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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枝春(怀愫)


台上台下陆续有人喝彩,容老夫人说了句看赏。
婆子们便拿着两个喜篓,往打唱台上散赏钱,廊下侍候的小丫头们全都跑去捡散落在台下的铜钱。
一时园中热闹非凡。
楚氏看了眼朝华,见她目光盯在台上,问她:“你心里是有主意的,我也不擅自为你作主,要是老太太开了口,就难有转寰的余地了。”
祖母已经在过继的事上退了一步,又把祭祀上名办得这样体面。
朝华不愿意伤祖母的心。
“祖母疼爱我,我也不忍拂了祖母的意。”朝华替大伯母添上酒,“我想认真看看沈家儿郎。”
楚氏思虑片刻:“也好,旁的自然都合适,便家中简薄些也不碍什么,若是今岁省闱得中那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一省之中科举取士是看参考人数来定的,历年来最多取中的也不过百二十人。中者再去京城参加京闱,举国一共上千个举人。
真要能中,三房结亲说出去也体面。
楚氏放缓了语气:“那就看看,看看也好。”总比今日来的那些亲戚们提起的人家要好。
朝华用银箸挟了块鸡松碧糯饼搁到小碟上奉给楚氏:“我知道,也不光是我看他,也得他看我。”
大伯母是偏爱她,才觉得她处处都好。
可在楚二夫人的眼里,她过于刚强有主见,未出阁门就敢张罗给自家房中过继,简直倒反天罡。
楚氏也给朝华碟子里挟了块冰花绿豆糕:“对面哪一个是他?”
朝华轻咬一口绿豆糕:“六哥身边穿青袍子的就是。”
楚氏举目望去,先找到自家小六,再往小六身边去看,楚氏的目光微微一顿。
人群中就见个青袍书生端坐在红烛灯火边,灯光照得他极是清癯俊秀,只看眉目就知是个性子坚韧的人。
单看相貌,楚氏已经暗暗点头:“等会儿找个机会,让你祖母也看看。”
老太太一直不相信小儿子的眼光,还是罗姨娘那件事,才让老太太记住了这个姓沈的儿郎,当时还赞过他,说他心明眼亮就胜过许多世家子。
朝华眉梢一弯:“等唱过了《大闹天宫》再说罢。”
隔着唱台灯火,沈聿也一眼就看见了容朝华。
明明容家几个姑娘打扮装束皆一样,可他就是从一眼就看见了她。
他目光穿过台上福禄寿三星跳加官的身影,隔着烛火灯影看向容朝华,突然被容五拍了拍肩:“沈兄,等会儿还有一场跳魁星呢!”
容家的世交亲戚中多以读书科举为荣耀,跳过了寿星,自然要跳魁星。
也是让来参宴的学生们沾沾魁星点斗的好运气。
沈聿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对面举了杯,他也跟着举起了杯,轻抿口酒。
还是容六说:“沈兄怎么独饮,咱们该碰杯才是。”好不容易家里许喝酒了,他赶紧喝两口。
一砸吧味儿竟是花浸的甜酒水,必是大伯母特意吩咐的,还拿他们当孩子看呢。
他刚要去取沈聿桌上的酒壶,被哥哥按住手,容五挤眉弄眼像是在提醒弟弟等会儿还有要事要办。
两人这么明显,沈聿只好假作没瞧见,侧身想跟楚六碰杯,又见楚六痴望着灯火。
他顺着楚六的目光看过去,容三姑娘正望过来。
短短一瞬,触之即离。
沈聿微怔,容三姑娘心中果然还是喜欢楚兄。
楚六懵懵问道:“三妹妹刚才好像在看我?”
容五容六听了齐齐叹口气,一个搂他左边胳膊一个搂他右边胳膊:“我说六哥,你就歇了那心思罢!”
别人不知道,他们俩还能不知道?
年年两家小辈都要互相拜岁,三婶第二次犯病去请过净尘师太之后,楚家老太太那脸色就跟六月的天小孩的脸似的,说变就变了!
楚二伯母倒还情热,但打那之后,三姐姐能不去拜岁就不去拜岁,除了大节年庆,素日能不见面就不见面。
这都五六年过去了,楚六哥还不明白?
二人互换个眼色,看来等会儿要顺利把沈聿带到后园假山,得先把楚六给灌醉!
一边坐一个,左一杯右一杯,说些天涯何处无芳草的,又劝他大丈夫何患无妻。
楚六喝了一杯又一杯,他拉住了沈聿的手:“沈兄,她是骗我的。”
楚明忱絮絮叨叨:“三妹妹是极好的姑娘,她以为她冷着脸骗骗我,我就会受骗上当,当她是个贪图名利的女子,就厌弃了她。”
“可我要是连这些话也信了,那我凭什么说我心悦她呢?”
容五容六到底年纪还小,被这句话惊住了,两边都是男宾这话要是传出去怎么好?
沈聿反应极快,他心中虽受震动,但动作飞快,一把捂住了楚六的嘴:“楚兄是不是想吐?容兄,还请一起扶楚兄下去散散酒劲。”
容五容六立时点头,“唰”一下立起身来,把楚六架起来扶到花园边的小耳房中去。
等到走了半截,容五听见了《大闹天宫》的锣鼓声,一跺脚:“完了!没带上沈公子!”这可怎么办?这可把四姐姐交待的事儿给办砸了。
两人一回头,就见沈聿正跟在他们三人身后。
见两兄弟回头寻找,沈聿只得往前站了站:“我在。”他也不能不在,还不知是不是容三姑娘要见他。
容五松了口气,他冲弟弟挤挤眼儿:“你带楚六哥歇着去,我带沈兄逛逛咱们家的花园子罢?我们家花园里有座垒叠的大假山,是叠石名家卧石生所造,沈兄要不要瞧瞧去?”
这会儿黑灯瞎火,就算去看假山叠石又能看出什么妙处来?
沈聿点头应和:“我听说卧石生叠山能随地而赋形,浑然有真山真水之势。没想到今日能得一见,还请容兄带路。”
容府这处假山群落可通向园中三处,假山顶上还建了座石舫。
取的是太湖石堆雪叠浪之意,石舫就是浪顶上的不系舟。
舫中设一棋室,两个石墩,一张石桌,石桌上刻着张石棋盘,夏日里最热的时候在此处下棋是最凉爽不过的。
容五对守园门的婆子道:“我带同窗夜游石山,不必人跟着。”
书僮又塞上几粒碎钱:“等散了席妈妈拿去吃酒。”
沈聿一路跟在容五身后,刚转过山廊走到园中,就觉打唱台的锣鼓声已经隔得很远了。
容五指了指石舫:“沈兄去上面看看罢?”也不知道三姐姐要说什么,但他觉得还是不听为好。
沈聿又一次依言行事,容五话音刚落,他就抬步往石舫上去。
容五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疑惑,怎么这个沈聿这么听话?简直是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半点也不费力气。
他总不会是知道三姐姐要见他罢?
沈聿几步爬上石阶,黑夜之中假山上下一丝灯火也无,石舫边倚墙栽着两株复色海棠花,一半白一半红,正是春季花时,夜间也开得灿烂一片。
沈聿慢步到石舫前站定,心里明明猜到是容姑娘要见他,却又忍不住怀疑,她真的会在这里出现?
舫内倏地亮起一点火星。
朝华正坐在“船舱”内,她打亮火折,点燃了石棋盘上的烛台。
“沈公子。”
沈聿心头急跳,略定定神,迈上“船头”,走进“船舱”,坐到朝华对面的圆石墩上。
“容姑娘。”
容朝华看他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眉梢微抬:“弟弟们蠢钝,沈公子已经猜到我想见你了?”
朝华是面向着沈聿的,沈聿却端坐在石墩上,面朝船头,目光不敢往朝华身上稍视。
反而是朝华借灯烛光细看他:“我想向沈公子致谢。”
沈聿本可以不趟这混水的,他既已知道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但他直言相谏。
不是他挑了这个头,罗姨娘不知还要西院那个池子里趴多久。
朝华双手执平向沈聿行了半礼。
沈聿侧过身来,回了半礼:“不敢当。”
打唱台上锣鼓声稍歇。
真到了要开口的时候,朝华还是有些犹豫,她不说话,沈聿也不询问,两人就这么点着烛火,坐对海棠花。
“容姑娘是有什么想说的?”
模模糊糊的锣声复又响起,这会儿台上该演到孙悟空打龙王,取金箍了。
朝华声音自舌间婉转而出:“我的家事,沈公子都知道了。”
沈聿微顿颔首,父亲多情仁懦,母亲郁愤而疯,姨娘蛇口蜂针,庶妹装痴卖傻。
朝华见他点头,破釜沉舟:“谈嫁娶事,公子愿否?”若有意愿,她就把她的条件摆出来详谈。
沈聿猛然转身望向朝华,朝华也正大胆回望向他。
二人隔着棋桌烛灯,目光对望。
耳边锣鼓声一阵快过一阵,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响。
沈聿幼年长在榆林,边境来犯城中会敲锣示警百姓躲藏避敌,不论锣在哪里敲响,总会透过土墙传进屋中,避无可避。
民人皆知,锣响城在,锣灭城破。
此时此刻,他恰如身在土墙内。
“沈公子是不愿意,还是一时不能决断?”问到这句时,朝华已是玉面泛红。
他要是没这个意思,又为什么单单拿走那只绿玉环?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沈聿还未答,朝华站起身来,依旧向沈聿微施一礼:“公子若是不愿,只当我没来过,你没听过。”
说完留下那只烛盏,闪身离开石舫。
锣声灭了。
朝华气生双颊,人刚走出石舫转进石山洞内,身后就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容姑娘留步。”
朝华在山洞窄阶上站定,二人相隔两三阶石阶,沈聿道:“姑娘的家事我已知晓,我的家事姑娘不知,此时议婚,失之磊落。”
朝华转身看向他。
“这是其一,其二,方才楚兄醉后吐真言,他说他知道容姑娘那番话是骗他的。”
沈聿站在高处,背光而立,朝华微仰着脸,月色照得她目光莹澈。
还不等朝华开口,就听见石舫下喧闹起来,隔着假山石壁,传来楚六的声音:“石舫还有灯,沈兄是不是在上面?”
而后是容六的声音:“哪有什么灯,你看错了!”
黑夜中,石舫内灯烛一点光亮散出很远,楚六哪会看错,他酒醒了大半,手脚并用要爬假山上石舫找沈聿。
朝华一把拉住沈聿的袖子,将他带下石阶,藏进假山石洞内。
外面容六提心吊胆,又不敢大声张扬,万一三姐姐和沈公子还在石舫里,嚷嚷出去可不就完蛋了。
好在楚六酒没全醒,爬上石舫还花了点功夫,容六往里一瞧,吁出口气:“没人!楚六哥,你看,里头没人!咱们走罢!”
谁知楚六往石墩上一坐,想歇歇脚。
容六急得团团转,五哥明明该在门上守着呀,跟着一想这园子有三道门可通,本该他守一处,五哥守一处,三姐姐的人守一处。
容六继续劝说:“咱们走罢,《大闹天宫》还没唱完,你听这会没锣鼓了,演到孙悟空被关进八卦炉里了。”
等会孙悟空就要破炉而出,小猴子们满台翻筋斗,是整折戏最热闹的一出。
沈聿微低着头,尽量离容朝华远些,两人头顶上就是楚六和容六。
黑暗之中连彼此的影子轮廓都瞧不清,只能闻到对方身上相似的松柏香味。
朝华是因房中爱点柏子香,沈聿是身在万松岭久浸松木香。
沈聿压低声音:“姑娘若是不愿,我会当姑娘没来过,我没听过。”
刚才是朝华让沈聿选,此时是沈聿让朝华选。

沈聿的声音明明压得极低,也似响在朝华耳畔。
他竭力让声音听上去平稳冷静:“容姑娘与楚兄, 实在没到无路可走的地步。”
楚六基础打得不错,但读书上确实少些天赋,又实在少了狠劲。读书考举,为任一方的那条上策,对他来说困难了些。
但还有下下策可以走。
“沈公子是在拒亲?”朝华打断了他。
“绝不是!”这三个字冲口而出,“我绝无此意,只是不知便罢, 既然知道, 就得告诉姑娘, 免得……免得姑娘错失良缘。”
朝华沉默良久。
山石顶上时不时传来楚六和容六的声音, 一个撒酒疯, 另一个苦劝。
容六急得满头是汗:“楚六哥, 咱们回席上罢?这儿黑乎乎的有什么好看, 不如去看看小猴子翻跟头!”
楚六只是摇头,他拉着容六的袖子:“六弟,我心中实在难受……”
容六呲了呲牙, 他这个年纪哪明白什么叫情根深种, 拍着楚六的背安慰他:“六哥啊, 这天下女子多的就是, 何必就非认死理呢?”
他一根绳吊死在三姐姐门口也没用啊, 楚家都不会给他那根绳儿。
山石洞内两道呼吸, 一深一浅。
沈聿已然竭力克制, 尽量冷静, 但他的呼吸声却依旧越来越急促。
她不在梨花树下,不在芦芽丛中, 她就在他身侧。
朝华终于开口:“沈公子误会了,我与楚六哥虽是一同长大的,但我对他并无儿女私情。我说的那番话,是希望他不要自困自苦。”
她愿意走的路,披荆斩棘也会去走。
“沈公子还有什么想问?还有什么要说?”
沈聿心口急跳,掌心滚烫,张口而出:“我是过继的嗣子。”若非身份变过,他怎么会登容家的门?
如果容寅真杀了他生父,岂不是自投罗网?
“京闱之后,我想为任三年再成亲。若是容姑娘肯点头,那省闱之后便向容世叔提亲,若是姑娘不愿,我也不敢耽误姑娘。”
三年,足够他追究凶手,扫除隐患,安宅立事,给她一个像样的家。
朝华看不见沈聿的神色,但她能听见他越来越轻促的呼吸声,甚至能听得出他在尽力克制想放缓气息,只是克制不住。
“四年。”朝华轻声道。
这是她早就想好的议婚条件。可以许亲,但她还要多留在家里几年,到最晚出嫁的年纪再成婚。
“好。”沈聿一口答应。
话音未落,云开月明,月光透进山石洞中,正照在两人中间。
沈聿抬眉望见她眼底绯色,只是一瞬,月色又被云层掩住了。
石洞外喧闹声响,容五找了过来,他看见弟弟和楚六在石舫内吓了一大跳:“你们怎么……那……”
容六冲他挤眼:“哥!你赶紧来搭手,咱们把楚六哥送回去!”
容五二话不说,一把架起了楚六,二人把楚六架下假山。走之前容五一双眼睛还在四处打转,蜡烛还在人也肯定在,他们俩藏在哪了?
外间再无声息,两人还是站着没动。
这石洞刚进来时一片阴凉,站得久了,越来越热。
朝华先开口:“沈公子,该回宴上去了。”
“好。”沈聿闻言转身出洞。
两人本该分两侧离开假山洞的,但朝华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沈聿的脚步声,她侧身而立,以为他还想再说些什么。
沈聿站在月下,摊开手掌,掌中是枝复色海棠花。
沉璧等在另一道门上,她听见朝华的脚步声,打起火折点亮小风灯,引路回到宴上去。
朝华再次落座时,一折《大闹天宫》刚刚演完。
这戏就是演个热闹,容老夫人自年轻时就不爱听悲苦戏,她说:“妻离子散,苦守寒窑,不必看戏都见得多了。我以前还道这世上哪有痴男?只有怨女。”
后来再想看痴男痴女,也用不着到外头点戏,在家就能见着,是以家里不许再演这类戏。
容老夫人看台上的小猴子们作出抓耳挠腮的模样讨赏钱,连连大笑,连说两遍“看赏”,仆从们将一篓一篓的铜板直往台上抛洒。
小猴们有揭起衣摆接赏的,有的干脆用戏台上的旗幡接钱,还有的继续在台上连翻十几个跟头谢赏。
楚氏叹一声,吩咐冬青:“再多给两篓钱,跟班主说是专给小猴子们的,再让厨房给他们多加几个肉菜。”
朝华悄然回席时,台上满是“叮呤当啷”的撒钱声。
令舒的座位就排在朝华右侧,她见到朝华回来,可算是松了口气,借着跟朝华说笑轻声问她:“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台上在闹龙宫争金箍的时候她就提心吊胆的,等孙悟空被关进太上老君的八卦炉时,朝华还没回来!
不仅她没回来,对面水廊上弟弟们的影子都瞧不见,令舒还得跟大伯母说话,免得大伯母起疑心。
“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得找你去了!”连办法她都想好了,就说朝华吃坏了肚子。
令舒一面说一面细看朝华的脸色,看她神色肃穆,也看不出来到底见没见着,到底说没说成话。
令舒有些发急,不会是两个傻瓜弟弟根本就没把事办好罢?
朝华一言不发,自斟一大杯酒水,举到唇边一口把酒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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