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是·你·更喜欢它关着，”艾彼机敏地反问，“我猜的对不对？”
超人很快用吻回答了她，他抱起她的身体，驾轻就熟地穿过昏暗的房间，和她一起轻柔地倒在床铺上。
灯光很久都没有被点亮。
夜间生活对于正义联盟来说大部分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他们的工作不分昼夜。很多时候，他们只是在刚好遇见夜晚的时候，刚好可以休息那么一下。
在宵禁陆陆续续解除后，英雄们休息的时间变多了。
这是一个重新建立信任的过程，宵禁需要人手巡逻，普通的夜晚同样，但正义联盟不会再派那么多英雄，严丝合缝地审查每一个地方。
当人们重获自由，他们至少获得了不被有名有姓的英雄们看守的自由，这种尊重并不彻底，但总还是好过没有。
联盟AI对各地的实时监控呈现在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柱状图代表着它们的稳定情况。
代表哥谭的长柱突然定到了“威胁”一格。
一个镇定的通知声从扩音器传来：“哥谭发现大型聚会一处，危险等级绿色，无重要人士出场，无武器和危险品被发现。”
艾彼站在操控台前，疑惑地问：“那你为什么要汇报这场集会？”
“是这场集会的主题，”康纳回答，“他们以小丑的名义聚集。”
“什么？”
艾彼还未说话，她的身后就出现了超人的声音。
他震惊地看向艾彼，向她确认自己听到的事实，但还没等艾彼有所表示，他就立刻冲向了长空。
这是一个极其愚蠢的聚会，艾彼并不知道聚会的具体情况，但是，一切与小丑沾边的东西，都已经被正义联盟禁止，哪怕联盟没有发布条令，是人也该知道这是超人最大的逆鳞。
怎么会有一群人，傻到以小丑的名义集会？！
她站在监控台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不出合理的解释，数万块监视屏都在正常监控中，她极为熟练地锁定到哥谭，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超人的身影快到摄像头无法抓住，就连红色的残影也没有呈现在屏幕中，但是一个工厂的顶棚被突兀的撞击开，即便艾彼没有看到人影，也知道那就是超人所前往的地方。
工厂的大小足以承载数百人，而AI的报告也呈现出了具体的数字，这些人为什么要以小丑的名义集会，为了唾骂他？纪念他？嘲笑他？
艾彼有一瞬间希望这只是一个以小丑为主题的脱口秀，但是很快，这个希望就破灭了。
工厂燃起了大火。
火焰巨大到吞噬了顶棚，这种燃烧速度极为不正常，就像是有人在故意纵火。
是有人策划了针对小丑支持者的纵火案？但是超人就在现场，他怎么会没能阻止……
在一秒后，超人再次从顶棚的窟窿里飞出来，这一次他的方向面对监控，这一次他飞得没有那么快，这一次，他的脸清晰地呈现在屏幕上。
而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谁才是纵火者。
监控视频收录着不远处的声音，承载着数百人的厂房悄无声息，只有火焰狰狞地使钢铁变形的扭曲尖叫。
超人背离人群，没有看身后哪怕一眼。
屏幕上, 一个男人戴着小丑面具，面对数百群众，激奋地挥舞手臂。
[我们能不能让他知道——小丑精神还没有死去！]
[能！！！][让他知道！让氪星人知道！]
[小丑精神！][小丑精神！][小丑精神！]
芭芭拉·戈登坐在蝙蝠监视器前, 几乎立刻伸手按下召集按键。
所有人都在数秒内赶了过来, 当他们看到画面上的劣质橡胶面具时，每一个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哦不？这群白痴！他们以为自己在干嘛？！”就连小丑女都用五指抓住自己的妆容崩溃地呐喊。
“他们在做什么？”其他人也不解地问, “谁组织的这些人？”
芭芭拉侵入在场人的手机，从各个角度拍下每个人的面孔，一一进行识别，然而结果显示他们全都是普通市民，并没有任何惯于引发骚乱的反派。
调查结果呈现在屏幕上, 刚好被踏进大门的蝙蝠侠看到。
他的复健不太顺利, 因此行动有些迟缓。
但在一瞬间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蝙蝠侠立刻就要扭头出发。
绿箭侠抓住他的手臂。
“来不及了。”绿箭侠沉声道。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期望能有人拿个主意，但绿箭侠示意他们看向屏幕, 在仅仅一句话的功夫, 画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超人已经到了。”
“一点小小的恩惠！就想自诩神明！”几个男人跳上高台，接过话筒和小丑面具, 歇斯底里地向所有听众呼喊，“当小丑还在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种屁事！！”
“没错！”“说得对！”鼓掌与欢呼声不断爆发。
“我们！反抗！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男人挥舞着小丑面具, 塑料绿发犹如一团干燥海藻, 撞击着空气。
[谁去阻止他们？]
直播中的人数正在实时增长。
[这不是很有意思吗？好久没见这么有骨气的人了！]
[这些是什么人啊？]
[小丑地下党。]
随着观众数的增长，各种各样的评论出现在页面上。
[我希望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小丑不是一个应该被提起的词汇……]
[你在说什么呢？小丑正是反抗精神的代名词。]
[什么？]
[想想看吧, 除了小丑, 还有谁会为我们说话呢？]
[他杀了那么多人……]
[大多数都是达官显贵。]
[你是说大都会的几百万人都是达官显贵吗？]
[哦，谁知道那是谁干的呢，指不定是超人自己做错了事，栽赃在有精神问题的小丑身上，更何况他在小丑被审讯的时候杀了小丑，让小丑连话都没来得及说。]
[等等，你们是被洗脑了吗？！]
[你才是被超人洗脑了。不管怎样，小丑现在只是个精神象征而已，把那些争议放下，只看他有用的一面不就成了吗？]
[但哥谭人有更好的精神标志啊？蝙蝠侠怎么样？]
[你真搞笑，他是他们中的一份子。]
[谁们？]
[达官显贵们。]
谁是那些在超人的统治下取得了更好生活的人？谁是那些戴着沾满人血的钻石，不用再担心被劫富济贫的人？谁是那些在赌桌上一掷千金，却从不将一个钢镚放在流浪汉手中的人？
超人保护了这样的人，这种说法在人们之间一直流传着。
直播渐渐被主流媒体掐掉了，但是暗网还在抓取信号，小丑地下党的行事并不低调，因为没有人警告过他们。
他们只是某种天真与自由的混合体。
半分钟后，人们高呼着“小丑精神”，迎来了从天而降的死神。
“住口！！”
怒火使超人全身肌肉涨起，他的双眼凝聚着红光，使身体的其他部分都镀上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当他从上至下缓缓降临，世界仿佛被带入了深渊。
“我们正在您的恩惠下‘合法集会’，尊敬的最高领袖阁下——”台上的男人们夸张地鞠躬道。
“小丑地下党不欢迎超人！”“你不被欢迎！”
在他脚下，各个方向的人们呼喊着。
“停止。说出。那个名字。”
“哪个名字？”拿着话筒的男人疑惑地歪头，“小丑？”
小丑、小丑、小丑小丑小丑……
当这个发音从话筒传到扩音器，再从扩音器打到四面墙上，声波不断来回反弹，在人群中一次次穿插，超人仿佛看见——
每个人都在呼唤小丑。
他们的嘴，一张一合，他无法全部捂上。
红光爆发了。
那是不亚于一场火山、甚至一场日冕喷发的灾难。
再没有人来得及发出声音，超人的热视线从眼眶中投射到人体，毫无阻力地一扫，火焰自人群之间蔓延开来。
当大火窜上工厂棚顶，超人才意识到，这里是一个废弃的化工厂。
就像小丑诞生的地方。
几千度的高温中，他毫发无损，披风向上飞扬，烈焰灼烧他的脚踝，他却丝毫不感觉到痛楚。
超人看着一地狼藉，喃喃自语。
“没有人可以带回小丑。”
艾彼眼前的监控清晰地拍到了超人离开火场的画面，暗网上的直播也在信号被掐断前上传了主流视频网站。
人们在极其简短的、没有任何关键词的标题中，快速看完了视频。
[这是什么？]
[超人是把他们都杀了吗？]
[有人可以去现场看看吗？这是合成视频吗？]
[看INS，有人发了照片！]
[好大的火……]
正义联盟聚集在瞭望塔，大家面面相觑。
“我们怎么办……现在还有什么能做的？”
钢骨迷茫地问着大伙，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沉默的艾彼。
她应该至少给一个指示，是任由视频发酵，还是让钢骨删除一切痕迹？
当超人屠杀平民。
正义联盟接下来何去何从？
突然，艾彼的身体震动了一下，她面前的屏幕被切换成了全球直播，超人正直而又清醒地出现在直播画面。
他宣告：
[我已经给了你们最好的机会，但仍有人没有珍惜。]
他的眼睛仿佛没有感情，艾彼离屏幕那么近，都看不到里面有感情。
蓝色的光映在她身上。
[从今天起，所有反抗军都将被视作小丑的同党，不论投降还是不投降，都会被处以极刑。他们的亲人、朋友、一切相关者，如果知情不报，全部有罪。]
[唯一免罪的方法，就是在其他人举报他们之前，率先举报……]
他的眼神起了变化，锐利地像是刀子。
[直接呼唤我，我会在那。]
直播结束。
随着屏幕的光芒骤减，紧盯屏幕的英雄们终于恢复了呼吸，在他们来得及理清思绪之前，传送通道发出到达的声音。
超人从监控室外飞进来，和直播中的表情一模一样。
“你们找到其他反抗军了吗？”他问。
显得无比冷酷。
就好像他们的工作本来就是捕杀反抗军。
“艾彼？”超人有些期待地问。
艾彼总是能在最快的速度下组织有效的活动，当她明白他想做什么，她也许已经先他一步。
但艾彼这一次没和他达成默契。
她划动监控台的面板，调高监控的声音，世界平稳而安静的样子就像一颗稳定的心脏……
但超人不耐烦地将面板滑了回来。
“这些都是他们假装的。”他低声告诉她，“我能听到他们真正在说什么。”
他转过身，正要飞向人群。
艾彼反手拉住他的手臂。
“沉默的人，也许更多。”
她坚定地看着监控屏，但超人只是看了一眼她，就轻轻离开了她的掌心。
“那没有用。”
超人飞向人群，降落在操作台下。
人们正等待着他的解释。
“就像我说的，从今天开始，反抗军与小丑同罪，因为他们不可分割。”他环顾着同伴们，冰冷的眼神让人不敢说话。
“当你们发现有人包庇反抗军，那就视他们为反抗军。”他耐心地指示道，“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正义与邪恶两方，没有灰色地带。”
“如果那个人是个平民呢？”沙赞小声问。
“这样的案子里没有平民。”超人强调道。“在包庇反抗军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成为邪恶本身。”
超人将眼前的人一个个看过去。
“再也，没有，宽恕。”
所有人都看起来垂头丧气，和他想象的义愤填膺很不一样，但是没有关系，只要他们知道应该怎样工作就可以了。
他转身向后，想走到监控台前，却看见艾彼正在迈步下来。
他阻止道：“艾彼，给我调出哥谭的监控。”
艾彼还未回答，超人又补充：“不，给我调出所有犯罪率还未清零的城市的监控，我知道那里一定有反抗军，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我要进行一场大清洗。”
他突然回过身，对所有人命令道：“我要你们翻遍哥谭的每一个角落，找到那些支持小丑的人，如果他们敢抵抗，格杀勿论！”
超人的命令清晰而有力，但和从前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人们都在犹豫，闪电侠和钢骨交换着眼神，更多人连看都不敢看别人。
正义联盟在正义面前沉默了，超人心中突然腾起一股莫名的愤怒。
“不！我不要去屠杀平民！”
一个勇敢的声音大声说道。
他握紧了拳头, 牙关轻颤，但毫不回避地直视着超人。
他是他们之中格外特殊的那个，超人一直这么觉得。
他主动加入正义联盟, 总是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其他英雄, 总是不明白他们的行动目标，但又竭尽全力想要跟上思路。
他拥有魔法, 又力量强大。
年轻，充满活力。
超人视他为正义联盟的未来。
哪怕他常常让他觉得绊手绊脚。
那些不经意间积攒的烦躁此时正在上涨。
“他们不是平民，”超人尽力耐心地说，“当你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要相信他们说的每一个字。”
“我不会去执行任务！”沙赞拒绝道, 使超人的耐心付诸东流。
“所以……你站在他们那边？”沉思了一会, 超人慢慢抬起双眼，得出一个极为可能的答案。
“我、我……我不要做这么不对劲的事……”
看到超人的眼神，沙赞的勇气不禁消退了一些，嗫喏着说。
闪电侠本想阻止他：“沙赞, 先不要说了……”
但他伸出的手还没有碰到沙赞的手臂——
另一只手就掐住了沙赞的脖子。
“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超人看着红色兜帽下的男人, 仿佛第一次看清他的真实面目。
他的手掌是世间最有力的手掌，但沙赞的身体也几乎坚不可摧, 超人触摸到沙赞的脖颈，掌心升起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握住过怪物以外的东西的脖颈。
这是一个人类，但不完全是人类。
沙赞的魔法来自于他的言语, 在他喊出魔法口号“沙赞”前, 超人轻巧又高效地用寒冰呼吸冻住了他的下巴。
他现在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了。
超人的双眼开始聚集红光，大厅好像在一瞬间昏暗了下来, 乌云密布, 闪电侠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而其他人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不明白，格杀勿论是什么意思。
在这一瞬间，超人竟然感到高兴，高兴于手里有一个送上门的例子，让他们明白自己的决心……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小臂。
超人怔愣了一下，眼中的红光消失了。
“连你也……？”
他看向艾彼。
艾彼的眼睛是他没见过的深遂，里面有千言万语，却无法一一明说。
当沙赞站出来时，她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狼狈，但清醒。
沙赞只是一个想要当英雄的孩子。
如果连一个孩子都在说这件事是错的，那这件事一定是有哪里错了。
她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艾彼低声劝道：“我们应该冷静下来再讨论这件事。”
“没有事情需要被讨论。”超人强硬地说。
“那就只是冷静下来。”艾彼的手还放在他的小臂上。
而他的手依然握着沙赞的脖子。
过了一会，超人的手指有了松开的痕迹，闪电侠立刻带着沙赞后退，把他小心翼翼护在身后。
“我们会搜查哥谭的，好吗？”闪电侠和超人保持着距离，沙赞在他身后用手指抠掉冰块，不断咳嗽。
众人不知何时都后退了一步，使超人独自站在中央，如果不是艾彼，他就是人群中最孤独的那一个。
他应该对此做好准备，超人想。
他的威严绝不应该再被同伴所冒犯。
“你正在经历的是PTSD，”卢瑟在一旁适时地递上台阶，“就让我们先不要在这种情况下做决定吧。”
超人环视四周，沙赞躲在闪电侠背后，不敢看他，其他没有做错事的人，也都低着头，没有人站出来支持他，就连艾彼也没有。
她依然握着他垂下的手，但不知是为了安慰他，还是阻止他。
超人感到胸口有一个呼啸着风声的洞。
他必须要成为唯一的领导者，既然他们都如此迟钝。
他甩开艾彼的手臂，独自走向高台。
只留下最后一句话，给他们最后的机会理解自己：“如果你们对他们有任何多余的同情，想想我的母亲，想想已经无法开口说话的大都会人。”
“正义联盟不允许任何反叛的存在。”
超人军被超人完全接管了。
黑色的军队列队踏上哥谭的土地。
就连雨水都无法再反射任何的光芒，水洼被踩散，视野被遮蔽，只要是有活动痕迹的地方，都被戒律棍翻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