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如白昼的烛光照在爱洛的脸上，映出一层弹指可破的青嫩，蓝盈盈的眼睛和她额头上的宝石同样神秘深邃，嬉笑的众人被陌生女孩吸引，渐渐静下来，互相使眼色，都想知道如此美人儿是谁家的小姐。
尤朵拉上下打量着爱洛，好一会儿了，感觉到周围的沉寂无声，才摸着戒指上的宝石，轻笑道：“来这边。阿普，给爱洛拿凳子。”
原本坐在公主身边的人赶紧起身，让出一个位置。裙边挨着裙边，爱洛屈膝坐在公主的右手边，真诚的笑道：“感谢您的邀请，我很荣幸。”
“你可是我今天最想见到的人之一，一会儿我们肯定会让别人大吃一惊，嘻嘻。”
尤朵拉心情很好，她的愿望全部达成。
今年，陛下和皇后会以她的肖像画为背景开舞，高等贵族帝国重臣即将认识真正的她，国王长女的身份得到强调，想必能给所有人留下深刻印象，成为经久不息的圣诞记忆。
“我得让帝国子民时时刻刻记住他们的长公主殿下！”
尤朵拉为自己的神来一笔暗自得意，对此番形象塑造立下汗马功劳的爱洛态度很是亲切，夸她道：“你将来一定会是舞会中那颗最耀眼的钻石。看看你的眼睛，我感觉手上的宝石都暗淡了，呵呵。”
“哎呦呦，虽然这位小姐极为美貌，但怎么比得上殿下您的斯潘尼亚超级钻石？”
隔了三四个人远的位置，一位二十来岁的贵妇声音高亢，引得大家纷纷向她看去。
“您说的很对。”爱洛温和的说道。
脸色稳稳当当，一点儿没有被冒犯贬低的恼怒，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谢谢这位小姐姐，把刺在我身上的目光拉走了。
围坐在一起的夫人小姐们顿时七嘴八舌，纷纷赞美公主的妆容首饰，争先恐后表达仰慕之心。
爱洛面带微笑，露出一副认真倾听完全同意的表情，让对她有些了解的尤朵拉心底摇头：“明明容貌不输给任何人，但性格过于腼腆内向，不太懂上流社会的交际规则。这种场合，怎么能其他人抢了风头？”
公主听腻了这些人的恭维，来回也没什么新意，开口问爱洛：“你最近在忙什么？我听伯威克侯爵的意思，你那个创新总监做的很好，贝拉克家的人都在跟你学画？”
“没有没有，是共同参加了一个关于人像画的论坛，彼此交流了一下。”爱洛连声否认。
想说脏话了，谁又在背后造她的谣？
当初她把曼蒂斯提议的讲课改成论坛，拉来一堆不沾边的人，不就是为了避免木秀于林，怎么还是躲不过呢？
传承千年的画师家族跟她学画，这么大的帽子，她可戴不住。
“安东尼说，很快就能看到你的专著。爱洛，你的书写完了？”
公主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她希望眼前的女画师好好展示能力，让那些成天不思进取，动不动以艺术为名，却画不出半点新意的御用画师们开开眼界。
一潭死水的家族，是没有未来的。
“啊，嗯，这个，第一稿刚写完，还要大修几遍。”
爱洛感觉一阵不自在，总不能说，她一直忙着完成订单，上课的资料只是钉在了一起，准备新年假期过后再抽空整理，什么时候完稿没有计划，出版的事压根儿没提上日程。
“你最近不是太忙吧？抓紧点儿，翡冷翠艺术中心明年和法尔西的马尔斯特美术馆有重要的联合活动，侯爵似乎已经将你的新书纳入规划了。”
公主不经意间透露的消息，让爱洛很惊讶：“我没听说过这件事啊？”
“这种两国之间的大型官方活动，要走的流程很多，估计还没到通知你的时候。”
尤朵拉知道协调多个部门的复杂程度，尤其还是跨国的项目，见爱洛似乎有些愁眉苦脸，笑着安慰她：“没那么快开始，底稿不是现成的吗？凭你的能力，用不了多久就能完成。”
“是。”
爱洛放飞的心上压了一块大石头。
本以为她是来欣赏一场轻松愉悦的舞会，没成想，不到半个小时，一个大活儿就落在了脑袋上。
唉，一年300几尼的总监薪水也不好拿。
第213章 宫廷里的肖像画
爱洛没有理会一屋子人的窃窃私语, 正在低头烦恼间，科特娜在一旁低声提醒道：“殿下，时间差不多了。”
公主闻言轻笑：“走吧, 我们去大宴会厅。爱洛，你不会想到，我的肖像被挂在哪儿了。”
“非常期待。”
爱洛随即起身，顶着无数羡慕嫉恨的意念，下巴抬起45度, 让帝国卓越女画师的骄傲显露无疑，落后半步跟在公主的左侧，走出了这间暖意融融的会客室，前往舍维斯特尼宫每年举办圣诞舞会的卢塔大厅。
国王陛下平日里接待各国使节，举行国宴的重地，自然是装饰精美, 风格堂皇，既展示出古典和现代共存的风格, 又充分体现了兰吉利帝国的底蕴和实力。
高大宽敞，金碧辉煌的卢塔大厅，至少能够容纳500人在“T”字型长桌上同时就餐。
今晚用来举行大型舞会, 家具搬走, 地毯撤掉, 露出能照见人影的中花白大理石地板。
大厅侧面石柱间的整面墙上, 绘制了一大片初春时节, 帝国山林田野，绿意盎然万物竞发的景色。
这幅开国巨作《永远向前的兰吉利》, 由贝拉克和维勒两个御用画师家族的初代开创者共同完成，在代表帝国中心的舍维斯特尼宫世代传承。
气势恢宏画作的对面, 此时贴墙垂下来一幅人像画，既像是挥斥在国土之上，又像是在拱卫美好家园。
“哇，这是…”
“是公主殿下！”
进入卢塔大厅的人们，一眼就能看见这幅肖像，如同公主本人临世，俯瞰芸芸众生。
尤朵拉长裙拖地，顾盼生辉，带着一大群身姿翩然的夫人小姐迤逦而行，从尖顶镂花的大门进入此时早已人声鼎沸的大宴会厅。
宾客们纷纷驻足侧身，看着公主殿下面带微笑，自信傲然的点头示意，走向那幅悬在半空中的超大画像。
在无数盏水晶灯的映照下，画中人眼部的睫毛分毫不差，嘴角的笑容高贵亲民，真实至极的画像，神奇的融合了尤朵拉骨子里的甜美优雅和身份地位带来的庄重威严，无比迷人炫目。
公主原本只想让女画师看到她的肖像被挂在了大厅高处，但此时抬头见到画面的效果，怔怔盯了好半天，才惊讶的说道：“先前摆在房间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我上午来看的时候，也没有这种感觉。”
尤朵拉顾不上回应周围行礼的人，蹙眉问道：“样貌一模一样能理解。但是，为什么我的脸在变化，你是用了独家绝技还是会吟唱施法？”
“啊，这只是正常的画作，我并没有使用任何超自然的力量。”
爱洛心下一紧，科技不发达的时代禁忌还挺多，连忙解释道：“这幅超写实的人像笔触细腻，我在后期调整了阴影和线条的手法，从平面上看，是一个真实的人。如果更换角度或者光线，会轻微显示出您不同时期的容貌。这种画法，我不常使用，所以大家都没怎么见过。”
不就是她画到一半的时候突发奇想，用了当初那副《桥》的立体光影构造么？
完稿时效果不明显，她还以为失败了就没提。原来，是因为以她现有的能力，用这种方法绘制大尺寸画作，通过走位看不出来。
只有挂在空中，且被来自不同方向的光照射之后，从非平视的角度移动观察时，才能看出尤朵拉脸部年龄的变化。
还是手艺不到家。
大型画不可能都挂起来，除了皇室，谁家有这种宴会厅，没事儿点上这么多的水晶灯？
十五、六岁和三十来岁的长公主殿下，被爱洛放进了同一幅画，在帝国等级最高，贵族人数最全的圣诞舞会上，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成为绘画历史上无法超越的存在。
“说实话，我不能确定，你画的到底是不是我。”
尤朵拉盯着画像，幽幽说道：“会不会有人觉得，这样就能找到曾经的自己呢？”
“当然不会。”
爱洛听公主的意思，似乎是担心这种效果的画作大量出现，正色道：“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在超写实的画中加入变化的技法。得益于您本人的的特质，才有如此别样的青春和力量。这是在灵感和现实极为巧合的情况下实现的，即便让我照着复制一幅，也未必能成功。”
“是么？”
公主殿下喃喃道，“超出了我的想象，可惜你不是御用画师家族的人。帝国的人才选拔机制，有些落后了。”
在尤朵拉进入卢塔大厅的时候，沸腾的人声低了下去，在公主和爱洛聊画时，现场已经非常安静。
参加舞会的贵族们，本来就对公主的肖像出现在这种场合很惊异。等到公主出现后，对比画像和真人，逐渐看出不同之处，都仰着脖子仔细观察，想知道是真是假。
不少人甚至停止思考，只暗自琢磨找到这个画师，然后花大价钱来一幅。
“国王陛下到。”
侍从官的喊声惊醒了沉寂的大厅，人们纷纷向门口拥去，迎接兰吉利帝国最为尊贵的克努德六世国王。
“大家都不高兴么？怎么有些冷清，乐队和鼓手呢？”
国王陛下一身金红色礼服，笑呵呵进入大宴会厅，觉得气氛过于平淡，吩咐身边的侍从，要求奏响欢快的舞曲。
“哦，那是尤朵拉吗？”
陛下身旁的皇后惊呼一声，捏了捏国王的胳膊，示意他看前面。
克努德六世抬眼望去，只见他的长女浮在空中，正冲着大厅内的众人浅浅微笑，涵义十分悠远。
“咳咳，”
突然看到这幅景象，国王也是被唬了一跳。但见多识广的陛下很快意识到，这不是新科技就是新画技，立马问道：“我们的长公主殿下呢，她来了吗？”
“是，我在这里。”
尤朵拉早看见前呼后拥的国王和皇后，走上前回答说：“正等着您给舞会开场呢，我陪您过去。”
“嗯，”
国王任由公主挽住他的另一侧手臂，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你告诉我想在卢塔厅放一幅肖像画，用以展示皇室成员的形象。可看起来，大家都有点儿被惊到了，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也没想到是这个样子。”
尤朵拉捏着嗓子说道：“连画师本人都被吓坏了，谁知道怎么回事？”
一问三不知，公主殿下才不会说出爱洛总结的绘画经验，让人们猜去吧。
“呵呵，”
国王看了尤朵拉一眼，对她的小心思了如指掌，不明所以的人没准儿就要往神迹方面联想，将来也不见得是坏事。
缓步来到大厅正前方，尤朵拉顺势站在了国王的左侧，人们围拢过来，听国王为今年的圣诞舞会致辞。
“感谢主，感谢伟大的兰吉利。帝国蒸蒸日上，让我们有了美好的今天。我想，你们一定不希望我在这里重复御前会议的内容。现在，大家跳起来吧。”
克努德六世遵循舞会的传统，简短的开场白后，先和皇后跳了一支舞，然后按照爵位等级的高低，依次和各家的贵夫人跳舞。
其他人在国王和皇后舞完一曲之后，纷纷下场，大厅内一改之前的整肃默然，气氛很快热烈起来。
在国王出现，公主走过去的时候，爱洛就慢慢蹭到了人群里，等到舞会正式开始，她已经站在卢塔厅的墙边，靠着厚实的天鹅绒窗帘，端起一杯苹果酒喝上了。
“这个艺术啊，真是要看天赋。完全没想到，我会在这方面有突破。”
一口干掉杯子里金黄剔透的酒液，爱洛内心极为高兴。
一直以来，她都是在努力模仿曾经学过和见过的绘画方法，想着借鉴一二，能够立足生存就行了。
没想到画着画着，生活给了她极大的惊喜。
无意识的状态下，她将两种截然不同的技法融会贯通，称之为新的风格流派有些勉强，但既然画出了前所未有的效果，最起码也是个局部创新。
再自信一点，说她是某种新技法的奠基人也不为过。
笔触，线条，光影，色彩，全都是按她的想法和习惯落笔，就此总结，作为概述放进她的人像画书稿里，第一版专著可以说名副其实了。
公主殿下真是个福星呐！
送酒送水的侍者到处游走，爱洛又取来一杯浅蓝冰酒抿着，眼前花团锦簇的大厅里，跳舞的人随音乐在中间旋转，周围一圈围观的人鼓掌赞叹。
衣饰耀眼，乐曲欢快，人人喜笑颜开。
邀请函上写的是上半场双人舞，下半场集体舞。根据她的经验和理解，可以看作一场国家级大型沉浸式舞蹈大赛，机会难得，必须好好欣赏。
冰甜的酒水，压住了爱洛技法突破的兴奋，强迫自己不要去看挂在半空中的公主肖像，以免沉浸其中，只能眨巴着眼睛，滴溜溜的满场乱看。
刚发现了技法的秘密，真心有点儿忍不住，想去分析研究重新尝试，这要一眼陷进去了，怕是拔不出来。
此时此地入神思考，绝对不合适。
室外寒冬凛冽，厅内温暖如春，不跳舞，爱洛被激荡的舞曲熏得热乎乎，双颊泛红，不能看画，那就喝酒吧。
不远处的侍者手中似乎端了一盘新上的酒，粉粉的颜色，不知道是草莓味儿还是樱桃味，她得试试。
爱洛从落地窗帘里出来，慢慢走过去，拿起来闻了闻，是树莓酒，行。
凑到嘴边吸上半杯，真痛快。
她的置装费没白花，平时可没机会喝到这么多种类的美酒。厨娘管事都觉得她不算大人，酒水不在采购清单上。
“好喝吗？”身旁一个清冽的男声礼貌的问道。
“不错，您可以尝尝。”
爱洛随口回答，然后觉得不大对劲儿，扭头一看，身穿黑色缎面礼服的奥萨尔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是你，出海回来了？”
爱洛没由来觉得紧张，破天荒先开口招呼道。
“这个，”
爱洛的舌头打结了，明明上回聊的不错, 双方还交流了各自的下一步计划，她怎么给忘了？
奥萨尔俊脸微沉，抽走了爱洛手中的酒杯，递过来一杯水，说道：“宫廷的酒都是三年以上的原酿, 喝着爽口，但容易过量，你喝几杯了？”
“三、不，两杯？”
爱洛不太确定，她刚才太开心了，躲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想画的事情, 似乎手里一直没空过。
见女画师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没有迷瞪, 但绝对不是往日的精明能干。
奥萨尔无奈，伸出胳膊说道：“我带你去隔壁透透气。”
爱洛盯着那只带暗纹的袖子，脱口嚷道：“我不认识路, 不能随便跟别人乱走。”
看来是喝晕了, 这话说出来, 她自己都感觉到一股傻气。
只好假装无事发生, 强行露出一个“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微笑, 放下水杯，挽住奥萨尔的胳膊, 脚步还算稳当的从人群后方穿过，进了走廊中部一间敞开的会客室。
舞会开始后, 在这里暂时停留的人都去了宴会大厅，这会儿屋里空空的。
两名侍女正在角落里整理坐垫，见到有人进来，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儿，行礼后离开了。
很快，一名白衣侍者手里托着一盘两杯金灿灿的威士忌走了进来。
“要一壶茶。”
和爱洛面对面坐在小沙发上，奥萨尔看着侍者把酒盘放在茶几上，摆手吩咐道。
会客室烧着壁炉，爱洛感觉比刚才热，抬起头左看右看，准备去开窗。
她的女仆不知道在哪里，只好自己动手了。
“我来吧。”
她直起腰，奥萨尔就猜到了，肯定是觉得闷，他也有同感。
爱洛的脸更红了，额头上的水滴宝石和耳边的耳坠衬在粉嫩的脸颊上，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香甜可口的白尔斯蜜桃。
奥萨尔移开眼，起身拉开半幅窗帘，将窗户推开一道缝，清新的空气冲进来，深吸一大口，舒服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