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格勋爵对绘画学校的发展路径看得很清楚, 以前为什么招不到学生？
没有能镇住场子的知名画师，教学内容不具备差异性，又不比专业绘画学校有名气。
学生们毕业还要从学徒做起, 那又何必浪费时间？反正都要花钱，干脆一步到位去画室拜师得了。
现在就不同了，不仅能学到最新最强的绘画技法，甚至可以在爱洛的画廊找到活儿干。
一开始，博格亚绘画学校或许会被当做加西亚画廊的学徒培训班, 但只要牌子立起来，时间长了，再邀请其他实力强劲的画师加入，到时候循环往复，从模式到质量，艺术中心旗下的这所学校, 成为业内标杆的未来可期。
爱洛思考了一下，问道：“我是学校聘任的老师, 还是发起人？”
“这个…”
克雷格知道爱洛很精明，但她不是在求人安排房子吗？怎么谈起条件来这样坦荡？
见勋爵大人卡壳，爱洛暗笑, “当我傻呢？只谈能干什么, 不谈会有什么。”
办公室安静下来, 气氛有些凝滞尴尬, 考虑到自己资历尚浅, 女画师开口给了对方一个台阶：“我认为，我们在办学上合作的意愿没有改变。”
“我持有相同的观点。”克雷格勋爵回过神来, 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爱洛考虑的是权责分明，“以个人的名义开办学校, 对我来说，目前不是好时机，但我只作教师上课，想必艺术中心会觉得投入不够。所以，我可以支付对价入股，负责日常运营。中心提供场地和管理人员，学校依然是中心的下属机构。”
说白了，翡冷翠艺术中心得名，解决一部分人的就业，其他的别插手。
现成的学校开倒闭，肯定不适合再对别人指手画脚。
爱洛入局非她所愿，是开办画廊的交换条件，要满足伯威克候爵关于绘画业发展的规划。
但既然要求她传授独家技法，肯定得自己说了算，后续如果学生得力，成为画廊的后备力量，她也能公私两便，有名有利。
这样的话，双方都有好处。
“原则上问题不大，不过要经过艺术中心理事会的批准。”
克雷格勋爵沉思了好半天，这种合作方式他考虑过，但涉及到权利转移，他不能主动放弃。
明明是来谈画廊选址的，又牵扯进了学校的事，爱洛说道：“确定场地后要装修布置，事情挺多的，我在时间上不是很宽裕。”
“那我们现在来谈谈细节好了。”
克雷格勋爵知道画廊不是爱洛一个人的事，痛快的回到办公桌前，翻了半天，从柜子里找出了一份明细文件，打开后说道：“西侧的院子里一共三栋楼，和一里街相邻的是一幢三层带平台的尖顶砖石楼，最早是艺术中心的员工俱乐部，后来是学校的办公室和餐厅，用来做画廊，层高和面积都合适。”
“其余两栋呢？”爱洛问道。
“靠南是三层教学楼，另一栋是宿舍楼。”
克雷格勋爵没有藏着掖着，把西院的资产情况告诉爱洛。
“艺术中心的房子能出售吗？”爱洛想知道底线。
“没有禁止文件，但也没有出售的必要。”
“好的。”
暂时不能买，那就先租吧。
爱洛和克雷格勋爵谈了两天，议定了办学合作跟房屋租赁的一揽子协议。
翡冷翠艺术中心以学校资质入股，估值100几尼，三人董事会有一个席位，派人管理行政事项。
爱洛出资900几尼，占股90%，校董会主席和另一位董事由她提名，本人负责教学。
对外招生或者参加各种比赛及会议，都要以翡冷翠艺术中心博格亚绘画学校的名义展开。
学校从艺术中心租赁西院的三栋楼用于教学，租金为零。爱洛再以画廊的名义从学校手里租赁挨着一里街的小楼，每月30几尼的租金用于补贴学校运营。
画廊可以在不破坏房屋结构的情况下装修，如果未来中心出售相关房产，同等条件下，画廊有优先购买权，防止被人恶意针对。
这样一来，理事会只需审议合作办学，不牵扯资产变更，事情会简单许多。
协议条款规定，学校如果盈利，要全额补充运营费用，双方均不分红，但作为投入资源较大的一方，爱洛的画廊可以申请减免税收，艺术中心配合出具证明文件，画廊15%的营业税会降低到10%。
画室并进来以后，以目前的业务量测算，她对学校的投入绝对不会亏本。
两天后，克雷格勋爵和爱洛在他的办公室正式签约，加西亚画廊又向前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以后院子通往中心的门会按时上锁。”卡拉梅在交接钥匙的时候提醒道。
“好的，”
艺术中心常年有展览，安全问题不容忽视，爱洛也愿意拥有独立空间。
三栋楼围起来一个不小的庭院，各部分的功能她已经规划好了。
临街小楼是画廊，朝北的墙砸开，开出新大门，原来的街边小门扩大一半，直接通往西侧的宿舍楼和南边的教学楼。
内部庭院铺设方格石砖，十字草坪，好看易打理。
小楼内部每层的面积在4000平方英尺左右，足够宽敞，能放下二、三十人的画师团队，同时展出至少五十副大型画作，还留出一整层用于办公及个人绘画。
装修以简洁明亮为目标，白色大理石地面，灰白纯色墙纸，其他的木质墙裙，石膏线条等等花里胡哨的装饰一概拆掉放弃，又快又节约。
画廊么，不怕单调空旷，格调最重要。
要求不复杂，预算100几尼，布伦特找来足够的人手，不仅重装了画廊，还顺手维修粉刷了教学楼和宿舍楼的房间，效率非常高。
一场大雪过后，空气清新，冬日难得一见的太阳出来了。
两个多月的辛劳忙碌终于见到了曙光，十二月初，加西亚画廊整装完毕验收通过，签约画师作品进场，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开业。
爱洛手里最后一幅极速号基本完工，去请教卡罗琳后面的活动该如何安排。
“反正要邀请宾客，估计会是同一批人，我想把画廊开业和学校挂牌放在一天，但方式还没想好。”
这种场面事，她真的很陌生。
卡罗琳摩挲着咖啡杯，靠在面向花园的椅子上，悠然说道：“放心好了，怎么样都会得到赞美的。但是，我建议你找一家专门的服务商行，几十年才开出这么一间新画廊，绝大部分人都没有经历过。即便是我，也不可能自己来办的。”
“啊？”
爱洛感觉，她似乎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小心求证道：“您是说，必须有一个非常盛大的仪式吗？”
“你不会就想请大家逛一圈吃个自助餐吧？”
卡罗琳摇头笑道，“参照画展开幕的流程，最少要有一个中型宴会。”
爱洛低低应声：“哦，知道了。”
见她垂头丧气，伯爵夫人出主意：“学校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找克雷格商量，到时候可以借用中心的地方和人手。”
“对啊，他们每月都要举办各类活动，帮我这样的小忙肯定是手到擒来。”
爱洛的思路瞬间清晰，她花钱找商行策划，请中心配合，完美。
“你有几幅作品能在画廊展示？”
卡罗琳知道爱洛手里只有一幅大型画，比较关心展品的情况，总不能全都是其他人的画吧？
爱洛不好意思的说道：“把家里所有的画搬过去，能凑上几幅，只是大部分的尺寸比较小。正在画的一幅风景画，因为换了画布动笔晚，估计是赶不上了。”
“你是以极度真实的人像得到认可的，开业时怎么能没有呢？”
卡罗琳拍板道：“我那副肖像借给你。抓紧时间，没有自己的作品像什么样子？”
“是的，我天天都在画呢。”爱洛狂喜，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哎呀真是没想到，卡罗琳舍得把肖像画借给她。
一点儿不夸张，目前兰吉利，或者说存世的超写实主义人物肖像，只有两幅。
卡罗琳主动出借，两人的友谊是毋庸置疑了。
“不过，更换画布是什么意思？”
伯爵夫人对一切新事物感兴趣，听到这个说法，追问道。
爱洛解释说：“是刚出来的一种替代画纸的基材，用的人不多，我正在尝试。绘制的时候需要一层层晾干才能继续，质感和效果完全不一样。”
“是吗？回头我也试试。”
卡罗琳问她，“如果要用更长的时间才能完成，那画师每年的作品数量岂不是会下降？”
“如果能同时套着画，影响不大。另外，我现在画的新风格，配合画布的纹理落笔速度更快，综合下来用时更短。”
正在绘制中的《桦树林》，印象画法，考验全局观，基础手法，瞬时光源以及立体感，和先前的细腻笔法区别很大。
其实，现在把这幅画摆出来展览也可以，少上几层颜色，普通人是看不出来的。
只有非常高明的画师才会觉得少了神韵和意境，当然，在色泽鲜艳度和画作寿命上可能会不同。
卡罗琳很好奇，问道：“是在为我的新画像练手吗？”
“呃，”
爱洛擦汗，印象风的人物，她可不敢朝这个方向努力，“不是的，这种画法比较，恩，不寻常，没有一定艺术审美的人很难欣赏。”
卡罗琳瞅了她一眼，嘴里自言自语，“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这个画法有点儿悬呢？如果大众看不懂，谁会搭理你？”
“等我安排好了，给您送邀请函。”
画法又没有标准答案，接着讨论也没意义，爱洛有了借画之喜，随即告辞。
艺术百花齐放，互相不理解很正常。她自认为不是某个流派的代言人，手痒试试看而已。
表达可以有很多途径，至于理念什么的，暂时搁置。
第236章 邀请函
秉承能借力绝不努力的原则, 爱洛从伯爵府出来，没有回家，直接赶往翡冷翠艺术中心, 要尽快把这件事定下来。
克雷格勋爵听了她的来意，愣了半晌问道：“画廊和学校一天开业问题不大，可是，你行吗？”
艺术中心负责人上下打量眼前的女画师及合作办学者，不是他瞧不起爱洛, 如果真的能把两件事办成一件事，影响力巨大，倒是值得投入。
“我已经有了思路，想听听您的意见。”
爱洛说的很谦虚，把她的初步设想告诉克雷格，并且保证道：“中心只用出人和场地, 费用算我的。”
“呵呵，你的想法很多啊。”
克雷格勋爵按铃把卡拉梅叫进来, 对爱洛说道：“中心的活动大部分有外部机构参与，他们的服务不错。我让卡拉梅配合你，具体的事由她来安排。”
“太好了。”
爱洛站起来说道：“那就尽量用熟悉的合作方, 执行起来比较顺畅。请把您要邀请的客人名单给我, 我提前做准备。”
克雷格勋爵颔首, 看着爱洛和艺术中心的行政事务主管去商谈细节。
不好说爱洛会请哪些重量级的客人, 但他的确有朋友想跟能在兰敦开画廊的画师认识。
谁不想亲眼目睹绘画界的未来之星冉冉升起呢？
扬·必罗服务商行同翡冷翠艺术中心合作多年, 提供包括展会和答谢宴会在内的全套策划和执行，在大型庆典方面拥有极为丰富的经验, 口碑很好。
因此，通过卡拉梅引荐签订协议后, 爱洛将开业筹备工作交给布伦特，她的大管事足以应付，本人则是将精力放在新画上，争取能摆出来，哪怕差点儿火候，有总比没有强。
回头还可以慢慢补嘛。
大半个月忽忽而过，《桦树林》这幅画虽然需要时间沉淀，但总算是赶在典礼前完工了，几经删减添加的宾客名单也终于定下来。
要说价格，扬·必罗比她上次在家宴客贵了四倍，初步报价800几尼，让称得上高收入人士的爱洛心里直抽抽。
策划方案倒是详细无比，对得起这个价格。
食材是冬季难得的海鲜高档货，酒水全部产自知名酒庄，品类多到眼花缭乱。
全场鲜花装饰，在院子里搭建遮雪避风的彩缎顶棚，还主动跟艺术中心协调，借用了一间空置独立的展厅，作为宴会的举办地。
承诺现场侍者不少于50人，如果没有不速之客，几乎能达到邀请宾客的三分之一。
以爱洛的水平，看不出疏漏。
贵也没办法，反正说破天就这么一回，总不能为了省钱，悄咪咪开业吧？
她倒是想呢，没人同意。
虽然绝大部分事务商行接手了，爱洛也不轻松，她要亲自上门将卡罗琳的肖像借出来，护送到装修一新的画廊二楼，盯着工人动手，将画挂在半空不会被人触碰到的位置。
要亲眼看着画师们的作品按她的想法安放妥当，逐一核对保险文件。
并且，鹿角街的画室开业后会全体搬过来，提前留好的位置却被规划成了临时接待区，千头万绪，不一而足。
绝大部分请柬由人代劳，她只用签个名，但给公主殿下以及卡罗琳等重要人物的邀请函必须亲笔书写，由布伦特送上门，天天从早到晚，总有无数问题等着处理。
随着开业日期的临近，爱洛心浮气躁，在一个飘雪的午后，打伞出门，去春泉湖边散步静静。
“您不坐马车吗？我这就去喊车夫。”
莱莉本以为爱洛只去前院转一转，没想到她在门厅找了一把伞，看来是想出门，连忙说道：“牛皮靴能防水，但是外套有点儿短，我去拿件披风。”
“只是去附近走一走，不用那么麻烦，取一条羊毛围巾就行了。”
大白天的乌云暗沉，雪花落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爱洛穿着红色翻领粗呢大衣站在廊檐下，摘下手套接了一小把碎雪感受凉热。
这会儿气温还行，不太冷，地上也不滑，她去透个气，午饭后到现在，十来封邀请函写的手疼。
莱莉拿来一条灰格羊毛围巾，爱洛胡乱围上，两个人顶着纷飞的雪花，顺着克拉伦路走了一小段，向东踏上了从没逛过的环湖路，准备绕上半圈，呼吸一下来自天然泉水的味道。
看着清澈微荡的湖水，爱洛紧张了许多天的神经放松下来。
“呼~，”
多大点儿事呢，不就是开间画廊么？就当是开了家卖画的店铺好了。
“小姐，这条路上怎么没人呢？”
莱莉前看后看，她们正走在岸堤的石子路上，蹲下就能摸到冰凉的湖水，旁边是树林，再后面是宽敞的石道，遮住了一组占地广阔的建筑物。
“那是市立图书馆，天气不好，来的人少。”
爱洛瞟了一眼空旷的楼前广场，只有零星的几辆黑漆钢架马车停在那里。
住了小半年，她一次都没去过，回头得找机会来充电，可别浪费了现成的资源。
往前走了一刻钟，雪下得大了，裙角湿乎乎的有些沉。爱洛的心平静下来，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祈祷三天后不要下雪，什么大场面她都能应付。
“回去吧。”
顺着木阶上了方砖石道，爱洛和莱莉迎着漫天的风雪往回走。
“早知道应该让车夫驾车跟来，在路上等着的。”莱莉嘟哝道。
刚才走起来挺轻松的一段路，现在有一种环顾四野，寂静无边，总也到不了的感觉。
“踏踏踏，”
几辆疾驰的马车从身边经过，其中一辆车忽然靠边放缓，控制着速度，慢慢停了下来。
“你的车呢？怎么就你自己？”
风雪之中，衣装笔挺，打着领结的奥萨尔打开车门，跳下来，站在爱洛的面前，沉声问道。
“啊？我没坐车。”
爱洛瞪着眼前的人，恍恍惚惚，怎么白天散个步也能遇见他，不是运货去了么？
“这样的天气，你是在找灵感吗？”
奥萨尔皱眉，看了一眼跟着停下的其他马车，对身边的管家说了句“让他们先走，”然后伸手接过爱洛手里已经落了很厚一层雪的木柄小花伞，说道：“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嗯，”
爱洛本来想拒绝，但奥萨尔眉头紧得能夹死蜜蜂，感觉还是听他的比较好，这会儿半截裙子湿透，她真走不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