避难,加上幽州没有其他亲人,才来到筠郡。”
王氏轻声叹息,“原来是这样。”
听完萧旻珠的遭遇,王氏看向对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同情怜悯之色。
她拉过萧旻珠的手,在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叹口气道:“男人虽走了,但你肚子里还有孩子,日子总得过下去,你是知道婶子的,今后若有什么难处,也可以告诉我,我若能帮忙的地方绝对会帮。”
“谢谢婶子。”萧旻珠低头用帕子擦眼。
从萧旻珠的小院儿出来,王氏回家路上正好撞见在门口等待的儿子。
孟笙赶紧迎上去,眼神里尽是期盼之色,“母亲,她如何说?”
原来孟笙不久前就向王氏坦露了自己对萧旻珠的心思,他想娶萧旻珠进家门,便请求王氏去说亲。
孟笙从前对女子从未有过这般的感觉,他也不知为何这么短的时间内自己就有了非对方不娶的心思,从见到萧旻珠的第一眼,就让他的心湖泛起了涟漪。
或许这就是书本里的一见钟情,二见倾心吧。
王氏见他失态,下意识地皱眉苛责道:“你瞧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随后王氏又叹了口气,“日后你还是对她歇了心思吧。”
孟笙怔然,喃喃问:“为何?母亲不是也挺喜欢萧娘子的吗?”
王氏一开始确实也挺喜欢萧旻珠,容貌好,性情好,那天听儿子告诉她自己爱慕萧旻珠,也兴冲冲地上门去打探对方家世。
因为萧旻珠身边只有两个未嫁的姊妹,从未有男子出入,王氏就疏忽了她有可能已经成婚这一点。
现在知道了对方已经成过亲,肚子里还有一个遗腹子,王氏同情归同情,但若让自己儿子娶对方进门,她是万万不会同意。
孟笙一脸愕然,跟在王氏身后浑浑噩噩地回了家门。
这个春节,燕侯府气氛十分低靡。
不同往年的热闹喜庆,今年大门上一个红灯笼都没挂,人人都低着头专心做自己的事,生怕在这个时候招君侯不快。
早先奉魏蛟命令去查探夫人消息的副使站在鹿苑外,不停搓着手心来回踱步,心焦火燎地等待君侯诏令。
刚刚进门去禀报的小厮步态匆匆过来,强颜道:“李副使,君侯请你进去。”
李阮攥了攥手心,快步上了阶梯,推门而入。
屋子里光线稍暗,一进门他就闻到了极浓的酒气。
坐榻边,魏蛟手抵着额斜靠在小几上,另只手支在膝上,漫不经心地摇晃杯中的酒液,脚下是空了一地的酒瓶。
我滴个乖乖,君侯这是因情所伤,借酒浇愁么。
因着他进了门,此时魏蛟阴郁的目光便慢慢落到了他身上。
李阮脊背绷紧,立马低下头,他跟了魏蛟许多年了,也十分清楚魏蛟的恶名是如何一步一步传出。
李阮屏气凝神半跪通报:“属下幸不辱君侯使命,查探到了夫人踪迹。”
他将怀中信报双手奉上。
须臾,他突然听见了酒瓶清脆的滚动声。
上方的人动了动,一下抢过他手上的信报。
魏蛟努力睁大眼睛,试图辨认出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但因为现下头实在晕得很,文字扭曲、重叠。
“这……写的什么字?”魏蛟皱眉喃喃自语。
随后不耐地将东西又重新扔给对方,“你直接告诉我,她现在在何处?”
李阮正色道:“夫人自出了衡阳后,一路往西南,如今在筠郡的颍县落脚。”
魏蛟在口中嚼念了一遍。
随后突然扯开嘴笑出声,“她竟然逃得这么远,是生怕我找到吗?”
接着又啧啧两声,偏头问李阮:“你说她是不是不幸运,还是让我给找到了。”
见到君侯这精分的一面,李阮丝毫不敢搭腔。
等笑够了,魏蛟才停下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仿佛这样喝着不痛快,他又扯开一顶红封开了一坛新酒。
李阮看君侯这样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听下面的人说,君侯这几日一直闷在房里酗酒,他抿了抿唇低声劝道:“君侯还是少喝些酒吧。”
魏蛟只冷冷睨了他一眼,李阮就讪讪闭上了嘴。
几滴水液从嘴角滑落,缓缓流进袒露小半的胸口,魏蛟不甚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下颌。
他又揉了揉昏涨的太阳穴,嗓音嘶哑道:“你方才只说她在颍县,具体情况又是如何?”
李阮眼眸一转,有些不太明白君侯话中的具体情况究竟指哪种情况。
想问又不敢问,只能说些自己知道的。
李阮:“得知夫人在颍县后,属下第一时间派了人去探查,并特意叮嘱他们莫要惊扰夫人,只将所见告来便是。”
“夫人现下和青竹白桃居住在丽和巷一个一进的小院儿,平日偶尔会出门买买东西,对了,他们说夫人和街头一家卖豆腐的相交甚密。”
魏蛟下意识随口问道:“那卖豆腐的是男是女?”
“是个女人。”
魏蛟无所谓地噢了声。
“不过……”李阮擦了擦额上的汗,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把这件事和盘托出,说的话,君侯肯定会发火,不说的话,君侯要是后面知道了,说不定还会责骂他办事不力。
魏蛟看他,敛眉问:“不过什么?”
死就死吧。
李阮委婉说道:“那家卖豆腐的还有个秀才儿子,这段时间总是上门拜访夫人,似是……”
顶着头顶越来越大的威压,李阮噎了噎唾沫:“似是钟情于夫人。”
“什么!”
魏蛟大惊失色,撑着桌子一下子站起来。
脑子供氧不足,魏蛟突感晕眩整个人往旁边一歪,幸亏李阮及时扶住,才挽救了脸着地的厄运。
此后数天萧旻珠都不曾再见到孟笙。
在萧旻珠眼里看来便认为这是对方已经放弃了的意思, 这也是她乐于看到的结果。
年轻人该是打拼事业的好时候,怎么能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情情爱爱上面。
萧旻珠也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照常地给院子里的花木浇水施肥, 偶尔出门走走。闲逛的时候发现有人在卖菜种, 就买回来一些白萝卜的种子想自己种。
养一株也是养,养十株也是养,种了花何不再种点蔬菜, 既能欣赏,还能饱口腹之欲, 一举多得。
白萝卜耐寒性强、生长快速好养活, 两三个月就能成熟,正好能适应萧旻珠小院儿较为艰苦的条件。
今日罕见地见了晴。
萧旻珠挑了块能照见阳光、土壤肥沃的空地,这里原本种的是蕙兰, 但因为她一开始种没经验, 嫩芽才刚刚顶出土就被冷死了。
萧旻珠蹲下身,用小巧锋利的铁铲翻松土壤, 连着挖了七八个坑, 随后将她精心挑选的种子洒下去。
正当她准备回填的时候, 余光却发现旁边站了一个穿月白色衣裳的人影。
萧旻珠抬眼一看。
发现正是多日不见的孟笙。
魏蛟得到萧旻珠的消息后只略微收整了一番就立马带着人往筠郡来, 一路上停歇也只是给马喂喂食。
眼见主子面色苍白地越来越难看,李阮曾有心劝魏蛟在馆驿歇歇再赶路。
魏蛟这几月本来就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加上又没有好生休息,就算是身体强壮年富力强的武将,身体也禁不住这样糟践。
魏蛟淡声问:“你累了?”
李阮讪讪低头:“不曾。”
魏蛟脸色漠然, 翻身上马, “那就继续赶路。”
一行人日行几百里,终于在两个日夜后抵达了筠郡。
“君侯。”
负责监视的那两个人弯腰向魏蛟行礼。
魏蛟极力忽视太阳穴的涨疼感, 集中精力,冷声道:“带路吧。”
正是上午,这里的集市每三日一开,许多人都趁此机会出门采购,做买卖的往来吆喝,街上人挤挤挨挨,喧闹声不停。
王氏的豆腐摊排了不少人,有尝了后觉得好再来买的,也有慕名而来的顾客。
青竹将钱给递过去,“婶子,给我划半斤。”
后面排队的人多,加上街道狭窄,挤拥间,青竹偏身侧目,视线突然掠过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倏地一惊。
王氏在一旁连声唤她,问是要嫩豆腐还是老豆腐。
青竹回神:“要嫩的。”
等她顺着方才视线再想去仔细辨认刚刚那张人脸时,人早已消失不见了。
许是她看岔了吧。
君侯明明在战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筠郡。
青竹心中的一口气落下,抬脚往卖菜的地方去了。
孟笙嘴角勾出苦涩笑意解释道:“大门没关,我以为你们都不在家,担心遭了窃就过来看看。”
对上孟笙关心中带着灼热的目光,萧旻珠不自在地垂下头,慢吞吞地刨土,“应该是青竹刚刚出门忘记把门带上了。”
萧旻珠刨土的动作很慢,注意到旁边守着的孟笙一直没动,心里觉得有些尴尬。
他怎么还不走?
孟笙注视着女子柔美恬静的侧颜,眼神掠过一丝决绝。
他郑重出声道:“萧娘子,经过这些时日我想明白了。”
萧旻珠心内满意点头,想明白就好,不就是一段短暂相遇的朦胧感情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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