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被勒令禁止移动，只要敢有任何动作，罪同反叛。
被雨水浸透了身体的小孩尽力躲在妈妈的针织开襟衫下，路过垃圾桶的野猫也被一把塞进铁笼。
超人并不惧怕人们的谴责，他的所有行为都在强硬地表示，他是对的，是哥谭错了。
而如果其他城市不想变成哥谭。
他们就应该尽快举报叛军的党羽。
艾彼称病回了家，瞭望塔现在是钢骨在管理。
神奇女侠要带走大都会的超人军，顺路送艾彼回来。
“做正确的决定。”她站在超人常常降落的阳台上，对艾彼说，“他需要你。”
她飞走了，像一道鞭笞天空的雷霆，超人军的飞机与车队追随她而去，如同钢铁的银河，流向被人举报的城市。
艾彼默默回到客厅。
她坐到沙发上，疲惫地向后躺，瞭望塔混乱的声音依然在她脑海中回响。
钢骨目送她离开时，就像在说“不用回来了”，他会替她承担一切。
但世界正在因超人的话语而惊恐，艾彼其实无处可去。
她在沙发上坐着，反思着，尽力复盘。
她做错了么？她失败了么？
她还有本该做得更好，却没做到的事吗？
也许有吧，如果从此时向过去看，她有很多事可以做出更好的选择。
但她走到现在，算不上失败。
艾彼摩挲着手里的东西，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意识到自己不自觉中从系统空间拿出了什么，那是一个半透明的薄片，蝙蝠侠的标记隐隐镌刻其上。
艾彼的手指几乎摸不到刻痕的凸起，但反复摩挲的动作依然使她渐渐平静，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超人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她需要蝙蝠侠的帮助。
公寓门被人开启。
艾彼心下一惊，将薄片收入空间，坐直身体看向玄关。
进来的是康纳。
她必须承认自己松了口气，她还没有准备好面对超人，她又累、又渴、情绪还很容易激动……
她在沙发上呆了多长时间了？
艾彼看向手表，时间已经过去了20小时。
康纳不用任何动作就能判断出她的身体状态，虽然才刚刚踏进客厅，但他已经很自然地拿起艾彼的水杯为她倒水。
“你回来了。”艾彼接过康纳手里的水，“从哥谭。”
康纳点点头。
他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的，踱了两下步。
“我做错了吗？”他最终问道，有些急切地向艾彼寻求答案。
艾彼有点困惑：“做错……什么？”
“我是不是不该向你们汇报小丑集会。”康纳陈述。
艾彼恍然大悟，这件事虽然是整个现状的开端，但却已经像几十年前的旧事一样，几乎被所有人遗忘了。
是谁报告的并不重要，有没有人报告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超人的心魔，在遇到这种必然会发生的事的时候，无法再压抑自己。
“不，你只是在做你该做的事。”艾彼告诉康纳，“超人有遍布全球的视力与听力，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
“我应该……我应该直接去阻止他们的。”康纳又说道，显然，他也和艾彼一样经过了激烈的脑内复盘。
他向艾彼寻求认可，但艾彼摇了摇头，告诉他：“你无法阻止人们，就像我无法阻止超人。他们都有摆脱不掉的‘心魔’，对自由的向往、对正义的追求……”
艾彼沉声说道：“这些人类永远都在追求的东西，为什么一直没有完美的解答？因为答案就是‘人与人之间不能完美共存’。”
“我们不是一套互相吻合的拼图，”她遗憾地对康纳说，“我们不断寻找着最恰当的形状，挤进造成痛苦最小的缝隙，我们想要温柔地对待别人，有时却不得不用上很大气力。”
“我也得想办法，让那颗不愿意变形的拼图改改自己才行……”她低声说。
康纳不太听得懂她的比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超人现在强硬地改变别人是正确的么？”
艾彼摇摇头笑了：“不要再考虑正确与错误了，康纳。就算超人是在按着头让所有支持地平说的人承认日心说，也不代表他是正确的。”
她看了一会又在努力思考的康纳，觉得他和沙赞有一个很显著的共同点，那就是一个大人的身体里，住进了孩童的灵魂。
哪怕康纳在很多事上都超乎想象地成熟，他依然在面对着无尽的选择。
那些选择对于他来说，都还是完全未知的。
“没关系的，”艾彼走到他身前，揉了揉他的头，“现在还不明白也没关系。只是你要记住，不要为了追求正确，忘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但我，是个仿生人，”康纳双眼微微抬起，“我想要的东西都是人类设定好的。”
“我也曾经这么想过，”艾彼微笑道，“但在某一天，当我突然意识到，‘只有那样东西我不想失去’，我就不会再只是看着了。”
“我们必须要为自己争取，”她叮嘱道，同时也是在对自己强调，“否则事情只会向着原有的方向发展。”
康纳在这之后冷静了一些, 他开始思考自己想要什么，而不是自己做了什么。
艾彼看起来也好了很多，但身为人类, 她依然需要吃饭, 康纳很快意识到这点，转而开始照顾艾彼。
他脱下西装外套, 挽起白衬衣的袖子走进厨房，单手翻转平底锅的背影恍惚之间和超人一模一样，只是更年轻，也更随意轻松。
艾彼坐回沙发里，将双腿蜷起, 她重新看向主线任务。
一直到今天, 她不断尝试用事情正在变得更好来略过其他问题，但事实证明，问题依然存在。
她不愿意继续在乎了。
艾彼挥手关掉光屏。
她早已接受一个心里并不健康的超人，也不再幻想那些剧烈的疼痛可以被遮掩遗忘, 与主线任务背道而驰又怎样？她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她必须取得胜利。
【系统, 存档。】
【已存档。】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间点，是暴风雨来临前可以被利用的宁静。
她接过康纳做的食物, 补充体力，打开平板梳理各地活动。
超人军的搜查使世界混乱起来，她需要趁这个机会, 多做一些任务。
艾彼不眠不休地“加入”了超人军的工作。
她融入得严丝合缝, 没有人质疑她出现在各个城市，更顺利的是, 系统发布的任务也和她此刻的目的吻合, 再遇到反抗军的时候, 掩护大于抓捕。
艾彼的子弹击倒了一个巨人，他身边的其他反抗军都无暇顾及同伴，拼命向前逃跑，但身后追捕的超人军士兵却撞上了骤然倒地的巨人，不得不刹住脚步。
反抗军们冲进小巷，散开到不同方向，很快失去身影。
艾彼收到任务完成的提示音，神色毫无波动，依然表现正常地提醒超人军们：“我看见他的嘴里含有岩浆，先不解除定身了，直接押到超能力监狱吧。”
她指着躺在巷口的巨人。
几名超人军合力抬起被定身的巨人，奋力将他绑在车上，以免意外他们要全程押运，艾彼也没有解释自己的能力，现场很快人手不足。
“那些逃跑的怎么办？”一名超人军士兵问，“AI找不到可用的侦测器……”
他们提前部署了逃跑路线，当然了。
艾彼显得很快接受了事实的样子，没有为难任何人：“我去里面查看一下，等人手充足再来加固这边的监控。”
其他超人军依照指示离开了，艾彼独自走向深巷。
她不太清楚这些反抗军属于哪个组织，他们有可能是地方性的，也有可能关联着蝙蝠侠。在梳理各地活动的时候，艾彼也在斟酌审视着反抗军们的实力。
最了解你的是你的敌人，这句话不假。
艾彼有着庞大的资源供她调取，来找到超人最可怕的敌人。
他们逃走的痕迹还算专业。
艾彼看了几处伪造的痕迹，又记下延伸到另一条主街道的路线，才决定离开。
在她路过一条因为两栋楼紧紧挨着而形成的小巷时，耳边传来一个悠扬的曲调。
有人在吹口哨。
艾彼回忆起这个曲子上次出现的地点，雪地里的木屋，旧友重逢，这是一个不错的暗号。
她闪身进入小巷。
一个男人在屋檐的遮挡下等着她，一个宽而扁的大包被他捏在手上。
“你是哪个史蒂夫？”艾彼率先发问。
美国队长看着艾彼，也意味深长地问：“你是哪个艾彼？”
他们熟悉又陌生地审视着对方，很快，史蒂夫身侧的窗户被拉开一道口子。
“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呢？”巴基在窗户里吐槽，“快进来。”
艾彼和史蒂夫同时笑了，史蒂夫将盾牌背到背上。
比人还高的小窗在狭窄的小巷里算得上是个宽阔的出路，艾彼和史蒂夫撑住自己的身体翻身进屋，三人没有过多说话，巴基带路，他们走到一间更加安全的地下室。
“我们能说话了。”史蒂夫抬眼看看天花板，暗示这里不会被超人听到，“你刚刚那招不错啊。”
他夸赞艾彼四两拨千斤地放过了反抗军大多数人。
“和你学的。”艾彼一笑。
“所以，我是看到你这么做，才想联系你……”他有些迟疑地向她确定。
身处超人军的艾彼为什么要放跑其他人？
艾彼做了个心照不宣的手势，史蒂夫和巴基就明白了。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史蒂夫小声问：“你在内部无法阻止他了……”
艾彼摇摇头：“当拿破仑要称帝时，也许他还认为自己是在维护革命成果呢。”
“但你这么做太危险了，”巴基坐到一旁的破椅子上，看着艾彼，“如果有一天他发现你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么做，嗯……最好还是不要。”
他为难的表情显得很生动，艾彼心下明白他们的旅程治愈了巴基，他再也不是那个冰冷而迷茫的资产了。
“所以你们有什么建议？”艾彼询问两位真正的革命战士。
他俩再次对视了一眼，眼中想法默契十足，史蒂夫直接说道：“跟我们走吧。”
“你们有多少人？”艾彼问得更直接。
“不是很多，但都很厉害。”史蒂夫回答。
“有些九头蛇‘弃暗投明’了，当然实际上是因为他们需要我们的庇护，但他们还挺好用的。”巴基插嘴道。
“不能相信他们。”艾彼摇摇头。
史蒂夫完全同意：“但比起那些作恶多端的九头蛇来说，他们只是想保命……我们还有一些能随时取用的武装，一旦准备好了就可以开启战斗。”
这句话让艾彼眼前一亮，革命最缺的就是物资，尤其是在这么个以一当千的超英社会，“科技”才是普通人战胜超能力者的机会。
“所以你们的胜算有多大？”她跃跃欲试。
史蒂夫用手掌比了个五。
“五成？”
巴基在旁边诚实地说：“百分之五。”
“……”
艾彼默默地把史蒂夫的手掌按了下来。
“别冲动。”她劝道。
“不是冲动，”史蒂夫解释，“这场战斗需要有人打头，否则大家不会知道超人可以被反抗，人们需要的不是胜算，而是希望。”
艾彼沉思了一会，问他：“你知道为什么蝙蝠侠一直保持静默吗？”
史蒂夫有点意外地：“蝙蝠侠还活着？”
正义联盟封锁了消息，蝙蝠侠也尽力保持静默，他们不知道他的情况很正常。
艾彼其实也心里打鼓，假如蝙蝠侠已经有了什么三长两短，而反抗军又隐而不发怎么办？她只能根据自己的直觉行动，把筹码压在胜算最大的赌桌上。
“不要冲动，”艾彼还是说，“希望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意义不大，人们已经度过了这么些年的统治，不会为了反抗押上全部身家。”
“你没有办法发动全球人，而如果不是全部人，那对于超人来说就是可以舍弃的一部分人。”艾彼斩钉截铁地分析道，“要想打败他，必须一击制胜。”
史蒂夫和巴基随即陷入沉思。
他们不在乎自己的境遇，因此可以义无反顾地挑战超人，但如果艾彼和蝙蝠侠都在蛰伏，那么跟随他们的节奏，显然才是最大化自己力量的途径。
“而且，我也想请求你们不要这么做，”艾彼轻声说道，“我不想把这个过程拉得很长……让我们尝试一次性解决吧，好吗？”
史蒂夫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不知道艾彼的话有什么深意，但看起来，她真的很需要他们的配合。
“我明白了，”他承诺道，将手伸向艾彼的肩膀，“那被捕的反抗军就拜托你了。”
艾彼点点头：“不用担心，他们不会被处死的，只是可能会接受思想改造。”
“感谢上帝，”巴基右手画了个十字，“看来超人还没完全疯掉。”
艾彼苦笑了一下：“卢瑟促使他认为思想改造是比单纯杀死更有意义的胜利成果。”
她的语气说明了一切，史蒂夫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我们得走了。”他说。
巴基从椅子上站起身。
这就是逃亡的日子，永远不能见光，他们一生都在战斗，也许会就这样战斗到死亡。
但幸好他们都不是一个人。
“下次联系……”史蒂夫欲言又止。
“我会想办法联系你们。”艾彼为他补充。
她目送两人打开大门。
在离开之前，巴基停住脚步，看向身后的艾彼。
她就像是故意不去看他们离开的方向一样，停在原地。
“艾彼，”巴基略带笑意地，像个潇洒的少年，“我依然喜欢你带给我的这个世界。”
哪怕它比九头蛇基地还要惊险。
哪怕他们还是没能过上普通的生活。
巴基却并不后悔当时相信了她莫名的指引，走出九头蛇基地。
史蒂夫在前方等着他，并没有对艾彼说再见。巴基说完话便低头跑了过去，昏暗的走廊避开所有目光，他们一同消失在尽头。
艾彼将收入系统空间的超人军联络器拿出来，放回肩头。
她选了来时的方向，穿过小巷，走到阳光下。全体黑衣的超人军士兵纠集了人手，准备对这片区域地毯式搜索，持枪、戴面具、从武装车辆后一一跳下。
与她逆向而行。
第171章
超人的雷霆手段使地球如同被整个翻犁一遍, 昆虫孑孓们四处逃窜，被超人军的鞋底踩在脚下。
这种震动惊动了各国政府高层，然而在自行其是的超人面前, 他们软弱无力、无法行动, 甚至只能思考，何时会被正义联盟遣散。
超人也不再给他们任何承诺了。
不到一个月, 抓捕行动趋近尾声。
“你就不能做点什么吗？”
卢瑟和艾彼正在排队等待繁忙的传送器，这使她们不得不处于同一空间内。
艾彼看了他一眼，凝视，然后移开了眼神。
以她的视角来看，卢瑟对超人的不满十分显眼, 虽然他在任何其他地方都表现得像是超人的头号追随者。
同时, 他的野心也昭然若揭。
如果要选择同盟，艾彼不会考虑卢瑟。
“为什么你还在继续他让你做的事？”卢瑟压低声音，用气声说。
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排除在艾彼的选项之外，对于他来说这一个月几乎是他进入正义联盟以来最难熬的一个月。
他甚至冒着暴露的风险在与艾彼接触, 然而艾彼对他爱答不理的。
蝙蝠侠极有可能在这次搜查中暴露, 而超人开始只听取对他有利的意见，卢瑟这个夹心小饼干从来没这么有危机感过——
他有预感, 一旦蝙蝠侠完了，这个世界就完了。
为什么艾彼不问问他怎么才能帮上忙！难道他看错她了？！
排在他们前面的英雄闪进了控制室的大门，艾彼可以踏入传送器了。
她走进金属圆柱体, 转过身体, 不知是对着卢瑟，还是对传送器说：“回大都会公寓, 我的事情办完了。”
大都会的时间正处于夜晚, 艾彼在天台站定脚步, 走向自己的公寓。
开门之前，公寓内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仿佛有人正在使用厨房水槽，艾彼并不怎么惊讶，康纳时常会回家，也许他们两个正好撞上了。
然而打开门后，艾彼却看见康纳正站在门廊下。
使用厨房的显然另有其人。
她绕过隔墙，看到熟悉的身影。
“我收到你排队等传送的信息，就打了个时间差。”超人拿棉布擦着正在滴水的平底锅。
餐桌上已经摆了4种菜式，灶台前还放着第五种，显然都是在“时间差”里由超人亲手准备，他脱下了披风，披风搭在椅背上，就像平时那样背对着她站在厨房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