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洛泡了一会儿，觉得渴了，让小侍女倒了一杯茶，滋溜一口喝完，再接着吃了好几颗酸甜的葡萄，美美呼出一口气，说道：“有钱有闲，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了。”
莱莉这会儿脖子以下全浸在水里，一只手划来划去，溅起水花又落下，玩了半天，忽然冒出一句：“先前同屋的人找我半夜去泡澡，我真该跟着一起的。”
“哈哈，”爱洛说道：“我就说嘛，天天看着，怎么忍得住。你就是胆子小，要是我，早就下去不知道多少回了。”
莱莉噘嘴没说话，心里想着：“你都跟拉福德大管事聊天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待在水里一动不动，把自己想象成一棵水生植物。爱洛舒舒服服泡了整整一个小时，感觉有点儿凉了，知道时间快到了。
说是天然温泉，肯定会不时加热水，要不然，哪有那么些温度和浓度正好合适的泉水大量稳定供应呐，指定是各兑一半。
深吸一口气，爱洛从水里站出来，草草披上浴袍，快步冲进换衣间，免得着凉。
刚淋浴完，莱莉跟进来，递上干毛巾，盯着她穿好衣服出了门，才开始打理自己。
爱洛坐在池边的靠椅上，让小侍女帮她擦干头发，梳了一个松松的辫子，问道：“浴场是到夏天才歇业吗？”
小侍女笑着说道：“天气一热，来泡温泉的人就少了。我们这样的普通浴场，三月底就停了，城里有些高档温泉会开到五月份。”
算一算时间，还有一个多月。嗯，可以找机会再安排一次。
一边闲聊，一边等莱莉。爱洛得知，这里也出售套票和年票，那个更划算，会提供各种小点心。
不提也没觉得饿，一说到点心，爱洛开始想念烤鸡和土豆泥，等会儿就吃这个好了。
享受了一上午，等莱莉穿好衣服，拎着袋子，小脸红扑扑的出来，已经十二点多了。
付完额外消费的钱，又顺手抓了一把零钱，大约3、4个便士，塞给小侍女，换来了灿烂的笑脸和洋溢的热情：“我送您到门口，请注意脚下，下次来可以直接打9折。”
“好的。”爱洛走回大厅，小侍女帮忙叫车，她和莱莉在大厅一角的宽木椅上坐着，商量等会儿去哪里吃午饭。
“哦，我的天哪，看看这位小淑女是谁，我简直认不出来了。”
一个拿腔拿调的声音，成功吸引了爱洛的注意，她抬起头，看向说话的人。
“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卡洛塔啊。”
面前的年轻女子，头戴高筒貂绒帽，身穿大翻领金褐色皮草大衣，红唇绿眼，画得跟鬼似的。怎么看，和记忆中素面灰裙的讲解员都不是同一个人。
第124章 订单上门
爱洛仔仔细细瞅了半天, 才从眉目中找到一丝熟悉的感觉，“我这个位置逆光，刚才真没认出来, 今天有点儿巧了。”为避免尴尬，爱洛虚应道。
“咯咯，”完全没人样的卡洛塔很做作，捂嘴笑了两声，说道：“我是变化挺大的。不过, 你也不差。天啦，你怎么长成小美人了？我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都没敢认，啧啧。”
对于这个偶遇的熟人，爱洛实在找不出什么话题。并且，她的打扮和做派, 跟自己的差距也太大了。
所以，小侍女叫完车进来后, 爱洛淡笑道：“你是来泡温泉的吧，不耽误了。”打过招呼，抬脚要离开, 却被卡洛塔拉住了胳膊：“平日我都是去银月温泉的。今天时间有点儿晚, 太远了, 才来这里凑合泡一下。”
无视大厅里不时路过的人们, 卡洛塔高谈阔论道：“你看起来过得不错啊, 都能来温泉了，大衣裙子都是高档货, 怎么，画画很挣钱哪？”
爱洛郁闷的要死, 以前的卡洛塔，虽然有些市侩，但也不至于这么赤裸裸的谈钱。只好低声道：“就是过个普通小日子，谈不上很挣钱，改天找机会再聊。”
见她着急要走，卡洛塔张嘴笑道：“行，我今天挺忙的。你还住贝林家对吧，看见你，我想起来一件事儿，回头细说。”
说完，松开手，眯着眼睛看爱洛出了大厅，上了马车，才一扭一扭去了接待处。
马车上，莱莉偷偷摸摸打量爱洛的脸色，见她面容平静，不像是生气了的样子，才好奇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啊，说话声音好大。”
爱洛鼓了鼓脸颊，把心里那股不高兴压下去，说道：“是以前住在三楼的租客，她搬走之后我才住进去的。”
“哦，”莱莉听出了一丝不满，晃了晃脑袋，不敢再吭声。
本来高高兴兴出门，悠悠闲闲泡澡，结果遇到一个败兴的人，爱洛也没心思大吃一顿了，去杂货街的家常餐厅，随便吃了鸡肉卷饼玉米浓汤，就回去了。
她要找贝林问问，卡洛塔到底是怎么回事？万一再遇见，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人。
“你遇到她了？”正要上楼午休的贝林听说后，重新坐回沙发，“你觉得她打扮的很不一般，说话很肆意？”
“就是和以前差得太多了，简直像换了一个人。”爱洛这样说道。
贝林皱了皱眉头，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她的情况。但她说的要搬去表姐家同住，肯定是假的。当初，跟你一样，因为在城里没有亲戚，她才会来我这里租房子的，怎么会忽然冒出来一个能提供住房的表姐？不过，她的年纪不小了，我想着人总有自己的生活，就没有多问。”
爱洛问道：“她在博物馆工作，不是本地人也行？”
贝林摇头道：“有担保人的话，大部分工作对出生地都没要求。据她说，自己是从女子寄宿学校毕业后，找到了博物馆的工作。我这里离得近，才租房的。大部分情况下，女孩子如果从小就被送到寄宿学校，毕业后会有工作或者结婚两条路。”
哦哦，这是本位面的时代特色了哇！
寄宿学校通常是八年制或者九年制，学费并不低。家里负担了这么一大笔费用，毕业后，要么听安排嫁人，要么自食其力，是一部分中上等家庭对女孩子的人生规划。
这种路线，和伊薇相比较，谈不上谁好谁坏，都是基于自身条件做出的最好选择。
“所以，卡洛塔是离家出走来着？”爱洛睁大了眼睛问道。
贝林说道：“也不一定。或许是毕业之后家庭出了变故，我看她不像是目下无尘的清高性格，家里介绍条件相仿的人，按理说不太会被拒绝。”
“我看也是，一开口就打听我挣了多少钱。”爱洛有点愤愤不平，太丢脸了。
她站在那里大声说话，惹得大厅人人侧目，肯定觉得这是两个没受过教育的低端人口，一点儿公众场合的礼仪都不懂。
贝林叮嘱道：“你跟她没交情，下次遇见了，别多说话。”
“嗯，我今天也没打算跟她聊天，不愧是讲解员，功力可不弱，别人不说话她也接得上。”
爱洛和贝林以为事儿就这样过去了，都没放在心上。结果，没过两天，卡洛塔花枝招展的上门了。
收到街上跑腿小孩子传来的口信时，爱洛正在画室忙碌，听说贝林请她回去，不由一愣。贝林很少来画室，更是从未在工作时间打扰过她，专门喊人传信，不知道有什么急事儿。
给了小孩儿2个便士的小费，爱洛带着莱莉匆匆回去。走近小楼，看见街边停了一辆陌生的白漆双轮马车，十分出众，还有一位穿着制服的车夫，靠在墙边低头吸烟。
压住心里的疑惑，爱洛一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一身华丽衣裙的卡洛塔倚坐在沙发上，张着血红的大嘴正在跟贝林说话。
贝林一眼看见爱洛，打断了卡洛塔一刻没停的炫耀：“好不好的，得听爱洛的，我什么也不懂，可不能随便插话。”
卡洛塔听见门响，一扭头，爱洛站在门廊处脱外衣，于是高声笑道：“瞧瞧，我们的大画师回来了。”
爱洛慢吞吞走过去，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瞄了瞄贝林微沉的脸色，挤出一丝假笑，说道：“又见面了。看来你的假期挺多的。”
“我不是讲解员了，”卡洛塔像是没听出爱洛的暗讽，只管说自己的：“我现在是博物馆的仓库管理人员，时间很宽裕。”
“管理仓库，不用天天去吗？那要是有人要领东西怎么办？”贝林一句话不说，爱洛只好找话题，免得尴尬。
卡洛塔很得意，强调道：“我是高级仓库管理人员，不是负责日常运营的那种。只有换展的时候，才需要去盯着点儿。”
爱洛惊奇道：“这个工作，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啊。”
“那当然，我可是。。嗯，我今天来，是要给你介绍一笔大生意。”卡洛塔说了一半，转了话题。
“我现在手里的活儿有些干不完，估计接不了新订单。”瞧卡洛塔眉飞色舞的样子，就不怎么靠谱，爱洛可不想惹麻烦。
“每隔一段时间，博物馆都会推出新的展览主题，要对内部进行装饰，我现在也能说得上话了，你想不想做墙面画？”卡洛塔没理会爱洛的拒绝，抛出了鱼饵。
“嗯？”爱洛有点松动了。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听起来没漏洞。根据经验，这种大型机构每年的内部修缮装饰的确是一块大肥肉，城里的温泉行业不就是典型的例子么？只不过各类工程早已被各大画室瓜分完了，利益格局稳定，一般人接触不到而已。
所以，卡洛塔这是升职后手中有权利了？真要是类似银月温泉那样的活儿，也能接受。
不过，凭借关系入围只是敲门砖，如果拿到订单，还得看画作质量，以及，中间人拿走多少。
要是像舍瓦利那样，一个人要拿走70%的利润，那还是歇了吧。
“是什么样的墙面画？现在是哪家画室在做？”爱洛有了兴趣，开始问细节。
卡洛塔早有准备，这种活儿她看了好几年了，自打第一次知道爱洛是画师的时候，她就动过心思，可惜那会儿在馆里插不上手。现在自己有了强大的靠山，这钱，就跟捡的一样。
“博物馆每个季度都有活动，是新展的宣传画和墙壁画，难度不大，每年预算1000个几尼。”
“什么博物馆这么挣钱？门票贵不贵，我从来没去过。”被预算金额震了一把的爱洛，小心脏砰砰直跳。
卡洛塔不以为然道：“门票5个便士，谁会指望卖门票的那点钱？博物馆能面向公众低价开放，时常换新，是因为有多家贵族捐款。”
“哪家贵族这么大方？”爱洛不太理解里面的逻辑。需要帮助的人这么多，怎么单给博物馆，免税吗？捐款的话，应该都能免吧。
“你不懂，这不是大方的事儿。”谈到专业问题，卡洛塔更是滔滔不绝，“拜阿斯城博物馆，展出的是本城在这几百年间，如何从一片不毛之地成为帝国首屈一指繁华胜地的建城历史，是三大家族数代的驻守牺牲，才得来的富饶生活。每一位生活于此的民众，都不应忘记他们的贡献，每一位来此休闲的游客，都不能忽略他们的付出。”
“噗噗，”莱莉上茶，爱洛正好喝了一口，结果呛着了。
卡洛塔以前就是干这个的？
“我，嗯，也就是说，有这么固定的三个家族每年会给博物馆捐款了？”爱洛只抓重点，资金来源要问清楚，避免不盈利机构到期拖欠货款。
“当然，展品几乎都是他们捐献的，展示的也全是其祖先的功绩。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得到帝国奖励，延续爵位呢？”
喔喔，是本城的第一代开拓者的后代，要通过树碑立传，发财升官生生不息呐。
这个靠谱，是刚需。
第125章 打探
“是不是每季度的新活动, 主题都是围绕三个家族，或者说，轮流来的？”爱洛想到一个问题：“是各个家族分别主办吗？”
卡洛塔撇嘴道：“那到时候听谁的？当然是博物馆的人来办。各家的人在相关活动中, 可以配合。别的事儿，都归理事会管。”
里面的关系，好像有点儿乱。
卡洛塔是巴结上了理事会的人，还是某个家族的人？
爱洛沉默不语。貌似，情况比想象中复杂, 要不要继续聊下去？
抬起头，客厅里只剩她们两个人了。早在谈到博物馆每年预算1000几尼的时候，贝林就去楼上了。这会儿，莱莉上完茶，在厨房待着，也没人能够打岔, 好给自己留出思考的时间。
“怎么样，是不是一笔好买卖？我跟你说, 今年的理事会轮值主席，是我的，朋友的主人, 绝对十拿九稳。这一年的量, 我只要50%。”卡洛塔倒是不客气, 大喇喇的提要求。
爱洛惊得咳嗽了好几声, 喝了口茶压住, 才低声说道：“你这么有把握，想入场的画师应该多极了, 我可未必能行。”
卡洛塔翻了个白眼道：“我都听说了，你现在的名气大着呢, 在主人那里肯定没问题。别的画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也不认识。”
合着这姑娘是利欲熏心，就想挣这笔钱。所以要找个有把握拿到单又能给她分一大笔回扣的画师。目测，对于她来讲，除了自己，也没人合适了。
富贵险中求，也要看有多险。放弃的理由不充分，接受的原因不充足。
爱洛拿不定主意，只好使出拖字诀：“你要分走的提成比例那么高，我必须跟经纪人商量一下。画室虽然是我开的，但这么重大的事情，我一个人说了肯定不算。”
卡洛塔理解道：“我也要跟好几个人通气，并不是一个人能定下来的。你抓紧点，今年的首场活动定在三月初，只有一个多月了，需要的画作虽然不多，但越快越好，里面也有各方要协调的事情。”
爱洛将她送到门口，说道：“三天内，我给你回信，直接送到博物馆吗？”
“对，写我的名字就行。”
卡洛塔戴好宽檐纱帽，由穿制服的车夫扶着胳膊上了车，离开了石匠街。
爱洛回到客厅，贝林已经下楼，见她很纠结，还以为是自己先前不支持的态度影响了爱洛，宽慰道：“你不用考虑我的看法，我只是对她的生活方式有些不赞同，对于她的工作内容一点儿都不了解。”
爱洛点头道：“我明白，不是你的原因。”
当机立断回到画室，她要找本诺商量这张来路有些诡异的订单。
让卢卡去学校的阁楼画室，把在那里盯着速成画进度的本诺叫回来。关好办公室的门，爱洛跟经纪人讨论起这张订单的可能性。
“你说的是拜阿斯城博物馆吗？”本诺摸着下巴问道。
爱洛说道：“以三大家族为主的博物馆，还会有第二家么？”
本诺了然道：“那我就知道了。本城的确是在三位子爵大人的带领下发展起来的，拜阿斯城博物馆，就是这样一个证明。不过，曾经的水运和火山矿场慢慢没落，三大家族都已逐渐沉寂。虽然手握多年积累下来的财富，但在目前的新兴行业中，力量并不强。只有身为世袭子爵的每一代家主，在为传承家族的荣耀和延续甚至提升爵位而努力。所以，订单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这个卡洛塔，她是哪家的人？”
“呃，”爱洛第一次听说拜阿斯城的历史变迁，哪里知道前讲解员靠上了谁，“不知道。听她的意思，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家族成员，估计是类似拉福德那样的管事吧。”
“肯定不会是哪个家族的人，这么赤裸裸的要钱，必定是下边跑腿办事的人。就是不知道，她后面，是现在实力最强的帕蒂家，还是曾经最强的桑松家，只有这两家，还想着再进一步，目前既是议员的赞助人，也会去争取博物馆理事会的职务。”
“派系都这么明牌的吗？怎么好像除了我，别人什么都知道？”爱洛没想到，她的这个底层民众出身的经纪人，说起本城当代权利斗争，也头头是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