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安歌拒绝,张老板有些恼意,正要说些什么,抬手调整姿势时却听见身后“哎呦”一声,青瓷摔碎的声音同时响起,接着便感觉到手上一阵滚烫。
“嘶——”张老板连忙甩手,笨拙沉重的身子倒是在此时灵活了不少,烫红的手几乎在空中挥舞出了幻影。
张老板正要怒斥端茶的人,却听见对方先发制人:“哎呦张老板——这可是你家夫人最爱的一套贞观年间的三彩茶盏!”
听到这句话,回神看到沈明月的脸,张老板的怒意瞬间平息,连手都不觉得疼了,不知为何,他有些怕明月楼的沈掌柜,哪怕沈明月美艳大气,也升不起别的想法,只得呐呐道:“这可如何是好……”
沈明月虚假地关心张老板的手后,又假装担忧道:“别的倒是无所谓,只是贵夫人每次来我明月楼吃饭,总要用专门的茶盏,我看张老板在才好心给你端来茶水的,那成想竟叫你给打碎了,下次夫人来缺了一个定会询问我的……”
张老板一下子不觉得茶水烫人了,肥大的手擦擦额头冒出的冷汗,挣扎道:“可有别的办法再仿制一只茶盏,钱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夫人满意……”
“我倒是认识一个烧瓷的老师傅,就是价格……”沈明月装作为难道。
“钱不重要!钱不重要!”张老板连忙道,“我出!只要能制成,多少钱都行!”
沈明月就等这句话,此刻听见他的保证,瞬间便收起刚刚的情绪,笑吟吟冲他道:“三十两,张老板请吧。”
看着张老板肉疼地从袖口掏出银两,又大气不敢喘灰溜溜地迅速跑远,沈明月撇撇嘴:“就这点财力勇气,还好意思装富绅养歪室。什么七进七出的院子,就是城外一个破庄子罢了,看他长得那个样子,瘌□□想吃天鹅肉也不敢这么想啊。再说了……”
“再说了,谁不知道张老板是入赘李家才混了个老板的名头,谁不知道张老板在家最是听李夫人的话,让他往东不敢往西,是吧?”李安歌将最后一笔账记完,抬起头含笑看着沈明月道。
若论外貌,李安歌的五官虽不及沈明月明艳张扬,却自有一股江南女儿的温婉大气,举手投足间颇有韵味,正衬着水乡的朦胧氤氲之美。
“你总这么对别人笑,谁看了不心动,也就是我是个女子才能顶得住。”想说的话被打断,沈明月将从张老板那儿讹来的银两放进钱罐子里,听着当啷砸在其他钱币上的清脆声,闷闷地嘟囔道。
“好了好了,姑娘没烫到吧?”明明自己还年长沈明月一岁,可沈明月却仿佛一个大家长一样,每天有操不完的心,既要约束着阿风的性子,还要催促小茶多锻炼胆量,还像姐姐一样对着自己碎碎念,这样费心费力地操持整个酒楼,让李安歌感到好笑又心疼。
对上李安歌担忧的双眸,沈明月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数落:“我们不缺那一点钱,没必要非得讨好那些猥琐的人……”
“那不算讨好啦,做生意讲究三分笑,哪有上来便赶客的道理?”实在是怕了沈明月的数落,李安歌赶忙开导道,“何况这么多次,我也从来没让他占过便宜不是?姑娘放心,我从小便跟着我娘经商,有的是法子自对付这种人。”
沈明月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小茶的声音打断:“掌柜的快来!”
第18章 江南好
明月楼后院二楼员工房的床上,女子揉着疼痛的头,挣扎着醒来。刚刚醒来的她有些迷茫,一时间不知道此时身处何地,只盯着天花板怔怔地出神。
“你醒啦?”沈明月看着床上悠悠转醒的女子,关切地问道。
女子没有回答,沈明月看着她干裂的嘴唇,起身去桌边倒了一杯水,又端到床边,将女子轻轻地扶起来,解释道:“你晕倒在我的店门口,是小茶发现你把你附近来的。”
“喏,小茶就是那个女孩子。”沈明月指指门口探头探脑往这边观望的小茶,笑着对晕倒的女子道。
见床上的女子投来探究的目光,小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上微微的泛红,又“嗖”得一下,把头缩回去了。
沈明月失笑,继续转头对着床上的女子道:“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请大夫来为你诊治过了。大夫说你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过度劳累加上饥饿才晕倒在门口的。我已经让厨房给你煮了粥,一会儿好了给你端上来。”
床上的女子仍旧低头不语,双手紧紧地抓住被角,几乎要将那被角拧成麻花儿,面上也满是纠结不安的神情。
女子生就一副好容貌,柳叶弯眉樱桃小口,眼底波光流转,轻轻低眉之时煞是可怜,饶是沈明月是女子,也不免起了怜惜之意。
骤然从陌生的环境醒来,便是个彪形大汉都会感到不安,更何况是一个弱女子,因此哪怕是这么久都没有收到女子任何的回复,沈明月也没有丝毫的不满,只轻轻拍拍她的手臂作安抚状,之后从小茶的托盘里端过温热的白粥,用勺子轻轻搅动,生怕吓到女子一般轻声道:“不如先吃些粥吧,你已经昏迷很久了。”
几天没吃饭的女子被白粥的香味勾得食欲大开,肚子也咕咕作响。女子面上更为羞窘,头低得越发厉害,鬓边的头发微微垂下,掩住了神色。
沈明月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小声征求女子的意见:“需要我喂你吗?”
床上的女子沉默着摇头,伸出手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将碗从沈明月的手中接过大快朵颐起来。
女子的仪态很好,哪怕是饿极了的状态,也只是进食速度快些,并不见狼吞虎咽之态。只是哪怕是在进食的情况下,女子的双肩也依旧紧绷,昭示着她对外界环境的警惕。
“慢点儿吃,不用着急。”沈明月怕女子吃得太快伤胃,只得出声劝阻,笑吟吟温和道,“还没有问过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若是方便的话,我可以让阿风送你回家。”
听到这话,女子端碗的手轻轻一颤,立刻便掀起身上的薄被,“扑通”一声便下床跪在地上,未吃完的白粥随着女子大幅度的动作撒出了一点点,她却顾不上收拾,只焦急地伸手去抱沈明月的小腿,再抬头,脸上已满是了泪水。
一连串的动作都在呼吸之间发生,沈明月有些措手不及,赶忙去扶女子试图让她起身:“你别着急,先起来,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眼睛止不住的涌出泪水,女子却顾不得擦拭,手不停地指着自己的喉咙,满是焦急的神色,却嗯嗯啊啊说不出话来。
沈明月恍然大悟:“姑娘不会说话?”
女子连连点头,恳求的目光注视着沈明月,双手继续不住地比划。
一阵鸡同鸭讲之下,沈明月半点有用的信息也没获得,顿感头大。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女子又扶至床上,沈明月又试探着问道:“姑娘会写字吗?”
如同获得救星一般,女子脸上绝望之色一扫而空,赶忙用力点头,沈明月也长舒了一口气,喊小茶给女子拿来纸笔。
女子的字娟秀美丽,只是每笔最后的走势微微上扬,倒显出一丝凌厉来,同她柔弱无力的样子完全不符。沈明月自诩也算博览终长,当初练字也是苦下了一番功夫,常见的大家书法都临摹过一些,但这女子的字体却不是当下人们常用的字体,她从来没有见过。
女子自述名叫上官飞燕,是晋中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原本的家中只有她自己一个女儿,自是被父母当成了掌上明珠,无奈中途父母离世,家道中落,恶仆刁难,将家中的藏金都霸占,自己去告官,可那恶仆偷偷给狗官送了不少银钱,硬是将这个案子压了下来。自己走投无路之下,便想着去京城鸣冤,但自己往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未出过远门,跟错了车队,跟来了江南,盘缠又所剩无几,被那商队丢在了清河坊。
上官飞燕说得楚楚可怜,又不住恳求沈明月收下她做杂役,信誓旦旦表示自己能做很多事,洒扫下厨均不在话下。
将女子自述的经历看完,沈明月心下不动声色,面上却带着心疼怜惜:“那你先休息,我让厨房再去做些吃的来。”
阿风和小茶在得知上官飞燕的经历后,都万分心疼她,只李安歌看了上官飞燕的自述后持怀疑态度,但架不住沈明月坚持。
就这样,上官飞燕在明月楼留了下来。
有了上官飞燕的帮忙,小茶一下子轻松了很多。
任谁都喜欢赏心悦目的美人,上官飞燕弱柳扶风,行动间裙袂都不见摆动,举手投足间颇有韵味。纵使不能讲话,也没人看轻上官飞燕,因为她往那儿一站,便是美丽的代名词,一时间明月楼食客更盛。
食客一多,出手大方的人也多起来,阿风和小茶得到的赏银更多,两人美滋滋的,围着上官飞燕姐姐长姐姐短的,但李安歌却总觉得不对劲,两人都是孩子,可她见多了后宅女子笼络人心的手段,这上官飞燕的花招,分明与那些人别无二致。
这日晌午刚过,明月楼客人来往熙攘,大厅一角却起了争执。
“我不过是想让这位姑娘给我斟一杯酒,没有其他的意思,这位姑娘都没有开口拒绝,需要你来多管闲事?”男人满脸横肉,桌上放着一把铁锤,不耐烦哼道。
邻座的男子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嗤笑道:“人家摇头便是拒绝,何必非要说话,倒是你,强迫一个弱女子做其不愿之事,哪有半点君子作风。”
满脸横肉的男人三言两语便被惹怒,一拍桌子三两步上前揪住邻座男子的衣领,将其拎起来,恶狠狠道:“我如何做事,需要你一个小白脸来插手指教?”
上官飞燕端着酒壶左右为难,又想上前将两人拉开,又害怕那满脸横肉的男人的做派,一时踌躇不前。
沈明月却已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赶了过来对着两个还带着怒火的人毫不客气道:“不论什么理由,在店内打架打坏了便要赔钱,出去一里地空旷得很,没人拦着二位切磋,不妨二位去那里,也省得吓到酒楼里别的客人。”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怕这小白脸扛不住我那一拳。”听到沈明月的话,满脸横肉的男人连头都没有转,依旧没有放手,撂着狠话。
邻座男子也不示弱,攥住男人的手腕,微微用力,看着面前的男人吃痛拧眉,微笑道:“我有什么不敢的!”
满脸横肉的男人率先松手,借着宽厚的后背悄无声息甩甩发疼的手,道:“那请吧!”
“请!”
两人惺惺作态,一个赛一个的“有礼”,互相请出去了。
总算送走了两尊大神,沈明月松口气将视线重新转移到上官飞燕身上。
上官飞燕泫然欲泣,不住比划着道歉,但是口不能言让她急出了一身汗,干脆哒哒哒小跑去柜台拿了纸笔刷刷刷将此事的经过写了下来,末了又补充道:“对不起掌柜的,我下次一定主动给客人倒酒。”
“没事,下次还是按你自己的想法来就好。”轻轻拍拍上官飞燕的手,沈明月表示自己明白不是她的错,转头继续做自己的事去了。
沈明月转头转得迅速,因此也没有看到在所有人走后,上官飞燕低头下眼中的那一抹嘲弄。
鸽子咕咕飞过,给寂静的夜里增添了一丝神秘。
听着空中的声响,冷血迅速出手,双指捏住鸽子嘴,防止它再发出声响,另一只手迅速将其脚腕处绑好的信取下,借着月光飞速浏览后又将其绑好,若无其事地松开手。
唯一亮着灯的二楼厢房的窗户被人打开,鸽子准确地落到窗框上,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将它稳稳抓住,将鸽子脚处拴着的纸条取下,又很快将其放飞了。
烛光将那双手的主人的身影映在窗户纸上,身影柔美曼妙,一看便知应当是个女子,或许还是个美人儿。女子将纸条阅读后丢进了蜡烛的烛芯里,火光盛了一瞬,将她的脸照亮,冷血借着这一瞬的明亮火光认出这是明月楼新来的杂役。紧接着女子抬手,剪掉烛花。
最后亮着灯的厢房也归于寂静。
冷血双足一点,瞬间便从树上飞出,融进了夜色里。
同样的夜晚,京城的大牢里也不得安宁。
狱卒早已悄无声息地晕倒在一旁,陆小凤和花满楼正同四个黑衣蒙面男子对峙。
“你们是谁?”陆小凤率先开口质问。
四个黑衣男子均不做声,互相对视一眼便迅速散开,将陆小凤花满楼包围,长刀铮得抽出,在黑暗中闪着寒光,发出微微嗡鸣。
紧接着寒光一闪,那刀便往陆小凤的面门砍去。陆小凤向左微一侧身,右手灵犀一指立出,轻松便将那刀尖捏住,令其动弹不得。同伴见黑衣人失利,也迅速提刀砍去。陆小凤右手往上一抬,带着刀尖稳稳对上迎面而来的另一把刀。
被这刀带着,黑衣人到了陆小凤身边不过一尺的距离。陆小凤右手不松,迅速转身,左肘反击,正中那黑衣人的背心,这一肘带着内力,打得那黑衣人血气上涌,喉咙溢出腥甜。
这边两人势弱,那边两个黑衣人也没从花满楼那儿落着好。
对很多人来说,黑暗有诸多不便,因为黑暗等于未知,未知带来恐惧。黑暗中判断敌人的身形需要费更多的功夫,黑暗中或许随时可能飞来暗器。
而对花满楼而言,黑暗是他的优势。
破风声传来,空气中带着冷兵器的凉意,长刀顷刻便要挺至面前,花满楼却没有正面迎上的意思。他右膝微曲,左肩略沉,侧身避开长刀后回手一挥,折扇带着十成十的力道准确击打上黑衣人的后腰,紧接着花满楼弯腰后撤,感受到另一把长刀横扫而来的紧风后再次回手,折扇在他掌心旋转后落入袖口,手掌却直直出去,拍向另一人的腹部,震得黑衣人连连后退。
短暂的交手后,陆小凤和花满楼再次背靠背而立。
“花兄好身手!”黑暗中,陆小凤朗声笑道。
“承让。”
这等情形下,二人还有心思互相调侃,这惹得那四个黑衣人更加愤怒。只听其中一人说了句陆小凤花满楼等人从未听过的语言,余下三人便应声而动。四人长刀同出同收,分别攻击不同的方位,带着不同的力道,陆小凤一看便知他们这是极为默契地结阵攻击,倒是比刚刚难缠一些。
刀起刀落间迅速便交手十几招,感受着风中的呼吸和微不可察踏错一步的脚步声,花满楼冷静道:“攻他下盘。”
陆小凤自是信任花满楼,闻声而动,右足一点欺身逼近,左脚立刻蹬出,将其中一个黑衣人硬生生蹬得不得不半跪在地上。花满楼则趁机后退,折扇啪一下打在对面人的手腕,右脚一踢,石子直冲冲对着对面人膝盖而去,隐隐可以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三下五除二,那四个黑衣人便被打得落花流水,倒在地上不住呻吟。
陆小凤笑眯眯地拍拍花满楼的肩:“合作愉快。”
花满楼摇着扇子,笑而不语。
看着俩人站在躺倒在地的黑衣人中间,似乎忘记了牢房里还有个五哥在挣扎,花清无奈道:“你们的兄弟情能不能等会再倾吐……”
待到花满楼陆小凤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自己身上,花清催促道:“他刚刚说的话,是金鹏王朝的语言,你们看看这些黑衣人手腕处有没有大鹏的图腾。”
“图腾是金鹏王朝侍卫的印记,用来标记自己人的。”回想起老翁带着炫耀和惋惜展示自己手腕处那个因为皮肤衰老松弛而变得模糊不清的大鹏,花清长叹一声。
提到正事儿,陆小凤和花满楼均收起刚刚的漫不经心。
“有。”随手捡起地上的长刀划破黑衣人的衣袖,看着手腕处雄伟展翅的大鹏,陆小凤点头道。
“竟然真的同金鹏王朝牵扯到一起了……”花清喃喃,复又郑重对二人道:“此事,需要尽快告知诸葛侯爷。”
******
第二天晌午,明月楼。
三楼有个临湖雅间是沈明月专门给她的朋友们准备的,眼下,某位朋友正坐在这里。
不同的时节,西湖有不同的美景。眼下刚刚立秋,吹起的秋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轻轻柔柔地拂在无情的脸上,仿佛情人间的呢喃。西湖边上柳树还未见萧条,随着微风摇曳生姿。
上官飞燕端着茶水轻轻推门进来,脚步轻轻动作也轻轻,生怕打扰他。
无情没有回头,只轻声问道:“最近明月楼可上些新菜品?”
被问题难住的上官飞燕静默在原地,倒不是问题有多难,只是她口不能言,上前又觉得冒犯,一时有些踌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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