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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虹贯日(枭仪)


出奇的,往常还会吵吵嚷嚷着说粮草不多,饿不死就成的那几个张将军亲卫,竟直接吩咐下面照常发饭,不要少人。
顾琛欣慰的擦擦汗,都是为上面做事的,终于肯相互体谅了。
顾琛这人寒门出身,早年间是祁公的门生,在祁公的引荐下颇得先帝赏识,这才于中年得以在工部身居高位。但家里只是京城中的小门小户,人也没架子,一般就和匠人们一齐坐在阶边,嘻哈哈地捧着碗里的一菜一饭,这样吃起来比独自窝在帐里吃香多了,乐得自在。
正和几个熟悉的匠人探讨图纸,就听一旁三四个劳役忽地把铁碗一扔,身子一栽就口吐白沫。
一下子乱作一团。
顾琛惊慌地撂下碗筷,失声大喊,“快来人!快叫郎中来—”
不等顾琛的声音传到外面,周围的劳役似乎再也压抑不住怒火,怎么说也有些个力壮的大汉,摔了碗筷直冲外围的将士,
“你!你们!饿不死我们竟然就想毒死我们——京城还有没有王法!”
有一个敢起头的,就有一群不要命的。
一群劳役匠人们乌泱泱地向外面涌,非要到衙门讨个说法。未得命令,将士们哪敢放他们出去,两边拿棍子的拿棍子,抽刀的抽刀,都在小心试探着这尽量不出血的分寸。
眼看着本是坐在一旁的将官已经脸色差到想杀一个人来示威,叫停这场荒唐。
顾琛不敢再驻足,硬着头皮挤到已经拿了刀兵的双方之间,拼着力气喊,“不要乱!都退下——本官是工部尚书顾琛,你们退下!我去替你们讨个公道。”
声势浩大,扶摇阁地处京中,外面的百姓早就探着头等着热闹,不怕事儿的还敢在外面叫喊,无异于是给里面试图突出重围的人再加一剂热血。
顾琛本就身形不高,被双方夹击着更难出头,频频被踩得龇牙咧嘴,热血上头的人哪还顾得上公不公道,今日若是不见血,还真是难以遏制。
他挤进人群容易,想挤出人群就难了,只觉得喘不过气,恐怕要生生憋死在里面。
秦姝说谢行周骑术极佳,不是传闻,是铁打的事实。
宫里小太监急报,京城又起了争端,陛下直接动了怒,痛斥谢行周和张弛没一个做事利索的。
张弛自知理亏,怎么说今日都是右卫军把守不利,连连告罪,请命领兵镇压。
谢行周却提议他快马先去保证尚书大人的安全,陛下允准。
几乎就是顾琛觉得他好歹一个三品大员就要死在荒谬的争端中时,那双有力的手拉了他一把。
顾琛回神,谢行周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仗着身高优势呈一个护卫的姿态想将其推出人群。
只是余光中似有刀光一闪。
几乎是那一瞬间,谢行周就可以确认那个右卫营将士的刀直冲顾琛的脖颈,一个常年习武之人的肢体反应是极其强有力的,他手上发力,直接按在了刀柄上,欲将刀生生按下——
刀捅进血肉骨骼中的声音。
不知顾琛身后的大汉为何会忽然涌过来,不知这把自己手扶着刀柄的刀是如何进了那人的腹部。
见血了——这下真的见血了。

被刀捅进腹部的大汉满眼不可置信,直挺挺地倒下去——
谢行周见过这样的眼神千千万万次,战场之上的双方将士虽都存了死志,但当自己真的被兵器穿身而过,当自己真的倒在血泊之中,眼中的悔恨是无法掩藏的。
恨,恨这条命的分量如此轻贱,易碎不堪。
周围陷入片刻的死寂,再度哗然。
“官兵杀人了!他们真的杀人了——”
血色染红了那把刀,明晃晃地暴露在百姓眼前,外围的百姓个个惊呼。
原本气势颇高的将士面面相觑,军中谁人不识谢少将军,不能抓,亦不能附和,众将士顿时束手无措。
“少...少将军!”顾琛颤声大叫,“你还不快走!”
谢行周瞬间变成了众矢之的,遥望了一眼那队举着火把、快马奔袭而来的身影,沉声回应,“走不了了。”
不管为了陈郡谢氏,还是为了自己,都无法在这种关头逃出去。
张弛狠狠勒住缰绳,打了个手势,带来的禁卫军瞬间骑着高头大马冲进人群,火光大现,人群吓得四散,禁卫军趁势形成一个包围趋势,将劳役驱赶到一起,外围百姓被隔绝在外。
张弛驾着马,围在谢行周身边打了两个转。
“谢行周,你可知罪?”声音不小,足够外面的百姓听个清楚。
谢行周负手而立,自是一派浩气凛然的通身气度,所有人的目光皆汇聚在此,安静得只听得见马蹄的踱步声和各自的呼吸声,绷紧了心弦,巴不得就地将其格杀,以平民怨。
他也不急,抬眼看去,“张将军,谢某是否有罪,自有九层台和刑部裁决,张将军要定谢某的罪,倒是不必急于此刻。”
张弛冷笑一声,“人证物证俱在,即便是本将军今日响应民意,将你就地正法,陛下也不会治我的罪。”
“若是以人心论罪,要律法何用?”
“口出狂言!”张弛抽刀而向,“以命抵命便是律法,你还敢诡辩?”
他指着地上的那人和身旁带着血迹的那把刀,“这许多人都看见是你大庭广众之下屠杀百姓,你敢抵死不认,是在等你父亲前来救你吗?谅你是何等的百年世族,今日也休想走出我右卫军半步。”
这倒是激起某人心里的一点波澜。
谢行周挑起眉头,父亲会救?呸。
“谢某当朝四品将官,将军若是真的敢杀,刀也别摆着那了,谢某的项上人头在此,直接取之,岂不痛快。”
张弛狐疑地盯着他,俯下身子在其耳侧,“少将军,你在右卫军的地盘,挑战我张某的威严?你以为凭着陈郡谢氏,本将军就会怕,是吗。”
“我告诉你,你威胁错人了。”张弛手中的刀径直抬起,刀尖搭于谢行周的肩颈。
一瞬间两相对视,都在找对方的破绽。
顾琛本来还觉着谢行周定能扭转局势,可眼下都拔剑相向了,那小子还一点好话不肯讲,连忙往中间站站,哆哆嗦嗦地去挪动那把刀。
“张将军,谢将军,您二位都是禁卫军将领,怎好在此地刀剑相向啊...岂不让百姓人心恐慌,快快收了刀剑遣散人群才是要紧啊...”
张弛怒目而视,“尔敢碰本将的刀?”
谁不知道这位是皇家外戚,顾琛见这边行不通,又转身朝谢行周低语,“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看看周围都是谁的人!怎得这般执拗!”
谢行周的话一向铿锵有力,是能够让在场之人都听到的声音,
“不论周围是谁,不论今日谢某有罪无罪,张弛身上无监察处置之责,他就杀不了我。”
“你...”顾琛打心眼里是心疼他的,气地一甩袖子,“执拗!”
那张弛还少屠戮百姓了?人家怎么就知道关起门来,扣个借口再杀,法不责贵的乱世,谁有胆子去过问?
怎么轮到你谢行周,就定要走一遍公堂,求个公正?难不成过了十日、百日,百姓还记着你的冤屈?
眼看着人群中又有骚动,张弛只想快速了事,怒斥道,“顾尚书速速让开,万千百姓在此,容不得他嚣张,本将这就取了他的命再去一一回禀陛下!”
“谢某初回京城,才知道这九层台之人...都这么喜欢看热闹呢。”
簪月气结,脚下垫步从人群中飞跃而出,手持令牌,“九层台刑讯司掌司在此,谁敢阻拦?”
张弛身形一顿,不舍收刀,“敢问姑娘,殿下有什么指示?”
簪月斜瞪了谢行周一眼,转头道,“我家尊主说了,这场事端的涉事人等,一律带回九层台审问。”
“殿下就没说若是出了人命如何?”
簪月纳闷,禁卫军的将领是不是都这般蠢笨,“出了人命不是事端?这姓谢的有一句话说的不错,有监察处置之权的是我九层台和刑部,你在这咋呼什么?”
张弛没见过这般无礼的丫头,自己一向在军中说一不二,抽刀喝道,“大胆!”
簪月岂能容忍,腰间长鞭瞬间被甩出,少女狠狠一甩鞭子,“啪”的一声抽到谢行周与张弛之间的那片狭窄空地。
“看什么看!九层台办案,还不散了!”
张弛眯着眼睛,一时间不敢妄动。
到手的鸭子要飞了,飞去的还是至今不明立场的那位殿下手里。
簪月带出来的几个刑讯司中人看准众人发愣的时机,手脚麻利地将地上躺的、方才持刀的人证率先带走。
她盯着谢行周,做了个请的手势,“谢少将军,请吧,好生配合,我家尊主不会为难你的。”
谢行周颔首,目光转到张弛时又带了一丝挑衅,“张将军,后会有期。”
张弛驱着马缓步走到谢行周身旁,声音只二人可听到,“小子,刚才我可给你足够的时间跑了,既然是你自己要等我的,就休怪我无情。”
谢行周笑道,“在下这番入了九层台受审,依旧恭候张弛将军大驾。”
他不慌不忙地踏进九层台的地界,却未看到如自己预料中的,女子会在大殿里气定神闲等着审讯他的景象。
他不免回头狐疑地瞧了眼簪月。
“看什么?将军要去的地方是在下所掌的刑讯司,还得往下走好几层呢。”
谢行周沉声问道,“长公主呢?”
簪月扬眉一笑,一举一动就像是个缩小版的秦姝,“你以为,我家主子有时间在这和你迂回?别想了,你进去睡一觉,说不定就能等到她回来了。”
散席之后,皇帝就召了秦姝陪同说话。
两人在宫里的小路上慢行,侍从远远跟在后方不敢靠近。
“朕看那谢骁,听说自己儿子落到你手里都不着急。想抓他的把柄,是不是够难的。”
秦姝稍稍跟上,“罪名还没扣上呢,还没到他慌的时候。说到把柄,陈郡谢氏家风严苛,在京中的子弟很是听谢骁的话,确实难找破绽。主要是臣还有些许顾忌...”
刘笙回头看了她一眼,“说。”
“说句冒犯天威的话,如今还算不得太平盛世,难保下次用兵是何时,若是换了中军主帅而导致军心不稳,或是下次出兵无善战之人可用,岂不是得不偿失。”和这样的君主直言劝谏风险颇大,秦姝垂首,不去看前方审视的目光。
“阿姝以社稷为重,是好事。”皇帝咬着牙关,“是有什么好主意了,继续说。”
秦姝哪还听不出言语中的杀气,沉吟片刻方才开口,“臣确实有个两全之法,可把陛下想要的一一奉上,且伤不着那善战良将,陛下觉得可好?”
未听到回应,秦姝跪的也干脆,“若是陛下定要那谢祁两家的人头,臣便速速毁了眼下布局,与其鱼死网破,已全陛下之志。”
刘笙笑得她遍体生寒。
“浑说什么呢,朕怎么舍得阿姝和那些老东西鱼死网破。”刘笙伸手扶了她一把,还未碰到她便被她躲开了。
他手上一空,也不恼,接着她方才的话,“他两家的人头,朕要来作甚?阿姝既然有相安良计,那自然是上上之策了。”
刘笙嘴角露出一丝讥讽,“本来是想让你陪朕说说话,不曾想朕此刻也有些疲惫了,阿姝可还有事?无事便趁着还未宵禁回去吧。”
秦姝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后面,尹清徽正随着宫人在不远处等着侍奉。
“看来尹天师是个极体贴的,这个时辰还在侍奉陛下。”
“还算得力,说话也中听。”刘笙随口问道,“怎么,岳听白可有不适之感?”
秦姝施了一礼,“并没有,听白是觉着那疗法甚是有效,时常托臣来感激尹天师,只是臣进宫之时往往碰不着天师,如今想来是忙于侍奉陛下了。”
刘笙轻笑两声,“对,朕政务繁忙,他见识不少,帮得上朕。若是再有事找他,去朕的紫云殿就好了,朕懒得去金銮殿议事,麻烦。”
既已赶客,秦姝也无法再多问出什么,“臣明白了,臣告退。”

秦姝回到九层台正堂之时,就见簪月喜滋滋地立在门口迎她。
“怎么着,这门槛成了你家了是吧,天天在这站着作甚。”秦姝调侃了一句,指尖点了点少女袖口处的一丝血迹,径直进屋。
簪月收了收袖口,跟在秦姝身后溜进去,“当然是办好了事,才在这等主子回家呀。”
“嗯。”秦姝品了口热茶,“都抓了?”
“四个人都抓了,在刑讯司待审呢,没有声张。主子要现在就去吗。”
“四个?”秦姝难掩茶盏后的那丝笑意,“怎的还多了一个。”
簪月歪头看她,理所应当道,“就是推那名死者撞上刀的那个咯,我在张弛带兵赶来之前就抓了,没被看见。那人在嘴里藏了药,一下子就被我看出来了。”
“做得好。”秦姝活动活动酸痛的脖颈,“这才像刑讯司的人,走罢,看看去。”
簪月嘻嘻一笑,“主子教的好。”
九层之台,形如其名。
地下四层,地上五层,而令人闻风丧胆、避之不及的刑讯司,正居于地下。
说是地牢也不为过的地方,常年无阳光照晒,四周高耸的墙壁还残留着不知何人所留下的血迹,牢房铁门设置的细窄,想把手伸出去都极为不易,地下深处传来一声声哀嚎,似乎随时供出谁,一同下去受刑。
“少将军,在这里小住,恐怕要辛苦你了。”
那扇铁门里面关着的青年男子,闭眼靠坐于草席之上,明明暗暗的火光落在面庞,男子眉骨颇高,棱角凌厉,使得火光在其脸上映出的影子都能为其增色。
往日总还有一副恪尽职守的将官模样,在此地倒是放下了那身行止做派,平添了几分桀骜风流的少年气概出来。
“殿下看谢某坐得这般自在,还觉得在下辛苦?”
男子看见了来人,唇角一勾,“一晚上见了殿下两次,谢某却还是安然无恙,多谢殿下手下留情了。”
秦姝细长的眉毛轻轻蹙起,拂袖坐于下属搬来的木椅上,抬手让身边人退开。
“早听闻青州几次战事都由少将军平定,以一城守卫之力抵挡他国进犯,护了一城百姓多年安宁。少将军是沙场奇才,连四年前身陷北魏军营之中都能安然而返,本宫必不会让你陨落在此,你大可放心。”
谢行周眸中冷芒之意渐敛,“是了,这大宋鲜少有殿下所不知的事。”
“也是有的。”秦姝一本正经地纠正,“若是我事事知晓通透,这地下何须审讯,何来哀嚎之声。”
谢行周摊开双臂,“既如此,殿下有何事要问谢某。”
“确有一事,望少将军解惑。”
秦姝正视那人,“将军可知,若你当初立即转身而去,回到谢府,谢领军乃中军主帅,无陛下旨意,朝中绝无一人敢贸然领兵抓你。”
谢行周颔首回应,“自然。”
秦姝又问,“即便到了此地,只要你咬死断定是那右卫军的将士杀的那劳役,你即可出了刑讯司,回府安坐。”
谢行周再度合眼颔首,“自然。”
秦姝笑了,“听起来是我抓你,如今倒像是你自己想要进这九层台了。”
谢行周站起身,径直走向牢门,透过细窄的铁门缝隙处探究地看着她,“谢某初回京城任职,想要看看京中声名赫赫的九层台是如何为大宋国君尽职的,殿下应该能体谅我这人臣的心思吧。”
“为人臣的心思,还是为人子的心思,将军说得清吗。”
谢行周眼中玩笑之色荡然无存,目光骤现冷意,“殿下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谢领军不准少将军再查下去,少将军便真的徐徐图之,这份为宗族、为孝道之心,本宫佩服。”秦姝低头把玩手里的珠子,“你心甘情愿入刑讯司,是想要九层台助你找出杀母仇人?”
谢行周忽觉得有些心寒,出言打断,“殿下,您把我想岔了。”
“我母亲,虽死于贼人之手,却救了万千将士,母亲早已说过虽死无憾。但
我这做儿子的,难道就不应让母亲死的明白、让国贼不再危害我大宋将士吗?”
“我并非为我一人报仇,也并非仅仅要找半路截杀母亲与我的杀手。而是要知道,是谁,胆敢在军政大事之中与外敌勾结,企图致我父和五万将士死于通阳关。”
“如此奸佞若居于朝堂之上,我大宋如何能在这大争之势中保全自身,使百姓免于战火?”
谢行周缓了口气,忽想到对面坐着的并非是与自己坐而论道的学子,而是手握权柄的皇家贵女,“说到底,这是不相干的两件事。谢某今日能在此,全然是在还那日殿下对臣的相助之恩,别无他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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