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旻珠霎时规矩坐好,向他打了个招呼,“君侯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
像个住对门的友好邻居。
这两日她倒是有心想找魏蛟谈话,腹稿都打了几版,可这几日连对方人影都没见到。
魏蛟没搭理她,直奔里间。
萧旻珠便暂时住嘴,低头继续看账本,时不时用笔圈注。反正一时半会儿人还在这,跑不了。
往常不都放这里的?魏蛟心头纳闷。
一打开柜子, 之前放他衣服的位置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全变成了女人花花绿绿的裙子。
他接连打开好几个门皆是如此。
魏蛟有些气恼了。
那女子怎么敢不经他允许,就擅自将她的衣服塞进自己衣柜。
带着怒意拉开他往常装腰带的抽屉, 里面规整地叠了一层颜色不一, 像巾帕一样小的布料。
什么玩意儿?
魏蛟随意拿起拈起最上面一层白色“巾帕”的一角。
叠好的布料在拿起的一瞬间铺展开,两根细带在半空中可怜地晃荡两下。
布料中间的位置绣着两朵眼色娇粉,形状饱满的牡丹。
帕子上还缝两根绳子?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东西怎么像……
猛然间意识到这是什么, 魏蛟顿时心跳如雷,忙将手上的布料丢回小抽屉里。
低头一看有些凌乱, 做贼心虚地往外瞥一眼, 又依葫芦画瓢似的把那团轻软的布料地叠成刚刚一样的方块。
犯罪现场收拾好了,魏蛟咳了咳,装腔作势地冲外面喊了一声。
“萧旻珠!”
声音传到外头, 萧旻珠波澜不惊地放下账本, 魏蛟大呼小叫她的名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萧旻珠也早已习惯。
以为对方又要找事儿的萧旻珠慢悠悠地挪进里间。
魏蛟眼神盯着另处, 被阴影遮匿的耳根通红。
他指着衣柜问“你把我衣服放哪儿去了?”
魏蛟的自称用的乱七八糟, 时而我啊你, 生气了要甩脸子的时候自称孤, 偶尔装模作样的时候会称某或吾。
萧旻珠看眼被对方翻得有些乱的衣柜,敢怒不敢言。
温声解释道:“君侯的衣服都被下人统一收到右边那一排里面去了。”
魏蛟闻言,快步打开之前自己未曾打开的右边那两三排。
他常穿的衣裳果然都在这儿。
魏蛟嘴硬道:“为何不早同我说。”
腾衣柜这事儿吧,发生在萧旻珠搬进来的第二天。
萧旻珠带来的东西很多,尤其是她在东平的时候还购置了将近二十套新衣。
好在正房里的衣柜足够大。
下人收拾衣柜的时候, 发现她们君侯的东西虽然不算多, 但几乎每个格子或多或少地都放了些。
萧旻珠心想这毛病咋养成的。
就命下人把魏蛟的东西统一收进右边的两排衣柜里,自己的衣物勉勉强强地塞进了余下的四排。
预备先斩后奏, 等魏蛟回来了再和他说明。
不曾想魏蛟一连出去了两天,而今才到家。
魏蛟开始默不作声地收拾行李。
萧旻珠咳了咳,启唇道:“要不君侯还是别去了吧。”
魏蛟动作一顿,抬目,冷笑着道:“你也要劝我?”
你在作死你知道吗。
萧旻珠心里骂的凶,但面上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他们劝是因为君侯是他们的主公,谏言是他们应尽的指责,而我劝只是因为不想让君侯有任何意外。”
魏蛟心中一悸,目光瞥她,嘴上道:“我从前与匈奴的左贤王交过手,是个空有蛮力的武夫,根本不足为虑。”
匈奴的老可汗已经无力掌控整块领土,所以近些年来他的儿子侄子们为王位最后的归属争得不可开交,部落和部落间各自为政,不像从前那样联系得那么密切。
他又不是傻的,冤有头债有主,马是左贤王抢的,他找左贤王一人就好了,没必要将其他部落也牵扯进来。
萧旻珠心想,你早晚得被这股自大给害死。
多数人都懂唇亡齿寒的道理,难说其他人不会因为担心魏蛟擒下左贤王后会长驱直入匈奴境地而一时共同联合起来。
萧旻珠安静了一会儿,顶着压力言辞恳切道:“君侯这一去少说也得一个月,很快大雪将封路,左贤王尽管抢去了马匹也没什么用,反而是帮君侯养马,还省下了草料,等来年开春,主公再去索要马匹岂不是更好。”
而后萧旻珠又顿了顿,像是不好意思道:“年关将近,这是妾身在幽州过得第一个新年,君侯若不在,府上不就只剩下妾身一人,乏味得紧。”
边说着,萧旻珠走上前轻手将魏蛟打包得乱七八糟的包袱重新塞回了柜子里,魏蛟指端默不作声地松开,萧旻珠察觉有戏,又牵着魏蛟的袖子将对方引到外间的坐榻上,为其倒了一杯热茶。
见魏蛟虽然不语,但脸色不如先前紧绷,萧旻珠才继续吹捧道:“况且君侯武神再世,英勇无敌,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就算过了这个年再去匈奴将马匹夺回来必不在话下。
萧旻珠绞尽脑汁说了一大堆溢美之词。
没有人不喜欢听好听的话。
魏蛟当然也是。
本来以为萧旻珠会像其他人一样一上来就评判他的不是,但她却说担心他的安危,还让他留下来陪她过年……
魏蛟的心和他打包收拾的行李一样乱糟糟,过去二十年,哪里有人像今日一样说舍不得他离家。
虽然萧旻珠没这样直白的说出来,但魏蛟觉得意思也差不多。
手上的热茶已经变得温热,魏蛟有些烦躁地觉得家里的女人太依赖丈夫也不是一件好事,但萧旻珠的话确实也有几分道理。
他现在就算把马匹夺了回来,也只是将马重新带回牧云马场,耗费人力物力将马养到成年,若是任匈奴将马养到开春再去夺回,他就能立马得到一批成年的北地汗血宝马。
这段时间过去,魏蛟一开始听到马被抢走烧起来的怒火已经平息下来,剩下的就是被打脸的不甘,魏蛟睚眦必报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谁要是得罪了他,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讨回来。
但现在,那点儿不甘心已经在萧旻珠的宽慰和吹捧声中渐渐隐去。
距离庭前受罚已经过去了两三日,其实贺时章当时并没受多大伤,更多是心理素质不行被吓到了才晕了过去,擦了两天药便好得差不多了,唯有坐下来时皮肉还是隐隐作痛。
贺时章这几日在家中养伤,不少同僚都来看望他。
听说燕侯主意不变决定明日率军北上,贺时章心中感到一片惘然,为自己,也是为幽州的将来。
今日来的是先前在魏蛟面前替贺时章说情的山羊胡,名叫吕栗。
他摸了把自己的胡须道:“君侯就是这样冲动易怒的性子,不喜欢他人忤逆自己,你就当吃一堑长一智,切记下次不要这样鲁莽行事了。”
贺时章垂眸:“时章记住了。”
吕栗没错过对方面上怅然的神情,眼神一转,将手往后一背,故意叹口气道:“我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很理解年轻人怀揣着激情想干出一番大事业,然而第一次就受到打击挫折的落寞。”
只要多遭受几次就知道他们的君侯确实是无可救药了。
吕栗到底将这句话憋回了心头,换了句说辞道:“我知你看似温和,实则性子刚强,不愿为强权让道,君侯更是暴躁易怒,难说今后不会再遇到先前的状况,时章,你就没想过另择明主吗?”
魏蛟刚愎自用,向来对幕僚提出的建议充耳不闻,我行我素,如今还好,他能听得进旬翊的话,但旬翊年事已高,近年身子骨也不大行了,恐怕辅佐不了魏蛟几年。
等旬翊一死,魏蛟就是没了方向指引的凶兽,凶兽没了眼睛,就算再厉害,气力也终有竭尽的一天,到了那日,在其他人看来就是该群起捕杀的饕餮盛宴。
吕栗自认看清了魏蛟的下场,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听到吕栗的话,贺时章将眉头一皱,“吕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乱世当中,各地豪强并起,若能择一明主辅佐,乃人生一大幸事。”吕栗近身,将声音压低循循善诱般道:“时章你博学多识,拥有经天纬地之才,如今只是蛟龙搁浅,若能遇见一个知人善用的主公,便能施展自己的才能,一飞冲天,这样的机会,你就不心动吗?”
贺时章呼吸凝滞,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收紧,尽力忽略心中泛起的情绪。
吕栗察出他如今心绪起伏不定,遂继续道:“我知道你感念旬翊的提携之恩,但不至于为了这一小小的恩德就牺牲自己的前程。”
贺时章突然爆发,目光直视吕栗冷冷道:“吕先生就不担心我向君侯检举你有二心吗。”
吕栗打量贺时章面色,微微一笑道:“你不会的,因为你现在也很迷茫,对魏蛟一意孤行失望,但又不舍旬翊的知遇之恩。”
贺时章面容一怔。
“我说再多,也不如你切身实际体会,你且看着吧”说完这句话,吕栗罢袖离开。
吕栗走后,贺时章久久望着面前燃烧的灯烛呆怔不语。
天空泛白,晨露熹微,到了约定好的卯时二刻启程,季郁和军营的三千将士已经整装待发,但却迟迟不见君侯的身影。
季郁皱紧眉头,魏蛟向来说一不二,不应该到了约定时间还不现身,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季郁脸色一变,正要驭马去侯府查看,但下一秒薄薄的晨雾却出现一个手举小旗的军士。
他跳下马,向季郁道:“君侯说征讨匈奴暂且不急,后面再议,请季将军领军回营休整。”
季郁露出惊讶之色,“确定是君侯吩咐?”临时变卦不像是魏蛟的性格啊,看来还是他对这位燕侯的了解不够深刻。
军士说是。
季郁只好带着人姗姗而返。
第23章 夫君
身侧的呼吸声平缓, 魏蛟睁开眼皮,外面的天色已经不算早,已经过了他原本订好启程北上的时辰, 就算不在前往去匈奴的路上, 以往这个时候他也已经在后院练了两套拳法,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还躺在床上睡大觉。
又过了半个时辰,身旁的呼吸声不变, 魏蛟猛地坐起身,目光瞥向熟睡的萧旻珠。
她怎么这么能睡, 魏蛟脑海在想这个问题。
话说, 以往他出门后萧旻珠都要睡到比这个时候还晚起来吗?
发冠早在昨晚入睡前就已经摘了,魏蛟倾身凑过去,低垂的侧颜立体, 一头墨发如流水般倾泻而下, 碎发划过润泽幽深的眼瞳,刹那间宛如嗜血的艳妖。
“萧旻珠。”魏蛟轻轻喊了两声。
女子睡得红润的脸偏到了墙里, 对他的呼喊置若罔闻。
魏蛟手动给她扳回来, 语气一沉:“萧旻珠, 你睁开眼看看外面天色, 你怎么这么能睡。”
魏蛟话说个不停,萧旻珠终于被吵醒了,她敛眉将头躲进被子里,含糊道:“再睡一刻钟。”
“不行。”魏蛟将她从被子里重新挖出来,“我都起来了, 你也不能睡。”
萧旻珠哀怨地瞪了魏蛟一眼, 默不作声地爬起身,掀开床帐走了出去。
“你刚是什么眼神?”魏蛟追了出来。
听见摇铃声, 下人们端进来热水。
萧旻珠擦了把脸,“我是在想君侯竟然起的这么早,实在是太自律了。”
青竹整理床褥时特意翻看了周边,除了有些褶皱外干干净净,她将疑惑收进心间。
面色无常地走出来问:“夫人今日想梳个什么髻?”
萧旻珠打了个哈切,她今日没睡到往日的时辰,精神就有些不济,“今天不出门,就梳个简单的单螺髻吧。”
魏蛟正在穿外袍,白桃大着胆子上前,“君侯,奴婢来帮您吧。”
房间里都是萧旻珠用惯了的婢女,燕侯往常伺候的人并不在,照常理来说,男主人歇在妻子房里,也要由服侍妻子的下人侍候。
魏蛟退开一步,他不习惯不熟悉的人近身伺候,“不必,你去萧…你们夫人那儿吧。”
白桃如临大赦地跑回了萧旻珠身边。
等萧旻珠梳妆完毕,魏蛟早已撑着脑袋等候多时。
他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烦劲儿,“你们女人家梳妆打扮都要这么久?”
萧旻珠瞥了眼他自己扎的“丸子头”,别说,她都不一定扎得有魏蛟那么好。
她答非所问:“君侯竟然还会自己梳发髻。”
魏蛟摸了把自己梳的“丸子头”,挑眉道:“这算什么,我会的可多了。”
“君侯好厉害。”萧旻珠随口夸道。
有人夸魏蛟打仗如猛虎出山所向披靡,有人夸他射箭弦无虚发,还从没有人夸他扎头发厉害。
会扎头发有什么厉害的,魏蛟一时失语。
“行了,该吃饭了。”
饭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早食,有蟹黄包,蒸饼,虾炙,小米粥咸菜等。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共进早餐,以往两人早上的时间几乎是错开的。
萧旻珠刚咬了半个蒸饼,对面的魏蛟就已经吞下一碗粥,饭还没咽下去就又往嘴里塞了小个蟹黄包。
萧旻珠默默地继续吃自己的蒸饼。
算了,以后慢慢教吧。
魏蛟狼吞虎咽地用完饭,看眼萧旻珠碗里几乎没动的米粥,嗤声道:“你吃得这么慢,军中若发生突发情况需要拔营,你就只能饿着肚子赶路了。”
魏蛟的本意是嘲笑萧旻珠用饭速度慢。
闻言,萧旻珠却眨了眨眼睛道:“我是君侯的妻子,又不是你手下的士兵,如果有危险,我相信夫君你会保护我的。”
这是萧旻珠第一次在魏蛟面前说出夫君这两个字。
后面饭桌上彻底安静了。
萧旻珠悄悄在心底给自己竖了一个大拇指,她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摸清了和魏蛟的相处之道。
魏蛟这人不吃硬,你若硬,他比你还要硬,但将自己完全的摆在弱者的位置,光摇尾乞怜也不行。
萧旻珠现在的身份是魏蛟的妻子,男人不会想见到自己的妻子对自己露出畏惧之色,萧旻珠就将自己和他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合理地运用当下的身份说出自己的诉求,但说话时要将自己的语气放柔,通俗易懂点就是撒娇,大多男人都吃这一招。
萧旻珠擦了擦嘴,问:“君侯晚上过来用饭吗?”她完全是出于客气才问的这句话。
但魏蛟听在耳朵里,却是她想让自己来。
他才陪她用完早食,萧旻珠就已经在想晚上也让他过来用膳了。
魏蛟不自在地摸了摸耳骨,刚刚萧旻珠那声夫君现在还让魏蛟有些耳热。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不对,之前幽州的回程中他还亲耳听见她说以后要找十个八个小郎君陪她嬉戏作耍,想到这儿,魏蛟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是的了,她如今不过是因为落到了自己的手上才故意撒娇卖痴,说些话故意挑逗自己,若她嫁的是旁人,也一样会这么做。
魏蛟方才跳得快了的心又重新落了下来。
他冷着脸,用冻死人的讽然语气道:“这本来就是我的屋子,我为何不能来。”
说完便大步走了,留下一脸懵的萧旻珠。
这人抽什么疯?
第24章 缠在一处
今早上一起来就觉得外面天色有些乌蒙蒙的, 云娘说可能是要落雪了,临到晌午,果然星星点点地飘起了细雪, 不多一会儿, 就将青石板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绒毯。
萧旻珠一直都在南方长大,见到下雪天的次数少之又少,更何况南方的雪有时候也和雨差不多。
她伸出手掌, 雪片落下来很快又被掌心的温度烘烤化成水珠。
萧旻珠玩够了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冷,便缩着肩膀要往屋里钻, 这时候门房来报, “夫人,外面有个说叫张甫春的人找您。”
听清名字,萧旻珠微微一惊。
张甫春, 他怎么来幽州了?
来不及细想, 萧旻珠忙道:“请他进来。”
片刻后,一个身穿蓑衣、衣衫褴褛的人被带进来, 端看那清瘦的面貌不是张甫春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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