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条信息由重要到次重要被罗列出来，他认真听着，绿箭侠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去找食物给他吃。
现实世界确实很像第一个梦境，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故发生，正义联盟诱导了几次叛军，抓走了一些沉不住气的同伴，但没有处决他们。
世界经济整体在好转，没有任何具体的原因，就好像一个人在剧烈运动后慢慢地喘过了气，穿过低谷就是上升。
正义联盟的话事人从超人变成了各种英雄，他们风格各异，甚至还在屏幕上说错过话，但真正颁布的命令极为清晰有力，很少会有前后矛盾的感觉。
联盟……或者说地球的最高政权，好像真的开始走入正轨了。
超人用铁腕塑造的国度，在某个人的耐心下，刚性被填补进了柔性。
“您希望开启营救同伴的计划吗？蝙蝠侠？”蝙蝠电脑问。
蝙蝠侠沉默了一会，视野里是一双人类的粗糙的手，他的力量就像这双手一样，有着人类的优势与弱点。
当超人因为小丑的操控，无法忍受人类的弱点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必须为了人类而战。
但现在，战斗不是使超人停下的唯一途径，如果他能够忘记最初的仇恨，能够做一个好的领导者……战争也许真的会停止，从他们双方的梦境里。
“不，通知全员待机。”蝙蝠侠说。
艾彼蹲在超人的床边。
他们在正义大厅内超人的房间中，里面没有任何监控仪器，超人只是平静地安睡在自己的床上，艾彼不时就来看他，希望她在的时候他刚好能睁开眼睛。
但这一次也没能等来超人的苏醒，他轻阖着双目，阳光撒在根根分明的睫毛上，艾彼将床头绽放的小花摘下来，放进他的掌中。
他周身永不停歇的生物立场会保护小小的花朵，延长它开放的时间。
现在，对于艾彼来说，这是比日期更好的记录时间的方法，因为不需要承担每一分每一秒，就好像他只睡了一个花朵绽放的时间一样。
她轻轻关上门扉，转身走向大厅。
正义联盟的例行会议很快开始。
“……我们应该宣布一个新的最高领袖，否则这种情况会一再发生。”卢瑟义正辞严地说道。
他们在讨论的是艾彼出访发生的一次事故，某个岛国王室设下陷阱，想要狙击艾彼，艾彼不得不阻止叛乱，表现出超出常人的能力。
但卢瑟的提议并非完全都是为了艾彼的安危，他已经无数次暗示艾彼应该趁早掌控权柄，就好像他要推举艾彼上位再架空她似的。
这当然还有恶意揣测的成分，但卢瑟的表现确实不受艾彼信任，身为超人的朋友，他从来没有关心过他的状况，似乎巴不得超人睡得更久。
一个忽视朋友的人，不论有怎样的高谈阔论，都无法真正吸引艾彼的注意力。
“我希望你至少能给自己一个新的称号……”闪电侠竟也附和着说，“我们必须要接受没有他们的日子……”
他的语气稍显低落，但思想成熟了很多，就像离开了父母羽翼的遮挡，小鸟终于认清了世界的规则一样。
对于企图拥有权势的人来说，只有强大才能阻止他们扩张自己的野望，世界像一口沸腾的锅，不是那里起泡泡，就是这里起泡泡。
他比任何时候都希望自己拥有超人的力量，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其他人。
“这是个办法，但只会对有荣誉感和羞耻心的人生效，他们轻视我们是因为他们以为所有困难都是超人解决的……但我们知道事实不是，我们同舟共济，一起走到了现在。”
艾彼安慰道。
“只要再有一起重大事件发生就能证明我们的能力，而如果一起重大事件也不发生，同样证明了我们的能力，”艾彼轻笑，“不用紧张，别因为他人自乱阵脚。”
“不如我们让魔形女扮演超人怎么样？这样肯定能震慑不少人。”沙赞突发奇想。
艾彼摇摇头：“不是个好主意。魔形女不会拥有超人的力量，总有一刻会被察觉的，这样的欺骗会导致更多的不信任，得不偿失。”
“让闪电侠来成为最高领袖怎么样呢？他能肩负重任。”卢瑟再次提议。
艾彼隐隐觉得他是想分裂正义联盟，但又找不到证据。
“不不、我不行，”闪电侠连忙摆手，“我宁愿再出几个任务！”
“联盟领袖最好还是由不会受伤的人担任，”艾彼补充道，“这对反叛军是很大的心理压制。”
闪电侠快速地点头同意，当他们要继续下一个议题时，一道变故却突然从正义大厅升起。
红色的激光穿透正义大厅的天花板，烧灼和割裂的声音从休息室的方向清晰传来，艾彼刚震惊地站起来，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正义大厅外。
闪电侠转移了无法快速移动的人，卢瑟在她身旁捂住眩晕的光头，艾彼却抬起眼，看向直射天空的那两道红光。
更加剧烈的声音在红光熄灭后响起，一个人影，身着红色披风却并不冷静沉稳地冲破天花板。
超人停驻在半空的阳光下，胸膛难以自控地起伏，他的恐慌在苏醒的那一刻达到最高点，因为他身体很冷，躺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如果他的选择错误，他将会进入一个和现实很相似的梦境里，而恐慌导致了他想用热视线打破梦境，当他沉浸在阳光下，他才渐渐听到全世界的声音。
这里，和他看到的第一个梦境很相似，但这是真实的吗？超人垂下眼眸，看到艾彼就在那里。
他瞬移到她面前，描摹她的眼眸，动作里带着不可察觉的颤抖，仿佛信心的垮塌摧毁了他的控制力。
“这是真实世界吗？”他轻声问。
“超人，发生了什么？”卢瑟吸了一口气，慢慢后退。
但艾彼不需要询问，她只需要回答。
“是的，这里是真实的。”
超人的眼神震颤着，更快也更细腻地描摹着艾彼的脸：“我要怎么看到它……”
看到真实，是一个难以达成的目的，他们可以奉上一切证据、回忆，但却无法仅仅因为一切都严丝合缝证明世界的真实，因为梦境同样可以无懈可击，同样能够让他找不出任何破绽。
但艾彼没有被这个问题难住，她上前一步，握住他的一只拳头，告诉他：“你手里拿着一样东西，先别看，想象、猜测，你正在拿着什么？”
超人如她所说没有展开拳头，但他将手抬起，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拿过东西。
这种感觉也很像在梦里，事件之间没有联系，动作之间没有因果，他迷茫地问：“我什么时候拿到的它？”
“是我在你沉睡时放进掌心的，”艾彼解释道，“如果这样东西和你想的一样，那么你也许有可能是在梦里，但如果不一样，那你肯定就不在梦里。”
梦无法凭空地创造他并没有想象的东西，如果这样东西并不存在于他的意识里，那么这里肯定就不是用他的思维编制的梦境。
超人注视了一会自己的拳头，片刻之后，他慢慢打开手掌，一小团白色因他的松手而慢慢鼓起。
超人笑了。
他想的是麦子，而那是一朵雪绒花。
和之前艾彼采摘的忍冬花不同，这是他并没有特别注意过的北极棉花，小小的绒球保护着更小的种子，因为极度的柔软而没有被他完全捏坏。
“我去孤独堡垒查阅资料时，发现你在收录北极植物，最近正是它们开花的季节，所以……”
他高兴地笑了，猛地抱住艾彼：“你还活着！”
“当然了，”艾彼也微笑道，轻轻拍他的肩膀，“我不是那么容易死的，是不是？”
“你在，你真的在，”超人在她耳边呢喃，“我能感觉到你，这让我想要感激上苍。”
“我也能感觉到你。”艾彼确认道，她收紧自己的手臂，这点力道对钢铁之躯什么都算不上，却又完全地证明了对方的真实存在。
“欢迎回到现实。”
第165章
闪电侠将正义大厅内的最后一个“人”, 卡拉，转移出来，大家开始围向超人, 确认他真的回来了。
艾彼松开自己的怀抱, 立刻有其他人的手伸向超人的肩膀，看到超人平安无事, 他们几乎喜极而泣。
当神明陷入沉睡，人们就会在心底怀疑这是否是永别，怀疑人类是否索取了过多，导致他无法再与他们同行。
艾彼解释过超人的状况，可这些都不如他真正醒来能给人以希望。
超人环顾着同伴们、激动的超人军们, 一个个确认他们的脸庞, 正当他要说话时，另一个剧烈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正义大厅再次遭到了破坏，神奇女侠飞鹞般一跃而下，她的神情也并不完全清醒, 而且非常忧心忡忡。
“我们被袭击了？谁把正义大厅毁了？”
大家愣了愣, 全都笑了起来，神奇女侠一时摸不着头脑, 但松开了放在剑上的手。
两个破坏了正义大厅的“始作俑者”被团团围住，广场上，喜悦的气氛如同一场庆典。
半日后。
超人发布完自己从“宇宙”归来的消息, 迈下临时演讲台。
正义大厅的修复正在快速进行, 他们只能在瞭望塔聚集，人数少了很多, 超人和神奇女侠也终于能在其他人的梳理下理清状况。
“我母亲真的来看我了……”
神奇女侠仍有些不敢置信地说, 那个梦境竟然与现实重合了, 能够让亚马逊女王离开天堂岛的重要的事，就是女儿莫名的沉睡。虽然这在情理之中，但戴安娜仍然觉得心头很温暖。
哪怕她们并没有真正见上面，却也像是有过隔着时空的拥抱。
超人向留守的英雄点头：“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也做得很好。”
“你不知道我们都经历了什么……”“小事一桩，没必要郑重感谢……”
闪电侠无力地摆手道。钢骨抬起下巴傲娇道。
两人互相对视，在眼神的碰撞中相视一笑，撞了下手肘。
超人也不禁微笑起来，他飘到另一处，低头看了一眼，艾彼正在整理报告。
“不用收集报告了，我会用超级大脑把所有事过一遍。”他告诉她。
“不休息一下吗？”艾彼停下手指。
“已经‘休息’得够久了。”超人抱怨似的强调。
“好吧，”艾彼并不勉强他，笑了笑，收起平板，“那我等你弄清楚细节再问接下来的议题。”
“我知道接下来的议题，”超人却说，眼神很温和，“我们继续做你正在做的事。”
“……开放更多的禁区？”艾彼确认道。
超人点点头：“你们已经证明了这些做法是正确的，让我们尝试减少重复的工作，转变今后的重点吧。我希望新的工作能够帮助更多的人们……”
他陷入了一瞬间的沉思，想到了那个虚假的梦境，很快又清醒过来：“如果有反抗军愿意投降，我将不会对他们论罪，将这条消息发布出去吧……”
艾彼放轻自己的呼吸，微笑道：“好的。”
在超人的命令发布之前，几乎没有什么迹象表明反抗军有所运作，但是当赦免令一下发，世界就骚动了起来。
对于普通市民来说，不论在这之前还是之后，其实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在艾彼的眼前，各种投降报告、视频，完全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一个接着一个。
人们诉说自己是如何在这两个月被反抗军迷惑，一不小心加入了反抗组织。当超人回来，大势已去，他们唯一希望的就是回归自己的生活。
艾彼需要派超人军去保护他们，她同时发布了第二项公告，许诺不去审问投降的反抗者，而剩下的反抗军也可以随时表明自己的身份，不需要准备进行抵抗。
陆陆续续，更多的人走到街头，对着随便一个摄像头请求赦免，AI识别身份后，很快链接到他们本人的关联事件，艾彼将这些档案封存，信守联盟的许诺。
对于英雄们来说，帮助这些曾经的敌人是另一种“新奇”的体验，他们一开始都会互相戒备，然后在尝试相信后，发现信任的建立是如此容易。
这种建立信任的过程不断重复，让他们感觉这件事似乎是极其简单的，有人在会议上提出直接赦免所有反抗军，帮助他们完全解除恐惧。
艾彼一口回绝。
“不，要牢记，那些直到现在还没有投降的，就是最为顽固的敌人，不要想着去拯救他们——在你们能确保自身安全之前。”
万幸的是，她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神奇女侠的真言套索拦住了所有间谍试探的脚步。
这些宽惠很快得到了媒体的赞颂，虽然正义联盟并不需要它们，但至少看着让人喜悦。
又一个年末，各大媒体做了一个对最高政府满意度的调查，结果是满意度大约有90%，虽然调查方式不够缜密，但也反映了一些人们普遍的想法。
这个结果让超人几乎可以忘记任何烦恼。
在最开始，他以为统治是单方面的事。
他改变世界，像创世者捏造泥人，他不用在意别人的想法，因为没有人会理解他。
但不知何时起，统治开始有了回音。不是狂热的、兹待拯救的求助者，而是一些描绘着他心中图景的讲述者。
就好像他真的一步，一步，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他应该对此满意。
而他确实如此。
只有最后一件事还没有落实——
“艾彼。”超人轻盈地飞到艾彼身旁，“现在有时间吗？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
“有。”艾彼很快答应。
一次轻缓而舒适的飞行随即展开，超人带她飞过海岸线，深入大西洋，降落在一个四面环海的孤岛上。
这里是一个极佳的监狱地点，艾彼能看出来，但岛上的建筑却绝非冰冷的监狱，而更像是热带度假区。
浅蓝色的海水冲刷着白色的沙滩，比人还高的绿叶树丛将岛屿中心包围，艾彼和超人拨开树枝，向中心走去。
在降落之前，她能从岛屿上空看到一些玻璃建筑，但超人没有直接降落在建筑附近，而是用脚步开道。
也许他是要给自己一个惊喜？
艾彼偶然地猜测。
不怪她反应迟钝，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多少浪漫，陪伴已经是极致的爱意，当月光与晨曦照在对方的脸上，思念就像月亮和朝阳，一直在那里。
但几步之后，艾彼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她闻到了熟悉的花香。
这花香早在他们在一起之前，就偶尔在超人身上出现，这是他最引人遐思的秘密，此时却要揭露。
艾彼惊讶地看向超人。
超人对她点头微笑，拨开最后一层枝桠。
一个乐园，或者说疗养院，呈现在眼前。
建筑全部用防撞击的柔软材质包裹起来，各种标识清晰地指示着每个地点的方向，这里有食堂、浴室、活动场……艾彼没有去过疗养院，但这里看上去就很像。
超人环顾了一下四周，也许用上了透视。即便他没有用，全部墙体都是半透明的，艾彼能看到影影绰绰的物品。
“大多数人都在睡觉，”超人轻声说，拉住她的手向一边走，“来这里。”
看来这里的住客不止一个人……但他们，或许身有残疾，或许精神不利，需要防撞材料的保护和各种标识的指引。
不知为何，艾彼仍然觉得这里像一个囚笼，而囚犯们并不被允许伤害自己。
直到她看见一个人，她知道，也许自己猜对了。
毒藤女。
美艳的女性像一株绿藤上的鲜花，肌肤白皙，面容明媚。她曾是能够用自己的能力掌控超人的“普通人”之一，只需要一个带着荷尔蒙的吻，就能让任何人对她唯命是从。
而她掌控人类，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植物，人类大肆侵占着植物的土地，毒藤女自封自己是植物的代言人，用自己独特的能力惩罚、驱逐人类。
她恨着人类，每一次出现，都会掀起一次植物革命。
但此时，对人类充满恶意的女性却轻松惬意地手拿洒水壶，为身前的藤萝和花卉浇水，就像一个美丽大方的种植爱好者，连“领地”被侵入都没有开口拒绝。
“看，”超人悄悄对艾彼说，“你能找到她身上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吗？”
他们缓步上前，毒藤女在他们接近时轻轻瞥了一眼，但没有喝止他们的脚步，她的视线在艾彼的脸上停留了一会，似乎在辨认她的身份，但没有找到相关记忆，
她转而看向超人：“你带来我要的种子了么？”
轻柔沙哑的声音挠过艾彼的心头，就像心口缠绕上了枝蔓，她仔细观察着她的行为，企图找出超人口中的“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