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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枝春(怀愫)


真娘望望朝华,又远望一眼彩灯扎的鹊桥。
鹊桥高高悬在两栋酒楼之间,中间是一只牛郎灯一只织女灯,二人双手交握,似诉衷肠。
年轻男女们纷纷相约在这彩坊彩桥下相会。
真娘腮边依旧凝着笑意,指一指不远处一片穿着万松书院院服的书生们:“连书院的学生们都出来了。”
朝华闻言抬头,一张张脸庞扫视过去。
那边学子们也察觉有姑娘在瞧他们,今天夜里那可是年轻男女光明正大互相对望的日子,个个挺起胸膛直起脊背。
朝华扫过一眼,收回目光,没有沈聿。
心中颇有些遗憾,早知道学生们会偷跑出来,她该邀他同来的。
不知那只文星塔的灯笼,他收着了没有。
沈聿点灯看了许久,怕纸灯被蜡烛熏黄,觉得墨色被热烛苗烫得有些氤氲,赶忙一口将灯吹灭。
正在此时,听见门被轻轻推开,是范伯回来了,他刚一回来就先咳嗽了两声,又喊“白菘”“芦菔”。
以为院中无人,他重重叹息了一声,说了句“冤孽”。
沈聿眉头微皱,范伯已经走进了正堂,抬步跟上,隔窗只见他那点支香也已经燃尽了,范伯又续点起一支。
跟着重重跪下,边拜边哭,拜完对着画像开口泣道:“老爷夫人,这可如何是好啊!我实在没了法子,老爷夫人托梦给我,告诉我怎么办。”
范老管事去容家别苑给容三姑娘送巧盒,出来时在门房看见往马车上装米面,白菘问了一句:“这是要布施去?”
门房上的人早就跟白菘芦服熟得不能再熟了,一个道:“是布施。”
另一个年轻的脱口而出:“给姨娘去。”
白菘再问时,门上都不再搭话,范老管事心里“咯噔”一下,他早就问过了,容家三房只有一位姨娘。
他既起了疑心,自然想查个清楚。
知道马车大概往哪里走,便对白菘芦菔道:“我要替公子烧香去,你们俩也别跟着了,自个儿玩去罢。”
雇了个驴车,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城外。
看见马车时,范老管事问:“这山上是什么地方?”
赶大车的道:“山上只有清净庵。”
范老管事知道了地方,可他连庵门都没能进,尼姑们把得牢牢的。
破费几钱银子和一根糖葫芦,有个出来挑水的小尼姑告诉他,新来了个大户人家的姨娘,身边还带着个丫头,明明是被赶出来的,排场却大得很。
像这样送进来的人,师父们都要给下马威,先给几口馊菜饭,先杀一杀威风。
谁知那个姨娘撸起袖子就开骂,把她的丫头都吓呆在原地,馊饭菜往师父们身上砸,说家里给的米面油折成银子也有百来两,要敢给她吃馊的,她就敢半夜烧房子!
庵里的师父们可不吃她这一套,把她捆了起来扔在床上,给她灌了两大碗的香灰水。
小尼姑吃着糖葫芦学给范老管事听,又把女人的长相说给他听。
范老管事觉得这个女人的行事极像,不亲眼看见又不能认,他一路回城,一路苦思,不知如何是好。
沈聿看他只跪着哭,却不说为了何事。
越听越是眉头紧锁,干脆出声:“范伯,出了什么事?”
范老管事还以为是画像显灵,抬头看去才见公子站在院中。
他赶紧收了泪,连连摆手道:“无事无事……”
沈聿已经进屋,一把扶起了范老管事:“范伯,究竟是何事,你说给我听,不用父亲托梦,我来办。”
范老管事望着这个打小就老成持重的公子,又望一眼死去老爷的画影,抖着唇问:“公子,要是……要是你……你亲娘还在,你待如何?”
沈聿乍然听闻,有片刻凝滞,跟着道:“偷盗一罪视钱银多寡定案,她在榆林偷的钱财不足够追责二十年。”
“但她若是还在作奸犯科,那便,送官究办。”
沈聿说完,对上范老管事的泪眼:“她人在何处?”
范老管事先是点头,后又摇头:“没有没有,是我见着个人,远远的看着像,靠近了一瞧年纪对不上。”
沈聿并未觉得失望,他根本没想过要找那个女人,但他也知道范伯正在说谎。
要是年纪对不上,他为什么要求父亲托梦?求父亲告诉他该怎么办?
沈聿轻轻一笑:“庆余堂有明目的药膏,我好些同窗都买来贴在眼角,明儿让白菘也给您买两帖去,贴上就好了。”
明日起,就让白菘跟着范伯。
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又在什么地方,会让范伯这么害怕。

白菘接连跟了范老管事七八日, 把余杭城香火最旺的庙跑了一大半。
每到科举下场之前,城中有考生的人家都会去庙中拜香。所谓山上三个半, 山下三个半,都拜完了才算安心。
白菘算着日子上万松书院,先把上山时买的冰甜浆饮子分给徐公子楚公子,而后才在无人处禀报:“范爷爷这些天尽为着公子烧香了。”
他掰着手指头数给公子听:“城隍庙,三官庙,太岁庙,还有温元帅庙……和眼光娘娘庙。
范老管事就拜过眼光娘娘, 公子考试的时候就能眼明心亮, 不错题不错字漏字。
沈聿手中握了杯竹浆甜水, 他一口未饮, 问白菘:“就只有他一人?”
“有时候叫我陪着, 有时候是跟隔壁黄娘子一道。”还跟黄娘一起去了疹痘神庙, 隔壁的女娃出疹子, 黄娘子要去拜庙求平安,范老管事也跟着一道去。
白菘不知公子到底让他留意什么,为何要偷偷跟着范爷爷, 但他听命行事, 嘟囔着说:“这城里也就只有送子娘娘庙还没去过了。”
“不必再跟了。”沈聿饮一口竹浆, 吩咐白菘。
白菘“诶”一声应下, 这才又说:“今儿中元祭祖, 范爷爷请公子散了学就回去。”虽是租的屋子, 但公子在哪里, 就在哪里拜祖宗, 范爷爷说了,公子供的饭, 祖宗吃得才高兴呢。
“我知道。”沈聿面色和煦,挥退了白菘。
白菘扭头下山去,沈聿目光微沉。
是范伯有所察觉才会带白菘四处做些无关的事?沈聿只一瞬便摇头,以他对范伯的了解,不会。
那就是范伯已然打定主意,在他科举之前都不轻举妄动。
正因如此,更说明那个女人如今身份棘手。
万松岭上有座地藏殿,自七月初香客便络绎不绝,今日十五中元,天色将暮松顶香烟如云似雾。
烟络横林,山沉远照,身在松下,竟望不清天色。
徐年捧着竹筒冰浆出来,看沈聿望着烟云出神,拍了他一下:“你看什么呢?你也想去地藏殿烧香?今天这日子只怕挤不进去。”
沈聿父母双亡,将要科举是该给地藏王菩萨烧烧香,也求一求父母在天之灵保佑保佑他。
徐年父母双全,连祖父母外祖父母都双全,本想挤去地藏殿给老祖宗烧把香的。但一来人来,二来他祖宗务农,读书一道也保佑不了什么。
干脆就不挤人头去了。
徐年一扭头见沈聿还望着烟云出神,拍了他一下:“想什么呢?”
沈聿回神:“一时出神而已。”只有得取功名,万事才有以后。
徐年微哂,沈聿还会出神?一定是想容姑娘了。他喝掉杯中最后一口冰浆,又看看沈聿手里的那杯:“你还喝么?”
沈聿摇头,将手中竹筒冰浆往徐年手中一塞,返身进讲堂收拾笔墨书册,下山回双茶巷的小院拜祭父母。
各家门口画圈点香烛荷灯供地藏照冥夜。
沈聿租赁的小院门口也用黄粉画圈,从着香烛灯火,院中范老管事正在叠锡箔元宝,叠一只说一句:“老爷夫人保佑公子高中。”
满满两篓,也不知他说了多少句。
沈聿撩起袍角,坐到范伯身边,也拿起两张黄纸,手势熟练交叠起来,很快叠成个胖胖的纸元宝,抛进竹篓中。
“范伯歇歇罢,剩下的我来叠。”
范老管事刚要推辞,沈聿又道:“我叠的元宝,爹娘收得更高兴。”
“是!是!”范老管事连连点头,脸上有片刻欢欣,但很快又皱起眉来。
沈聿指了指搁在桌上的两个纸包:“回来的时候看见路边有卖烧白果和黄松洗沙糕的,我记得范伯爱吃,给您买了些。”
范伯叠了半日元宝,手指掌心全染着黄粉,他一面搓手一面笑:“我先去供给老爷夫人。”洗净了手,把糕饼摆在干净的瓷碟子上,摆到画像前。
在心里殷殷祷告:纵使天塌,也求老爷夫人保佑公子考完之后天再塌。
接下来十数日,果然就像范老管事祈愿的那样顺当。
出了伏,接连落了几场雨,西湖上荷叶琼珠碎了又圆,把余杭暑气浇灭大半。
范老管事也不出门去了,每日除了替老爷夫人上香,就是为沈聿预备进考场要用的东西。
白菘告诉他:“这只考篮可是容三爷用过的,容三爷那是正经两榜。”
岳父将考篮给未来女婿,那是十分看重之意,女婿如半子,用这个考篮去考试也算是“弓冶箕裘”,子承父业。
范老管事望着那只打造得十分精致的苏工考篮子,心中万般滋味,除了念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考前三日,一辆青布油车驶到双茶巷外。
车上下来个葱绿衫白绫裙的丫环,司书在前引路,两个穿老绿衣裳的仆妇跟在后头。
司书将甘棠领到挂有刻着“沈”字门牌的院墙前,站定了叩开门。
这几日沈聿预备下场要用的东西,学中讲书山长传授经验,贡院前还有一条科举街,专卖院中用得上的东西。
连号围号帘都是按号房的尺寸做的,带进去只要铺开挂上就能用。
白菘开门一看,他认得司书,其实也认得甘棠,只是从来没跟甘棠说过话。
司书指指甘棠:“这是三姑娘身边的甘棠姐姐,三姑娘有东西送来。”
沈聿从屋中出来,他与朝朝已经有整整七十三日未曾相见了,越到考前,越是连信都少。他知道朝朝的意思,让他一心放在科举上。
甘棠微微一笑:“我们姑娘差我来给沈公子送些用得上的小东西。”
两个仆妇放下竹篮,甘棠正待要走,沈聿问:“容姑娘可有话带给我?”
甘棠忍着笑意:“公子看了东西便知道了。”
说完领着人出了双茶巷,巷中街坊见这架势都四下探问是不是容家派人来。
分喜饼的时候大家都得着了,人人皆知沈公子是与容家姑娘定亲,还有人感叹:“这积年富贵的人家,气派就是不同。”
甘棠踩着脚踏,轻轻掀开车帘一角,对端坐在车中的朝华道:“东西送去了。”
姑娘不是派她来,是一并跟着来了,只是……没下车。
朝华一身淡雪青色掐银边素裙,胳膊搁在医箱上,轻问:“他瞧着精神怎样?”
“精神极好,厨房里正预备烙饼子……”
朝华仔细听着。
甘棠见姑娘这样关切:“要不然,让司书请沈公子到车前,姑娘与他隔着帘子说句话?”
朝华摇头:“不可。”越是这时候越是不见更好。
连那一篮子东西都反反复复的改主意,她一时觉得该送,一时又觉得不该送。
最后是甘棠劝说:“外头买的到底不如咱们自己家里准备的精心,别的不说,香药一类总是咱们的好。”
“那就送些香药。”朝华这么说。
可等预备了香药,又觉得茶叶和蜡烛也是自己家的更好,家里茶叶更提神,蜡烛芯也更粗些,能照得更亮。
最后又怕外头买的米面干粮不好,万一吃了闹肚子。
沈家只有一个老仆两个书僮,那两个书僮看着也不甚机灵模样。
贡院屋舍那么密,考生那么多,若不把东西细备下,等到用时不凑手怎么办?
芸苓附和:“最好在里头能煮点面片,干嚼饼子那不噎死人了?也不知道沈公子的肠胃好不好,万一不克化?要是喝了冷茶闹肚子呢?”
朝华摇头:“这倒不会,五弟六弟说书院已经给他们喝了两个月的冷茶了……”她一边说一边就见芸苓扭过脸笑。
这才恍然,芸苓这是故意引她呢。
微红着脸定了主意,既然事事都怕有错漏处,倒不如全替他预备着。
那边院中沈聿把篮子提进屋去。
掀开盖布,里面一件件东西都分装得极好,卷袋笔盒,饭碗茶盅,铺盖铜锅,蜡签蜡剪,风炉和一只能折叠的小凳子。
最底下还搁着糖盒,打开一看全是桂花糖。
沈聿眉目一松,九月放榜又称“桂榜”,全放桂花糖是讨个好意头。
虽无只言片字,却实实在在知道了她的心意。
沈聿一件一件将东西收进考篮中,细细摩挲着包香药的纸包,上面用蝇头小字写着香名和药名。
薄荷香用来提神醒脑,安神香用来助眠安睡,还有一包蚊香和袪虫粉,写明了让他把药粉撒在号房角落,夜间不受蚊虫侵扰。
范老管事在窗外头瞧着,扭头到灶下,沉沉叹息一声。
白菘刚要进来和面,听见范爷爷叹息:“范爷爷,您别忧心,公子身子壮,号房里呆几天不会有事的。”
范老管事只管低头做饼,怕肉菜放久了酸坏,全是无馅的干饼子,一种略软些一种略硬些。
烙好了用油纸包一份份包起来,放进干净的干粮袋中,到时吃一包开一包。
沈聿收拾完东西,闻见厨房飘来的面饼香味,一时出神。
像这样的饼,范伯曾经烙过一次,从榆林千里迢迢回衢州时烙了一袋子,冷水配饼,走了三千多里地。
考篮中放的最后一样东西,正该是这些干烙饼。
八月初一那日,沈聿提着考篮坐车到贡院门前。
贡院门口挤挤挨挨全是考生,年轻的考生还有家人相送,须发皆白的考生孤身提着篮子排号进场。
沈聿排在人群中,前面的人动一步,他便动一步,目光直直望向贡院明远楼。
明远楼上挂着一块牌匾,“慎终追远”。
前排入场的考生正在被搜检干粮:“这饼得撕开,铺盖全抖开。”
沈聿正欲交考篮,倏地心中一动,回身望去。
就见人潮后有辆青布小油车,车中一双眼睛正凝望他。

沈聿冲车中人微微一笑, 转身迈入贡院。
先过龙门,再迈上两侧刻着“一路连科”“青云直上”字样的飞虹桥, 站在桥顶下望,眼前便是考生们的号舍。
这些号舍皆是今岁新建,原来的考棚号房用木材修建,每回开考难免有灯烛火事。
今岁拆去重建,全用砖瓦,不仅防风防火,也不似原来那样逼仄, 只是三千多间号舍, 望出去依旧密密麻麻。
沈聿寻到号房位置, 将被检查过数次的考篮搁在桌上, 放下铺盖, 挂起号帘号围。
又将朝朝细心备下的那些祛虫药粉散在墙粉四周, 摆上笔墨, 预备拆糖纸吃上一颗桂花糖。
眼下时辰还尚早,有早来的考生,站在号巷通道内轻声交谈。
沈聿刚坐定, 就听见徐年的声音:“就是这一排, 沈兄就在这儿。”
跟着号帘就被一把掀起, 徐年的大头一探, 咧嘴笑道:“沈兄!”
楚六跟在徐年身后, 他一身锦袍玉带, 笑得温文尔雅:“沈兄, 离开考尚早, 我与徐兄的号房在同一排,就想来看看你。”
楚家接连几代, 家中男子几乎人人都参加过科举,楚六回家几天,在家的长辈和考过的兄长们个个向他传授考经。
楚四还把他带出门去烧了香,对他道:“小六,临时抱一抱佛脚,总比不抱要强些。”
楚六知道这个哥哥虽隔着房头,但是个耿直之人,从他嘴里听不到一句玩闹话,于是问他:“四哥,你说我能考上么?”
楚四思虑许久,觉得不该在此时打击弟弟,但读书人岂可欺心?最后他只得说:“也许,祖宗有灵也说不定。”
楚六怔怔望着他四哥,四哥这意思是,只有祖坟冒青烟,他才有可能考的中?
四哥虽这么说,但还是带他拜完三庙,最后还给他买了个状元小糖人。
楚六握着那只状元小糖人,看糖人又看看四哥,以往他觉得容家四妹妹偷偷叫四哥楚四呆是件怪事。
明明四哥极会读书,规矩礼仪也半丝不错,怎么能是呆子呢?
如今一看,觉得容四妹妹说的半点不错,四哥还真是个呆子。
徐年也是第一次参加省闱,看什么都新鲜。
徐年道:“沈兄,你是没瞧见楚兄那只考篮,那简直就是传了三代的好东西,他提着那么个篮子,连搜身都轻些……”
话才说了一半,徐年就看见了沈聿的考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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