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忖度着开口:“当年通阳关,守关之人正是张弛,可对?”
谢骁眉头一紧,“是。”
将军当初在通阳关险些遭遇伏击,是阿周的母亲——萧云瑛将军负伤赶来,请将军转道行至越阳关,可对?”
谢骁万万想不到秦姝竟对此事关注至此,再见着自家儿子那副毫无意外模样,不可置信道:“竟是你二人一直在查?你们可知...”
“不能查吗?”谢行周漠然道,“当年我与母亲随你出征南燕,母亲因我偶感高烧不退,便带着我落下队伍,缓缓前行。不知怎地竟遇上截杀,我清醒时,母亲已经呕血不止,一路疾驰才赶上你的队伍,才来得及告诉你绕路而行。告知你之后便撒手人寰...我的母亲死的不明不白,你不去查,难道我也不能吗?”
“二位,先不必吵。”眼看着要乱了套,秦姝及时打断,“姝的意思是,前不久我用通阳关一事提点孙无忧,孙无忧便果断将张弛灭了口。那李纪与张弛一向形影不离,此番他又依附孙党,以此人之机敏,可有几率知道当年之密事?”
谢骁听得阵阵心惊,连声音都染上颤意:“知道又如何?长公主身为陛下近臣,难不成要为了...”
“知道,我便留他多活几日。”秦姝道,“但李纪此人,非死不可。”
“长公主殿下!”
“他敢将剑锋直指阿周,难道不应该想到后果吗?”
第094章 分路而行
眼前清丽面庞的天家女子如此袒护着自家的儿子, 几乎快要令谢骁忘了,这并不是让两人谈情的好时候。如若自己认了罪,即便谢行周性命得保, 也绝不再能成为长公主的良配, 到时削官流放...
他竟是在这一刻才生出了要抗争到底的念头,要争到再无转圜之力才行——此前谢行周不以他为荣,日后也不该让谢行周以他为耻才对。
谢骁如此想着,便偏头瞧了瞧身侧的小子。从那怀着情谊的目光中越发肯定,这个儿子已经因为自己而失去了母亲,不能再让他因为自己,而失去心爱之人了。
“谢某,该如何配合殿下之举?”
突如其来的转变使得阿姝一怔, 被谢骁眼底浮出的笑意闹了个脸红, 求助式地望向谢行周, 却不想对方目光更是炽热,烫得女子不经意地缩了缩肩膀,气焰消减大半, 声音轻轻:“老将军愿意配合, 姝定不令您失望。”
虎牢关虽是保住了, 但此刻也是一副荒凉残破之相,关内百姓被俘的俘, 逃的逃,所剩人数不过一成。故而保下虎牢关后, 也不大需要整顿民生。只稍稍整军两日,便开始议会中军的下一处目标。
两日, 姜将军不依不饶的在关外搜寻两日,也没找到叔孙建的半点影子。
对此, 秦姝表示无能为力,只抓着众人研讨魏军接下来的动向,并将探子统统散落出去,以保得到北境其他关隘的最新消息。
“殿下先前分散出去的那十万兵,要不要在此刻召回?若是我军聚二十万之力抵抗北魏,或许可以再削削他们的锐气!”
“属下倒不觉得急于此刻召回,北境实在太大,能够通过北境直入腹地的关隘也颇多,若是我军分布过于集中,难保不会落个调虎离山的境况。”许青霄望着帐中的沙盘,气定神闲道。
“许大将军说的虽然在理,可叔孙建已然回了魏军老巢,定然难以善罢甘休的,这样东边一战、西边一战的拖延下去,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姜将军恳切道,“若是召集起来,我们狠狠打一个胜仗,将魏军打服了,他才好退兵不是?”
“打服?”许青霄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笑话,刚想再开口,便瞧着自家尊主朝前挪了一步,他识趣地闭了闭嘴,果然便听着秦姝也问了句:“打服?”
“魏帝亲政北境拿下多个城池,虎牢只是魏帝受挫的第一座关隘,想直接把他打回北魏,可不是件容易事。”秦姝面容平静,陈述道:“魏帝为人轻狂,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得让他的大军再无还手之力才行。这个目标,并非是区区二十万将士可达到的。”
许青霄点头道:“属下与殿下的想法一致,且以属下对叔孙建和魏帝的了解,便宜没占够,不仅不会撤兵,反而会继续派兵增援北境的攻势,二十万人马对他们来说,算不上威胁。”
其实众将领心中也清楚,宋军所占关隘其实都是些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地,只要加强每个关隘的防守,就可以抵挡对方几倍的军马。在敌方攻城时拖住时间,等待与前来支援的中军里应外合,就足以耗尽魏军的气力。
只是如此下来,宋军难保不会陷入被动,拉长这一仗的时间。他们这个年纪,处在这个乱世,仿佛每个人都是为战场而生的,可事实并非如此,他们也期待家庭圆满,期待子孙绕膝。
秦姝的目光从将领们的脸上掠过,最终落定在李纪身上,李纪有所察觉,自觉踏出一步拱手道:“臣亦认同殿下之论。”
许青霄背对此人,唇边浮出一抹讥笑,于声色中却不显:“既如此,不如诸位都等一等,等着看那魏帝是进是退,再行思量对策可好?”
“报——”
帐外的声音来得如此及时,连随之而入的那股寒风都没那么刺骨,“报殿下,魏军已于今日辰时动身,沿黄河南岸去往金庸!”
金庸,洛阳西北角,正是白羽早早等候之地。
阿姝的眉峰抬了抬,带着些少女的傲然英气,“金庸吗?他们还真是放不下洛阳这块肥肉。”
“诸位,依姝之见,召集全军之事并不急,这样的招数定要保证一击必中,有将敌人直接赶出去的把握才可行,若诸君无异议,此事便按照姝的意思了。至于金庸嘛...”红衣的少女翩翩然移步到沙盘前,伸出素白的指尖朝黄河南岸点了点。
“从虎牢关前往金庸支援,最近的路便是要直穿柏谷坞,可惜山谷险要狭窄,恐不宜十万大军从此路过。可若是绕路而行,会不会误了战机呢...”
在场之人都是刚刚经过了虎牢一战的,延误战机是有多么危急无人不晓,眼见着秦姝犯了难,众人也四面顾看不知如何是好。正纷乱着,李纪适时开口:“不如组织少部分精锐从山谷中过,大部队绕路而行,总比十万大军一同绕路要好些。毕竟金庸防守薄弱,可等不得呀。”
秦姝那双凤眸出奇地笑得率真,眉眼弯弯的模样像是与李纪毫无隔阂,“李钦差所言,真真是上上良策呀。”
李纪有些意外这小主子今日的好性儿,欠身赔笑道:“殿下谬赞,臣也只是尽些绵薄之力,不虚此行罢了。”
秦姝恍若刚刚想到什么一般,倏然拔高了声调,“说起来,李钦差负责的谢氏叛国案可有后续了?陛下如何指示?毕竟我军马上要大幅迁移,战俘尚可作为劳力,此二人可不大好安置。”
李纪笑脸相迎道:“臣前日已将实情上报给陛下,只是信使从北境到京都一来一回还需些时日,恐怕此次迁移也要带着谢家二人一道了。”
语毕,他试探性的问道,“诶,听闻谢老将军追随先帝出征时曾去往过柏谷坞,对此要塞颇为熟悉。此地险要,殿下不若将谢家父子安置于那少部精锐中,若真有什么危急之处,想必老将军也会比其他将领先察觉些罢?”
那双灰蒙蒙的眸子半眯着,他其实有些摸不准这小主子的脾气,正想着万
一秦姝不肯,又该当以什么缘由继续说服她。可秦姝却稍一思量,点头应道:“钦差大人说的有理,但此人乃国家要犯,当谨慎待之。这次率领精锐通过柏谷坞的任务,就交给许大将军罢。”
几个谢氏旧部的将领原本还要提出抗议,闻之由许青霄率军却又齐齐合上了嘴。纵观军中,实力最强的便是这许大将军,为了整个战局,为了谢老将军临走前对他们的安抚,他们也不该反对这样的安排。
几人顾看一番,终由一人出言道:“末将等愿服从殿下安排,但我家将军还未被定罪处罚,还望殿下准我等与谢老将军一道,也好有个照应,望殿下成全!”
李纪自然不肯,“事情确凿到如此程度,尔等还敢袒护...”
“准。”秦姝冷声道,眼神在与李纪的目光交汇前却又缓和下来,似在劝说:“让几位与谢氏父子一道,也安心些。二人的身份非同小可,尔等务必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否则陛下降罪,本宫可承担不住。”
李纪心中了然几分,点头称是。
在场之人皆无异议,秦姝道:“全军戒备,许青霄率三千骁骑立即出发前往柏谷坞,其余人随本宫一起,率领中军于两个时辰后——启程。”
“谨遵殿下令!”
军令一出,诸将领纷纷退出营帐执行,唯李纪慢了半步,行至帐帘处去而复返,恭谨俯身道:“殿下,谢氏父子毕竟是由臣负责,臣可否请殿下旨,与许将军一道押送谢氏?”
秦姝笑道:“大人能被陛下器重,果然是有原因的。”
李纪哪敢附和,毕竟这钦差之名也是算计了秦姝才得来,连忙哎呦着搪塞:“殿下莫要折煞下官了,真真是因为下官是胆小之辈才如此,若是办砸了陛下的差事,下官就只能自绝谢罪咯!”
“姝明白大人苦心,又怎会耽误大人的公务呢?”秦姝只觉脸颊笑得有些酸,“大人不顾凶险,也要押送谢氏父子的决心,本宫佩服。既如此,大人就速速启程罢——万望大人平安,谢氏是小,陛下用人心切是大,您可要多加保全自身。”
此话是何等的奉承他。李纪心中暗笑,看来陛下对于调教这小丫头还是有一套的。也对,靠天家一手扶持出来的小丫头,若真是惹了上面不快,又有谁能接应得了她。
许青霄等人的动作很快,再加上秦姝有意选用谢行周手底下最规矩的骁骑,须臾之间便整装待发。传令的将士从秦姝大帐中得令而出,将手中令牌恭敬交到许青霄手上:“殿下准行!”
“得令。”许青霄扯动缰绳调转马头,回首与谢行周对视时不经意的笑了笑,又轻蔑地瞧了眼正小跑而来的李纪。脚下一蹬马肚:“启程——”
寒风萧瑟,红衣女子立于中军大帐前面朝西方,天边的那抹火红与她相衬得厉害,她就站在那里接受夕阳的抚慰,也不觉刺眼。只是夕阳落下的速度比她想的还要快,她只觉是稍一晃神,天色便暗下来了。
阿姝扭头回了营帐,眼中的落寞不加掩藏,接过桃良递过来的热茶。刚酌一口,帐外便有将军来报:“殿下,九万中军已厉兵秣马,可青霄将军的金武军似乎还没...”
阿姝“哦”了一声,放下茶盏,淡淡道:“告诉诸位将领,启程吧。金武军,由本宫亲自率领,不与大军同行。”
第095章 乐得成全
谢骁在秦姝面前, 否认了叔孙建是他所放。秦姝找许青霄仔仔细细地问了那晚他帐中的出入,这才捋清楚——是李纪来到许青霄帐中后,用言语刺激着谢骁去探一探叔孙建, 这才如愿将罪名扣在他头上。
谢骁与叔孙建早年交易, 虽那时晋朝与北魏并未起战事,交易对晋朝军事也未产生什么后果,可毕竟是此生唯一做的大逆之事。尽管他自有道理和信仰,却也常年战战兢兢。
也正因此,无论李纪对他有何图谋,谢骁那日都甘愿入了局,除了是想领受自己应有的代价,也是在求一日心安。
此番谢家父子虽已被羁押, 秦姝却料定, 以刘笙和李纪的心性, 绝不会仅此而已,毕竟按照律法应将两人调回京都受审,可只要回了京都, 回了朝堂, 皇帝便只有半数把握了。
最好最完美的结果, 就是让此二人在这手脚受限之时,死得不明不白。
所以, 李纪放走叔孙建,除了让叔孙建留下封亲笔信来, 也定然还约定了其他。
如果稍稍损兵折将就能让世代都出名将的谢家陨落,对于北魏, 对于刘笙和李纪,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殿下, 距柏谷坞已不足三十里。”金武军所置的战马天下无双,自是比先锋军的脚程更甚。
秦姝的唇角勾了勾,“夜中寂静,地势险要,勿要再疾驰,缓缓前行即可。”
快天明了。
感受到天边微弱的青光透过了自己双目上的黑布,谢行周警觉地动了动耳朵。他与父亲便被束了手脚蒙了双眼,分布在两辆战车上,左右皆有甲士把守。他感受到战车行驶不同于方才的平坦安稳,颠簸非常,出言问道:“是到山谷了吗?”
身边的甲士恭敬道:“是,将军,可有什么需要?”
得到答案,谢行周挺了挺后背舒缓腰身,回应道:“我父亲可还好?他近日夜里睡得欢畅,莫要让他睡熟了。”
甲士的嘴角抽了抽,心虚般的将头低了低以掩笑意,低声道:“将军放心,不论发生何事,我等誓死守护二位将军。”
谢行周顺着声音方向准确无误地拍了拍他的肩,“一会儿若起事端,自己找地方躲好就行了。”
甲士:“......”
风起,随着一道听不懂的呼声,箭雨夹杂着冷冽的寒光破空而落,骁骑的战马齐齐嘶鸣起来,许青霄大掌一挥:“隐蔽!”
天还未大亮,且不说山中有雾,就说仅靠那一抹青光,这箭雨也无法断人前路,即便是宋军不顾损伤强行通过,恐怕也是能冲出去的。况且许青霄的下令是持盾隐蔽,这一茬的箭雨自然伤不着什么人。
人群疏散,谢行周亦被身旁甲士一左一右架下了车。他扯开眼上的蒙布,一眼便瞧见了躲在对面山石后的李纪,见着那人捂着受伤的手臂,神色慌乱地直往将士身后躲,谢行周眼中划过一抹兴味,紧接着便听到身旁父亲的声音:“他也没想到,这箭雨不长眼罢。”
“他的命在叔孙建眼里,可算不得命。”
谢行周回首,刚好瞧见许青霄与父亲并肩而立,仿佛丝毫不在意李纪若看到此景会惊成什么模样,再仔细一瞧,父亲身上的镣铐哪里还在,简直是摊牌了。
许青霄接收到谢行周的目光,哎呦一声上前几步,“快来人把这镣铐打开,行周兄弟委屈了,并非是我忘记了你,实在是事态紧急,哈哈,事态紧急。”
谢骁点头附和:“方才真的很紧急。”
谢行周撇了撇嘴,懒得理会这两人,干脆扭头观察地形,见这一支人马位置贴靠山谷内壁岩石,山谷陡峭狭窄,除非魏军放弃山上优势,下移到一定位置才能对他们造成实质伤害。
虽明白了二人为何气定神闲,却也忍不住出言抗议:“若是叫李纪瞧出端倪,一会交手时偷偷溜了该如何是好。”
许青霄畅快一笑:“有专门等着他的人,行周兄弟勿忧。”
谢行周缩缩脖子,顾自沿着内壁岩石往前探查,忽而顿足,偏过头将耳贴在石壁上,眼中警惕之色已现,“魏军下来了。”
为免打草惊蛇,阿姝定然是晚几个时辰出发以防被李纪察觉的,也不知此刻,是否已经抵达柏谷坞。
魏军做了绝他谢家生路的打算,所配的武器人马定然是数倍优于他们,若是秦姝晚来一步,恐怕他们真的会陷入危急。
“杀——”
箭雨停,呼声起,山谷上方的近万人齐齐朝下扑来,好似引起一阵地动山摇,许青霄却在此刻挪到他身前,神情紧绷:“雾气散了,万事当心,殿下叫我叮嘱你,不论结果如何,切记保全自身!”
谢行周微微一怔,还是先应承下来:“好,将军亦是。”
快就出现在他们眼前,比预想中的还要多,照例没有见着叔孙建的身影,此人是一贯不喜欢身先士卒的。可正因如此,谢行周不大敢距谢骁太远,要知道,魏军这次伏击的目的,就是取他二人性命。
一层一层的魏军将士争前恐后地朝他父子扑来,一层一层的宋军将士不顾伤痛也要护在他们前头,谢骁与谢行周的身上皆有无数飞溅上的鲜血,被染红的衣襟被天边的青光照耀得刺眼夺目,可二人的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想逃也逃不出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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