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慰的话听够,吕粟才开口道:“燕侯蛮横,且固执己见,近年来不断侵夺周边领土,一直在往中原扩张,现下他虽向大沅俯首称臣,但难说日后不会成为一个巨大的威胁。”
李修神色一动,“你的意思是魏蛟有谋反之心?”
吕粟颔首,一脸正色道:“我观其举止,野心勃勃。”
李修眉头一皱,道:“这事,我需要上报宁王。”
而后吕粟又道出了魏蛟常存粮的几个城池和驻军地点,李修也留吕粟在昌平任职,双方都从对方那儿得到了满意的回应。
酒局结束,李修嘱托:“崔琰,你带吕先生下去休息。”
崔琰理了理宽袖,抬手示意。
吕粟笑着点点头,随其出门,拐过门廊,他看着旁边高大端容的翩翩郎君,突然开口道:“下面的话,如果有冒犯之处,还请崔将军海涵。”
崔琰依旧是处变不惊的一张玉面,“吕先生请说。”
吕粟:“扬州萧家的女儿,一个嫁给了燕侯魏蛟,一个嫁给了将军,将军与魏蛟也算是连襟,不知将军对魏蛟,是何态度?”
崔琰停顿两秒后,淡声道:“我们可以是连襟,也可能会是他日战场相见的敌人。”
吕粟大笑:“在下以为,将军现在只是龙困浅滩,很快便是将军的出头之日了。”
魏蛟长身玉立,站在武场,随着他手臂的拉伸,弓弦被拉开,整个人宛若一只蓄势待发即将捕猎的矫健黑豹,他的目光紧紧锁定远处的箭靶。
很快,手指一松,箭矢如闪电之势迅速射出,划破空气的声音在耳边回想。
“噌”地一声,箭矢稳稳地扎进靶心正中,箭靶随之狠狠地向后一弯。
魏蛟将自己心中生出的不爽宣泄到平日的训练中。
这段时间萧旻珠都没有找过他,反而来去匆匆,很早就出门,天擦黑了才回家。
而且也不怎么和他说话,梳洗完倒头就睡。
魏蛟心里有些不高兴。
今日是春节结束的前一日,明天一过,就该步入新的一年了。
魏蛟从武场回到鹿苑,萧旻珠已经回来了。他默默地想,今儿个她倒回来地挺早,而且看着好像心情还挺好。
魏蛟没多问,转身去柜子拿了干净的衣裳,准备去净房沐浴。
萧旻珠和云娘说完话,余光瞥见魏蛟正好从门口进来,送走云娘,撞见对方抱了衣服从里间出来的身影,萧旻珠神色难掩欢喜地道:“君侯,我要和你分享一个好消息。”
魏蛟被叫住,回过头,语气淡淡地问:“什么事?”
萧旻珠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兴奋道:“我准备开一家店。”
这段日子,萧旻珠谋算出一条赚钱的门路。幽州天气严寒,热菜端上桌,饭还没刨几口,菜就冷了,别说萧旻珠这种常年生活在四季如春地区的南方人顶不住,就连幽州的本地人为了避寒也减少外出。
不过人都是爱凑热闹的,像一些保暖措施做的好的茶楼食铺照样人满为患。
于是萧旻珠就打起了开火锅店的主意。
像这种天寒地冻,人能抖成筛糠的天气,吃热气腾腾的火锅再合适不过了,并且幽州的冬期长,至少也得等到三月份才会开始回暖。
但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火锅这种吃法,锅都要现准备。
打定主意,萧旻珠画出了火锅样式的图稿,让人拿去打铁铺定制,又跑遍衡阳城选店铺的地理位置,挑选火锅的原材料。这些时日可以说是忙的脚不沾地,但能自由做自己感兴趣的事萧旻珠觉得很充实。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今日打铁铺那边送来了一个完工的样品。
魏蛟看着桌子上摆的一个造型略有些奇特的涮锅,中间的筒像是烟囱,他忍不住问:“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做这个?”
萧旻珠点点头,“我明日准备试试,刚托付了云娘去买要用到的材料。君侯到时候也可以尝尝,火锅很好吃的,什么都可以丢进去煮。”
魏蛟对名为火锅的东西并不怎么感兴趣,他望向萧旻珠的侧颜,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段日子一直烦扰自己的问题:“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萧旻珠没反应过来,困惑地问:“什么事?”
魏蛟脸色差点没挂住,转身就走。
她果然忘了!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在他心中翻涌。
魏蛟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天的纠结像个笑话,人家当初一句空口戏言,自己竟然巴巴地记了这么久,生怕赶不上,专门轻骑先大军一步回衡阳……
魏蛟去净房洗澡了,萧旻珠还停留在原地想他刚刚那句话。
他控诉自己忘了一件事,还很怒气冲冲地转头就走,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萧旻珠摇摇头,不禁感慨男人心海底针。
火石电光间,萧旻珠记起自己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君侯可以在过年前回来吗,听嘉月说城内那几日会有灯会,我还没有去过。
魏蛟回了句什么来着。
“看情况吧,我尽量。”
当时她想是这么想,也确实想去看,最主要的还是劝魏蛟早点回来。
好像是听说主力大军还没有回来,难道魏蛟是专门提前赶回来陪她去看灯会的?
魏蛟,该不会是因为这件事儿生气了吧?
应该不会吧……
等魏蛟擦干身上的水珠,从净房中走出来时,他的眼波也已经恢复了最初的幽静,至少看起来像是。
但只要稍稍挨近了些,就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生人勿进,要冻死人的阵阵煞气。
魏蛟恍然间警觉地意识到自己在萧旻珠身上倾注了不该有的期许,为什么?
魏蛟宿在床上辗转反侧,手指揪着枕头那一条小边儿不放。
他明明娶萧旻珠进门是为了磋磨她,不教她好过,最好摇尾乞怜地跪在他脚下讨饶,但现实完全和他预想背道而驰。
萧旻珠不但在他手下过得潇洒自在,还胆敢一次次地让他吃瘪。
以往对于惹自己不喜的人,魏蛟的做法很简单,直接杀了了事,但轮到萧旻珠,魏蛟却不想用这套规则。
为什么?
为什么她惹怒了自己,却并不想杀了她。
魏蛟的心像是丢进咕嘟冒泡的开水锅,煎熬又烦躁。
他终于舍得松开被揪得皱巴巴的布料,转了个身,帐外亮眼的灯光让他的右眼很不舒服,魏蛟皱着眉头,将手背搭在眼皮上。
朝外面喊:“大半夜不睡觉,你在外面找什么呢?”
“马上。”
默了一会儿,有脚步声靠近,魏蛟没掀眼皮,淡淡道:“收拾完了就赶紧上来。”
许久,还是没听到动作声,魏蛟终于耐心告罄,抿了抿唇,嗓音带着威胁道:“萧旻珠,是不是这段日子让你太好过了?”
魏蛟倏而睁眼,眼里凶光毕露,像是以此来警告对方不要踩到自己的底线。
晕黄的光线下,不同正常人的浅色异瞳微微一缩,看起来更像是野兽嗜血的眸子,冷漠得让人不寒而栗。
萧旻珠早已习惯魏蛟动不动就装狠的习惯,丝毫不害怕。
她莞尔一笑,将手上的平安符递过去,轻声道:“喏,给你求的。”
魏蛟视线下移,望着白净手心躺着的一只缝好的红色平安符,方才还冰冷彻骨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呆滞,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头顶上的火焰被水一泼后发出滋滋的声响。
萧旻珠还在继续道:“嘉月说那家寺庙的香火很灵验,我就给你也求了一个。”
魏蛟从愣怔中回神,他动了动唇,用缓缓的语气问:“给我的……”
仿佛前方就是悬崖峭壁,一失足就会跌落万丈深渊,魏蛟举措格外小心谨慎。
萧旻珠挑了挑眉梢,手往前又递了递,“特意送给你的。”她去寺庙就给魏蛟求了一张符,应该可以这么说。
恍然间魏蛟听到了自己胸腔震耳欲聋的跳动声,她说她特意给自己求的。
魏蛟像是突然被一块金子砸到头的乞丐,傻眉楞眼。
临睡前,萧旻珠扯了扯对方的袖子,轻声语:“君侯现在不生气了吧?”
接过平安符后,魏蛟打量了萧旻珠一眼神色,先是大咧咧地压在了枕头底下,他不想让萧旻珠知道自己很看重这个东西。
但他始终觉得不放心,魏蛟本身是不信神佛的,但总归是寺庙里的东西,而且这是萧旻珠送给他的,不会压坏吧。
魏蛟背身小心翼翼地将平安符藏进了衣襟,突然听到旁边的人唤他,魏蛟脸上生出一丝被抓包的窘迫。
黑暗中,他的耳根子有些红,下意识地辩驳道:“谁生气了?”
萧旻珠翻了个白眼,你就嘴硬吧。
“明日是春节的最后一日,晚上灯会会很热闹,我想邀请君侯与我一同出门游赏,可以吗?”魏蛟生气,未免殃及池鱼,萧旻珠还是得哄哄。
魏蛟其实已经差不多被顺服帖了,但嘴上依然不依不饶,“明天要是不忙的话,孤可以勉强陪你去。”
魏蛟默默地想,要是轻易地就答应了,岂不是显得他很廉价。
就算萧旻珠这些时日不常在家,从云娘口中也知道魏蛟在府里很闲,但谁让魏蛟生了傲娇别捏的性子,萧旻珠也只能顺着哄。
困意上涌,萧旻珠闭上了眼睛,最后说了一句:“那真是我莫大的荣幸。”
第35章 火锅
不知道魏蛟在杨夫人那儿是不是说了什么, 反正自他回来后,萧旻珠没有再去顺安堂请安,也没人来追究, 加上今日她不用出门, 萧旻珠实实地赖了会儿床。
青竹给萧旻珠梳妆时面色不太好,犹豫着道:“夫人,这两日总有一两个婢子鬼鬼祟祟地守在鹿苑外面。”
萧旻珠略一迟疑, 问:“是顺安堂的人?”
青竹点点头。
萧旻珠想了想问:“这事君侯知晓吗?”
青竹:“应该是不知,奴婢每回瞧见他们都是清晨, 君侯一走, 他们没多久也跟着离开了。”
看来是过来监视魏蛟动向的。
萧旻珠拿起一只蝶戏双花鎏金簪往头上比了比,淡声道:“随他们去吧。”
慢悠悠地吃完饭,又看了会儿闲书打发时间, 大半天就这么过去了。
因着晚上要出门, 云娘特意叮嘱了厨房早点将晚饭需要用到的配菜准备好,桌上摆了土豆、牛肉、毛肚、虾肉丸子、青菜、豆腐和鱼片等差不多十余种食材。
吩咐下人将锅架上火炉, 萧旻珠道:“去将君侯叫来吧。”
魏蛟其实很早就打算往鹿苑回了, 但行到半路, 就被杨夫人派来的人绊住了脚, 说是杨夫人有事找他,魏蛟只好转道去了顺安堂。
魏蛟大步跨入厅内,向上首的杨夫人略一躬身,“老夫人找我何事?”
杨夫人心中喟叹,到底是之前伤了情分, 他还是不肯唤她一声祖母。此次回来, 她有心修补自己与魏蛟的关系。
她派去鹿苑打探的人回来道,萧夫人和君侯平时相处较为亲密, 杨夫人也不曾想到魏蛟竟会允许一个女子与他同住在鹿苑,时下的夫妻就算关系再好,大多时候也是各住一个居所。
杨夫人并不喜欢萧旻珠,认为对方目无尊长,且惫懒爱耍小聪明。魏蛟过多宠信萧旻珠,甚至还将府上中馈大权尽数交付,杨夫人心中实实不忿。
更何况从前府上的事务都是由她来掌管,不过是因为她出走中山,才让外人钻了空子。
杨夫人掌了半辈子权,深谙其中益处,即使是回了中山,她的娘家子侄也依旧对她十分恭敬孝顺,直到近些时日回到侯府,杨夫人才感受到落差,府上的下人换了一大批,不再是从前熟悉的旧人,尽管面上对她恭恭敬敬,但实际是还是听命于萧旻珠。
照这样下去,她迟早会成为边缘人,等日后老到不能动了,再被那个女人随意打发到庄子,浑浑了此残生,对这样的结局,杨夫人无法接受,为此,她需要拉拢侯府真正的主人。
杨夫人默了默,而后感叹道:“我从中山嫁至衡阳,已有四十余载,期间鲜少回去,只是想多见一见至亲的兄弟姊妹,担心日后再不能相见才离开了侯府两年,君侯就因此与老妇生疏了吗?”
魏蛟抿唇不语。
杨夫人言辞恳切又道:“君侯难道忘记了从前是谁在你受到无端指责时站出来帮你说话,又是谁做主将你留在了侯府。”
杨夫人知道,魏蛟看似面冷无情,实则心中看重情义。她其实并不是先使君魏畴的生母,只是因无所出将对方抱来了养,想日后当个依仗。或许是年轻时做了诸多不好的事,为了积攒功德,杨夫人便开始拜佛行善。
在魏蛟因为那句批语受到魏畴等忌惮,欲将其处死之际,杨夫人因为恻隐之心做主将魏蛟留了下来。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联想当时那个云游道人的批语,让杨夫人有些畏惧和魏蛟相处……
魏蛟一怔,抬头看了杨夫人一眼,声音比之前稍稍和缓了些:“老夫人从前对我的恩情,魏蛟都铭记于心”
杨夫人这才放下心,松开宽袍下紧握的手。“你我祖孙,何谈谢字。”
还好,魏蛟还肯念及旧情。
她笑了笑,示意魏蛟上前,将准备好的东西交给他,“这是我偶然得来的蓝田玉,专门请了中山最好的工匠雕刻完成,以此送给君侯。”
抬手间,杨夫人不小心露出了手腕上带着的一串朱砂,她神色一变,慌忙地拿袖子遮挡住。
魏蛟也瞧见了,他脸色淡然地接过杨夫人的礼物,而后谢过。
杨夫人心下惴惴,觑看他从容的面色,留他下来吃饭。
魏蛟婉拒:“我先前答应了萧氏今日要回房用饭,就不多打扰老夫人了。”
萧旻珠撑着脑袋,看着锅里不断沸腾的红汤,一拍桌角:“算了,不等了,我要先吃了。”
之前派去寻魏蛟的下人说,魏蛟被顺安堂叫去了,萧旻珠又多等了一刻钟,然而魏蛟还没回来,看着越来越晚的天色,心想魏蛟不会忘了今晚的约定了吧。
这响萧旻珠刚夹着毛肚放下锅,就听有人问。
“不等谁?”
萧旻珠抬目,见魏蛟正好跨门而入,笑着吆喝他过来吃饭,“君侯回来啦。”
魏蛟入座,有女使端来一碗姜蒜油混着的汤汁。
魏蛟敛眉:“这是什么东西?”
“蘸料啊。”萧旻珠将烫好的毛肚放进魏蛟碗中,满眼期待地催促道:“君侯快尝尝。”
箫旻珠是属于爱向他人推销自己爱吃的食物,如果得到良好反馈会很有成就感的那一类人。
魏蛟看着碗里呈浅灰色、纹理细密的一片,眉毛几乎要拧到一起,“这能吃?”
萧旻珠小鸡啄米地肯定:“你尝尝就知道了。”
这可是一生爱吃的国人发明出来的美食,可惜时人还没发现毛肚的魅力。
魏蛟迟疑了下,与萧旻珠对视一眼,最后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将裹满蘸汁的毛肚放入口中。
不知道为什么,魏蛟在顺安堂生出的一丝阴郁,在踏入鹿苑的那一刻就尽数消散。
与萧旻珠待在一起,会让他很放松。
魏蛟本来只打算囫囵嚼两口就吞下肚,但食物入口的那一刻,热辣的汤汁与毛肚的鲜香瞬间在舌尖绽放,带来前所未有的美味享受。
一旁沸腾的红汤不断散发浓郁的香辣气息,热气腾腾的室内和屋外的寒冷造就了一种温暖让人沉迷的氛围。
萧旻珠看着顿住了的魏蛟,忍不住问:“怎么样?”
好歹给点反应啊。
魏蛟咽下嚼碎了的毛肚,给予肯定:“还不错。”
萧旻珠嘿嘿一笑,“对于吃我还是挺擅长的,肯定不会哄你啦。”
两人相对而坐,热火朝天地大快朵颐。
鲜嫩的肉片,肥美的虾滑,入口即化的豆腐……
最后,萧旻珠摸了摸自己吃的圆滚滚的肚子,没忍住打了个嗝,“好饱啊,走不动了。”
魏蛟埋汰地瞥过来一眼,“注意点形象吧,哪个世族女子像你一样。”
对此,萧旻珠的回答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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