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取到君氏一时的扶持,也能在朝中铺陈开更广的权势,至于再往后,谁又预测得到?说不定十年、二十年后,君氏已没落。
太子慕淮没理会有气没处撒的皇妹,还警告她不可再对君家人无礼。
拉拢君氏多好的机会,还要多亏小舅舅的“助力”,让君氏欠他们一个人情。
饮过茶,慕淮放下盖瓯。
一宫人上前添茶,不小心将茶汤迸溅在太子的蟒袍上。
宫人赶忙跪地求饶。
慕淮淡笑,“无妨。”
见宫人依旧跪着,馥宁公主厌烦道:“皇兄不都说了无妨,还不滚下去?”
宫人战战兢兢起身,面色煞白地向外退去。
月色阑珊,君毅鸿在出宫后,正色道:“吾儿今日冲动了。”
君晟跟在君毅鸿身侧,手却是向后一直握着季绾的手腕,好像怕她跟丢了似的。
“孩儿让祖母、父亲费心了。”
君毅鸿很满意君晟的称呼,憔悴的面庞浮现宽慰之色,“夜深了,今晚随我们回府小住吧。”
“不了,沈家离太师府不远,路上耽搁不了多久。”
“你娘还担忧着呢,回府报个平安。”
“劳烦父亲替孩儿给娘亲赔个不是。”
“一家人客气什么?”
徐老夫人听不下去了,走到父子二人之间,“罢了,不回就不回,回去了也会被拒之门外。”
老者看向长孙,语重心长道:“你跻身九卿,多少眼睛看着你呢,日后务必谨言慎行,不可再冲动。”
说虽如此,她也知道,但凡涉及次孙的事,一向克制的长孙就会偏执又护短。
“夜深了,回吧。”
老者摆摆手,由君毅鸿搀扶着登上马车。
目送两位尊长离去,君晟带着季绾坐上自己的马车。
才一驶离宫城,还未说上一句私话儿,季绾就被君晟扯进怀里。
怎么又抱上了?
季绾狐疑,想要挣脱却被扣住抵在他胸口的双手。
“再抱一会儿。”
“先生很疲惫吗?”
不疲惫,实在是说不过去,作何一再拿她当枕头倚靠着?
季绾在男人肩头抬眸,盯着晃晃悠悠的顶灯,其上有飞虫萦绕,晃得她有些眼晕。
君晟收紧手臂,额头抵在她的颈窝,懒懒“嗯”了一声,嘴角微扬。
迂久过后,怀里的女子发出均匀清浅的呼吸,君晟低头看去,松开一只手臂,让她歪靠在自己臂弯。
睡熟的女子面容恬静,神情亦如十五年前被他纵马出城时绑在怀里的女娃娃。
马车抵达沈家巷子时,守在门口的馨芝和蔡恬霜迎上前,诧异地看向君晟抱着季绾步下马车。
两人让开路,缓慢跟在后头。
回到新房,馨芝端来盛水的木盆,走到君晟面前,想要服侍季绾洗漱,“奴婢来吧。”
“不必,去歇着吧。”
君晟走到拔步床前,目光一直锁着怀里的人儿,观察她是否有醒来的迹象,随后弯腰将人轻放在床上,摘去她发间燕钗和珠花。
见她一沾到被褥就要翻身曲膝,君晟捉住她一对脚踝,替她脱去鞋袜。
菱袜褪离雪白玉足的过程极为缓慢,是君晟放慢了动作,而比褪袜更慢的,是君晟用一根食指剥落季绾抹胸长裙外的直领对襟褙子。
睡着的季绾并不配合,压着衣裙一动不动,被君晟慢慢扶起,外衫落肩,自光洁的手臂褪去,令端盆杵在原地的馨芝红了脸。
她目不斜视地放下木盆,快步离开卧房。
脱个衣裳而已,怎么看得人脸红心跳?
这就是燕尔新婚的旖旎吗?
馨芝发出长长的疑问。
屋外檐下灯火渐熄,乌漆墨黑,夜色铺陈开的不单有沉寂,还有曼妙,只是睡梦中的女子不知晓罢了。
翌日风吹菜田,飞虫喓喓躁秋,季绾醒来时天已大亮,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新房的,只记得昨晚在马车上被顶灯晃得眼晕,窝在君晟的怀里昏昏欲睡。
说来诡奇,每次在君晟身边,她都能睡得踏实,毫无戒备。
“馨芝。”
馨芝应声走进,见季绾裹着被子呆坐在床上,掩唇一笑,“奴婢将早膳放在了温盘里,小姐可要传膳?”
季绾还未熟悉,并无食欲,“昨晚谁替我换的衣裳?”
“......是奴婢。”
季绾点点头,那就好。
馨芝没有扯谎,昨晚她正要睡下又被君晟叫上二楼替季绾更衣,当时季绾身上仅剩下抹胸长裙,很像一朵半开的鸢尾花。馨芝不
懂君晟为何传唤她替季绾更衣,明明是夫妻,没必要避嫌呀!
是因年轻气盛,怕把持不住吗?
作为婢女,馨芝不敢过多揣度主子的心思,只会指哪儿打哪儿。
用过早膳,季绾打算带着馨芝入宫为德妃复诊,另外,让蔡恬霜带着潘胭去往学堂。
四人兵分两路,不耽误潘胭授课。
在后罩房陪潘胭选了一身素雅得体的衣裳,季绾上前抱了抱紧张的潘胭,“这一步,总要迈出去。我与齐伯打了招呼,三嫂尽管一试,成与不成是后话。”
蔡恬霜在一旁附和:“是啊,实在不行,在学堂做个其他差使也成。”
潘胭不想在沈家原地画牢,极为珍惜这次走出去的机会。学堂有一部分年纪偏小的孩童,为他们开蒙应该不成问题。
被簇拥着走出沈家大门的一刹,潘胭回眸看向狭小陈旧的沈家家宅,忽然释然了命运的不济,日子还长,路在脚下。
乔氏牵着沈茹茹站在正房窗前,耳畔是杨荷雯的独家见解。
“绾儿还真是本事大,自己开医馆,又撺掇阿胭去外面抛头露面,赶明儿,咱这家都要受她呼来喝去了。”
曹蓉在旁没了嗑瓜子的兴致,“阿胭去学堂授课,那我与谁搭伙做饭?”
杨荷雯哼笑,“她在时,也没见你上过手啊。咱们还是按老规矩来,逢单我与馨芝丫头,逢双......你自己看着办咯。”
听出大嫂的幸灾乐祸,曹蓉没好气地抓起一把瓜子,攥紧在手里,对季绾生出些不满。
她嫁入沈家前,每日都要到自家的胭脂铺里帮工,将心比心,她并不在意潘胭是否出去抛头露面,而是在意没人帮她料理杂事了。
另一边, 季绾带着自制的通乳药,乘上通往宫城的马车。
走在红墙青瓦的小道上,到处是洒扫的涓人和巡逻的禁军。季绾赫然发现, 一来二去,自己不再如前两次那般拘谨,生怕言错行错招惹上麻烦。
迎面走来一小拨人,正中间的男子身穿绯红官袍, 胸前云雁补子, 翩翩儒雅尽展卓然之姿。
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贺清彦无论走在哪里,都会吸引众多或是倾慕或是艳羡或是探究的视线。
季绾不确定贺清彦是否记得自己, 轻轻颔首就打算掠过,还是贺清彦停下步子叫住了她。
“季娘子怎会入宫?”
两拨宫侍们很有眼力见地退避开,低头等在不远处。
季绾福福身子, 轻声阐明自己因何入宫。
贺清彦还礼, 躬身一揖。他与德妃是表兄妹, 不禁关切了句:“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恢复得差不多了,只要不再生郁结。”
在后宫, 女子多数时候身不由己,愁怨郁结在所难免。贺清彦与季绾不熟, 又有男女之防, 自然不能多作寒暄,他今日入宫是陪天子下棋的,并无要紧事。
“季娘子入宫,要提防贤妃的人, 万事谨慎。”
贤妃是二皇子的母妃, 因二皇子被调派河东一事,与君晟结怨。季绾是君晟的妻子, 势单力薄,很容易被贤妃盯上。
季绾点点头,“谨记贺少卿的提醒,多谢。”
贺清彦目送季绾走远,才转身出宫,回到大理寺衙门后,听大理寺正禀报,说是喻小国舅名下的一座庄园发现一具死尸,致命伤在头部,死者有一对虎牙,与童生案、优伶案的作案手法一致。
这已经是连环凶杀案的第四起了。
作案手法一致,是否说明凶手在故意留下线索,故意让案子扑朔迷离,挑衅各法司?
上一起追踪到的凶手当着官兵的面服毒自尽,极可能是从犯,掩人耳目,做了主犯的替罪羊。
贺清彦依旧认为服毒自尽的凶手很可能是大权贵养的死士。
晌午晴空骤变,风起云涌,酝酿一场秋雨。
季绾从德妃寝宫出来,随宫人快步走在永道上,在途径之前的小道时,与迎面走来的馥宁公主遇个正着。
宫中贵人甚多,季绾佯装不识,想要匆匆越过,却在擦肩时被对方叫住。
馥宁公主阵仗大,骄纵惯了,哪里允许被人忽视。
“本宫认得你。”
季绾不得不停下来,欠身行礼,“臣妇眼拙,不知是哪位贵人,尚希见宥。”
“昨儿刚见过,就忘了?”馥宁公主拨开一众宫人,走到季绾面前,“君晟身边不是不留蠢货么,怎么容下你了?”
“可能臣妇空有美貌。”
头一次见人这样“自嘲”的,仔细咀嚼这句话,更像是在恃美行凶,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一介布衣出身,如何做到不卑不亢的?
馥宁公主有皇后和太子为盾,后宫除了贤妃和德妃,没人敢顶撞她,有些无法接受季绾的态度。
这时,身侧嬷嬷上前耳语了几句。
馥宁公主方反应过来,面前的女子就是那个与沈栩相知相许多年的未婚妻。
原本只是想怼她几句出口恶气的,这下好了,火气蹭蹭往上冒。
空有美貌是吧?那就毁了她漂亮的小脸,看她还能靠什么娇饶。
小公主摸向腰间的银鞭,宛如在兵马司大牢中对待一个个囚犯,眼中的血丝显露出诡谲病态。
季绾昨日就发觉皇后膝下这对子女有几个共同点,眼白红赤、睑发黑、面色红中发黄,应是肝火旺所致,而肝火旺最常见的表现就是急躁易怒。
不过太子素有宽厚温和之名,想来这份暴躁都叠加在了胞妹身上。
“秋燥,贵人切记动怒。”
“还要装作不认识本宫?”
“贵人若是名声在外,臣妇自会认得。”
馥宁公主呵了声,意思是,她空有公主之衔,妄为公主之尊了。
这话堪比火上浇油,她抽出鞭子,扬起手,却被一道气力截住腕部。
负责送季绾离宫的春桃拦在前,“季娘子是君大人的妻子,还请公主三思后行。”
区区一个宫女也敢来掺和?馥宁公主甩开春桃,云淡风轻道:“嬷嬷,掌嘴。”
适才与之耳语的老嬷嬷走上前,对着春桃掴出巴掌。
可清脆声未起,被季绾拦了下来。
馥宁公主冷笑,“臣妻打不得,本宫教训一个宫婢还需要经过谁的同意?”
季绾丢开手,将春桃拉回身边,也不知是投桃报李还是没能护住廖娇娇的遗憾刺激了她,面对蛮横骄纵的公主,她没再像曾经面对二皇子那般选择忍让。
“公主自然打得一个宫女,那臣妇也自然打得一个老刁奴。”
馥宁公主抵抵腮,她一向控制不住脾气,异常暴躁,否则也不会传出不爱红妆、爱刑具的名声,“谁给你的胆子敢与本宫斗嘴?”
季绾脱口而出,“是君晟吧。”
她也想不出第二个人了。
“君晟吗?那本宫今儿连他的脸面一块打。”馥宁公主狠狠抖鞭,在空中发出“啪”的一声巨响,作势要甩向季绾。
也好替小舅舅出口气。
“公主且慢。”
一道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众人寻声看去,见司礼监执笔太监范德才快步走来。
官宦做到范德才的位置,已无需再笑脸逢人,内廷随处可见的涓人里,十有八、九都是他的眼线。
“秋日干燥,火气才会这么大,咱家正要去御前为陛下送上龟苓膏,既遇见公主,也送公主一份吧。来啊,为公主呈上。”
身后的小宦官端过托盘,硬塞给了馥宁公主身边的嬷嬷。
龟苓膏有滋阴润燥、清热凉血之效,任傻子都听得出,范德才是在做和事佬。
宫妃的面子可以不给,但范德才是御前近侍,三言两语就能让人栽进无形的阴沟里,馥宁公主一忍再忍,扬鞭甩在自己的宫人身上,一连三鞭,鞭鞭染血。
宫人倒地,疼到脸皮抽搐。
撒了火气,馥宁公主朝范德才笑开,“龟梨膏好啊,本宫回去一定会细细品尝。
范德才一副温厚模样,“公主慢行。”
馥宁公主瞥了季绾一眼,带人离开,连带着也让人拖走了倒地不起的宫人。
压迫感骤然消失,季绾欠身行礼,“多谢范公公解围。”
范德才笑道:“咱家并非热心肠主动解围,是受人之托。其实,这两次娘子入宫,都会有司礼监的人暗中相护。”
受何人之托,不言而喻。
“不过,咱家还是要提醒娘子。”范德才抬手招来一个涓人,令她清理掉地上的血,语气渐沉,“馥宁公主脾气暴躁,难以自控,娘子尽量避之。”
“臣妇明白了。”
可她不招惹,不顶撞,就能息事宁人吗?
季绾隐隐觉得,她们还会有交锋的一日。
回去沈家的路上,季绾顺道去了一趟珍书阁,正巧赶上潘胭在教孩子们习字。
齐伯坐在栏干上,还是吊儿郎当的,露着牙花笑说要拓展一下学堂。
“有潘娘子帮衬,就可以将隔壁改造成学舍,提供给不识字的孩子。”
季绾靠在一旁,“这么说,您老认可三嫂了?”
“何谈认可啊!比我学问高多了!”
季绾莞尔,深知这话有夸赞抬举之意,不过结果是喜人的。
却听齐伯又道:“回头书肆攥的银两,小老儿会分给潘娘子一些,当作薪俸,总不能让人白出力。”
薪俸的事,季绾不便掺和,“我替三嫂多谢您了。”
“是小老儿要谢你,替我寻了个帮手,要不忒忙了,都顾不上喝酒。”齐伯指了指地窖方向,那里面存放着君晟许给的梨花白。
季绾点点头,与齐伯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转眼到了暮色四合。
潘胭挽着季绾走在回去的路上,难掩兴奋,反应过来时,又不可抑制薄了脸儿,“瞧我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季绾拍拍她的手臂,“嫂嫂博览群书,比我见识广博得多。”
看了一日书肆的蔡恬霜走上来,挤在两人之间,“纸上终觉浅,有机会还是要出去游历一番。”
这话戳中了两人的心窝,她们没有接话,却藏了千言万语,若有一日能去见识广袤的山川湖海,体会不同的风土人情,心境和谈吐都将大不相同。
入夜,季绾等到子时不见君晟回来,她有些犯困,吹灭烛台躺进帐子,又一次尝试脱离拨浪鼓独自入眠,可直到破晓都没有睡踏实,梦境颠簸,被暗黑笼罩,分辨不出身在何处。
自小,她的梦境与旁人不同,没有景象,唯有颠簸的感觉,像是在赶路又像是在逃亡。
旭日冉冉,熹微光缕映入喜帐,屋外响起招呼声。
季绾懒懒起身,一夜未休息好,头重脚轻。她捏捏颞,穿上绣鞋步下旋梯,在看到挥舞锄头刨地的陌寒时,快步跨出门槛,却未见到君晟的身影。
“大人呢?”
陌寒手握锄头支着下巴,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城中一处庄园发生凶杀案,可能与柳明私塾的案子有关,大人在大理寺,与贺少卿商讨案子未回。”
习惯每日见到君晟,偶尔见不到,多少有些不适应,季绾忽视了心里作祟的怪异,叮嘱陌寒回屋休息。
在大理寺衙门熬了一个通宵,陌寒是回来补觉的,可他没有晨睡的习惯,索性帮着老两口刨地播种。
前院传来曹蓉的声音,话是说给潘胭听的。
“你今日还要去学堂的话,午膳和晚膳都要我来掌勺。柴不够用了,你去劈些吧。”
很快,潘胭的身影出现在后院,又是挑水又是洗菜又是劈柴,累得汗漉漉,衣衫贴肤,无意展露出丰腴的体态。
来来回回几趟,分身乏术。
陌寒看不过去了,放下锄头,拿起一段柈子放在桩子上,接过她手里的斧头,“我来吧。”
说着挽起衣袖,露出小麦色的手臂。
劈砍柈子,孔武有力。
潘胭赧然,“够用了。”
“多劈一些吧,能多用几日。”
陌寒默默劳作,没一会儿,将柴火堆砌成小山。
潘胭道了声谢,发觉陌寒前襟微湿,贴在胸膛上,投桃报李,本该递上帕子,可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视,她抱起一捧柴火,快步回了正房。
君晟是在当日傍晚回来的。
暮云合璧,余晖溶溶倾枝头,巷口枫叶片片红,他一身绯红官袍,与映霞枫叶一样瑰丽。
一进门,先是去了老两口那里坐了会儿,随后回到新房沐浴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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