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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枝春(怀愫)


余娘子连声“哎哟”满面是笑说道:“劳姑娘还记挂这个,到时候必要给三姑娘和甘棠姑娘们送红蛋的。”
两人闲话几句,余娘子饮了口冰茶:“我来是老夫人差我来跟三姑娘说一声,五姑娘的及笄礼就在老宅办。”
朝华点点头:“这是自然。”
余娘子自来知道三姑娘有气度,她顿了顿又道:“老太太说……家里将要办喜事了,罗姨娘这么关着总是不个事儿。”
朝华望向余娘子:“祖母的意思是?”
“老夫人说了,不如让罗姨娘挪到清净庵去,让她听经静心,要是得闲能给老爷夫人和两位姑娘祝祷祈福就算她有心了。”
朝华坐在罗汉榻上,窗外重重浓绿,偶有风吹,檐下挂着的琉璃小风铃便“铃铃”作响。
“这事,永秀知道么?”
余娘子笑了笑:“正是五姑娘自己求来的。”
“那,父亲知不知道?”
余娘子垂下了头:“老爷与五姑娘一样,都是知道的。”
此时朝华看着永秀,问她:“祖母说没说挪到什么地方去?”
永秀听姐姐只是问送到何处,一点也没反对把姨娘放出来的事,心里松了口气,她摇头:“说了,祖母没是城外清净的庵堂。”
见她到此时还无所觉,朝华又低头看向帐目,屋内一时只有书页轻轻翻动的声音。
永秀心里直打鼓,祖母都发话了,姐姐和爹总不能再拦着罢?再说她也没有多求,只求能让姨娘不关在屋子里。
过了半晌,朝华才又开口,她的目光还盯着账本:“说什么时候挪了么?”
“祖母说就在这两日。”让她好安心过及笄礼,带着几车东西回来,就是想多住几天,把这事办妥当。
朝华又是许久都未动弹,永秀借着喝茶与百灵互换个眼色,有些害怕姐姐会从中阻拦。
“你去见见她罢。”朝华突然开口。
“什么?”永秀不敢相信,她愣愣望着姐姐,“我……”
朝华依旧没有抬头,沉声吩咐管事婆子“给眠云阁多送些热水去,开了窗户熏熏屋子,再让厨房备些酒菜。”
最后,她对永秀说:“你去见她一面罢。”
永秀被这惊喜砸昏了头,晕乎乎出了西花厅,她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要姐姐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虞,她便跪下哭求。
谁知三姐姐不仅没有一点阻拦,竟还松口许她见姨娘!
“百灵,这是不是真的?我没听错罢?”永秀拉着百灵问。
百灵点头:“是真的,三姑娘许了!”
永秀低声念佛,果然祖母的话姐姐就会听,绕过父亲和姐姐去求祖母是对的!
“我要不要换身衣裳?我也瘦了好些,姨娘看了要难受的。”永秀急巴巴赶回去,一面梳洗打扮一面时不时往窗外望一眼。
胡妈妈取下紫铜大锁,眠云阁开了屋门,一桶桶热水抬了进去。
永秀赶忙换了身姨娘最喜欢的绣百蝶纱衫,插戴上祖母赏赐的金簪,轻点胭脂,带上百灵往眠云阁去了。
甘棠回来禀报,问朝华:“姑娘,五姑娘已经去了,要不要叫人盯着?”
五姑娘不懂,罗姨娘必是懂的,她会不会趁这最后一面说些什么,撺掇五姑娘干傻事?
“不必,胡妈妈在。”
有祖母的眼睛盯着,罗姨娘她不敢,也不会。

胡妈妈取下紫铜大锁, 推开了眠云阁的屋门。
她率先迈进屋去,将屋中上下扫视过一回, 虽没有想像中那样脏乱,可没有了香料熏屋熏衣,这屋中气味着实叫人掩鼻。
永秀几乎日日都打点银子送吃食进来,罗姨娘是不曾缺衣少食,可她爱洁,原本一日一沐浴,如今可不成。
烧一桶洗澡水得费多少柴?一桶桶提过来又要费多少人力?从原来的一日一沐浴改成五六天擦洗一回。
凉快的时候还能挨得住, 天气一热屋子又闷, 不出两日身上就一股汗酸味儿。
沾到被子枕头上经久难散, 慢慢的整个屋子里便都弥漫着馊味。
金芍听见动静从内室出来, 她原本生得颇为妍丽, 此时发枯面黄, 看见胡妈妈开了门, 急切问道:“妈妈!是不是老爷肯见我们姨娘了?”
胡妈妈身后一串婆子提着扫把、水桶、掸子跟了进来。
她没功夫搭理金芍,先指着屋子各处吩咐婆子们:“把窗户全打开了透透气,这些帐子地毡也都收起来, 该洒扫的地方全洒扫一遍, 好好熏一熏屋子!”
全吩咐完了, 胡妈妈才望向金芍。
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声音却还平稳:“金芍姑娘, 姨娘在哪儿呢?请她去沐浴更衣罢。”
金芍脸色煞白, 心中忐忑:“妈妈……这是……”
胡妈妈扯个笑:“三姑娘许五姑娘来见姨娘一面。”
金芍大喜!返身跑进内室:“姨娘!姨娘!五姑娘要来看您!”
罗姨娘坐在榻上, 反正这屋子也无人来, 她只穿一件小衣,外面松松披件长衫, 低头做着针线活。
胡妈妈站到落地罩边,掩袖之际,看见罗姨娘手中正在做的是一件男人衣衫。
往日老爷都从不曾穿过罗姨娘亲手做的衣裳鞋子,都到这会儿了,再做这些又有什么用?
“请姨娘沐浴更衣,五姑娘过会儿就来了。”
听到这句话,罗姨娘并不像金芍那样欢喜,她掀起眼皮,看了胡妈妈一眼。
胡妈妈被她看得拧住了眉头,就见她又低下头去,仔细叠起了那件男衫,这才往内室去洗浴。
金芍撸起袖子跟进去帮手,姨娘的头发可得仔细搓洗,只搓个一二回怕搓不干净上面的油花。
金芍喜气洋洋:“姨娘,咱们是不是要被放出去了?”
罗姨娘看了金芍一眼,她买下金芍是想养在房里,预备着有一日用来笼络容寅的。男人年轻的时候守得住,年老了可不一定再能守得住。
那个殷氏比她还小几岁,想必这些年容色还盛,等到殷氏老了呢?容寅还能为她守?
美人发疯惹人怜爱,老妇发疯只会叫人生厌。
等需要的时候,就把金芍抬起来当通房,没想到金芍反而是几个丫头中陪她吃苦的。
金芍舀一瓢热水,正要替罗姨娘浇身,被她拦住:“这么洗,洗不干净的。”
先用湿巾子搓过,再舀水冲洗,最后泡进浴桶,看了眼金芍问:“厨房拢共给咱们加过几次肉菜?”
金芍搓着胰子打泡:“那几回呢,头回是……”她微微顿住,低了声音,“是少爷上名,再后来是夫人的生日,大节里都有加菜,姨娘数这个干什么?”
她当然是数喜事,凡有大喜事,阖府下人都会加菜,只要加菜,那就是有喜事!
她在等,等容朝华的喜事。
金芍给姨娘洗了两遍头发,冲洗到第三次那水终于干净些,她就着这盆水把自己的头发也搓洗过。
主仆二人干干净净洗了澡洗了头,从内室出来时,屋里处处焕然一新。
点起了熏香,换过了厚帐,还插上了瓶花。
金芍激动难抑,苦日子终于挨过去了,她们终于重见天日了。
主仆二人站在门边,翘首等人来。
永秀先还能慢行,等隔帘看见姨娘影影绰绰的身影,再也抑制不住!大喊一声:“姨娘!”提裙跑进来。
一把甩开帘栊,扑进母亲怀中:“姨娘!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
她边哭边说,边说又边抬头看着母亲的脸。
人是洗漱干净了,但又干又瘦,发间还生出了根根银丝。
永秀伸手去摸罗姨娘的白发,哽咽出声:“我忘了,我忘了姨娘每日都要吃芝麻丸养头发!”
再看母亲原来保养得宜的脸和手,没了各色玫瑰膏珍珠乳膏药的润泽,如今也显得干枯暗黄。
原本丰艳雪膄的一张脸,看上去像是突然间老了七八岁。
罗姨娘也在看女儿,她摸摸女儿的脸:“瘦了。”但看着不像是吃过苦头的样子,衣裳首饰都是新的,指甲也染过,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了些。
“我听说你这些日子都在老宅?”她拉着女儿走到内室去,就像原来一样,母女俩同坐榻上。
榻边摆上了冰盆,婆子端来几样点心鲜果。
罗姨娘不着急吃,只是抚着女儿的手:“你祖母待你好不好?”她被关的这些日子里,唯一后悔的就是当年应该趁势把永秀留在老太太身边。
不是没想过,可永秀还太小了,那会儿送去,养大了也不记得亲娘。
可等到永秀记得亲娘时,她再动这个心思时,老太太压根不理会。
“祖母待我很好的,姨娘不要忧心,祖母要替我在老宅办及笄礼呢!”永秀紧紧挽着母亲的胳膊,把脑袋挨在她颈项上。
罗姨娘伸手,一下一下抚着永秀的头发:“这可是大好事,你要好好孝敬祖母大伯母,同四姑娘六姑娘都好好处,以后有钱也别散到我这里来,请东道也好,送礼也好,多结交闺秀们。”
譬如余知府家的女儿,罗姨娘那会儿是想好了的,楚家自然最好,而后是余家公子最好。
只是不等她谋算,全盘落空!
想到此,罗姨娘心中急跳几下,紧紧搂住女儿,嘴巴贴住她的耳朵,压低了声音问她:“容朝华定亲了没有?”
永秀被姨娘紧紧搂住,轻轻点了点头:“端阳节那日……说来话长了……”
“跟谁?”罗姨娘打断女儿。
“跟沈公子。”永秀声音低不可闻,她拍拍母亲的手,软言宽慰,“娘,别再气了,画眉都已经被卖了……”
罗姨娘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中才堪堪忍住了不笑。
端阳节?怪不得那天多加了一碟切片的扎蹄肉,她还以为是大节里加的菜,原来是庆祝家中有喜事。
听到画眉被卖,罗姨娘连眉梢都没动,让她死得这么痛快,简直是便宜了她。
永秀看母亲半晌不开口,决定把好消息告诉她:“娘,我求了祖母,祖母答应我放你出去。”
罗姨娘弯眉吊起,她看着永秀:“什么?”
永秀笑得及甜,她满目兴然望着母亲说:“我求了祖母,祖母答应我放你出去,送你到外头去清修,再也不用关在这间屋子里了。”
屋里虽收拾得干净,但看看姨娘的样子,就知道她在里面受了多少苦。
“娘去了外头,咱们俩初一十五总能见面,每个月都有菩萨生日,我定能寻着由头去看娘。”
罗姨娘看着女儿天真的脸,一口气提不上来:“你……你……”
永秀一无所觉,还在夸耀:“我把这事告诉了姐姐,姐姐也听祖母的话,特意许我来看你的,还让厨房给咱们备了酒菜。”
罗姨娘只觉遍体生寒,她看着女儿的脸,终于说出话来:“你求的?”
“我天天给祖母炖汤做点心,祖母知道我一片孝心,这才松口。”永秀满面歉然,“我要是早点想到就好了,白在家中等了那么久。”
“你……”罗姨娘抚住心口,心中呕极!
这傻姑娘还以为自己求来了什么好事,在这个屋里,在容寅的眼皮子底下才得活!出了这府门,日子会比在这儿难过一百倍!
“你真是!”
永秀终于觉出不对:“怎么了?这不是好事么?”何妈妈也说了,这是件大好事啊。
胡妈妈隔着花罩,重重咳嗽了一声。
罗姨娘怵然一惊,抬头看去时,就见胡妈妈脸上端着笑:“五姑娘,再是情真也不能错了称呼。”
永秀胀红了脸,她方才好像又叫了两声“娘”。
罗姨娘知道胡妈妈这哪里是在提点永秀,分明是在提点她,她此时要是说些不该说的,不光是她,永秀的前程也没了。
罗姨娘生生咽下这苦楚,这点算什么?她且有路可走呢!
“我不是不高兴,我是舍不得你。”罗姨娘轻轻抚抚女儿的面颊,“你的及笄礼,我怎么也该观礼的。”
轮不到她上簪,祝祷,起码能在人群里看着女儿成人。
永秀泪盈于睫,攥住了罗姨娘的手,依依难舍:“我只要有办法就去看姨娘。”她到现在还觉得祖母会把姨娘送进像灵感寺那样的大寺中去。
罗姨娘摸摸女儿的头:“你回去要继续孝敬你祖母,知不知道?不能因为办成了事就不再给你祖母尽孝心。”
永秀乖巧点头:“我知道!”要不然祖母怎么会许她去看姨娘?
罗姨娘望着女儿,看在这件事的份上,老太太也会更宽容永秀。
母女俩挨在一块用饭,厨房做了好些往日里罗姨娘常爱点的菜上来,她挟起炸酥鱼放到永秀小碟上。
永秀方才还高兴,想到姨娘要走,又低落起来,她咬了口炸酥鱼,眼眶一红又要掉泪。
罗姨娘掏出帕子替她擦眼泪,哄她道:“放心,兴许没两个月我就回来了。”
等送走永秀,罗姨娘叫了声胡妈妈:“我收拾东西,胡妈妈可要看着?”
胡妈妈依旧在笑:“这种活怎么好劳动姨娘?”她亲自动手,收拾了四季衣裳和几件寻常首饰。
“姨娘这些带不走的,三姑娘吩咐过了,都归给五姑娘。”
金芍靠着百花落地罩,木怔怔只知道流眼泪,她以为是放她们出去,谁知是撵她们走!
胡妈妈一边收拾一边道:“老太太慈悲,要给姨娘带一年的米面粮油和炭火作布施呢。”
罗姨娘沉脸坐着,她冷笑一声,对胡妈妈说:“请妈妈把那身男式长衫也收给我,我还没有做完,这是给老爷的生辰礼。”
“再有,有一身我最喜欢的宝蓝盘花的衣裳,配的那双靛蓝的鞋子,烦请胡妈妈允我带了去。”
胡妈妈瞧了罗姨娘一眼,这意思是装裹衣裳?
胡妈妈不知是哪一件,扫了眼金芍:“你去。”
金芍翻找出来,刚想用块衣裳料子包上,胡妈妈就伸过手来,衣裳盘金细绣很是华贵,掂在手心里颇有些分量,细细捏过衣裳的夹里并没藏东西。
胡妈妈刚一犹豫,罗姨娘仰首便看向她,竟一点也不忌讳:“这十五年,总该给我落一身像样的衣裳罢。”
罗姨娘都如此说了,胡妈妈便将衣裳放进箱中。
“姨娘也别再等了,这就走罢。”
马车停在小门边了,罗姨娘梳妆齐整,带着金芍上了车。
天色将暮,残阳如血。
金芍还在哭,胡妈妈方才对她说,等事情了了,再接她回来,金芍呆呆问了一句:“什么事了了?”
胡妈妈讳莫一眼,催她上车。
到这会儿金芍明白过了,胡妈妈指的是姨娘的丧事!
她刹时收了哭声,连看也不敢抬头看向罗姨娘。
反是罗姨娘伸手就打开了车上的点心盒子,熟门熟路对金芍道:“捡你爱吃的包起来,落到姑子们手里,可就一个都吃不着了。”

七夕佳节, 知府夫人发帖宴请城中女眷参加乞巧会。
容家女孩都在受邀之列,真娘看了帖子就替朝华着起急来:“这可怎么好?你有多久没碰过针了?”
这是城中官宦女眷们的雅会, 届时各家的闺秀要拿出自己满意的绣品斗巧,还得一同穿针晒针,谁的针浮起来,谁便“得巧”。
像朝华这样将要出嫁还一样嫁妆都没绣过的姑娘,必要“输巧”了。
真娘自己不能去,就把她用的针和这些日子刚做的绣品拿给朝华:“好歹拿这个装装门面。”
一方月白绣帕,绣帕上绣了两只雪白玉兔, 浑圆白胖, 看着就讨喜。
但也就胜在个讨喜, 真娘自己在绣活上都很疏懒, 只是画工好, 勾勒出的绣花样子都是别人没有的。
芸苓奉上冰茶点心, 嘟囔道:“要是只比捻针, 那我能打保票,这满余杭的姑娘就没有比咱们姑娘用针更多的了。”
可惜到时晒的是绣花针,若是晒银针, 姑娘包里那些根根都能浮起来。
真娘讶异:“当真?”
她知道阿容苦学医术, 但从没问过学得如何。答应让她学医, 其实是真娘觉得该放她在出嫁前做些自己喜欢的事。
“女子一旦出嫁, 好像身子都不是自个的了, 趁着你还是你自个儿, 我也不拘着你, 你赶紧做些喜欢的事。”
不论成不成, 总算不遗憾。
朝华闻言,问她:“你未嫁前想做什么呢?”
真娘想了想:“我以前也没想过旁的, 只想能跟着三哥出门去,别把我一个人放在家里。”好像她是个玉瓶,玉摆件。
这些日子三哥的信还是一日一封送到她案前,可她有些懒得提笔回信了。
他在外头有那么些新鲜事可听、可看、可写,而她在家中再挖空了心思,又能有多少趣味呢?
朝华察觉出真娘越来越不快乐,她“未嫁”之前,还日日期待着嫁了人会如何,“出嫁”之后,那种快乐反而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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