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青葛明显反击式的调戏,宁王意外,黑眸好笑地打量着青葛,之后哑然一笑:“极好,你我既彼此倾慕,一见钟情,看来是天赐良缘。”
说完,他抬起手来,手掌一翻,强硬的指骨已经握住了她的手,犹如铁钳一般,不容拒绝。
在感知到宁王力道和温度的那一瞬,青葛有片刻的僵硬。
她也不曾想到宁王突然有此行径,她的手上有常年磨练积累下的厚茧,这些日子仔细养护,倒是消淡了许多,不过到底和养在深闺的贵女不同。
好在,宁王并没发现异样,甚至对她的僵硬,他也只以为她被吓到了。
他低笑一声,声音温柔,黑眸平和,不过说出的话却带着规训的意味:“也许在这之前你是娇生惯养的千金,不过从今天开始,你便是宁王妃,既是宁王妃,那就有些宁王妃的样子。”
旁边的莫经羲神情难看,孟嬷嬷待要说什么,不过两个人对视一眼,全都克制住了。
宁王在规训他的未来王妃,这是折辱夏侯家的脸面,但是此时此刻,西渊虎狼环伺,他们确实说不得什么。
其实本来这次送嫁,应该是夏侯家长公子夏侯止澜,只是送嫁队伍才出发没多久,夏侯止澜便得了风寒,不得不止步驿站。
按照常理夏侯止澜或者莫经羲应该尽快回去传讯,找替代送嫁之人,不过不知何故,夏侯家至今未曾派出人手,是以如今送嫁的只有莫经羲。
莫经羲是夏侯家最为器重的大管事,在寻常人面前可以呼风唤雨,但在这种和夏侯家平起平坐或者更高一层的皇室面前,他只是大管事,外姓,还不够格在宁王面前说话。
刚才宁王的无视就已经表明了他对莫经羲的态度。
这时候,宁王却俯首,问青葛:“可会骑马?”
青葛看着宁王,他说这话时是温柔含笑的,可那笑容间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慑力。
他素来唯我独尊,如今自然不允许他的王妃说不。
于是她迎着他的视线,轻声笑着道:“不会。”
宁王似乎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不过对此他并不在意,只是一笑置之。
他有力的指骨捏着她的手,包容地道:“没关系,你可与本王同骑一匹。”
说着间,他径自扶住青葛的腰,几乎是半搂住,之后身形拔起,于那万千雨丝中斜斜掠起。
衣袂飘飞间,青葛沉默地克制着多年受训的下意识反应。
好在一切不过是顷刻间罢了,宁王已经抱着她落在了马背上。
宽大的鱼油锦雨披将青葛拢住,她身后紧贴着的便是宁王坚硬修韧的胸膛。
属于昔日主人的气息将青葛笼罩着,这让她呼吸有些许不畅。
仿佛察觉到她的紧张,宁王俯首在她耳边:“夏侯家的娘子,就怕成这样吗?”
青葛听这话,强迫自己抬起手,握住了他硬朗有力的胳膊。
她开口,声音低而软:“有殿下护着,妾并不怕。”
宁王听这话,显然还算满意。
他搂着她的细腰:“极好,我就不喜欢那些所谓的闺阁千金,扭扭捏捏的,没什么意思。”
他说这话时,声音还是温柔的。
说完后,他微侧首,在那斜风细雨中,薄唇缓缓吐出一个字:“杀。”
削金断玉的“杀”字落下时,他的马已经飞驰而出。
马蹄迅疾地踩踏在湿润的官道上,风吹雨披发出猎猎声响,细密的雨丝挥洒在青葛发上。
青葛听到身后传来刀剑铮鸣之声,伴随着的是骤然的惨叫。
那些西渊杀手,注定有来无回。
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因为下雨的缘故,这官道上并没多少人,只偶尔有那赶着牛车的农人缓慢地走在官道旁。
宁王的马轻缓地跑在这湿漉漉的官道上,身后是三十六骑训练有素的王府亲卫。
这种湿哒哒的马蹄声让那路边农人露出惊惶的神情,忙不迭地躲开。
这奔马的颠簸中,青葛感觉到他腰间佩戴了什么,会一下一下地咯着她,带给她更突兀清醒的触感。
青葛很快意识到,是宁王的符牌。
那符牌是龙纹鎏金的,此牌一出,可以调动禹宁三十万大军,自然也可以让千影阁所有的暗卫为之俯首帖耳。
这是青葛曾经为之跪拜效忠的一道符牌。
现在,这符牌就贴在她的后腰处,隔着一层薄薄的锦袍,烙在她腰际。
这对青葛来说,有些煎熬,也有些新鲜。
她在这种异样的情绪中,回想着刚才的种种。
她明白,宁王看似狂妄的举动背后其实自有其道理,他这个人多疑,多疑到了他并不信任和他联姻的夏侯家族,是以在遇到西渊刺客后,他干脆一剑劈车马。
联姻他要,夏侯娘子他要,但是那些附送的嬷嬷丫鬟护卫他统统不要。
此举实在离经叛道,毕竟那是来送嫁的,不是来卖女儿的。
但宁王就是这样的人,她并不意外。
其实脱离了那罗嬷嬷和莫经羲,青葛倒是喜欢的,毕竟这就是她的监工,谁愿意天天被一双眼睛暗地里盯着呢。
不过——
如果他们彻底被赶走,谁来给她第二笔第三笔银子?
其他人也就罢了,给银子的莫经羲她得想办法捞回来。
或者那个罗嬷嬷也行,罗嬷嬷不像是寻常嬷嬷,应该能帮她通风报信要钱。
这么想着时,宁王已经带着青葛来到了一处驿站。
抵达驿站,就见早有侍卫在此接应,宁王带着青葛,在那林立侍卫簇拥中,进入驿站。
那驿站说是驿站,却更像是一处府邸,踏入其中,可以看到亭榭池沼,并药栏花-径,院落中挂了灯笼,灯笼的幽光在雨后朦胧夜色中莹莹亮着。
来到那房间前,宁王侧过脸,望向青葛,道:“今天先歇在驿站,明天王府来驿站迎亲。”
青葛听闻,问道:“殿下是说……只留妾身一人在此?”
宁王:“你大可放心,如今已经进入禹宁地界,看看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找死。”
这话一出,煞气四溢,挡都挡不住。
青葛垂着眼睛,温顺地道:“妾自然听殿下安排,可是妾身自家中带来的随从仆妇丫鬟,还有护卫,敢问殿下,他们如今何在?”
宁王:“已经请他们回去了。”
他用了一个“请”字,这话是如此的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规规矩矩给人家喝茶请走的呢。
他从来都不讲理,她早习惯了顺从。
可现在她只能和不讲理的主人据理力争:“殿下,那些都是妾身用习惯了的,若是离了他们,妾身有些不适应,况且那是妾身的陪嫁。”
宁王毫不在意:“不习惯也得习惯,至于陪嫁,不要也罢,都是些没用的人,等你嫁过来本王给你安排更好的。”
青葛:“可是——”
宁王打断她的话:“你们夏侯家也是百年世家,不是说家规甚严吗,怎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道理不懂吗?”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还是说,夏侯家的女儿连这些都不懂,要不要本王找宫中的嬷嬷来教你?”
青葛听着这话,她明白,如果是真正的夏侯见雪,只怕是气都气死了。
这种世家大族最重名声,遇到主人这种不讲礼法的,还不气瞪眼。
也幸好是自己,她不会计较这些,也不会在意,随便他说什么都行。
就算他骂夏侯家死全家也可以。
不过,如今作为夏侯家的女儿,她还是得捍卫夏侯家的尊严,好歹意思性地再挣扎一两句?
于是她正义凛然地开口了:“殿下,夏侯家与殿下的婚事,乃是天子所赐,殿下既和夏侯家结秦晋之好——”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听到外面响起一阵风声,那风声又和往常所听到的不同,尖锐而刺耳。
她顿时闭嘴,一个字都说不上来了。
外面这声音太熟悉了。
这是千影阁阁主叶闵。
这是在这个世上,除了自己外唯一知道千影阁三十七号真面目的人。
如果让叶闵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青葛顿时不想和宁王做任何争取,关她什么事!夏侯家被骂死也是他们的事!
她只想赶紧转头进去房间!躲起来!
可……也不能太突然,宁王会起疑心。
这时候,隐隐有檞树叶的清香袭来,这让青葛头皮都要炸起来了。
这味道她太熟悉了。
叶闵已经到了,他就在门外!
第7章 反骨
眼看着叶闵即将踏入门中,青葛立即话锋一转,面露茫然,疑惑地看向外面:“殿下,这是?”
宁王不太在意地道:“一位属下。”
青葛:“哦……那……”
她有些无奈,也有些羞涩的样子:“既然这样,殿下,那妾身先不打扰了,妾身先回房?”
宁王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点头:“也可以。”
显然他并不想花太多功夫应付这位准王妃,她乖乖听话就行。
他这里刚一颔首,那边驿站的门已经被推开,而与此同时,青葛也已经转身。
踏入这驿站的正是千影阁阁主叶闵。
叶闵手握银拐,一身玄袍,墨发披肩,出现在院门处。
他腿脚不便,出行一直都会拄着手中那银拐。
此时的他还不曾迈过门槛,便看到在宁王殿下的身边,一位着了葱绿衣裙的女子恰转身过去。
夜雨阑珊,春寒料峭,被清雾笼罩的院落中,有细碎的花影随风而动。
而那女子转身间,衣袍翩翩而动,竟让他有种异样的熟悉感。
他不及思索,走到了宁王面前,拜道:“殿下。”
他轻功绝佳,虽腿上有残,但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银拐辅助罢了。
宁王负手,微颔首:“如何?”
叶闵:“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殿下放心便是,明日婚礼万不会有半点差池。”
宁王:“好。”
叶闵这么说着,抬眼看向不远处。
就在刚才说话的功夫,那女子已经走到了驿站房舍前,就要推门而入。
宁王自然看出叶闵对自己未婚妻子的格外关注,他微挑眉,眸中有询问之意。
叶闵试探着道:“这是……夏侯家的小娘子?”
宁王:“是。”
他的准王妃。
无论如何,他的下属那么紧盯着他王妃的背影看,都是非常不合适的。
他面色凉淡,仿佛有些不悦。
叶闵显然也意识到了。
他略蹙眉,解释道:“适才险些认错,以为是什么认识的,既是夏侯小娘子,那必是我看错了。”
宁王听此,睨他一眼:“你也有认错人的时候?”
而这时候,青葛终于迈入房中,关上了门。
关上门的那一刻,她提着的心终于松了口气。
她是叶闵一手调教出来的,可以说,她的一切在叶闵面前几乎毫无保留。
叶闵对她的了解比她自己还要多,这是她必须避开的人。
哪怕恰好那夏侯家小娘子也长着同样的脸,但她知道,一旦叶闵见到她的脸,她一定没办法在叶闵审视的目光下继续伪装。
她会被拆穿。
叶闵对宁王忠心耿耿,事情一定会暴露。
那她就必死无疑。
青葛轻靠在已经关闭的木门上,微出了口气。
这笔钱真不好赚!
以后接什么差事必须剖根问底问清楚对方祖宗十八代。
不过,她还能熬到“以后”吗?
青葛心里发苦。
晚间时候,青葛开始想着自己该怎么应对,如何挣脱自己骨子里对昔日主人的敬畏,让自己更好地扮演好夏侯家小娘子的角色,她甚至想好了各种应对之法。
然而青葛没想到的是,当晚宁王便离开了驿站。
这消息还是侍女过来禀报的,也就是说,宁王不辞而别,连告别的礼节都直接免了。
他看似惊艳于自己王妃的美貌,甚至还用那么温柔的语气对待,但其实骨子里是不屑的,在他眼中,夏侯氏的女儿不过是联姻的工具,娶回家摆着看的。
不过这倒是很符合往日宁王的性子。
宁王生得姿容昳丽,又是天潢贵胄,据说从十三四起,便不知道有多少女子飞蛾扑火一般,因为这个,他并不喜女子,甚至是厌恶的。
他身边伺候的连个侍女都没有,因为他不想有侍女觊觎他的容貌。
也只有那崔姑姑,因是谭贵妃安排过来伺候的,又实在是能干,且循规蹈矩,是以宁王还算器重。
此时这宁王冷落他的准王妃,合情合理。
对于这种冷落,青葛觉得也不错。
就她的想法,自然是希望成亲之后两个人先洞房,洞房后她就能拿到三万两,至于后面,他离自己越远越好——她曾经盼着的是俊美夫君,而不是宁王这种心性诡异莫测暴戾冷酷的男人。
在青葛眼中,宁王不是男人,是主人。
物种不同,生不起喜爱之心。
青葛甚至琢磨着,为了达到越发疏远的目的,洞房后,也许青葛可以刻意表现出自己对他容貌的仰慕,一定能让他敬而远之,这样自己接下来的五个月就很好混了,吃吃喝喝再拿点好东西,轻松六万两到手。
一切都规划妥当,青葛心里感觉舒服一些了。
谁知道她刚松了口气,准备出去透透风,就看到了院子外的叶闵。
她当即退回来!
当下问了侍女,才知道那叶闵竟然留了下来,说是要护卫准王妃安危。
她哪需要他护卫!
青葛很有些无奈,如果叶闵和宁王之间选择,她宁愿要宁王。
宁王是她的主人,她心中存有畏惧,但她知道宁王并不熟悉自己。
或者说宁王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手底下那些暗卫,在他眼里那些暗卫只是一颗棋子,根本不值得他花心思,他也就不可能认出自己。
叶闵就不同了。
他调理暗卫多年,眼力敏锐,青葛觉得自己可以欺瞒天下人,却瞒不过叶闵。
可也没办法,青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那被扔下的送嫁队伍终于赶到了。
罗嬷嬷来了,莫经羲也来了,嫁妆也陆续抵达驿站。
罗嬷嬷进了房中后,目光凌厉,盯着青葛:“宁王殿下和你说了什么?”
青葛听这话,淡看着罗嬷嬷,微挑眉。
罗嬷嬷一怔,只觉得眼前女子峨眉轻挑间,那清冷气势,竟是居高临下。
她愣了下,到底是收敛了神情,道:“老奴担心小娘子安危,小娘子受到惊吓了吧?”
青葛起身,神情冷漠:“罗嬷嬷,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和二伯娘交好,往日对我横加管束,如今虽为我陪嫁,但你以下犯上,奴大欺主,你以为我能容你,你以为宁王府能容你?”
罗嬷嬷乍听到这话,莫名,之后突然意识到,那神情便变了又变。
她刚才冒失了,突然逼问青葛这些。
要知道这宁王府不同别处,这宁王所在的禹宁是大晟天下的西大门,这么多年来,宁王盘踞于此以拒西渊诸国,传闻宁王府圈养的千影阁,来去无影,无孔不入。
如今他们已经进入禹宁之内,也就是进入宁王势力范畴。
她竟然在宁王所辖的驿站内,说这样的话。
没有任何一个老奴会和自己的主人以这样的口气说话,这话一旦传到宁王口中,对方必起疑。
罗嬷嬷也是匆忙之中冒失了。
但现在,眼前女子竟然要补救,补救的方式是扯上了夏侯家族内部各房的勾心斗角,直接把罗嬷嬷说成了二房辖制长房小娘子的内应。
这么一来,她刚才那无礼之言至少能说通了。
她有些不甘愿,不过还是当即跪下,道:“小娘子,老奴知罪,但是老奴还是要辩解一声,老奴和那二房夫人全无瓜葛,请小娘子明鉴。”
青葛凉凉地道:“其实你到底和那二房有什么瓜葛,也与我无关,毕竟如今我即将嫁至宁王府,从此我便是宁王王妃,你便是有什么二心,又能如何?你以为你可以在宁王府对着宁王妃作妖吗?”
罗嬷嬷低着头,恭敬地道:“小娘子说的是,老奴自然是不敢,老奴一切都听小娘子的,老奴对小娘子忠心耿耿。”
青葛:“那你刚才说的那话,让我怎么想?”
罗嬷嬷心中叫苦,她刚才确实冒失了,这女子想出来的办法也确实是个办法。
她现在步步紧逼,显然不想放过自己,也许是做戏便要做真,也许是伺机报复。
但无论如何,她都逃不掉,于是她一咬牙,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我错了,小娘子,是我不懂规矩,请小娘子恕罪。”
她这一巴掌打过去,青葛却是不言语。
罗嬷嬷没办法,只好抬起手,狠心对着自己左右开弓,一口气打了十几巴掌,打得脸上已经浮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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