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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暗卫(女王不在家)


莫经羲脸上血色尽数褪去,他目眦尽裂:“你——”
很快,牢房中传来男人激动的挣扎声和痛苦的惨叫声。
宁王走出地牢时,只觉身上还残留着地牢中的霉潮气息。
他仰起脸,却看到远处墨蓝色的夜色中露出一丝红得透亮的细线,流泻出一片金光。
天快要亮了。
他顿下脚步,眯了眯眼,试图让自己泛着红血丝的眼睛适应这骤然而来的光亮。
只是在闭眼的那一瞬,往日的一切如潮水一般涌来,她的笑靥如花,她的温情脉脉,她的纯真娇憨。
他仰起脸,望着隐隐的光亮,有那么一瞬眼前发黑,他分不清真实玄幻,恍惚中觉得也许这是一场梦。
梦醒时,她正托着下巴,含笑望着他,顽皮又灵动。
他想挥出拳头,打碎所有的一切,然而却无处使力。
恨吗,恨死了。
她从一开始便别有居心,为了银子,甘愿出卖自己的皮肉贞操为她人替嫁!
宁王回忆起最初见她时的种种,也想起自己搂着她的腰翻身下马时的洒脱,昔日的禹宁王是天之骄子,抱着自己迎娶的娇娘意气风发,以为天下一切都可以轻易被自己踩踏在脚下。
可实际呢——
宁王攥紧了拳,闭着眼,逼着自己一点点回忆曾经。
她其实是心存忐忑的,是步步惊心的,自己看到的眸光流转顾盼生辉,也许是她如履薄冰的谨慎!
想到这里,他的指甲几乎嵌入掌心,但此时竟浑然不觉疼痛。
他明知道不应该,但依然忍不住继续往下想,去想他们的洞房花夜。
傲慢冷漠的自己,居高临下地赐予她鱼水之欢,以为是自己的纡尊降贵,以为是自己勉为其难的敷衍,以为自己在给予一个远嫁女子应有的体面,以为别人眼巴巴盼着能得他宠爱,但其实于她而言,只是一笔银子。
和他圆房,她能拿到三万两银子!
莫经羲带着嘲讽恶意的言语在他耳边一遍遍地响起,以至于他不得不去怀疑,是不是当他抵着她穿透那层薄膜,在他以为自己气势如虹地拥有一个女人时,其实她思绪飘飞已经惦记着她的下一笔银票!
痛意犹如扎根的树,盘根错节地扎进他的心里,每一次轻微的喘息都伴随着撕裂的痛,随之而来的还有几乎淹没他的耻辱。
过去二十四年的骄傲被狠狠摔了一地,他灰头土脸地站在这里竟不知何去何从。
突然间,他只觉喉头一股腥甜,之后便感有什么自口间溢出。
他抬起手指,抹了一下,垂眸看去。
太阳出来了,金光耀眼,如火一般艳红地照在他的手指上。
他看到自己指尖染上了一抹红,触目惊心。
那是他的血。
他盯着那抹流淌的血丝,眸底便缓慢地聚集起阴鸷的戾气。
若他已在地狱,那他便要所有人陪
夏侯见雪,罗嬷嬷,莫经羲,夏侯止澜,还有夏侯家所有的人!
当然也包括她!
他一定会找到她,拽着她一起踏这阿鼻地狱!
忙了整整一夜,青葛终于得以休息。
因今夜宁王府内外几乎是铜墙铁壁,青葛想回自己院子都不行,她只能回到昔日所居住的暗卫后院,幸好那个房间还在。
今天经历了太多事,以至于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
她迅速简单沐浴,之后便要躺在榻上。
躺在榻上后,许多事浮光掠影地自脑中飞过,不过她也顾不上了,她闭着眼睛让自己拼命忘记。
终于可以停歇片刻,她要睡一会。
谁知道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起。
这是暗卫们居住的院子,有脚步声并没什么奇怪,不过按照惯例,暗卫们都颇为收敛,绝对不至于走路如此张扬,一般都会轻盈到没什么存在感。
能这样走路,堂而皇之踏入暗卫后院的,一般只有——
宁王近侍或者叶闵派来的人,这是有什么密令要传达。
这个时节,青葛自然不敢懈怠,侧耳仔细聆听着,她竟听到那脚步声似乎是冲着自己的方向来的。
青葛身形略绷,屏着呼吸,悉心听着。
那人果然来到青葛门前,吩咐道:“主人有令,传明字辈三十七号青葛前去松明苑。”
青葛忙道:“是。”
不过心里终究怀疑,这个时节,没头没脑突然传召自己,是有什么怀疑了?
她回想着白日时种种,是自己突然追过去引他怀疑了?
不过此时,容不得青葛犹豫,只能迅速起身,准备前去松明苑见宁王。
一路上,青葛随着宁王亲卫无声地走在王府中,心里却在不断地想着宁王这突然的举措。
若是有什么急事,应该是召叶闵,或者温正卿,怎么也轮不到她。
除非是单独找她。
可宁王找她有什么事?
他若起疑了,自己该怎么办?
青葛就在这纷杂的心事中,踏入了松明苑,谁知道一进松明苑,恰好看到了晚照。
晚照身边也跟着一位宁王近侍。
两个人视线对上,都有些狐疑,一时莫名。
但此时已经入了松明苑,更不敢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不过在走入后院时,却见后院侍卫林立,又有数个嬷嬷,陪着一些女子步入后院,那些女子每一个都身姿曼妙纤细,美不胜收。
她有些惊讶地挑眉。
这是什么意思?
旁边晚照也惊讶,她不着痕迹地和青葛一个对视。
宁王前脚要对他的王妃格杀勿论,后脚就寻了这么多美貌女子,这是想开了,从此要声色犬马荒淫度日?
可如果这样……为什么要寻她们这些女暗卫?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青葛也是疑惑,不过她并不想做过多猜测。
当下两个人走进去后院,却见这里众多女子正在嬷嬷的陪同下立在那里,安静地候着,里面有一位老嬷嬷,随时喊着外面女子的名字。
而宁王便在房中。
那些女子进去后,青葛隐约能听到里面衣物窸窣之声,似乎那女子在脱衣服,之后宁王仿佛做了什么,再之后,那女子便走出来。
接着就是下一个……
青葛和晚照对视一眼,心中越发狐疑。
这算什么,选秀吗?竟然选到她们这些女暗卫女侍卫身上了?!
他竟有这心情?就这么饥不择食??
在这种惊讶中,晚照突然眼睛亮了,她用唇语道:“他若有意,我是不会客气,兴许我能爬上他的床。”
青葛面无表情地用唇语回复:“随便你。”
于是晚照便跃跃欲试起来了,勾搭男人,她在行!宁王呢,主人呢!
虽然主人已经不是童子身了,但二手的也可以,她不嫌弃!
青葛却在观察着这些女子,她很快发现,这里面除了王府中女暗卫和女侍卫,也有几位寻常丫鬟,还有几位竟是外面寻来的,有烟花女子,也有市井女子,身份各异。
这就越发让人困惑了。
如果寻她们这些暗卫侍卫过来是因为宁王开始怀疑府中有些功夫的女子了,可外面烟花市井女子,这绝不可能,宁王再怎么找王妃也找不到烟花巷教坊司。
正疑惑着,却轮到晚照了,晚照摩拳擦掌,两眼发亮,给青葛一个眼色,便踌躇满志地进去了。
青葛安静地等着,侧耳倾听着里面动静,不过似乎没什么动静,依然是衣物窸窣声。
片刻后,晚照出来了,她满脸失落,咬牙切齿,很是挫败。
青葛好奇地看她,她却懒得多说的样子,以眼神示意:你进去就知道了。
这时便听到里面传唤声,要青葛进去。
青葛跟随那位嬷嬷走入房中,房中帷幄垂下,燃着银烛,光线昏暗。
而宁王却是坐在帷幄后面的,并不见人影。
青葛正疑惑,嬷嬷要青葛站在那里,不许动。
青葛屏住呼吸,不动。
片刻后,从帷幄后面伸出一双手,修长有力,指骨清晰,每一片指甲都整洁好看。
这显然是宁王的手!
青葛瞬间明白了。
她闭上眼睛,让自己放轻松。
宁王的手修长而有力,他生硬地覆上青葛的腰际,略触碰后,还用手捏了捏,仿佛在感觉什么。
青葛紧紧抿着唇,让自己不要泄露任何不合适的气息。
一旦让他察觉自己的异样,他便马上能抽丝剥茧怀疑到自己身上。

青葛知道, 自己的存活不过在宁王一念之间罢了。
他如今正处于盛怒之中,如认出自己,未必真就杀了自己, 但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她万万不能让他起任何疑心。
她放松身心, 闭着眼睛,屏着呼吸, 尽量让自己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好在她替嫁进王府时曾经特意保养过肌肤, 当时的肌肤状态本来就和她往日不同,略显柔软。
后来她一路奔波前往西渊, 历经艰辛, 腰部更为坚韧有力, 原本的柔软化为一层薄肌, 手感自然和以前不同。
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 她感觉男人的指尖细致地抚过。
她吐纳呼吸, 让自己完全忽略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可那手指却徘徊摩挲, 这让她竟隐隐有了酥麻之感。
她咬着唇, 调整气息,让自己忽略, 把那双手当成一把刀, 当成一支弓,于是原本的感觉消散, 她的心境平和了。
就在这时,男人的手指竟仿佛试探着要往上。
青葛心里一顿, 身体下意识僵了下。
男人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排斥,指尖停顿下来, 之后离开。
青葛的心却不曾放下,依然提着。
他……为什么要往上?是察觉到了什么?
就在青葛静默地煎熬着, 等待着的时候,沉沉的声音传入耳中:“名字?”
是宁王在问。
青葛用平和而恭敬的声音道:“属下青葛。”
宁王显然有些意外。
他沉默了片刻,才问道:“你这里受过伤?”
青葛思绪凝滞片刻,明白了。
当时叶闵的银拐打过来,她伤在胸骨,沐浴时细看稍显变形,和以前并不一样。宁王如今触碰自己胸部以下腰肢以上部位,已经能感觉到其中些许异样。
习武之人,自然对人体骨骼走势了如指掌。
她便恭敬地回复道:“是。”
宁王:“是去西渊受的伤?”
青葛再次道:“是。”
她说完这话,他情绪似乎有些异样。
在片刻的沉默后,宁王道:“下去吧。”
他这话说出,旁边便有嬷嬷领着青葛出去。
之后便是下一位。
青葛在回去的路上,迅速分析着今日一切,很
快明白了。
他这个举动并不是怀疑王府中藏着他的王妃,而是他想通过其他女子腰部的触感,来判断和分析他那假冒王妃昔日的身份和经历。
他虽身份尊贵,可其实并没接触过多少女子,更没机会这样触碰女子腰部从而知道女子身体触感应该如何。
他对自己王妃腰部印象太过深刻,所以他要接触不同身份经历的女子,从而验证自己判断……
至于为什么找这些身份的人,可能他从莫经羲的话中开始推断自己王妃原本的身份,习武者,下九流,甚至教坊司女子,这是他能想到的。
毕竟能轻易出卖自己身子替嫁的女子,原不可能有什么高贵身份。
宁王严刑逼供莫经羲,莫经羲必然说了许多贬损自己的话,许多事经莫经羲说出,落在宁王耳中,必是不堪入目。
一个身份低贱出卖自己唯利是图的女人,一个不通文墨粗俗不堪的女人,这是宁王昔日连看都不看一眼,甚至连接触都接触不到的。
现在,他必须接受自己昔日耳厮鬓摩的王妃并不是什么世家门阀的高贵出身,也不是什么琴棋书画样样俱全的风雅女子。
昔年有女子以身相诱,他不屑一顾,认为对方不堪为配,现在他寻了身份远不如那女子的王妃。
青葛又想起那一日丽泽湖边的画舫上,两个人弹古琴,论音韵,他弹奏一首曲子,她听得流泪,他由此引为知己。
现在他应该已经明白。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开始鄙薄,不屑,把曾经美好的一切引以为耻,不屑提及,恨不得忘了。
青葛想到这里,脚步顿下来。
她缓慢而清晰地感觉到,心中有一根丝在似有若无地拉扯着,有些疼,也有些涩。
她其实是在意的啊。
那些曾经的细碎,于自己来说偶尔想起都是喜欢的,可别人已经开始嫌弃了。
她咎由自取,她再清楚不过,可当事情走到这一步,她到底难受了。
她停在那里,迎着风站了许久,最后给自己一个苦笑。
其实早预料到了,曾经心底浓烈的爱意,终究会被耻辱和痛恨所淹没,甚至避之唯恐不及,这辈子再也不想回忆起。
一切只是如她预料,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这一日傍晚时候,宁王面无表情地踏入地牢。
莫经羲在饱受折磨后,心思恍惚,几次寻死,不过宁王当然不让他死。
夏侯见雪,罗嬷嬷,莫经羲,全都要活着,活着遭受折磨,活着回忆她的种种,要一次次地说给他听。
他喜欢听。
这个世上能和他说起她的,就那么几个人,他要珍惜。
于是他迈步,又去见了夏侯见雪。
此时的夏侯见雪一头凌乱的乌发散落下来,遮掩住脸上雕青,她低着头捏着一块散了的糙米糕,正狼吞虎咽吃着。
当看到宁王的时候,夏侯见雪眼睛顿时放出了光。
她紧紧攥着铁栏杆:“谢九韶,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宁王神情没什么反应地看着她。
夏侯见雪逼问:“你把我孩子么样了?”
宁王扯唇:“杀了。”
夏侯见雪神情一紧,她知道宁王召集了御医和仵作分辨两个孩子,也知道最后宁王依然把王府中的孩子认为他的孩子。
但她到底心慌,分明当时更换了孩子,为什么宁王竟然有这种误会?
宁王轻描淡写地道:“本王不知道你这种蠢贼到底在做什么,竟编造出更换孩子的瞎话,你以为本王会信你吗?”
夏侯见雪听着这话,昔日隐隐猜到了,他根本不信自己的话……
又或者,外面那个孩子已经不行了,他下意识不想信?
不过因为什么,反正自己的孩子留在了王府……
这时,宁王凉凉地道:“那么瘦骨嶙峋的一个孩子,本王便干脆把他扔进深崖,如今只怕早就被狼叼走了。”
说着这话时,他望着夏侯见雪。
摇曳的烛火映进她的眼睛,他看到那双眼睛中是阴冷的狠毒和恶意,还有一丝诡计得逞的得意。
显然她以为摔死的是真正的小世子,以为自己的儿子李代桃僵活了下来。
一个愚蠢到没救的夏侯见雪。
幸好不是这样的人嫁给自己。
他的王妃奸诈狡猾,可她聪明,她武艺高强,只有她坑别人,没有别人坑她。
宁王垂下眼,细细回想着他的王妃,一个和以前不同的王妃。
那一日青葛遭遇的手持长柄刀女子是她,罗嬷嬷更换孩子时所谓闹鬼是她,怀着身子依然和人谈价还价是她。
她神出鬼没,武艺高强,却为了钱财出卖自己。
她瞒过夏侯见雪和罗嬷嬷,将计就计,更换孩子。
想到这里,宁王心神恍惚,茫然不解。
既然有这般武艺,为什么不出现?他已经为她做了所有自己能做的,只要她出现,他可以处理好一切,他们还和以前一样,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他可以给她银子,十万二十万三十万都可以,宁王府那么多金银不都是她的。
他不够有钱,不够俊美,还是哪里不够好?
为什么她不回来?
她知道护着孩子,知道更换孩子,难道不知道孩子如今遭遇危险吗?
还是说,她竟窥破了?
不……不可能。
宁王痛苦而麻木地拧眉,让自己不要去想了。
他恨不得跪在她面前求她回来,又恨不得杀了她一了百了。
夏侯见雪从旁一直看着。
她以前一直觉得宁王高不可攀深不可测,可现在她突然意识到,这个人也是肉体凡胎,他也有他的七寸。
这种想法让她有些兴奋,她也突然明白莫经羲刻意刺痛宁王时的兴奋。
是啊,让这么一个仿佛永远可以把控一切从容不迫的男人遭受痛苦,看他饱受折磨,太畅快了!
这样才有意思!
于是夏侯见雪嘲讽一笑:“殿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关于你家王妃的,你想知道吗?”
宁王缓慢地抬眼看过去。
他清楚听出夏侯见雪的恶意,知道夏侯见雪故意要让自己难受。
可他还是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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