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洛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让她休息一下，平复平复。”
“邻居们对我们两个人都不熟，平时有人上门来都是温切尔在接待，省了好多事。”本诺说道：“她要来了，画室更消停不了了。”
晚上，爱洛带着莱莉一进门，贝林就笑呵呵地说道：“晚上吃烤鸡配蘑菇，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莱莉接过爱洛摘下的花边帽，傻乎乎地问道。
爱洛拍了她一下，“温切尔婶婶教了你那么多，不为她高兴吗？”
“高兴呀，可是她又没在这里，我们怎么为她庆祝呢？”
“呵呵，”贝林打开一瓶白葡萄酒，一人来上一点，说道：“赞美别人的幸福，是自己的事情，我们干一杯。”
爱洛端起酒杯，闻了闻说道：“我看您就是想找个借口喝一杯。”
“哈哈，你又猜到了。”贝林的心情非常好：“真的没想到，古兹还能回来。”
咬了一口香酥冒油的鸡腿，爱洛说道：“这么久了没消息，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觉得不太好。到底怎么回事儿，您知道吗？”
“我跟金恩在她家里待了大半天，听来听去，都觉得不可思议。那年，一共四个人没来得及下火车，被带到了兰敦。原本再搭车回来就行。但有两个人提出来说，从来没去过首府，要在那里挣些钱买礼物，他们四个就去码头搬货，然后船开了，他们又被带走了。”
“噗嗤，咳咳，”爱洛先笑后咳，乐道：“头一次没下车，是没经验，第二次没下船，是睡着了吗？”
贝林摇头笑道：“好几个人，傍晚下工，没回到仓库，而是走到了另外一条船上。”
“这还能走错？仓库和船，不可能长得一样吧？”爱洛奇道。
贝林也不理解：“说是天晚了，海边的码头全是大船，黑乎乎的看不清，他们想借道抄近路回去，然后船就开了。”
“后来呢，被带去哪里了？”莱莉着急知道下文。
“先到了法尔西帝国，然后去了斯塞尼王国，绕着地中海跑了十多个国家。这种远洋海船一出海就是一大圈好几年，不像内河货船，只在一条水路上来回跑。”贝林叹道：“四个人，只回来了两个，海上的生活很危险。”
爱洛说道：“我一听到处传古兹发了大财回来，就知道不可能。要那么容易，早就大把的人出海了，怎么会大家都没听说过这个路子？”
“可不是么？过去拜阿斯城水运还繁忙的时候，石匠街的人也都只肯做些手艺活，没人愿意上船吃那份苦。这才不到十年，就好像全都忘记了似的，说起在海上发财，一个个眼冒红光。”
“人回来就好，温切尔婶婶总算是苦尽甘来了。”爱洛打心眼里为这个善良温柔的小妇人感到开心。
一老一下，就着这个好消息，喝了大半瓶白葡萄酒，才结束了晚餐。
第二天下午，爱洛刚从学校的阁楼画室忙完回到小楼，温切尔就带着一个身材高大，黝黑壮实的男人上门了。
“他是塞拉的父亲，古兹。”温切尔喜滋滋地介绍道，眼里充满了对生活无限憧憬的笑意。
“爱洛小姐，我都听温切尔说了，这几年，您可没少照应她，非常感谢您的善良和慷慨。”古兹声线低沉，话语间透出一股沧桑。
“温切尔婶婶也帮了我很大的忙。”爱洛微笑着说道：“恭喜你能够安全顺利回家。”
“是的，我很幸运。”说到这几年的经历，古兹的情绪好了不少：“尽管辛苦，也会遇到危险，好歹回来了，还长了见识。去了外面才知道，整个大陆有很多国家，跟我们完全不一样。”
本诺消息灵通，问道：“你真的到了伊加普国吗？听说那里的人一年四季都吃肉，不吃蔬菜和水果。”
“是因为本地有很多草场，所以大部分人以养牛羊为生，没有土地种水果蔬菜。靠海的地方有码头，海运兴盛，不过价格很高，一个苹果能卖到1个先令，普通人吃不起。”
古兹以前在商行管理货物进出，能写会算，谈起当地的风土人情头头是道。
爱洛问道：“从海上走，最远能到哪里呢？”
没见过这里的世界地图，想知道整个大陆的全貌就只能自己拼凑了。
“我是被停靠在兰敦码头的法尔西海船带走的，离开兰吉利后，海船会绕着地中海转一圈，最远到了特其尔国的盖姆港，再往东就过不去了。那边是赛瑞斯大帝国的势力范围，航运船只需要办理特别许可。”
随着古兹的话语，爱洛脑海中逐渐出现一副大陆地形图，从西到东，围绕着地中海，跟前世蓝星的地形类似，无数的帝国和王国凭借海运船只运输货物，促进商品流转。
她手里正在完成的宗教画，不就是要通过海船卖到海峡对面的大陆国家吗？
于是问道：“海船都很大吗？大尺寸的画作，好不好搬运，怎么防水防潮呢？”
古兹笑道：“现在的海运码头全部已经用上了带滑轮的铁制搬运架。除了容易生锈，搬运无法拆卸的大件物品上船时很省力。像你们手里的画作，并不沉，但容易损坏，基本都是包上好几层油布，装在木箱里人力抬进货仓的。”
“听起来运输问题不大，货损较少，销售情况就能不错。”本诺说道：“但不能压不能挤，不是很方便，也限制了数量。”
“所以，没有熟悉的固定大客户，很难把画卖到大陆国家。”
爱洛确信，舍瓦利绝对野心勃勃，想要成为整个大陆最为知名的画师，他的背后，一定有人在支持他。
这种以扩张到整个大陆为目标的商业计划距离自己太过遥远，想过就算了。爱洛关心的是古兹回家，是否会影响到画室的运行：“您回来之后，有什么打算？温切尔婶婶还会来画室的吧？”
“我当然会继续来画室了。”温切尔一副理应如此的样子。
“咳，我在海船上，一开始做杂工，然后做水手，后来缺人，干了一段时间的见习大副。过几天准备到月亮河的码头碰碰运气。”古兹说道。
本诺赞同道：“做过大副的人可不一般。虽然拜阿斯城的河运不能跟过去比较，但肯定比你在商行强，这样离家近，收入也不错。”
“是啊，船东还想让我继续跟着出海，说再跑一趟就升我做正式的大副。好几年才能回家一趟，我可不愿意。”古兹回答道：“先前离开是意外，我绝不能为了挣钱丢下家庭，塞拉根本就不认识我了，到现在还没喊我呢。”
“温切尔婶婶，以后就越来越好了。”爱洛见古兹说话间，总是看向温切尔，知道这是个靠谱有责任感的男人，真为她们高兴。今后，她和塞拉不用再这么辛苦的生活了。
见过了本街区近日最火热的男女主角，说好三天后再来上工，古兹和温切尔才告辞而去。
本诺去学校的画室盯着，爱洛则是上楼查看进度，眼看又双叒到了交货期，可不能松懈。
第121章 晚到 （2更）
第二批速成画的质量, 就比第一批的要好。这次，不但没让画室的人帮忙，过后盘点, 废掉的画纸和颜料也少了近一半。
学生们的画技肉眼可见的进步了，甚至有两个孩子，在不耽误上课的情况下，已经能做到一周完成一幅画。
理想中的规划成为现实，爱洛非常欣慰。现在, 学生，画师，助手，学徒已经被串成一个立体的网络，以她为中心点，有条不紊循环往复。
11月开始, 速成画的数量增加了一倍，每月完成四幅画的学生, 可以拿到1个先令的收入，超出了大部分人的预期。要知道，很多成年人一天也挣不到这个数。
自打班里的两个同学拿到了这个金额, 其余的学生们恨不得住在学校阁楼里, 原本还有几个在外边跑腿补贴生活的孩子, 都不再缺席, 天天苦练不辍, 想快点学会，抓紧挣钱。
看到每天满地的废纸, 用空的颜料罐，爱洛心知肚明, 起码有一半的人还处于练手过程中。
幸好上次交货后算账，微薄的利润弥补了成本，能够勉强持平。
贴钱，但有限，她就当是在做慈善了。
在这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中，布利宣布，他要和吉斯的姐姐，伊薇·奥利弗结婚了。。。。
虽然早就听说这两个人互相有意，一直在联系。但真的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快就要结婚了。
爱洛的印象，还停留做女仆时认识的那个在舞会上带她去吃饭的伊薇，青春可爱。但其实，她已经20岁了。
听布利说，婚后伊薇会从温泉辞职，在杂货街找一份工作，两个人白天还能见面。将来生了孩子，她就做全职主妇，回归家庭。
冬季做温泉女仆，夏季做旅馆接待，将小弟弟送进爱洛的画室做学徒，还认识了画师布利，马上步入婚姻的殿堂。从伊薇个人的角度来讲，现阶段，她是被邻里小姐妹们羡慕的成功典范。
布利今年升为画师，收入不菲，完全可以负担起相当不错的中产生活，这几乎就是本城大部分普通女孩子最为理想的未来了。
为了这场婚礼，爱洛不得不调整画室的日程，以便能让所有人都能参加庆典。
新奇且热闹的聚会过后，要弥补布利一周婚假的空缺，爱洛只能自己顶上，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加上今年冬天有些干旱，每天暖洋洋的，让她完全忽略了时间已近12月，坎贝尔夫人还没回来。
直到准备交付当月的速成画和宗教画，开始思考要怎么安排三个项目同时开展，爱洛才惊觉，今年的肖像画女主角，还没影呢。
急忙写了一封问候信，让本诺送去南部商行，找皮耶大管事询问夫人的行程，表明自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正静待佳音。
本诺当天上午去，不到两个小时就回来了，进门后摊手道：“皮耶大管事带着他的助理布伦特去了兰敦，只能把信留在他的办公室。不过，接待的侍者说认识我，如果大管事回来，保证第一时间能让他看见信。”
“有些奇怪。今年天气很好，交通肯定没问题，你有听说什么吗？”爱洛最近没怎么接触外人，感觉消息有些闭塞。
本诺摸了摸下巴，皱眉道：“这两周街上多了不少精美华丽的马车，可见来度假的贵族并没有减少，也没听说特殊事件导致延误的传闻。”
爱洛的心沉了下去，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见不到皮耶，原本十拿九稳的信息传递渠道不畅，仿佛一夜之间，她就跟自己最大的依仗失去了联系。
画室规模还小的时候，凭借手里的一支笔怎么也能运转下去，但这会儿忽然发现，摊子铺的大了，仅有一支笔完全不够看。
先前，爱洛并不觉得半年见一次有什么问题，此刻，心底升起了一阵恐慌。
她手里一系列的订单和收入可都是仰仗坎贝尔夫人的名头，才能稳稳地拿住。这要是有什么意外，别说一年上千几尼的订单了，画室都未必能继续开下去。到时候，只怕想做个独立画师都没机会。
爱洛的脸色风云变幻，本诺完全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事关画室生死，每一个人前途都与之相关，沉默了半晌，坚定道：“绝对是耽误了。帝国南部第一百货商行，在拜阿斯城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不可能有事。”
本诺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作用，爱洛只相信眼前看到的和手里拥有的。
开了上百年有什么用，难道一直都是在同一个人名下吗？
不再往下想，爱洛安排道：“明天开始，你每天去一趟南部商行，打听有没有最新消息。嗯，再去市场上侧面询问一下，商行名下的业务有没有什么变动。”
本诺重重点头道：“下午先去蛛网商行，如果科马对速成画没有新要求，说明暂时没问题。我会找人在蓝月花大街盯着南部商行，如果运营有问题，一眼就能看出来。”
焦虑不安的一周过后，神色疲惫的布伦特来到画室，给爱洛送来了坎贝尔夫人的亲笔信。
在客厅里接待大管事助理的爱洛，接过带有火漆封印的信封，并没有马上打开，而是请布伦特坐下喝了茶，才问道：“夫人没有一起回来吗？”
布伦特缓了缓，说道：“我是乘坐火车押送一批紧急圣诞用品早上刚到的。夫人今年不会来拜阿斯城度假了，具体缘由不太清楚，估计信里会写。嗯，皮耶大管事也没有回来，他要一直留在兰敦直到新年过后。”
一口气交代完，布伦特站起身道：“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安排，先走了。您要回信的话，送到商行就行。每隔三天，会有专人去兰敦送业务文件，夹在里面又快又安全。”
行色匆匆的布伦特离开后，爱洛回到阁楼的办公室，用一把木柄刻花铁刃小刀拆开信封，取出带有坎贝尔夫人家族徽记的信纸，皱着眉头看了起来。
信里的内容很简单，坎贝尔夫人只是提到因为计划有变，今冬不再前往拜阿斯城，如果爱洛的行程方便，邀请她到兰敦过圣诞节和新年。
看完信，爱洛的不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加重了。
记得米拉曾经提到过，坎贝尔夫人非常讨厌兰敦的圣诞和新年期间没完没了的应酬。因此，自打小坎贝尔先生会走路了，她就再也没有留在兰敦过冬天了。即便不来拜阿斯城，也会去大陆其他国家度假。
肯定是发生大事了！
但除了私人画师的身份，爱洛跟坎贝尔夫人的生活没有任何交集。距离太远，本诺前两天还给门房老约翰带了两盒点心，并没有打听到普通仆人之间传出什么消息。
越是没信儿，越是不一般。按照先前的经验，不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显然，这回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所有人才会三缄其口。
本诺从城里同样没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还安慰她道：“连消息最为灵通的科马都没动静，可见不是什么大事，至少不会影响到我们手上现有的订单。”
给坎贝尔夫人回信，表示因为手头有必须按期交付的订单，以至于无法前往兰敦后，爱洛心底的焦虑与日俱增。
没人能够替她分担这种压力，只好拼命干活，想趁着风平浪静的时候尽快完工。万一有变化，至少干完的活儿是踏踏实实的。
在这种既焦躁又平静的诡异气氛中，爱洛度过了和往年一样的圣诞节。
年底，画室顺利交付12月的宗教画和速成画，拿到了所有尾款和下一批次的定金，仿佛一切不安都出自她的臆想，现实世界水平如镜，毫无征兆。
新年后第三天，皮耶大管事传来消息，请爱洛第二天到他的办公室详谈。
这两天，姗姗来迟的冬雪给整座城市盖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冰衣。
本以为春天会就此到来的爱洛，重新穿上了厚呢长大衣，用织花蓝白羊毛围巾裹住口鼻，在骤然凛冽的寒风中，来到了南部商行。
爱洛被本诺扶着胳膊下车时，踩到了冰凉的石板上，看到商行为了防滑，在长长的台阶上铺了简薄的褐色地毯，微微点头道：“天气突然变化，也能及时应对，看来管理层应该没动荡。”
本诺笑着说道：“拜阿斯城的上流社会没有秘密。既然这么久都没有坏消息，或许就是正常的计划变动，我们可能太紧张了。”
爱洛没说话，稳稳当当走到门口，布伦特已经在那里等待良久：“爱洛小姐，请跟我到楼上。”
一路沉默来到皮耶的办公室，一进门，大管事站在窗边，精神奕奕，说的第一句话就让爱洛悬着的心放下了：“夫人给你带了新年礼物，让我告诉你，今年的肖像画不用着急，回头慢慢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