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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江南开饭馆(职业鸽手)


想到这儿,沈明月面上已带着不少笑意,可又转念一想:“还从来没有人为我放过河灯呢。”
自己在江南生活了这么多年,不仅从来没人为自己放过河灯,甚至连这个习俗都是今天才知道,于是沈明月语气中不免充满遗憾。
“沈姑娘若不嫌弃,下次我可以为你放河灯,”花满楼将头扭向沈明月一侧,面带微笑“注视”着她的脸,缓缓补充,“不过还是没有这个机会比较好,我只希望沈姑娘一生康健无虞。”
纵然知道花满楼看不见,那些“注视”也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但沈明月还是红了脸,赶忙扭头:“这样的美景,花公子看不见岂不可惜,干脆我数给你听好了。”
于是也不管花满楼同不同意,沈明月立刻大声数起来,借此掩盖自己的慌乱:“左边有一盏荷花灯漂得好快,哎,旁边的小兔灯好可爱,右侧又有一盏荷花灯,但这盏好慢啊,哎哎哎,完了,它跟旁边的荷花灯撞上了,沉进河底了……”
“世界上最浪漫的事,莫过于给瞎子数河灯。”陆小凤站在桥下,仰头远远望着桥上自成世界的两人,摸着胡子笑道。

轰隆——
又是一个夜晚,闪电劈开寂静的夜空,紧接着雷声响起。床上的人不安地皱眉,似乎陷进了梦魇,挣扎着试图醒来。
但是床上的人并没有醒。
因为有人将窗户纸轻轻捻开一个小洞,一股轻烟带着似有若无的桂花香气便在屋里蔓延开,床上的人被这股轻烟抚平了紧皱的眉头,安然恬睡。
窗户被小心的打开,窗外翻进来一个黑衣夜行人,他将桌上的蜡烛点燃,借着微弱的火光细细端详床上安睡的人的眉眼。
凝神许久,黑衣人轻叹一口气,又坐到桌前,端起桌上放冷的茶水,一点儿也没有嫌弃茶水口味不佳的意思,慢悠悠地饮用。
现下不过丑时,距离天亮少说也有一两个时辰,这黑衣人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坐在明灭的烛火前,听着细微的噼驳声,出神地望着青纱遮掩下帐内熟睡的人。
房间内,一人静坐一人安睡,青纱帐将世界分成泾渭分明的两个,互不打扰。
只是没过多久,房间外微不可察的脚步声响起,黑衣人再一次有了动作,他左手双指一划,劲气瞬间将面前的烛芯砍断蜡烛熄灭,房间内重新回归黑暗,同时右手不停,从怀中掏出一根黑色带状薄纱,快速蒙上双眼,在脑后打了个结。想了想,黑衣人又掏出一个轻薄的面具覆上整张脸。
感受着飞速点掠而来的门外人,黑衣人从小腿处掏出一柄匕首,迅速往床上安睡的人刺去,只是匕首即将碰到床上人脖颈的那一刹那,一把闪着寒光如同秋霜一样的玄铁剑挡住了匕首尖,生生阻挡住了匕首的去路。
用剑之人显然很克制,对内力的控制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应当是怕吵醒床上熟睡的人,劲气丝毫没有外泄,连青纱都不见吹动,却让那匕首定在原地,没法往前动分毫。
床上的人毫无察觉,冷血却有些凝重,固然匕首没能前移,但黑衣人似乎并没有尽全力,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阁下何人?”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桂花味,冷血疑心房间内有药,因此从一进屋便屏息,但看沈明月依然安睡,猜想她已经中招,干脆开口质问黑衣人。
闪电划过,照亮黑衣人的面具,冷血些微失望。
黑衣人却不答,轻轻一蹬床边脚踏便退出十余步。冷血见状,立马提剑逼近。
房间不大,要容纳两个高手过招更显逼仄。冷血不想破坏房间内的陈设惹得沈明月心疼,因此处处掣肘,好在黑衣人也出奇地配合,匕首只冲着冷血而来,同样不曾损坏房间内的物件。
瞬息之间两人便交手十数招,越是交手冷血越是心惊,这黑衣人似乎很清楚自己的招数,一些还未待完全施展便被提前破解,而心惊的同时,一个名字也浮现冷血心间。
冷血正探究着,想要撕下黑衣人的面具。黑衣人却丝毫不给他机会,将匕首掷往帐内熟睡的人,趁冷血回身拦截之际翻窗而出,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将匕首从地上捡起,冷血细细打量,却丝毫不见特殊之处。担心黑衣人去而复返,冷血又抱剑守在床边,眼见天色渐白,沈明月也即将转醒,才同样翻窗而出,施展轻功往府衙掠取。
府衙内。
无情同样仔细端详了匕首,然而这只是一把普通的匕首,唯一的特别便是刀刃锋利,其他无任何昭示身份的装饰。
放下匕首,无情一脸凝重:“你是说那人武功应当在你之上?”
冷血点点头:“不仅如此,他似乎对我很熟悉,能提前预判我的剑招。”
无情更加严肃,脑海中一瞬间掠过多个想法:“明月的身份暴露了?是东厂的人?”
“不,”冷血否定了无情的猜测,“我怀疑,是萧乘风。”
“萧乘风?”若是萧乘风,那对冷血的熟悉便有了理由,但是还有一个说不通的点,无情疑惑道,“可是我想不到萧乘风杀明月的理由。”
冷血也蹙眉:“我也想不明白,而且若是萧乘风想要杀明月,早在我赶到之前就已经得手,怎么会同我过招后逃跑,但若不是萧乘风,哪还有人对我的剑招如此熟悉,明月不记得,师父已仙去,世上只剩萧乘风对我能如此熟悉且丝毫不伤我了。”
“那黑衣人的眼睛……”无情又想起什么,问道。
冷血摇摇头:“他戴了面具,我没有看到他的眼睛。”
“罢了,”无情叹气,“最近你且在临安多盘桓几日,托着司空摘星一起多照看下明月。”
明月楼。
昨夜沈明月睡得极好,这个极好是建立在听小茶说昨夜打雷的基础上。沈明月有个毛病,一到雷雨天整个人都会很不安,白天心上总会弥漫烦躁,夜里根本不能安睡,总要做些什么发泄一下,而昨夜雷雨天,沈明月竟然一夜好眠,这让她感到惊讶。将其归结于白天太累的缘故,沈明月伸伸懒腰,开始新一天的营业。
刚一打开门,沈明月看着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的人,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赶忙将冷血迎进来,沈明月的话仿佛连珠炮一样不停歇:“你在外面等了多久啊?怎么不敲门提前进来呢?你从京城来的吗?其他几个人来没来呀?”
冷血一贯平静冷酷的面容上难得带上微笑,将不远千里从京城带来的招牌点心递给沈明月,耐心地一个一个回答她的问题:“才来没多久,站一会儿不碍事的。昨日从京城赶来的,最近有桩要案,牵扯众多,关系到朝廷动荡,不止我们四个,锦衣卫也出动了。无情先去府衙了,铁手有任务要从岭南赶过来,我和追命便先来看看你。”
“哦哦,”沈明月点头,“那追命呢,怎么不见追命?”
询问的话脱口而出,沈明月又立刻想到什么,顾不上冷血,一拍脑门提起裙摆便要往后院跑:“我酒窖的酒——”
还没踏进后院,沈明月就见阿风紧紧跟在一个落拓潦倒、腮边长满粗黑胡茬的男人身后,小跑着近。
阿风一张脸皱成苦瓜,嘴里不住地喊着:“师父,你老偷喝店里的酒,掌柜的要罚我的。”
追命轻轻侧身避开阿风阻拦的手,举起酒坛猛灌了一大口酒,之后用袖子随意擦擦唇边溢出的酒渍,摇头道:“哎——说了多少次了,我可不是你师父,别瞎喊啊。”
“掌柜的说了,既然你教我腿法,那就是我的师父!”阿风理直气壮道。
“胡说,我可不收徒,何况那三招两式的,算什么教导,”追命一脸嫌弃地看看阿风,反驳的同时又忍不住好奇,“你别老把沈明月的话当真,她还说什么了?”
“掌柜的还说了,你是我师父,我就得孝敬你,所以你偷酒掌柜的也不让我过分拦你,她说你是长辈,她还说了,等你百年之后,我还得给你上坟呢!”
“呸呸呸,”追命连呸几口,吐槽道,“说什么晦气话,上什么坟!沈明月就是看我不顺眼,成天拿我开涮!你小小年纪别老跟着她不学好儿。”
“掌柜的说……”
见阿风仍要碎碎念,追命赶忙打断他:“行了行了,别成天掌柜的掌柜的了,反正你也不拦我喝酒,就忙你的去吧!别老杵在我跟前晃,怪讨厌的。”
想到后厨备好的食盒,阿风委委屈屈地离开了。追命转身却见一个白皙的掌心正在他的面前,往上看,掌心的主人挑着眉,扬着下巴冲他道:“给钱!”
追命嘿嘿一笑,将手中的空酒坛放到摊开的掌心上,轻轻一跳便躲到冷血的身后,探出头冲沈明月做鬼脸。冷血的身形远没有追命高大,因此他探头的动作更添了滑稽,但追命却毫不在意,调笑道:“论年纪我都可以做你的叔叔了,好侄女别心疼那一坛子酒呀。”
沈明月狠狠瞪他一眼:“若这么说来,诸葛侯爷总让我也喊他世叔,那下次见面你喊他兄长我听听?”
“得,论嘴炮我可比不过你,”追命赶忙求饶,紧接着从怀中掏出银子抛给她,“这次的酒钱,不用找了。”
“还找钱?这坛酒是我前日才进来的二十年醇香酱酒,价值二十两雪花银,你这点银子根本不够!”
“难怪今天喝起来回味无穷……”追命小声嘟囔着,在怀里摸来摸去无果后求救似地看向冷血,冷血却面不改色,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去,根本不同追命对视。
“真是指望不上你……”追命不满地抱怨后又对沈明月道,“先欠着,下次再结!”
“那你收阿风为徒!”沈明月道。
“不收,我给钱!”
“你下次来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那就拖欠一日利息一文,一次性结清!”
“你可真是浪费了明月这个好名字!放高利贷是吧,别忘了我可是衙门的人,信不信我抓你!”追命才不受她的威胁,将手在脖子间划过,反过来威胁她。
两人小孩一般你来我往地打着嘴架,门口姗姗来迟的人只听到追命的话,笑问:“你要抓谁啊?”

第15章 江南好
见无情来了,追命仿佛见到了救星,立刻跳到他身边,假意告状:“沈明月普通百姓竟敢公然威胁朝廷命官,抓起来不为过吧?”
“你怎么非要让阿风拜师啊。”无情知道两人最爱插科打诨的性子,也明白追命只是开玩笑,只滑着轮椅慢慢走近,带着笑意询问沈明月。
沈明月刚要去追,就见追命一溜烟儿地跑没影了,只得走到无情身后,去推他的轮椅,认命道:“阿风总说要去京城闯荡,我想着学些自保手段总是好的。”
阿风是沈明月捡来的第一个小孩。
明月楼刚开张的时候,搞开业酬宾的活动,免费发放枣糕,数量有限,先到先得。阿风每天都带着一群小乞丐开门的时候在门口守着,开业酬宾的活动搞了多少天,他就蹲了多少天。沈明月见他机灵,便问阿风愿不愿意来明月楼打杂,就这样,明月楼的第一个杂役就这么定下了。
其实当初沈明月也试图挽留与阿风交好的几个小乞丐,但他们却更想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不愿意受明月楼的束缚。索性清河坊足够繁华,来往游客商人众多,不说赚多少钱,至少温饱是没有问题的,沈明月也就由他们去了。但几个小乞丐也承了沈明月的情,若是明月楼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他们便不要钱帮忙打杂,因此阿风的房里总是多备着几套杂役的衣服。
阿风不怕生,腿脚快,干活利落,能说会道,来往的食客就没有不满意的。这么长久的处下来,沈明月是真的把他当弟弟看待的。
阿风总说自己祖上出过大官,说自己是落魄少爷,要不是他太爷爷好赌,不把家底儿输光,自己怎么也不会沦落到在街上乞讨的田地。
说这话的时候,阿风神色飞扬,偏偏他那些乞丐小伙伴总觉得他吹牛,齐声嘘他,让阿风感到丢面儿。
见小伙伴们不信,阿风站到椅子上,环视小伙伴,骄傲道:“你们懂什么,我来明月楼一方面是为了感谢掌柜的,另一方面也是要攒一笔钱,去京城闯荡闯荡。世家都是盘根错节的,说不定就有哪家是我亲戚呢!”
“那你当了少爷,可不能忘了我们!”小伙伴们七嘴八舌。
“那当然,到时候,我就把你们全接到京城去,带你们见见世面!”阿风仗义道。
阿风说这话的时候,沈明月也在一旁,边缝补着阿风被桌角划破的衣服边听着,只是京城居,大不易,她便当作是玩笑话。
后来认识了追命,沈明月介绍起追命时注意到阿风羡慕的眼神,才又想起他的话,于是央着追命教阿风几招,若是能认个师父再好不过,为此,沈明月搭进去不少好酒。
回忆至此,沈明月眨眨眼,满脸狡黠冲无情道:“我明白强求不来的,但是几坛酒换一个武林高手教几招腿法,我可真是赚大发了呢。”
无情失笑,正待说正事儿,阿风提着食盒又回来了。
沈明月纳罕:“不是让你去给花满楼送菜品吗,怎么今儿这么早回来了?”
“我根本没到小楼,”阿风拿起桌上的水猛灌一大口,继续道,“我在半路上遇见了花公子身边的小厮,小厮说公子一大早出门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让我最近的新菜品先别往小楼送了,待公子回来再来店里告知我。”
“何事让花满楼这么匆忙?”沈明月疑惑道。
“这也是我这次前来的目的,”无情解释道,“花五公子下狱了。”
“下狱?”沈明月一下子拔高了声音。
沈明月听花满楼提过许多次花五哥。这位花五公子长花满楼三岁,单名一个清字,小时候爬树摸鱼怎么调皮怎么来,偏偏长大后科举入仕,走了一条同花家其他人一点也不一样的路。花清如今任户部侍郎,倒是应了他的名字,为官清正廉明,在这腐烂的朝堂之下,是难得仍坚持抱负的人。花满楼提起这位五哥时,亲昵中带着敬佩,沈明月也想不通,这样的人怎么会入狱呢。
“此事严格说起来,是被花大牵连。”无情缓缓道。
花大?花大公子继承家业,在江南经商,前不久还来明月楼吃过饭,跟京城离着千里远,又怎么跟花大公子扯上了关系?
接过沈明月递给自己的茶水,无情继续道:“因为花家纳税,缴的是□□。”
自古以来重农抑商,商人虽属三教九流中的末流,但却是填充国库的主力,何况江南首富的花家,便是全国也能数得上号,再加上当今圣上即位后只励精图治一年便放浪形骸,于宫内宫外大兴土木,荒淫作乐,边关战事吃紧,百姓怨声载道,更让国库亏空。
因此今年纳税,江南花家更是引起不小的重视,偏偏万众瞩目之下,花大竟公然上缴□□,这一下子惹得天子震怒,直接便要将花大满门抄斩,而花家于江南素有盛名,花五在朝为官,管的正是户部纳税一项,自是极力劝说争取,再加上诸葛侯爷等人的劝说,便将这□□案交给六扇门追查,花五为证清白自请下狱,才暂时解了死局。
只是越是这么查下去,京城的线索却直指江南,更显得江南花家仿佛主谋,索性无情等人便走了一趟江南。
其实七日前,无情等人便到了江南。
七日前正是乞巧。
陆小凤是爱凑热闹的性子,佳节之时哪能不出去逛逛?他先去小楼找花满楼,不料小厮说他早就出门了。既然此扑了个空,陆小凤也不再试图找搭子,泥鳅一样便钻进了赌坊。
许是某处失意,赌场便会得意,一晚上酣畅淋漓,陆小凤抱着赚来的银票好不痛快。这么多钱也是无用,行至赌坊门外,陆小凤不顾身后怨恨的目光,大手一挥,将迎来的银票全给了守着门口期待已久的乞丐,从赤贫暴富到千金散尽不过短短一个时辰,陆小凤潇洒极了。
这边陆小凤正潇洒着,那边乞丐去钱庄换钱却被打出来,老板怒骂乞丐用□□骗钱,嚷嚷着报官,正好被巡查在此的捕快听到,一番打听下,捕快思忖这事不简单,赶忙带着二人来到衙门,正好遇上无情在此。无情此番前来正是因为半月前京城收到花大上缴的假银票,以为花大猖狂至此,竟早已让假银票在江南流通起来,便让乞丐细细道来。
乞丐便将自己是如何从陆小凤那儿得到银票的事儿说了,钱庄老板则解释自己是如何分辨出假银票的——借由银票上不属于当前朝代的暗纹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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