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女画师来说，这个低等爵位恐怕并不难得，根本不会被吓到，自然也不会有毕恭毕敬低人一等的态度了。
“嗯，”
另一位年龄相当，举止古板的男人说道：“皇室公开活动的礼仪大部分由我负责，您需要穿着正式的礼服，按照仪轨觐见陛下，接受爵位。”
“好的，请说。”爱洛倒是不客气，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很是配合。
“届时会有侍从在一旁提醒，您需要照做，不能东张西望。”古板男严肃道。
说了半天，没有干货全是废话，爱洛心里撇嘴：“不好好教我，到时候有问题全是你的错，反正没有摄像机记录，我可不担心丢脸。”
安东尼适时问道：“是不是需要提前彩排一下？”
“那倒不用，这种常规仪式不复杂，今年和圣·斯敏大教堂的重大活动安排在了同一天，如果新任的各位贵族没有提前申请，很快就能离开。”
爱洛大义凛然说道：“我当然会为陛下祈祷，大教堂的祝福仪式，肯定参加。”
见她满脸写着“不就是捐钱么，我有”的表情，不常和平民打交道的主管大人们对视一眼，似乎才想起来爱洛的真实身份。
未来的男爵小姐并不是通过刷名望拥有头衔的民众，而是一位在事业上有极大成就的创始人。
古板男轻咳一声，说道：“太好了，请于后天早上7点准时抵达舍维斯特尼宫。罗德负责在门口迎接，您会由他来引导。”
三人中一直默不作声的卷发男子颔首，他才是真正干活的人。
“辛苦您了。”
爱洛看了罗德好几眼，比那两位的表情自然，看样子尚未沾染上礼仪官看不起大多数人的习气。
她就说嘛，关乎礼仪的大事，怎么可能是那幅尊荣的人来办？他们不过是传话人。
皇室内部的管理问题与她无关，通知到位后，安东尼陪同两位主管大人在画廊参观，罗德则待在办公室跟爱洛讲解如何着装进退，怎么回答感谢，满满都是套路。
仪式时长最多两分钟，根本不用动脑子。
罗德最后才说道：“科特娜女官早就跟我说过，您是帝国近年来最有才华的画师，对兰吉利的贡献显而易见，到时候不用紧张。我会留下一份指南，按里面的要求做就行。”
第260章 起步
专业的礼仪官将正经事放在第一位, 生怕她记不住，反复强调后，不仅留下了参考文件, 还把女官大人搬出来，说明其善意来自哪里。
“多谢。”
爱洛点头，人脉么，慢慢经营，这不就有了？
安东尼带着两位主管参观完画廊, 爱洛请他帮忙安排午餐。
楼下，布伦特已经将装有10几尼现金的信封塞给他的仆人。
这个时候，爱洛不方便和宫廷的人走得过近，只能拜托子爵大人出面陪客，他能接受对方的请求做这个联络人，对于这些事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送走几人时间不长, 许久不曾联系的御用画师曼蒂斯来访，看见爱洛, 满脸堆笑恭维道：“您永远有让同行震惊的本事，我可是有些担心订单，成为贵族之后, 你不会封笔吧？”
曼蒂斯的出身在绘画界数一数二, 见多识广, 但爱洛总能以出其不意的方式让他瞠目。今天一早, 他从花园画廊的鉴赏师那里听说爵位的事后, 赶紧跑来一里街确认真伪。
“您别说笑了。最后一副画这两天就完工，不耽误交货。”
这张宗教画订单眼看执行完毕, 爱洛早猜到，如果效果好, 曼蒂斯肯定会来商议下一批画。
没想到他的消息这么灵通，自己收到正式通知不到两个小时，人就上门了。
曼蒂斯知道爱洛不同以往，说话的态度慎重了许多：“兰敦的画师里，拥有爵位的人不算少，但在十来岁的年纪，因为个人成就取得贵族身份的，只有你一个。泰勒小姐，贝拉克画廊希望和您签署一个十年期的宗教画协议，所有条款参照此次完结的订单执行。”
底蕴深厚的御用画师家族，为了和新晋的贵族之星拉上关系，不惜拿出收益巨大的订单来谈合作，让爱洛内心颇有些波澜：“乖乖，他们家和教宗到底是什么关系，十年可是六万几尼，眼睛都不眨一下随口就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哇。”
不过，女画师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很是沉着冷静。每年6000几尼的收入，对她来说是一大笔钱。
然后，仅此而已。
轻轻点了点头，爱洛说道：“感谢您的信任，我非常愿意成为贝拉克家的长期伙伴，加西亚画廊将会一如既往提供优质画作给大陆各国的客户。”
“当然，我对此毫不怀疑，前来主持仪式的雅各巴赫大主教前几天还在问我这批画的情况，他的教区也分到了两幅画，正在等待装饰。您的宗教画无可替代，教民们可都盼着呢。”
曼蒂斯说的话引起了爱洛的注意，不禁问道：“您说的是要为陛下祈福的那位主教大人吗？我正打算明天前往圣·维斯特大教堂捐款。”
“大主教今天开始闭门谢客，如果只是为了参加弥撒，没必要亲自跑一趟，让管家去办就行，教士团会根据金额多少和地位高低安排座次。”
曼蒂斯讲得清清楚楚，给爱洛省了不少事。善意如此明显，未来的男爵小姐自然能够感受到，微笑着回答说：“祝愿陛下安康，现在可以让律师团队开始准备了。”
定下合作策略，爱洛要像往常一样送曼蒂斯下楼，被客气的婉拒，这是她身份改变最为直观的结果。
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布伦特领路，御用画师和他的侍从跟在后面，拐过楼梯间消失不见，爱洛摇摇头回到办公室。
不同时代的人想法有差距她能理解，但人们对头衔的尊重大大超过了她的预期，这张巨额宗教画订单就是证明。
参加仪式要准备的事很多，至少好几天不能来画廊，爱洛找来里克，核实近期交货的订单进度。
最后一幅宗教画当天收尾，晾上两到三天打包送走。
古莱商行的装饰风景画，本月最后一批的十幅画将在近日完稿交付。
画师们可以暂时分到巨鲸号小型画上赶一赶工，等新的订单签下来，再重新安排流程。
开学一个月，教学正常开展，她早跟雷吉娜打过招呼，最近一周请她帮忙代课，为爵位授予仪式留出时间。
琐事安排妥当，天黑之前，爱洛写了两封信，把今天同主管大人们谈话的细节告诉了卡罗琳和奥萨尔。
这两位在和皇室打交道方面拥有丰富的经验，如果有什么不妥，肯定能提前发现，绝不会看她踩坑。
次日一早，爱洛开始研究罗德给她的礼仪手册，根据穿着规定挑选礼服，里外准备了三套全丝缎长裙，觉得能应付所有的意外情况才罢手。
然后，爱洛签出一张200几尼的支票，让布伦特拿着她的名片去圣·斯敏大教堂买门票，啊不，捐款，并打听一下她会被安排坐在哪里。
钱得花到明处，为了兰吉利国王的健康，最好能给她找个好位置。
午饭后，卡罗琳的回信先到，说霍华德伯爵已经问明白，这次情况特殊，陛下会一次性授出多个爵位。男爵级别不高，排在倒数第二，届时她只管行礼低头，听礼仪官的指引。
“很好，想来不会有人跟我过不去。”
爱洛心里嘀咕：“单看那两位主管大人的面孔，还以为我抢了他家的好处呢。”
打听背景，是因为内心对爵位和权利有看法，不想被人嫉妒针对。
事实证明，她本人不重要，按部就班跟上就行。
确定仪式上不会有戏剧性事件发生，爱洛一边默记手册中提到位置和流程，一边让女仆们配合着在大客厅走位，反复练了好几遍才停下。
只有一次机会，提前背熟心里不慌，没有官方彩排，她得估摸一下步幅时间，免得到时候出岔子。
爱洛面上不显，其实内心深处是有那么一点点激动的。
男爵在兰吉利的等级序列中，是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小小贵族，但对于她来说，跟当初拥有正式的独立身份一样重要，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那回全靠卡罗琳，她在家里坐着就有了。这次可是经过她的不懈努力，台前幕后付出了很多才达成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算是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呢。
喝下午茶的时候，奥萨尔的亲笔信由他的贴身男仆加特送上门，还捎来一盒热腾腾的点心。
“侯爵大人说，请您尝一尝家中新来的厨师做的特其尔甜点。”
贴身男仆眉开眼笑接过布伦特递来的小费，确认没有手写的回信，只好乘车离去。
爱洛尝了一口花花绿绿的酥皮坚果蛋糕，感觉甜度过高，喝光一杯红茶后，才打开信，看上面说了什么。
和伯爵夫人的观点类似，在舍维斯特尼宫有不明人脉的奥萨尔同样认为这是一场普通仪式，让她跟着流程走即可。
侯爵大人还表示，身为主要推荐人，他会参加今年的皇室封爵仪式，亲眼见证爱洛成为帝国男爵，接下来的祈福弥撒，他也要出席，两人到时候可以坐在一起。
“什么乱七八糟的，当这是去歌剧院看演出吗？”
家里也没外人，爱洛光明正大吐槽：“把捐500的人和捐200的人安排在一起，教士团不怕被抱怨，我还担心被人侧目呢。”
平平常常一夜过去，凌晨四点，天还没亮，爱洛在睡梦中被莱莉叫醒。
楼上楼下，四五个人来回奔走，女仆男仆各司其职，大家喜气洋洋，为出门做准备。
爱洛昨晚泡了澡，涂过玫瑰精油，整个人香喷喷的，不用再大动干戈。洗漱后，穿着睡袍坐在起居室的长桌前，脖子上围着大毛巾，一边吃火腿小面包，一边喝咖啡，等待梳妆。
因为莱莉没有相关经验，昨晚已经请专业梳头人露比住在阁楼，这会儿临时雇佣的造型师进屋，先给爱洛行一个蹲身礼，然后笑嘻嘻说道：“早安，男爵小姐。”
爱洛微笑着看了她一眼，问道：“根据礼仪手册的标注，我应该梳高盘发，戴珍珠宝石花冠，是不是还算简单？”
今天的连续两场仪式都需要庄重肃穆，所以，爱洛的个人形象以沉着大气为主，无需复杂艳丽。
“要说难度，确实不高，只是要保持长时间不掉碎发有点麻烦。您放心，我一年不知道梳多少个舞会发型，从来没有中途散落的。”露比满口保证，打开化妆箱开始动手。
达格妮看了一会儿，喊来一名女仆给造型师做助理，自己则跟莱莉将装着备用衣物的行李箱搬去走廊，让布伦特送上马车。
露比手脚麻利，梳出简洁的辫盘发后，将白珍珠和蓝宝石串起来的藤蔓花冠卡在头顶，让新任男爵看起来既清新又知性，很有职业女性的气质。
昨晚休息得好，爱洛的皮肤白里透红，不用抹厚粉遮瑕，只需要轻轻扑上一层散粉，就能让面孔水润发光。
深邃的蓝眼睛保持原状，描一遍眼线足够，连眼影都不用。浅桃红的唇膏若有若无，低调不扎眼的裸妆效果，完全符合预期。
脖子以上打扮好，爱洛赶紧换衣服。隆重的礼服很难穿，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在女仆们的帮助下，穿上了传统款式的低领白底金边大裙撑礼服。
拉起裙边转两圈，镜中的女孩儿胳膊上是缀满珍珠的长手套，脚下是低跟软羊皮镶宝石船鞋。
嗯，除了漂亮，还很威风。
裙摆拖地，抬头挺胸，几小时后将成为低等贵族的爱洛尽力保持平衡下楼，出门上车，前往今天的目的地。
这一身专为此次仪式定做的礼服，据说采用了最新款的轻量鲸鱼骨裙撑。然而，支架减轻的重量全被层层叠叠的丝缎填补。
没有力量的娇弱女性，可没办法拥有这份美丽。
初秋的清晨, 微风伴着朝阳，在黄绿色的枝头间洒下一片金光。
马蹄的踢踏声划破了街道的宁静，授爵日一大早, 城内的石砖路上接连驶过多辆马车，方向一致奔向皇宫。
克拉伦路距离国王街并不远，六点刚过，爱洛的马车就安安稳稳停在舍维斯特尼宫正门前的草坪上。
扶着莱莉的手下车，爱洛抬眼扫了一圈, 嘈杂的说话声不绝于耳，来人众多，四周有些热闹拥挤。
远远看见礼仪官罗德站在门廊下朝她点头，爱洛放心了。
通常来说，宫内的大臣主管们各有打算，但在大事上不会乱来。今天的授爵仪式, 必然非常顺利。
紧走几步上了台阶，罗德说道：“泰勒小姐, 您的位置在第二排最右侧，有侍女带您过去。八点准时开始，九点左右轮到男爵, 届时我会跟在您的身边, 请注意听我的提示。”
“好的。”
爱洛没见到认识的人, 和罗德打过招呼后, 跟着侍女进了门厅, 穿过又长又宽的走廊来到卢塔大厅。
曾经举办圣诞舞会的地方，此时内部的陈设完全变了样。
宽敞的内厅围了一圈五色锦缎幔帘, 风格更加富丽堂皇。前方正面中间摆放着一把高大的金色云背椅，这是国王的御座。
左右两侧有六张扶手椅, 呈扇形分列，是枢密院大臣和部分皇室成员的观礼位。
光洁的大理石上铺着蓝底佩斯利花纹地毯，场中留出一大块空地，隔开了大厅后部一排排整齐的长椅。
找到地方坐下，爱洛四下里打量，这会儿大部分人还站在帘边互相交谈，落座的人寥寥无几，正好方便她观察。
多位晋级的贵族和观礼团，加上礼仪官及宫廷侍从，预计现场不会少于200人，场面不可谓不宏大。
但是，据昨天布伦特捐款后带回来的消息，十一点整，由雅各巴赫红衣大主教主持的健康弥撒将在圣·斯敏大教堂举行，算上一个小时的转场时间，整个仪式不会晚于九点半结束。
所以，应该没什么好紧张的。
正要闭目养神，熟悉的清朗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位女士，您的身边是否没人？”
看了一眼微微弯腰的奥萨尔，爱洛的脸上露出笑意，轻飘飘说道：“听说前两排是为被授予人准备的，您确定要加入吗？”
威尔特侯爵大人毫不客气的挨着爱洛坐下，向新晋贵族科普相关知识：“本国爵位对我来说有点难了，不过大陆各国签署过互认协议，法尔西贵族在兰吉利享有同等权利。严格来讲，我身为前排身份最高的人，想坐哪里就坐哪里。”
“噗嗤，”
爱洛笑出声，缓解掉内心看不见的压力，责怪他道：“你是打算降级吗？这么重要的场合，别逗我。”
“我说的是真话。”
奥萨尔板着脸强调一遍，然后自己也憋不住笑了，说道：“看起来，你已经适应了新身份。”
爱洛略微自得，眨了眨眼睛，见左右没人，小声和奥萨尔说起她昨天和宫廷主管们周旋的情况，分享跟这些人打交道的经验。
不经意间，两人头碰头凑在了一起，黑丝缎绣金花的男士礼服同露肩白纱绸金线女裙的颜色对比十分强烈，在高大的圆顶之下，拉出了空间感和色差的光晕，出奇的和睦应景。
聊了没一会儿，陆续有人来和奥萨尔寒暄，顺便好奇的瞅一眼侯爵身边的帝国新贵到底是什么人。
谈话不时被打断，爱洛干脆闭嘴，任由陌生或者脸熟的贵族同奥萨尔聊天，如果对方认出她来，才会微笑问好。
她现在还是平民呢，犯不着要求太高。
礼仪么，过得去就行。
男爵等级太低，连亲友参与的名额都没有，礼仪指南中规定子爵以上才有资格邀请观礼人士，所以她根本不用跟人应酬。
里面还说低等贵族要对高等贵族行礼，那她岂不是时时刻刻要比别人低一等？
不可能。
见奥萨尔一直坐着，只对个别人欠身点头，爱洛认为她是今天的主角之一，不用过于谦虚，同样稳稳当当，等待仪式正式开始。
大厅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直到一声悠长的管风琴乐曲响起，室内才安静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