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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暗卫(女王不在家)


扒开那清冷孤绝的外向,他的心早就结成冰坨子了!
不过她压抑住了。
如果这是一场棋局,显然叶闵是背后那双心怀叵测的眼睛,那她为什么要轻易如他愿?
她要相信那个和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相信他抱起小世子时的温柔,如果他连这个都不能判断,那他枉为人父,那他也守不住这禹宁城!
至于叶闵,他背叛了宁王,背叛了朝廷,水过必留痕,他总有把柄可以让自己抓住。
到时候,或者鱼死网破,或者她干脆在宁王那里也给他使绊子,到时候就看看谁更能装!
是以她到底隐忍下来,不动声色地和听候调令。
待到众暗卫以往日惯例离开时,她也要离开,谁知这时叶闵叫住了她。
其他暗卫都已经离开,就连万钟都走了,厅中只有叶闵和青葛。
青葛停下脚步,平静地转首看过去。
她直视着叶闵的眼睛,目光充满挑衅。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叶闵眸底苍茫,没有半分情绪波动。
她便径自开口:“阁主?”
叶闵:“适才让底下人找到一本书,《西渊音义》,里面用了反切法来为音韵注释,我太忙,没时间手把手教你,这本书你可以拿去看。”
说着,他伸出手来。
青葛看到,他指尖苍白到几乎透明,手中握着一本边角发黄的蓝封书,上面写着“西渊音义”四个字。
她的视线缓慢上移,盯着叶闵的眼睛,笑着道:“今夜王府遭此大变,整个禹宁都已鸡犬不宁,阁主倒是气定神闲。”
叶闵略抿了抿没什么血色的唇,眉眼间透出几分困惑:“青葛,怎么了?你今天情绪有些不对。”
青葛:“哦?我怎么情绪不对?”
叶闵正色道:“你向来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青葛:“……”
她只觉此人太装,太会演戏,到现在还在演!
但她到底压下来自己的情绪,道:“阁主说得是,我只是觉得殿下突然调用边境兵马,只怕要出大事。”
叶闵温声安抚道:“不必多想,你先回去歇息,明日你还有差事要办。”
青葛:“是,那属下先行告退了。”
下楼后,青葛停在那棵榭树下,手中紧握着自己的刀。
榭树依然是那棵枝繁叶茂的榭树,叶闵却完全变了一个人。
变得更加阴险狡诈,心思难测,甚至彻底背叛了宁王,就这么暗中给宁王捅刀子!
她发现自己的心思很奇怪,确实,她背叛了宁王,但她却更无法容忍叶闵背叛宁王。
走出千影阁,走在王府外的长街上,夜色深邃幽暗,街道冷清寂寥,从这里可以看到不远处街道上执长矛巡逻宁王府侍卫。
不过侧耳倾听,可以听到边境将士甲胄的摩擦声,以及快步的行军声。他们正逐家敲开百姓的门,进行网式搜查,这些声音在暗夜中传来,压抑而清晰。
看来整个禹宁都是人心惶惶,彻夜难眠。
她略咬了咬牙,到底决定再进一趟宁王府。
她不能,绝对不能让她的亲生骨肉处于危险之中。
打定心思后,她当即回去自己院子,迅速找出用具,去掉自己如今的妆容,恢复本来面目,又寻来备用的面具。
外人传闻千影阁变化万千,其实都是夸大其词,青葛有四种不同的假面,这四种假面都是在她十六岁那年,千影阁机巧嬷嬷根据她的本来面目精心构设出的。
她要幻为假面一共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在本来面目上进行调整装饰,这些需要花费时间,也较为逼真,并不会有什么不适,也不会轻易被戳穿,另一种则是直接用现成面具,面具是猪皮鱼鳔等精心制成的。
宁王精明,除非万不得已,她不用轻易用面具。
不过现在,她直接用假面来易容,若是有个万一,可以直接摘掉假面,露出自己本来面目,以王三的身份出现和宁王坦白一切,阻止他做出悔恨一生的憾事。
她唯恐假面有什么不妥,又蒙上黑巾,一切准备就绪,纵身出门,谁知刚来到街道,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哨子声,此时整个禹宁城都已沉入安静之中,四无人声,那哨子声就格外刺耳。
青葛顿时警惕起来,将身形薄薄地贴在墙下,聆听着动静。
这一声哨响后,青葛便听到马蹄声脚步声,似乎有什么人马在拔队起行,她便足下轻点,沿着屋檐无声疾行,很快穿过这条街道,跨过一处院落,如同影子一般贴在廊檐下,探看前街动静。
却见一行人马,手执长枪大戟,正护卫着一青幔小轿迅疾前行,而就在这行人马的最前方,那个着一身紫色劲装骑了骏马的,赫然正是宁王!
青葛见此,隐隐感觉事情不妙,不过她略沉吟了下,还是决定趁机回去王府。
此时宁王外出,侍卫暗卫对府中关注必然降低,兴许这是她的机会,她可以回去看看孩子的情况。
她当即轻旋身形,跃过高低错落的房舍,最后宛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落在王府之中,她很很快遇到两位暗卫,只以自己暗卫的身份发出信号。
如今王府大事频出,显然各处暗卫并不能及时互通消息,大家也是各自领命,如今众人确认她为千影阁暗卫,便也放行。
她悄无声息地潜入后院,却在行经一处水廊时,恰好看到有两道身影,正藏在那片翠竹的暗影中,看上去是一男一女,那女子身形曼妙,正将身子偎依在男人壮实的身子上,似乎说着什么话。
他们声音压得很低,不过青葛还是辨认出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
是晚照。
她好像在笑,带着似有若无的调侃,妩媚妖娆。
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几乎听不清。
青葛便明白了,这是晚照和万钟。
她不着痕迹地略后退,退隐至附近,不再去听他们私密,只耐心等着,等了片刻,才见晚照匆忙往外跑,看那样子,竟是要直奔宁王府外,是要寻自己。
青葛见此,心里知道事情不妙,她这个时候跑过去找自己,必是事情不妙。
当下寻一个无人空当,连忙闪身出现。
晚照乍一见到青葛,也是意外,意外之余,视线迅速巡视一番周围,确认没什么暗卫,这才匆忙把她拉到一旁花圃下说话。
晚照发髻妩媚地散着,风情万种,不过脸都已经急白了,她压低声音,疾声道:“我才探听到的消息,殿下已经亲自带着小世子出去了!”
青葛:“小世子?什么意思?你说的哪个?”
晚照急得跺脚:“就是府中养着的小世子,殿下请了御医仵作,据说最后查出来了,确认了,府中一直养着的小世子是假的,殿下勃然大怒,亲自拎起小世子,说必须要这个孩子也付出代价。”
青葛心便狠狠往下坠:“然后呢?”
她的声音已经变了调。
晚照语速非常快:“他先带着小世子去了地牢,不知道对那位皎娘说了什么,反正那位皎娘疯了一样痛骂殿下,殿下直接让人堵住她的嘴,让人拿鞭子打她,打得挺狠,这是要往死里打。”
显然殿下误会了,误会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是自己的,他才疯了一样痛打夏侯见雪,这是要夏侯见雪偿命。
可现在最关键的是小世子!
宁王带着小世子出府了,他在盛怒之下,谁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青葛:“我这
就去追!”
晚照赶紧道:“万钟说,殿下派了人知会配刑馆,他要先去配刑馆,你先去那里!”
配刑馆!
所谓配刑馆其实是官署衙门外的私馆,下九流之所在,但凡流放的犯人需要施行黥刑,都要在这里进行点青,点青后,交由官署衙役来检核,确认没问题后,才给犯人戴上枷锁发配流放。
因为禹宁为大晟的边境,其它各州府衙门的犯人也会发放到这里,都会由禹宁配刑馆来施行黥刑。
晚照看她着急要走,赶紧拽住她:“你不要乱跑,我今晚有值守的任务,可以外出,你用我的口令,也能预防万一,不然万一你四处跑,被怀疑了,后果不堪设想。”
青葛忙谢过,于是晚照以耳语密传口令,青葛得了口令,再无禁忌,拔腿就跑。
晚照只觉她身形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射出,转眼不见人影,只有一道残影。
当下呆呆立在那里半晌,才叹了一声。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竟然发展成这样。
如果宁王真的将小世子做了黥刑,那……
她不寒而栗。
青葛直奔王府外的配刑馆,待到附近时,却见那周围已经布满宁王府的侍卫,还有几位配刑馆差役正战战兢兢地从里面出来。
这阵仗并不小,以至于半夜三更时分,周围百姓都被惊动了。
青葛暗中观察了一番,确认自己面上黑巾以及面具无误,便上前去和鲁侍卫长打个招呼。
鲁侍卫长乍见到青葛,疑惑,青葛提起自己替晚照值守,负责随护殿下。
她低声解释道:“我因故耽误,却已经不见殿下踪迹,只怕要因此受罚。”
鲁侍卫长:“这里可以撤了,我们正要回去,殿下已经离开。”
青葛:“撤?那我怎么办,我现在回去吗?可我接到的命令是跟随殿下左右。”
平时多少也有些脸熟的,鲁侍卫长也没绕圈子:“殿下才刚来过,直接带了点青师傅,据说要在马车上直接给那孩子点青。”
青葛的心狠狠一沉,不过她还是故作淡定地道:“现在呢?那我现在马上去追随殿下。”
鲁侍卫长听着皱眉:“你自从叶阁主出事,你们千影阁大不如前,今晚更是乱作一团。”
青葛:“……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不过殿下如今人在何处?”
鲁侍卫长:“殿下已经出城,要去郊外。”
青葛:“郊外?”
鲁侍卫长:“据说如今的小世子是假的,殿下怒极,务必要让所有的人付出代价,他要给这孩子施了黥刑,再扔到山谷中喂狼。”
青葛有些惊讶。
鲁侍卫长无奈:“我也不知道,反正刚才听人这么提起,大家都在说,如今已经传遍了,你说现在我们府中还有没有规矩?”
青葛心中倒吸一口气,当下连忙和鲁侍卫长告辞。
待到离开这鲁侍卫长的视线,她便疯狂直奔郊外。
好在此时因还有人马陆续前往城门,城门并未关闭,她以暗卫身份出了城门,之后一路飞奔狂追。
风声就在她耳边,荒草就在脚下,飞纵而过的数目在她的视角中之留下淡淡残影,她感觉自己每一步都踏在虚空之上。
可是即使如此,她依然心急如焚。
如果宁王真对小世子施了黥刑,也不是不能去除,是有秘法可以去,就算不去除也没什么,至少孩子还活着!
可是如果扔到山中郊野,如果遇到了什么虎狼——
青葛的心紧紧揪着。
从这个孩子一出生,她便对不起这个孩子。
他身上的残毒是自己传给他的!
若他最后的下场竟是成为虎狼果腹之物,那何尝不是延续了自己昔年菜人的命运,自己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而折损了他,那她又怎么有脸活在这世上!
还有宁王,他凭什么能认错儿子!
若真有个万一,她先杀夏侯见雪,杀罗嬷嬷,杀莫经羲,再杀宁王,之后自己也追随而去吧!
风在耳边呼啸,青葛的心犹如被烈火烧灼,她只能拼尽全力追赶。
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拼命过。
就在这时,她终于听到前方有马蹄之声,伴随着的是马车轱辘之声,她心神一震,连忙加快脚步疾驰而去。
待即将追上时,她催动体内真气汇聚于丹田,足尖一踩树梢,身形暴起,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前方。
可就在真气在四肢百骸游走时,在她踩着翻飞的夜风轻盈划过长空时,有一道闪电骤然劈入她的脑海中。
于是这一瞬间,灵光乍现,有什么瞬间将她淹没。
身形先于思绪突兀而迅疾地刹住,她的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重重地坠在荒草上,足尖几乎没入泥土。
风声停了,体内真气乱撞,她身形依然保持着微微前俯的冲刺姿势,大脑却开始僵硬而缓慢地去捕捉刚才闪过的那道灵光。
之后,当她意识到那是什么时,寒意便从脚底陡然窜起,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窖。
被强烈担心情绪所蒙蔽的理智回炉,她攥紧双手,快速分析着。
今日宁王回到宁王府,却突然传来消息,小世子的问诊笔录尽数丢失了,其实细想之下这件事本身就有漏洞。
宁王接到小世子后,难道不是应该已经命人检查过小世子并确认这是自己孩子吗?
既如此,那份问诊笔录应该也没什么要紧了。
即使寻到另一个孩子又让他对自己的儿子产生怀疑,那么在问诊笔录丢失的情况下,他应该察觉到事情不简单,甚至怀疑里面有什么陷阱。
他凭什么在这个时候通过仵作和御医匆忙断定哪个孩子就是自己的儿子,并且这么仓促地要对其中一个孩子下毒手!
若万一错了呢?若万一中了别人奸计呢?
宁王或许桀骜不驯,但他从来不莽撞,他心细如发,他谋定而后动。
他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下结论,并迫不及待地要将一个自己原本疼爱的小婴儿直接处死!
况且以宁王往日的性子,便是气急了,也不至于非要对一个弱小的婴儿下手。
便是灭门之罪,这种襁褓之中的婴儿都能免得一死。
当然,更让人生疑的是今日宁王府的种种,一切都太反常了,大张旗鼓地分辨真假世子,大张旗鼓地要将假小世子处死,甚至一向谨慎的鲁侍卫长竟然开始当众议论起宁王的决断,且这件事在侍卫中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这太反常了。
哪怕叶闵再有权柄,他在宁王面前也要俯首听令,他不可能驱使宁王做出这么反常的举动。
所以——
青葛终于想到了一个让人遍地生寒的可能。
今日这一场局,不是叶闵设下的,不是叶闵故意折磨自己,而是宁王。
宁王为自己设
下这一场局。
宁王应该猜到他的王妃还活着。
青葛想起夏侯见雪脸上的点青。
点青……
所以宁王早已察觉小世子脚趾间的印记,多少有些猜测,待到夏侯见雪和罗嬷嬷招供了换子一事,他便马上明白,他的王妃会功夫,且是一位高手,在关键时候对两个孩子再次进行了对换。
于是,他故意大张旗鼓,要鉴真假小世子,之后对外传出误导的讯息,让自己在担忧心痛之下现身,自投罗网。
青葛原本紧绷的身体便一寸寸松懈下来,但在这种松懈后,后背竟渗出湿意,汗水打湿衣袍。
她咬咬牙,连忙追上那行人,匆忙隐在暗处,仔细观察那行人马。
宁王神情冷漠,骑着马,面无表情地往前走,行进速度并不快。
轿子前后簇拥着的有六七名侍卫,看似不起眼,不过就青葛所知道的,那都是王府一等一的高手。
青葛对上其中任何一个,都未必能讨得便宜。
只是送一个被放弃的小婴儿,绝对不至于如此阵仗。
若他处于极度愤怒之中,也不该是这么闲庭信步一般地行进。
而且……那马车倾轧过官道,官道上的泥土和碎石被压实,形成了轻微的车痕,并不算很重,青葛仔细看了一番,根据以往经验,这马车中似乎不止一个小婴儿,而是另有其人。
而且那个分量……还可能是两个男人。
所以,这确实是宁王的筹划,他在利用一个母亲可能的爱子之心,要她愿者上钩。
青葛在心里冷笑一声。
今夜,她已踏在捕兽夹的边缘,只是一步之遥。
如果自己就此悄然回去,只怕他也会怀疑上自己。
毕竟自己曾经前往配刑馆,曾经和鲁侍卫长交谈,宁王找不到王妃,所有这些出现过的人都可能是他的怀疑对象。
那她干脆将计就计。
于是她先检查了自己的面具,确实并没什么破绽,并反手在自己右肩拍了一掌,之后迅疾奔走,走得坦坦荡荡光明正大,不多时便追上了那行人,并言称有要事要禀报。
宁王勒马驻足,淡漠地看她一眼:“什么事?”
青葛单膝跪地:“属下有要事禀报,请殿下借一步说话。”
宁王见此,心存狐疑。
青葛仰脸望着宁王,再次强调道:“属下有要紧事需要和殿下细谈。”
宁王微挑眉,不再说什么,反而翻身下马,和青葛来到一旁僻静处。
官道一旁,夜色如墨,草木葱茏,宁王长身玉立,肃声道:“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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