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自己下意识的小动作,魏蛟神情有一瞬僵硬。
他一晚上都坐在小马扎上面,屁股到腿早就麻了,魏蛟从床边站起来时差点没站稳,他抿了抿唇道:“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去给你唤些吃食。”
离去的背影莫名看上去像是落荒而逃。
等萧旻珠再次见到魏蛟时,他已经换了身深青常服,剃了胡子显得精神了些,但是眼神着依旧透露出几分疲态。
魏蛟拿两个枕头垫在萧旻珠的后腰,自己顺势侧坐到床沿。
约莫大病过后的人身上都没力气,萧旻珠差点将粥洒在被子上。
萧旻珠尴尬地道:“手有点软。”
魏蛟什么也没说,将碗端回手上,拿勺子装上小半勺米粥,配上咸菜,随后淡淡道:“张嘴。”
萧旻珠乖乖张口。
之后一个伸手喂,一个张嘴吃,场面异常安静。
萧旻珠间隙盯着魏蛟毫无表情的面容,心里觉得他这幅样子怪怪的,魏蛟不说话多,但他一向话也不少,换之前至少也得先说她两句,哪会向现在这样。
“我这段时间让君侯担心了吧。”萧旻珠斟酌了下开口道。
魏蛟没说话,但萧旻珠注意到他紧紧地抿了抿唇。
萧旻珠随即握住魏蛟的一只手。
魏蛟的手不怎么好看,上面有很多茧,有冻疮留下的印子,还有很多细小的伤痕。
手掌被人触碰,魏蛟方垂下眸子。
两只手,一只细长白皙,另只宽大粗糙,两相比较,魏蛟顿时生出了一点相形见绌的自卑,下意识地要抽走。
萧旻珠却用力牵住了那只想要逃离的手,随后,慢慢地、温柔地十指相扣。
那一刹那,仿佛有电流在两人之间流转。
萧旻珠看着魏蛟,认真道:“我和君侯既已结为夫妻,日后也应该携手与共,同舟共济才是,但人终会有一死,要是后面,如果我们当中哪一个人先不在了,那留下的那个人也要好好生活才是。”
萧旻珠一向惜命,虽然是条咸鱼,但每天也都有好好生活。
主要在她看来,吃饱饭,睡个好觉也算是在好好生活了。
许久,魏蛟方抬眸看向她,眼眶早已通红一片。
萧旻珠眼见那眸中蒸腾出润泽水汽,流转于眼尾,将落未落。
她顿时变得手足无措,“唉你别哭啊。”
萧旻珠是真的有点慌,她从没见过魏蛟掉眼泪,结果第一次见到还是被她给弄哭了。
“谁哭了,你才哭了呢。”魏蛟一向是要强的,手狠狠在眼角一抹,顶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眶,拉着脸道:“年纪轻轻地说这些话,一点儿都不吉利,我告诉你,你要走了,我转头娶十个八个小老婆你信不。”
直到现在萧旻珠才从对方身上找回了熟悉感。
萧旻珠赶紧连声道:“信信信。”
生怕魏蛟又说出个什么惊天地的话。
萧旻珠故意调笑,说出来活泛气氛:“放心,我肯定在你成了老头子后还在你旁边守着的,毕竟我可不舍得那一库房的宝物便宜给新人。”
魏蛟却瞪了她两眼:“就只舍不得库房里的金银吗?”
萧旻珠嘻嘻一笑,将魏蛟扯过来,在他侧脸亲了口,“当然还有君侯啊。”
“毕竟。”萧旻珠手指在魏蛟胸膛一滑,话音突转道:“君侯如今年轻气盛,正处在男子的大好年华,鼎盛时期,我怎么会舍得把君侯让给其他人呢。”
萧旻珠冲他抛了两个媚眼,话音意有所指。
魏蛟属实没料到这个时候萧旻珠的话头还能扯到那上面去,他两瓣薄唇紧抿,耳朵尖已经烧红,随后堪称含羞带怒地咬了咬牙:“不知羞。”
魏蛟有时候脸皮厚的紧,但只局限于夫妻俩私底下,他求着萧旻珠的时候,要是萧旻珠舍得逗逗他,魏蛟就会突然变得像纯情大男孩一样,不得不说,害羞又欲拒还迎,萧旻珠很吃这套。
试问谁不喜欢在外拽的跟二百五一样的恶犬,回到家红着脸,一会儿求你轻一点一会儿求你重一点,一点一点崩溃乞怜的反差感。
萧旻珠在这方面是老司机,自然不会有什么难为情,甚至还想说些更过分的话来逗逗魏蛟。
但触及对方眼睑下方疲倦的阴影,以及望着她时眼神亮起的小簇明亮,到底没忍心。
算了,以后吧。
好歹把人给哄好了。
萧旻珠往里面挪了挪,招呼他上来一起睡觉,正好她也还想再眯一会儿,也不知道这人多久没睡了,黑眼圈都快赶上大熊猫了一半厚了。
营房的床不比家里,但睡两个人没问题,就是得挨得近些。
萧旻珠轻轻拍了拍魏蛟的背,“乖,快睡吧。”
有研究表明,人长期缺觉会导致脑子反应迟钝,记忆力下降,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要照顾“老年痴呆”的魏蛟。
魏蛟胸腔中的心脏不安分地跳动着。
萧旻珠牵他的手了,还温柔地给他拍背,这让魏蛟十分地开心,但过了一会儿又意识到不对劲,怀抱,拍背,怎么像是在哄小孩儿。
于是魏蛟将横在腰背的手拿开,略带有强势地展臂将娇小的女郎揽进怀中,不高兴地在她耳畔道:“我要这样抱。”
“行行,随你。”萧旻珠打了个哈切,她是真的又困了。
曙光初升, 远方的天际泛起淡淡红霞,像是在昭示新生的希望。
曾经这片被恐惧和慌乱笼罩的营地,已经悄然间发生着转变。越来越多的人从病床上站起来, 空气里弥漫死亡的气息早已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郊外淡淡的泥土和花草气味。
疫房内,那些曾饱受瘟疫折磨的百姓们,他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释然, 病痛退散,他们日渐凹陷的眼眸也逐渐焕发出光彩, 这些经历劫后余生的人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这群队伍浩浩荡荡地回到了衡阳城, 与等待他们的亲人抱头痛哭,深感庆幸。
衡阳的街道又重新热闹起来。
与此同时,张甫春的药方传至其他郡县后接连有好消息传来, 各郡的疫症都得到了有效控制和解决。
萧旻珠病好了没多久, 魏蛟又病了。
不过并不是瘟疫,大夫说是积劳成疾, 切记要多多休息。
魏蛟身体一向健壮抗造, 除了东平中箭那次, 萧旻珠还真没有见过他病歪歪躺在床上的模样。
魏蛟背靠软垫, 脸色苍白如纸,他的目光落在面前小桌案的那碗清粥小菜上一动不动,青菜嫩绿却显得格外寡淡五味,米粥稀薄,未见半点油光, 据说这是萧旻珠吩咐厨房为了他养病特意准备饮食。
然而就在他不远处, 萧旻珠正悠然自得地坐在八仙桌前啃外面买来的香酥鸭。香酥鸭的外皮炸的金黄,恰到好处, 既保留了鸭肉的鲜美醇厚,又增添了酥脆的口感,萧旻珠吃的津津有味,全然忘了旁边还有一个忌口只配吃米粥的病人。
魏蛟烦闷地用勺子去搅碗里的稀饭,发出啧的一声,“你就不能别在我面前吃东西吗?”
萧旻珠之前因为胃口不好,一直吃不下什么东西,这会儿身体好了,恨不得敞开肚子吃个够。
“嘴馋了?”萧旻珠倒也能理解这种想吃却又不能吃的痛苦感受,就像减肥的时候,你只能啃黄瓜西红柿,然后你身边的人却能大快朵颐地享受烧烤火锅,搁谁谁不恼啊,于是萧旻珠痛快地端起一大盘香酥鸭,“那我去外面吃。”
出门前萧旻珠还安慰他道:“等君侯病好了就可以吃了,到时候我给你多买点好吃的。”
魏蛟咬咬牙,将即将说出口的“给我吃一块”憋回肚子里,埋下头心不甘情不愿地喝自己的白粥。
旁边的女侍从初见到君侯夫妻俩人相处模式的石破天惊,到现在已经可以面不改色。
她们是府上伺候的老人了,自从夫人嫁过来后,君侯脾性好了不少,也会笑了,虽然偶尔出现的笑容也只对着夫人就是了,夫人也很好,性格随和温柔,看他们做事辛苦还会多发些补贴。
他们都希望君侯和夫人能长长久久地好下去。
先前魏蛟让张甫春查看了那道士的黄符兑成水喝为何会有治病的功效,得出来的结果其实符纸是由姜黄等一些常见中药材制作而成,可行气破淤、痛经止痛,对一些小病有作用,但对治疗疫症助益并不大。
提及狱中的张勄之,魏蛟欲杀之,这等打着悬壶济世、实则妄图权位的“神医”不杀难解他心头之恨。
魏蛟需要养病,萧旻珠也懒得出门,两个人都闭门不出干脆在房里又下起了五子棋。
魏蛟进步神速,早已经不是当初的生手,已经能和萧旻珠杀得有来有回。
眼见白子率先连成了五子,魏蛟面上洋洋得意,勾唇道:“我又赢了。”
他拿起一张白条,示意对方头伸过来。
之前在脸上画画太难洗了,于是两人换成了贴白条。
萧旻珠心中万般不情愿,这已经是她第六次输了,然而她只赢了四次,瞅着魏蛟下巴贴的整齐的四根,萧旻珠暗暗给自己打气,下一局,她一定要赢他。
魏蛟将条子在女子的额上压实。
面上细腻触感消失,萧旻珠坐了回去,她往上吹了口气,让垂下来的白条不至于阻挡视野。
萧旻珠越战越勇,道:“继续。”
魏蛟:“来啊。”
然而下一刻,外面的人突然禀报,“君侯,贺时章求见。”
魏蛟敛眉。
贺时章来做什么?
“让他进来吧。”
萧旻珠问:“我需要回避吗?”
魏蛟看她一眼,淡淡道:“不用。”
魏蛟示意青竹将珠帘放下来,将里外间分隔开。
他好不容易赢了萧旻珠这么多局,当然舍不得中途放弃,但作为君侯,他也不想让下属见到自己现在这副奇怪的尊容。
贺时章站在帘子外面,低下头道:“贸然打搅君侯养病,请君侯宽恕。”
魏蛟在棋盘上落下黑子,让对面的人接着下,他道:“直接说正事儿吧。”
外间的贺时章斟酌了下开口道: “恕下官直言,君侯杀张勄之实乃下下策。”
得知魏蛟欲明日直接将张勄之斩首的消息,贺时章并不赞同,急忙地上侯府来劝说。
听贺时章上门是来说张勄之的事情,魏蛟心烦意乱地揉了揉太阳穴,冷声道:“他惹孤不高兴了,孤想杀便杀了,再说他蛊惑百姓,留他有何用。”
一旁的萧旻珠看眼魏蛟飞快拉下来的臭脸,心情复杂,还真是随性自然。
多日来关于给张勄之求情的话魏蛟听够了,根本不给贺时章说话的机会,他紧接着说道:“行了你退下吧,我头疼。”
“等等。”
魏蛟震惊地看向赫然出声的萧旻珠,萧旻珠抬高了声音向外面问道:“这么说贺郎君你有更好的计策了。”
贺时章听到萧旻珠的声音并不感到意外,毕竟上次他还是萧夫人救下来的。
贺时章组织了下语言道出自己的观点。
张勄之如今在一些衡阳百姓心中地位甚高这不假,若直接处死对方,怕是会让这部分民心失散,间接引发衡阳不稳。
莫不如封给他个真人的虚号,以不忍见四方百姓受苦为名,明为出使实则要挟张勄之及其教众出衡阳幽州,四处寻访慰问百姓,这样也能向世人彰显燕侯礼贤下士、容人雅量。
另百姓们先前对张勄之最推崇的一点就是他医术高明,并且治病救人分毫不取,贺时章建议可以用钱银收买贩夫走卒大肆传播此次治理瘟疫的最大功张甫春的医术,宣传盖世医仙美名,盖过先前张天师的风头。
听完对方的两条计策,萧旻珠不禁感慨,当初将贺时章留下来简直是她做过非常正确的事情了。
营销在现代有多普遍和重要就不说了。
贺时章说的本质上其实也就是营销。
魏蛟在外面本来就口碑差,若是还公然杀掉一个在众人眼里人设包装得很好的人,残暴这个标签就很难撕下来了。
给对方一个虚名,好好地将人送走,就能获得贤明、识人的美名何乐而不为,长远来看,或许将来还能吸引更多人来投靠。
萧旻珠一锤定音,干脆地道:“就这么办吧,不过就需要麻烦贺郎君去督促一下了。”
魏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显然没想到萧旻珠竟然直接帮他拿主意。
他正要开口讲话,萧旻珠生怕他唱反调,赶紧捂住他嘴。
唔唔——
听到帘子后面的声音,贺时章俊脸局促地一红,不敢多逗留,应下后便急忙退出去了。
人一离开,魏蛟立马挥开箫旻珠手,气恼道:“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还是一个病人,你要谋杀亲夫吗?”
“我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做一个寡妇呢。”萧旻珠试图和他讲道理,“君侯若放了张勄之,便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若直接一杀了之,就亏本了。”
走了一个麻烦假神仙,打造一个自己阵营的医仙,可太划算了。
先前贺时章的一席话,魏蛟虽然气闷,但其实也听下去了,不过萧旻珠直接越过他的意愿这一点还是让魏蛟不太高兴,于是他无了兴致地将手上捏的黑子往盒里一丢,背过身闷闷道:“头疼,不想玩了。”
萧旻珠:“……”
她都要赢了,合理怀疑魏蛟其实是想赖账。
半夜,魏蛟睡不着,这次生病牵得他头疾又犯了,搅扰得魏蛟无法安睡。于是他戳了戳旁边的女子,用气音小声地唤道:“萧旻珠,我睡不着。”
萧旻珠淡淡道:“闭着眼睛就睡着了。”
魏蛟皱眉:“我闭着眼睛也睡不着。”
黑暗中,萧旻珠瞪向他,“那你想干嘛?”
两个人面对面侧躺着,相隔不过两个拳头的距离。
魏蛟:“你给我唱首歌好不好,听完我就睡了。”
“现在?”萧旻珠反问。
“嗯。”
被人搅眠让萧旻珠心烦,但看着魏蛟可怜兮兮的劲儿,回想他前几日照顾自己也挺细心地,终究还是她太善良,于是萧旻珠咳了咳嗓子,压着声唱:“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
萧旻珠一开口,魏蛟便忍不住皱了眉头。
蓝精灵?
什么玩意儿。
魏蛟:“不好听,换一首。”
萧旻珠又唱:“小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在岸上走~”
“你这唱的都是什么啊?”
“我就只会这些,君侯爱听不听。”
听完,魏蛟觉得头更疼了,“算了,睡觉吧。”
虽然魏蛟没再折腾她,但萧旻珠就是觉得魏蛟欠欠的找打。
第62章 入戏
不过两日, 燕侯封张勄之为玄羽真人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全城,不过目前大街小巷,街坊茶馆也都在议论一个人的名字——张甫春。
饭馆吃完饭, 有人坐着闲谈:“你们知道吗, 这次治疫症的药方就是张大夫研制出来的。”
“这位张大夫是什么来头,医术如此高明,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嗐, 张大夫不是咱们幽州人,先前在东平开了家药馆, 妙手回春医术是出了名的厉害, 半年前才从东平过来追随君侯。”
“我姨父就是东平搬来的,好像是说过有位姓张的郎中手到病除,连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人都能拉回来。”一个路过的年轻人道。
“真有这么神, 比张天师还厉害?”
有人笑着道:“瘟疫来势汹汹, 最初死了多少人,你们也清楚吧, 张大夫救下这么多人还不足够证明吗。”
一些受过张勄之的百姓在得知他今日出城的消息, 自发地聚集在城门送别。
张勄之还是坐的那把刻青莲的抬辇, 身上穿着燕侯特赐的深蓝绣金边的道袍, 头戴精美莲花冠,只是面色看着没之前那般神采奕奕了,眼神中透露出一抹沉重和郁闷。
张勄之确实是个如假包换的道士,但实际上并未有传的那么神乎,医术也只是小有所得, 他不安一辈子只做个道观里打坐诵经的道士, 便开创了青莲教,到处宣传自己的教义, 靠着能够治病救人的符箓,他也逐渐被一些百姓和教徒高高架起,成了张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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