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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拐后,我反拐西域少主回中原(千丝戏)


摩那娄诘支着额角,看着一脸炸毛的人,乐不可支。
叶昭榆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人,埋怨道:
“你们西域的商人更过分!竟然把我当头羊卖了!”
“女子在西域有时还不如一头羊有价值,郡主倒是值了些钱。”
叶昭榆:“……”我谢谢你。
摩那娄诘盛了两碗热牛乳,一碗递给她,自己端起另一碗悠然喝了起来。
叶昭榆受宠若惊,这就是有身份有地位后的待遇?
早知道她就不装了!
她端起镶着红宝石的金碗浅抿了一口,摩那娄诘看着一脸满足的人,微微顿了一下,缓缓开口。
“叶政陵是你什么人?”
“你怎么认识我三叔?”
摩那娄诘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眉眼,难怪第一眼见她,便觉得合眼缘。
后来又见她将死于他人之手,无端心生不忍,便出手救了。
原来是昔日恩情在作祟。
说起三叔,叶昭榆便来了兴趣,眨了眨圆润的杏眼,语气骄傲。
“我定安侯府世代忠良,出则为将,入则为相,将军执剑不斩蝼蚁,文臣执笔不欺百姓。
三叔更是鼎鼎有名的大将军,驰骋疆场,从无败绩,西域,北幽,南坻哪个没有被他威慑过,他戍守的边疆,寸土未丢,深受广大百姓爱戴……”
说着说着,叶昭榆便红了眼睛。
三叔十四岁就带兵杀敌,铁衣淬血,刀戟卷刃。
曾万人中取敌将首级,也曾挽雕弓射北幽天子,意气风发,眸眼矜骄。
他是大盛的少年将军,血性男儿。
而他的最后一战,堪称壮烈。
四面楚歌,孤立无援,他一人守一城,只为城中寥寥几人。
血战三日,抵死不降,刀折矢尽,白骨露野。
她那时想三叔,恰好被舅舅派人送到了他身边,没想到不久便遭此变故,她就在那城中。
狼烟四起,杀声震天,援军久久未至。
她握着比人还要高的长枪,替三叔守在一群满目绝望的百姓身边。
固执地盯着城门口,不自量力地将自己当作最后一道防线。
援军至时,她热泪盈眶,踉跄着跑出城门。
只见三叔拄剑立于城门之外,不怒自威,震退三军,而他胸前,万箭穿心。
他到死,都在守着城与人。
腿一软,她跪在地上大哭不止,周身血液仿佛凝滞,痛彻心扉。
她撕心裂肺地朝他大喊,“大捷了,我们大捷了!”
你将城守住了,守住了啊!

那日的风格外的冷,像是刀子一样,一片一片剐着她的血肉。
经年之久,那风穿过时间的长廊吹来,她还是浑身泛疼。
他本是万万人上的宣远将军,干霄凌云,横荡四野,却死在了寥寥几人的孤城。
死在了最意气风发,风华正盛的年纪。
彼时,他方二十又七。
朝廷追封,史书留笔,残剑破敌袭,寒甲守荣光。
当真是,画凌烟,上甘泉,自古功名属少年。
可少年花期太短,河山未看,星月未揽,巅峰未至,功名未满。
便提前退了幕,只在史书上留下了那浅浅一笔。
她问阿爹,这样值得吗?
阿爹说,值,因为他守的是大盛子民,将军战死,壮士断腕,疆土分寸不让,百姓一个不弃。
阿爹说,战场最能体会生命的短暂和苍凉,阿榆要记住,它太脆弱,别轻贱它。
摩那娄诘轻叹一声,抬手拂去她脸上的泪,嗓音低沉。
“吾平生少有敬佩之人,你三叔算一个,怎奈天道不公,早早将他带走。”
他还未来得及还他当年的相护之恩。
叶昭榆抬手抹了一把泪,眼圈通红,瓮声瓮气道:
“那你是怎么认识我三叔的?你们何时见过面?”
摩那娄诘走到窗前站立,琉璃色的眸色清浅,窗外密雪纷繁,有碎玉声。
苍穹之上,雄鹰背雪盘旋,尖啸旷远悠长,将他的思绪也无限拉远。
那年,十岁的他抱着骨灰一路狼狈地越过大漠戈壁,逃到西域与大盛的交界。
想要穿过芜城,去黎州。
奈何沙门的人穷追不舍,势要给那秃驴报仇。
乌吐克更是亲自追杀,他被逼至绝境,杀红了眼,慈悲漫天铺陈,根根收人性命。
那天像是鬼门大开,他是冥司派遣到人间的勾魂使,毫无感情的将缕缕生魂送入黄泉。
乌吐克怎会让他如此猖獗,是他赐他的慈悲,教他的功法,怎会治不住年幼的他。
他飞身一掌将他掀飞在地,红色朗裟翻涌,怒声斥责。
“孽障,你可知错?”
他口吐鲜血,一头墨发披散,死死将骨灰抱进怀里,双目赤红,闻言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我何错之有?他该死!你们更该死!你的佛门我再也不会信了!”
他以为他经受的万千苦楚,拔筋抽骨,刀斧加身,咬着一口血牙向前,只是他修行路上的一场苦修。
他受的起,也不怨,可到头来,却是一场骗局。
骗的他心魂俱碎,遍体生疼。
他琉璃色的瞳孔流出血泪,看着乌吐克目光悲戚,“师尊,我不信你了!”
母亲身死的那一刻,他的信仰便崩塌了,崩得绝望,塌的彻底。
周围喇嘛早将神权至上刻入骨子里,闻言怒不可遏,举起长刀向他袭来。
适时,无数箭雨划破长空而至,只听骏马嘶鸣,有人大喝一声。
“何人胆敢在我大盛边界行凶!”
喇嘛被箭雨生生逼退,他在昏迷前看见一少年将军策马而来,铁甲寒衣,长枪在手。
他朝着那人伸出带血的手,语气祈求,“带我去黎州。”
等他再次醒来,周围景致陌生,古色古香的屋子干净整洁,不是西域。
他紧紧抿着唇,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见装骨灰的罐子还放在枕边,松了一口气。
“吱呀”一声,他犹如惊弓之鸟,手腕上的慈悲瞬间朝着动静袭去。
“小子,还真警惕。”
少年身着黑色常服,十七八九的模样,剑眉星目,英姿勃发。
眼中似有千军万马的浩荡,周身气势桀骜,斜靠在门上,挑眉看他,手中还握着细细的金丝。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来人,浑身戒备,像是一匹随时能冲上前去撕碎猎物的孤狼,丝毫没有要将慈悲收回来的意思。
少年先败下阵来,笑了一声,松了手,“明明是你让我带你去黎州,现在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
他抿了抿唇,默默将慈悲收回,沉着脸,抬手对着少年行了一个中原礼仪。
“多谢将军出手相救。”
少年略显意外,他的礼仪堪称完美,目光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
“观你样貌,不似中原人,你为何想去黎州?”
“我姓谢,单名一个归字,母亲乃黎州谢氏,当年被人强行掳至西域,被迫生下了我。
她日日企盼归家,遂为我取名为归,如今,我是带她回家的。”
他看着枕边的骨灰罐,扯了扯嘴角。
埋骨桑梓,魂归故里,也算是回家了吧。
少年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随后又转头看向眼前不及他肩膀的人。
“是那些人害死了你母亲?如今又对你千里追杀?”
“是。”
少年眼神瞬间疾恶如仇,周身杀伐之气显露,又怕将人吓到,连忙敛了敛杀意。
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语气肃然,“谢归,等你伤好后,我带你回家。”
那是他头一次在除了母亲之外,与他人说出自己的另一个名字。
他在大盛的边城,第一次做了谢归。
三日后,边界突然告急。
王庭十万大军毫无预兆的直指芜城,说大盛将军掳走了他们王庭少主。
如若不将人交出,他们便联合西域其他部落,攻打大盛,屠尽芜城。
敌人来势汹汹,芜城守卫不足三万,霎时,人心惶惶。
他走在军营里,士兵对着他指指点点,说原来他就是将军不惜与王庭十万大军对抗,也要掳来的西域少主。
他满心慌乱,拔腿朝着军营大帐跑去,刚到门口,里面便传来一声暴喝,带着少年的疏狂与意气。
“那就打!让我交出谢归,想都别想!”
“叶政陵!你这是私自发动两边战火,没上禀朝廷,陛下问责下来,你万死难辞其咎!”
叶政陵将双腿交叠翘在桌面上,不服气道:“阿衍,明明是他们要发动战火,怎么就变成我私自了?”
军师贺衍恨铁不成钢道:“要不是你掳走了人家少主,人家会大军压境找你要人?
要是因此使两边交战,别说陛下,芜城百姓都想将你剥皮抽筋!”
叶政陵星眸幽深,他戍守边疆多年,自然知晓这一点,只是他不想就此妥协,那些人对谢归来者不善。
他抿了抿唇,沉声开口,“他有一半的大盛血统。”
“可他偏偏是西域王庭的少主,如若他不是,你救了也就救了,无人胆敢来与你叫板,可惜他偏偏是。”
贺衍知他重情重义,答应他人的事一定会做到。
可此时无法心软,他做不到放任他犯死罪。
“阿衍,还有别的办法吗?”叶政陵目光沉沉地盯着他,面露希冀。
贺衍正准备开口,一道沉稳稚嫩的声音便传来。
“将军不必为我忧心,我跟他们走。”
叶政陵一下将脚拿下来,拧着眉走到他身边,“你来干什么?小孩子家家的,别插嘴大人说话。”
贺衍嘴角一抽,瞪他一眼,缓步走到他身边,叹了一口气,音色温和。
“孩子,不是将军不想护你,是如今芜城兵力匮乏,既没上禀朝廷,也没下知百姓,这一仗若开,将军便是私自开战,他会被问责的。”
他生而早慧,自然懂得这些道理,于是朝着青衣男子一礼。
“谢归知晓,自是不敢给将军添此麻烦,烦请大人将我送至边界,我自行离开。”
后来,叶政陵策马,亲自将他送到了边界。
寒风萧瑟,枯草连天,将军面色冷峻。
他将怀里的骨灰递给他,向他深深鞠了一躬,“烦请将军将我母亲送回黎州,我怕她久等了,谢归,就不归了。”
叶政陵拍了拍他的头,扯了扯嘴角,“好好活着,有时间记得来大盛找我,我带你去看她。”
此后,世间再也没有一个叫谢归的孩子,西域王庭却多了一把杀气十足的刀。
锋刃横荡四野,将王庭一步步送上了高台。
——————
注:画凌烟,上甘泉,自古功名属少年。——《长相思·面苍然》宋·陆游

天降琼瑶,冷风如刀,风雪卷着大漠中的寂寥迎面吹来。
摩那娄诘长睫轻颤,像是刚从时间的洪荒中醒来,琉璃色的眼眸复现清泽。
他捻了捻指尖凉意,叹息一声。
竟已十三年之久了。
故人早已作土,他还以为那恩情是还不上了。
怎奈造化弄人,叶政陵对他的恩,缘是报在了他的后辈身上。
他转身看向将自己裹成一个球的人,走过去屈腿坐下,轻哂一声。
“你倒是个会捡漏的。”
叶昭榆一脸莫名地眨眨眼睛,她什么时候捡过漏了?
“我与你三叔曾有过一面之缘,我们之间有些恩情在。”
叶昭榆的眼睛顿时一亮,一下跪坐起来,瓦亮的眼睛直直盯着他。
“少主肯定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一定会为了报答我三叔对你的恩情,将我送回中原的,对吧?”
摩那娄诘掀起眼帘看她一眼,眸光流转,弯了弯唇。
“郡主肯定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一定会为了报答本少主对你三叔的恩情,留在少主殿做牛做马的,对吧?”
他不说,谁知道是谁欠谁的恩呢。
就像,他不说,又有谁知道,他也曾长跪佛陀脚下,一字一句颂扬经文,潜修业果。
如今看来,却是可笑至极。
他啊,可是个屠佛之人。
叶昭榆立马缩了回去,对着摩那娄诘讪讪一笑。
“哈哈,少主还真是一针见血,我没有的优点全说出来了。”
摩那娄诘:“……”
叶昭榆端起金碗喝了起来,借此掩饰自己的尴尬。
呔,她还以为他是个欠债的,没想到人家是个要债的。
看他对她三叔的反应,他们之间可能真的认识,也真存在一份恩情。
她不是不想替她三叔还债,只是这里是是非之地,她异族的身份敏感,轻易停留不得。
叶昭榆眼睛转了转,看着摩那娄诘,语气商量。
“做牛做马多没意思啊,要不我还是做个人,您放我回中原,我定安侯府为您修庙建祠,日日歌功颂德,扬您威名。”
摩那娄诘懒洋洋地笑了一声,转了转手腕上的慈悲。
藏青色的流光衫铺散在地,姿态慵懒,深邃冷峻的眉眼似雪域之渊,幽冷沉寂。
他眼尾轻挑,“是歌毁佛之功,还是颂弑父之德?如若此,便不劳郡主费心了,想必本少主早已扬名立万。”
叶昭榆张了张嘴,想辩解几句,却不知该从哪里反驳。
最后一脸严肃的给予了对方肯定,“少主说的都对。”
在这极限拉扯中,最终摩那娄诘以自己的威名胜出。
他一锤定音,“那还是做牛做马吧,如若再敢逃跑,本少主打断你的腿。”
梵音伴迦蓝,叩首结佛缘。
虚化寺梵音袅袅,正殿之上佛陀慈悲,宝相庄严。
乌吐克坐于蒲团之上,紫红朗裟散在周身,眉目悲悯,正手持佛珠,抑扬顿挫地讲经说法。
无数人跪在圣殿之下,静静聆听,姿态虔诚。
周围经幡飘扬,风雪攒动,在他们身上落下一层洁白杨花,连吹来的寒风都带了三份肃穆。
他们却浑然不知,风雪动不了他们的心,他们是朝圣路上最虔诚的信徒。
一轮讲经结束,乌吐克缓缓起身,朝着人群双手合十,颂一声偈语,随后领着一群比丘离开。
人群久久不散,或跪在地上消化着今日的教义,或起身转动圣殿周围的经筒。
禅院清幽宁静,钟声阵阵,乌吐克刚走进自己的院子,一小僧便步伐急促的跑来。
他蹙了蹙眉,眼尾细纹稍显,“何事如此惊慌?”
“禀师尊,阿坦勒将我们派去联系曼嘉国的人尽数劫杀了。”
乌吐克身形一顿,眼中一派沉寂幽深,像是猛然涌起万丈怒火,连一点波涛都没来得及掀起,又随即回归平静。
他缓缓闭上眼睛,拨动念珠超度亡灵。
良久后睁开眼,沉声开口,“继续派人前去各个小国,让他们务必在一月后带兵赶来王庭。”
“是!”
乌吐克吐出一口寒气,满目沧桑地望了一眼落大雪的穹顶。
今年的冬天仿佛来的格外的早,也格外的冷。
百兽皆隐,芳草尽枯,而人,却还要顶着严寒走过整个隆冬。
他手里端着一盏金箔莲灯,缓步走进后院佛堂。
佛堂中正跪着一个七八岁的小沙弥,努力将自己的小身板立直。
听到动静后回头,眼神孺慕,音色稚嫩地叫了他一声师尊。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曾经也有这么一个孩童,身如琉璃,心如明镜,内外澄澈,洁净无疵。
望向他时的眼中也满是孺慕,将他的话奉如圭臬,信仰他的佛门,称他一句师尊。
那是他见过最有佛性的孩子,他喜不自禁。
明知他的到来只是一场锻刀计划,不可投入过多感情,可他还是忍不住倾其所有教导。
想让他不惧周遭苦雨,在佛法中寻得自身解脱。
可这终究是一场十成十的算计,他是棋子亦是弃子。
他们想将他千锤百炼而出锋芒,于是骗他苦修一场。
事实却是前王庭君主与自己联手将他打造成了一把利刃,一把他们以为可以握在手中的刀。
磨砺以须,及锋而试,替君主将西域一统,替他将佛门兴盛。
可最终谁也没有料到,第一个祭了那把刀的却是他的佛门。
那刀自佛门血海中问世后,戾气冲天,锋芒太盛,颠覆了他的神权,重洗了王权的牌。
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赔上了无数人的性命,才堪堪将其压住。
而如今更是无人可控,大有反噬一切之势,首先吞噬的必将是他重建不久的佛门。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那是他昔日种下的因,如今这果也将由他亲自摘除。
善恶报应,祸福相承,身自当之,无谁代者。
乌吐克将金箔莲灯放在案前,满目沉痛地看向佛陀。
他也曾有过真心,也曾想过弥补,可他最终还是被那许诺,将他的佛法宣扬四海蒙蔽了双眼。
他痴想,以一人的苦难,让众生离苦得乐,何乐而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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