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在这里避暑度假，没有两年肯定修不好，她暂时过不上这种闲适的贵族生活，可以先不考虑居住问题，只需要判断土地本身的价值。
如果没有太大的毛病，用原价2000几尼的股票置换这么大一片能耕种的土地，非常值得。
没一会儿，布伦特带着两个灰扑扑的男人走进庭院，见有年轻的小姐站在院子里，扛着工具的农夫们离得老远停下来，摘下破檐帽弯腰致意。
布伦特小跑过来，低声说道：“他们是管理种地人的头儿，我以郊游问路的名义搭上话的，人很热情，邀请我们去村子里歇脚。”
爱洛点点头，对手脚局促的农夫微笑道：“你们好，听说这里的风景不错，但我似乎走过了。”
“您好，我是克拉克森，您是准备参观收获的场景吗？今年雨水不够，收割日推迟了一周，现在什么也看不见。”
说话的人年纪大一些，胡子拉碴的脸被太阳晒得通红，声音很响亮。
爱洛听明白了，对方以为她是来看怎么收麦子的。也就是说，以前曾经有人这样干过，所以回答起来有经验。
“这里不是国王的庄园吗？怎么没有灌溉工程？”
来的路上，爱洛发现田地很平整，从高到低有一定的坡度，但没有水渠，小河浅浅的，水都白白流走了。
说到农事，克拉克森有很多怨气，也不管爱洛懂不懂，一股脑儿倒出来：“哈，没错。但伟大的陛下从不巡视普通的土地，我们只认识收税官。下雨多收，天旱少收，灌溉是什么意思？修理河道吗？冬天会挖一挖，水小也没办法。”
一段话里透露的信息可太多了，农夫们要交税，没有基础设施，文件里可是写着，这是兰诺皇室的地，钱是交给国王吗？是地租还是别的什么税，土地出售后该怎么算？
爱洛皱了皱眉头，问道：“我看麦穗沉甸甸的，收成应该不错吧？”
“面包是够吃的，可要说卖出去，这几年谷物价格一直在下跌，收入很受影响，大部分年轻人去了兰敦做工，日子倒也勉强过得去。”
克拉克森见爱洛很和气，笑着说道：“这座城堡最少闲置二十年了，什么都没有。村子离得不远，乘坐马车也就五分钟的路程，您去喝杯茶歇一歇，女人们这会儿都在村口收拾绳子。”
爱洛让布伦特拿了几个便士塞给热情的克拉克森，说道：“多谢，我去湖边转一转，你们忙着吧。”
农夫们离开后，爱洛让车夫驾车往小湖方向跑了一段路，看见泥泞的滩涂才调头，回到主路上。
实地考察不能算失败，但不足以成为决策的依据。回家后，爱洛洗掉一路的灰尘，换上粉格家居服，安静的靠在沙发上，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谷物价格下跌，土地的价值必然随之降低，难怪会被放入交易名单，看来整体的收益不会高。但对我来说，又不指望种地的收入。夏宫位于兰敦正南靠西，土地在正南靠东，距离也不远，将来城市向外发展，地价肯定上涨。只是，那些农夫交的是什么税？”
这个问题搞不清楚，爱洛可不敢要。
根据最近恶补来的知识，兰吉利的土地分为好几种类型，除了地租，还有土地使用税，要交给不同的所有者，包括国王、贵族或者政府。
政府的税率由各种法案确定，不能随便调整。如果买了国王的土地，但身份不是贵族，那么收税权无法转移，会留下很大的隐患。
要是必须给国王交税，一旦皇室想调整税率，那不就是砧板上的鱼，随人家便了？
所以么，这个土地，似乎不是现阶段的她能够肖想的，还是看看商业街吧。
爱洛理清了思路，不大高兴。
前景这么好的土地唾手可得，但埋着巨雷，不拆掉不能要，可泰勒家祖上八代都是农夫，上哪儿弄一个有收税权的贵族头衔嘞？
“小姐，晚餐好了。”莱莉站在一旁唤醒了沉思中的爱洛。
回来是两点多，不知不觉过去了好几个小时。想了一下午，这会儿快六点了，也没个主意。
天色依然大亮，但爱洛的心情很暗沉，没有好办法，味同嚼蜡的吃完一盘海鲜沙拉面条，继续坐在凉台上盘算。
这么好的机会，真的不能随便放弃。
星星出来的时候，布伦特气喘吁吁从前院跑进来，低着头说道：“奥萨尔少爷来了，我请他在门外稍候。”
爱洛一阵恍惚，大晚上的，他来做什么？
“请他去客厅。”不能把人晾在外面，爱洛吩咐道。
很快，穿了件纯色白衬衫，看上去十分清爽的奥萨尔走进门厅，手里拎着一个篮子，见爱洛从落地门外进来，笑着说道：“刚摘下来的甜浆果，农场下午才送来。”
莱莉接过篮子，拿去厨房清洗，爱洛请奥萨尔坐下，微笑着问道：“天气这么热，市场上的水果都蔫巴巴的，自家种的最新鲜。不过，你总不会是专门来给我送浆果的吧？”
“我听说一件事，想来问问你。”
奥萨尔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道：“你今天是去蒙托盖地区了吗？”
“啊？”
爱洛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这是那块要出售的土地和庄园的统称，“是的，我去看地。”
奥萨尔一下子笑了出来，满脸欣赏：“这么说，你是买了城路公司的早期股票，而且数量不少？”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去落羽杉庄园没有见到陌生人啊，难道克拉克森是你的人？”
爱洛瞪着烛光下的英俊男士，觉得这个可能性有些惊悚：“我看的地其实属于你？”
她是被谁糊弄了，想骗她的股票？
以她的思维模式，只能想到这一点，让奥萨尔手里的水杯差点撒了，摇头说道：“我不认识你说的克拉克森，那块地我倒是知道。”
爱洛一脸迷糊，奥萨尔眯眼笑了笑，解释道：“我的庄园在蒙托盖西边，就是伊卢米湖的另一侧。今天从船上下来一批货送过去，路上有人认出了布伦特。你出城怎么不多带几个人？”
第257章 爵位
奥萨尔责备地看着她, 让爱洛愣了一下，结结巴巴说道：“我经常去船厂，除了方向相反, 路程其实差不多。”
不是在说地么，怎么又拐到别的事上？
“我一直想把那片地买下来，但价格不好谈，就没有推进。谁能想到皇室要用地换股票呢？准确的说，是用产出不佳的资产换取夏宫周边的土地和几条主要道路的开发建设权, 这里面涉及兰敦的城市发展规划。你是运气好，还是真的预料到了这一点？”
奥萨尔说着说着，忽然有些不确定了，搓了搓下巴，盯着爱洛不吭声：“这姑娘不会有这个眼光吧？我是在上周听说后连蒙带猜知道的，她的股票至少应该是去年买的, 聪明归聪明，怎么可能提前这么久想到这一点？”
爱洛撇嘴, 社会发展科技进步，城市化是必然的结果，以后城郊荒凉的地方都会成为工厂或者住宅, 本城能够容纳的人口至少增长十倍。
这些都是张口就来的结论, 不用浪费一秒钟去思考。
“我买的股票都在上涨, 只是这家公司赶上要被整体收购, 才需要算一算哪个更合适。”
见奥萨尔神情变幻莫测, 爱洛没敢说她早就发现绕城路是一门好生意。
想想当时看到过一条很宽的岔路，似乎那里就是通往夏宫的道路。
她的运气是挺好的。
奥萨尔赶过来只是为了确定爱洛的想法, 见她真的要换地，点头道：“如果想拿到手, 肯定需要操作一番。”
爱洛盯着一脸理所当然的船长大人，蹙眉说道：“我了解的不多，只是担心背后有隐藏的问题。价格好说，如果土地的收税权无法转移，那肯定不能接受。”
“去了一趟你就发现了？”
奥萨尔说道：“能解决，只是有些复杂。”
听他讲的这么笃定，爱洛瞬间精神：“说来听听，我想了半下午都没找到方法，难道能让我花钱买个爵位？”
说完这句话，不仅奥萨尔瞪大了眼睛，爱洛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我这个方案，嗯，是过于草率了。但是，有没有这种可能？”
“你真是敢想敢说，与众不同。”
奥萨尔服气，爱洛本人言行合一，思维向来天马行空。只是对于帝国贵族阶层来说，赤裸裸的将身份地位和金钱挂钩，未免不大尊重。
“立国至今，爵位分级，可以来自军功，继承或者分封，但没有直接买的。”
奥萨尔给这位缺乏常识的女画师普及正规的帝国精英教育内容：“即便是出售贵族封地，也只是土地产权转让，上面的爵位绝不可能同时转给购买者。”
“那附着在爵位上的权利怎么转移？”爱洛想知道奥萨尔说的复杂是什么。
“当然是你成为真正的贵族，拥有对等的爵位，这个问题就解决了。”奥萨尔坦坦荡荡说道。
爱洛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这不是废话吗？她要是贵族，也用不着在这里跟他打听，只好挤出一个假笑：“您说的没错，贵族的土地，怎么着都行。”
见她意兴阑珊，奥萨尔不再卖关子，笑着说道：“我没骗你，陛下想尽快修整夏宫，不仅要购买城路公司，还有大工程要上马，正在各方筹资，所以这些不怎么挣钱但很有潜力的资产才会被拿出来交易。我得到的消息，为了提高效率，宫务大臣拿到了陛下的临时手令，要求相关合作方的身份不能成为协议签署的障碍，在现有的规则之内，可以统一申请解决。”
“我没有什么亲戚。”
爱洛知道，除了极个别的国王直封爵位，现在的贵族都是继承自祖先或者近亲。
比如奥萨尔，不是从他的法尔西外公手里混到一个侯爵吗？
“有一条新增的低等爵位规则比较适合你，例如男爵。”
奥萨尔原本就对那块地做过深入研究，时机不对没法买，现在爱洛能买下来，并且有机会跨越阶层，他当然会知无不言，十分上心。
爱洛只了解爵位的大概情况：“我听说过的低等爵位是子爵。”
“男爵会再低一等，不能世袭传承，通常用来表彰在非军事领域为帝国做出突出贡献的平民。当然，这些人并不普通，都是各行各业的佼佼者，为兰吉利带来了巨大的荣耀或者利益，可由三位侯爵以上高等贵族推荐，陛下册封授予。”
奥萨尔从小接触这些东西，规则和漏洞都烂熟于心，笑嘻嘻的出主意道：“你是新画派的创始人，在整个大陆都享有声誉，我再找两个人帮忙就行了。”
天气热，又在讨论十分紧要的话题，爱洛口感舌燥，听完这话无语沉默，喝了一口红茶狠狠咽下去，附和道：“是，我做出了贡献，随便就是男爵小姐了。”
“你似乎不相信我的话。”
奥萨尔听出爱洛的敷衍，于是将计划合盘托出：“你有这个资格，但没有门路和关系肯定不行。现在趁皇室缺钱要拿土地置换股票的机会，先推荐后交易，同时在估值上做出让步，宫务大臣绝不会拒绝，必然要在流程上给予方便。”
“呃，”
好像有那么一点可行性，爱洛开始正视这个貌似离谱的方案，思考后问道：“男爵这个等级，能拿到落羽杉庄园的收税权吗？我的土地得自己说了算，哪怕给政府交税，至少有公开的法案限制，绝对不能被其他贵族拿捏，国王也不行。”
爱洛的话比较大逆不道，奥萨尔没说什么，只进一步解释说：“当然可以，只要在土地产权转让合同上写明买方满足相关法案的要求，拥有其附着的一切不可撤销权利就行。原则上，骑士以上都可以拥有带税权的封地，只是时间久了，贵族家道中落土地转手，买方没有爵位，收税权才慢慢归属于政府。”
“如果我拿到这块地，有爵位可以自己收税。没有的话，会被国王收还是交给税务部门？”
“平民接手皇室土地，税款直接交给国王，宫务部门手里的钱永远不够花，怎么会放弃这种好事？”
奥萨尔觉得爱洛过于天真，告诉她说：“即使是交给税务部门，适用哪一个档位也得经过系列评估，法案不时会调整，里面的猫腻一样存在，你还是安心做男爵吧。”
“难道一申请就成功吗？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爱洛又不是刚出茅庐的小孩儿，画廊怎么开起来的她可有亲身经历，这次要拿什么来换？
弄个爵位太麻烦了，三位高等贵族推荐，都不是欠人情，简直是站队。
她哪儿知道兰吉利高层的权利是如何分布的，未来是否需要她在某些方面表示支持或反对。
“我的想法是，尽管夏宫非建不可，你开什么价都行，但既然想要带税权的土地，就不能用市场价来衡量。那块土地本身的价格肯定低于现在热门的城路公司股票，干脆划为等号，再将联名推荐信附着在交易合同后面，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奥萨尔把每一步该做什么讲出来，爱洛找不到毛病，只好说：“这不是明摆着用股票作交换吗？”
“现实的确如此，蒙托盖的地收益很一般，对皇室来说是累赘，还有人想用来置换茵河沿线的土地，那个价值更高。你花点儿小钱造造势，比如给国王的健康祈祷仪式捐款留个好印象，其他的交给我。”奥萨尔看着一脸震惊的爱洛，笑着说道。
“真是，嗯…”
爱洛万万没想到这种模式，无法评价，更是决策不了。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上流社会，某些看似遥不可及的身份地位，其实可以拿来交易。只要达到基本条件，拼一拼人脉关系就行。
不可继承的爵位，是贵族阶层纳新的手段。所以，凭借她的成就和资历，加上奥萨尔的方案，男爵不是梦想，很可能成为现实？
爱洛苦思冥想，没空招呼船长大人，他倒是很自在的靠在沙发上，喝着红茶，看着女画师沉浸在思绪中，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嘟嘴的，很是生动可爱。
墙上的机械报时钟“咣咣”敲响，十点了，爱洛惊醒过来，抬头正要说话，发现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她不知道多久了，瞬间热意涌上脸庞，对方饱含笑意的目光中，传递出的情绪意味深长。
“那个，这样大的事，我需要时间考虑，多谢你了。”
爱洛支吾了两句，准备送人出门，奥萨尔放下手里的茶杯，叮嘱道：“想成为贵族的人不计其数，我能想到这个方法，别人也能。陛下手里的名额有限，你要尽快做决定。我的私邸在国王前街1号，想好了送信来。”
“知道了。”
爱洛心里乱糟糟的，两人肩并肩一起走向前院，身旁的奥萨尔给她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侯爵大人今晚展示的权利分析和操控能力，完全颠覆了爱洛对他的固有印象。
一心画画的人，在这方面缺乏常识，然后对方恰到好处的提出建议，这也太巧合了。
爱洛回想到奥萨尔刚才的表情，心里略微别扭，“不会吧，好像我们并没有共同语言啊？”
反应迟钝的女画师，终于发现她对男女关系的定义和别人不一样。
本以为是熟人之间友好的往来，但里面夹杂了太多的关心。看得出来，奥萨尔对她很不一般。
这个，暂时没精力考虑，手上的事情已经让她焦头烂额了。
爱洛目送奥萨尔乘车离去，回屋后翻腾了半夜都没睡着，即为土地置换方案兴奋，也为刚刚意识到的问题烦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