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血色倾盆而下,血雾弥漫,她连眼睛都未来得及眨一下,一个人,便碎了。
滚烫的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滚落,沾湿了她的长睫,衣服湿答答的贴着她的身体。
她嘴唇微微发抖,怔愣地看着一双金纹玄靴包裹着的长腿踏着血色走来。
金扣有韵律的晃动,声音叮呤,晃的她心如擂鼓。
摩那娄诘步伐闲散的走近,面上一派风轻云淡,好似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琉璃色的眼眸落在她的身上,只见那双圆润的杏眼无神,手脚无处安放。
他轻啧一声,吓傻了。
抬手擦了擦她的脸,却越擦越脏。
他拧了拧眉,将大氅解下压在她的身上,拍了拍她的脑袋。
“走吧,回家。”
屋子里热气袅袅,白绡飘扬,汤池表层浮满花瓣。
“哗啦”一声,叶昭榆猛然从水中抬起头,水珠顺着她的下颌滚落。
她吐掉嘴中的水,抬手抹了一把脸,湿漉漉的发尾坠于水中,散成游丝。
她抬手搓了搓头发,嘴角绷直,紧紧皱着眉,总觉得上面还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今日的变数让她始料未及,她以为摩那娄诘短时间内不会对她出手,只是一时兴起才带她去宴会。
没想到少主心思诡谲,让人防不胜防,早就算计到她身上,用她来引出幕后之人。
少主离席之际,便是图尔贡上钩之时。
还真是沉不住气,挖坑就跳,还差点将她折在这里。
叶昭榆抿了抿唇,虽不知摩那娄诘最后为何会出手相救,但这里她绝对不能再待下去。
就她如今接触的情况来看,西域王庭远远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和平。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少主与国师可谓是一人掌管西域半壁江山,随意拎出一个,便是万民臣服,如今却有泰山将崩之势。
她此时却无端被迫卷入二者的内斗中,她勉强算是国师的人,少主可杀,后又联合少主杀了国师的人,国师可杀。
如今两边都开罪了,哪一个都是她目前承受不起的。
叶昭榆恨的牙痒痒,别让她知道是谁套她麻袋,不然她也让他尝尝在夹缝里求生的滋味。
“姑娘可好了?”侍女立于屏风之后,恭谨询问。
“好了。”
叶昭榆话音落下,两个侍女便捧着衣裙缓步走了进来。
月白色衣裙,丝绸缎面,暗红滚边,裙摆点缀着红梅,如红梅落雪,孤傲决绝。
她看着镜子里熟悉的服饰,不解开口。
“为何是中原的衣裙?”
侍女轻轻擦拭着她的头发,微微笑道:“少主喜欢中原女子,姑娘这般打扮可讨少主欢心。”
难怪那人特意买中原女子送去施展美人计,原来是投其所好。
随后在侍女的带领下,来到大殿,耳边是潺潺水声,鼻尖是袅袅莲香。
殿中被挖出了一个巨大的莲花池,莲华怒放,暗流泠泠。
这少主殿倒是比王宫有格调。
她此时长发半干,只用一根红绳绑在发尾,额前的长发随意散在胸前,平添了几分凌乱美。
摩那娄诘身着雪白里衣,外披一件暗红衣袍,赤着脚斜靠在上座。
极薄的眼皮上覆着一层褶,弧度优美,蜿蜒至眼尾,琥珀色的眸子泛着摄人心魄的清冷光泽,通身矜贵非凡。
他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正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小兔子的脊背。
神情堪称慈爱,周身气质温润如春,丝毫不见其锋芒。
若不是她今日见了一场极罕见的烟花,她当真以为这是一个温文如玉之人。
“参见少主。”
她抬手向他行了一个中原礼仪,音色沉静。
摩那娄诘掀起眼帘看她,想是刚沐浴完,她身上有一种干净缥缈的光泽。
白色衣裙将她衬的恍若谪仙,只是年龄尚小,身姿略显单薄。
他弯了弯唇,音色不辨喜怒,“说说吧,怎么来的少主殿?”
叶昭榆对着他又是一礼,举手投足间大家风范尽显,不自觉地带着几分矜骄。
“少主明察,我只是被拐卖到西域的良家女子,恰好被那人买下送到您的床上,对他的身份真的毫不知情。
今日他以买卖之恩要挟,企图让我对您不利,我抵死不从,才有了后来他狠下杀手,还好少主赶到,及时救我于水火中。”
呸,魂淡,明明早就埋伏好了,就等着她引蛇出洞。
摩那娄诘垂眸继续逗弄着兔子,语调懒散,“是吗,那你为何不按他说的做?”
“我爱和平。”
摩那娄诘的手一顿,抬眼看着她。
叶昭榆杏眼弯了弯,音色娇俏,“西域能有如今的和平,是您不畏生死捍卫出来的,西域不能没有您,君主不能没有您,广大百姓更不能没有您,我怎能做出那等让英雄寒心之事。”
摩那娄诘轻笑一声,拐着弯来拍他的马屁,他殷红的薄唇轻启。
“这么说,你还是个深明大义的人?”
“少主谬赞了。”
摩那娄诘缓步走到殿下,红袍曳地,脚踝金铃叮呤作响,冷白的手指缓缓抬起她的下颌。
“你的主人既然已死,如今我便是你的新主人,可有异议?”
“没有。”
“叫什么?”
“叶六。”
盛京宫闱,萧如晔一身箔金蟒袍,生的一双多情目,薄薄的眼皮蜿蜒快至眼尾才多了一层褶皱。
眼尾天生上挑,极尽风流,他左手背于身后,眉间郁色难掩,沉着脸往宫外走。
“殿下,您刚刚也听见了,玄甲卫已搜了江南十六州,您也派人一路北上,依旧无郡主踪迹,我们还要继续派人搜查吗?”侍从倾身询问。
他们刚刚进宫时,恰逢玄甲卫向陛下复命,便得知此消息,盛安郡主怕是凶多吉少了。
萧如晔瞥他一眼,眸色幽深,“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继续找,阿榆那丫头鬼的很,自会想办法保全自己。”
“是。”
他沉着眼眸看向万重宫门,他如今倒是不担心阿榆,反而是担心远在边疆平息敌患的问荆。
阿榆失踪的消息一直被压着,未曾在盛京传开,更未传到问荆的耳朵里去,怕扰他心绪,以至于在战场失利。
今日他的人却来报,有人将盛安郡主失踪的消息带去了边疆。
问荆听后,勃然大怒,连夜带着军队偷袭南坻边城,想要速战速决,却不料对方早有防备,问荆偷袭不成,反而被困于瞿峡谷中。
好在军师贺衍见势不妙,及时带兵解围,不然他堂堂大盛的将军,就要被困死在那峡谷中。
他颇为怒其不诤,行军打仗最忌军心大乱,问荆征战多年,理应知晓这个道理,不该如此鲁莽的。
而将消息带去的人,明显是居心叵测,其心可诛。
什么时候不说,偏偏在这紧要关头开口,明显是想祸乱军心,想置问荆于死地。
萧如晔眼眸越发深沉,如化不开的浓墨,随即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他可不相信最近发生的一切都是巧合,明显是有人想对定安侯府出手,先是阿榆,接着是问荆。
定安侯府与他走的近,所有人都以为侯府早已是太子一党。
难免有人想拔他的羽毛,可只有他自己知晓,定安侯府只忠于陛下,从不肯轻易站队。
他收回目光,沉声吩咐,“带着孤的令牌赶往边疆,告诉问荆,切勿忧心,一切有我。”
“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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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咸阳城西楼晚眺》唐·许浑
叶昭榆咧着嘴,不着调地掏出一把瓜子,递给大门口的守卫。
守卫们看她一眼,随后收回目光,神情严肃的继续守门。
叶昭榆不尴不尬地自己嗑起了瓜子,心里冷哼一声,我还治不了你?
她坐在大门口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一边嗑瓜子,一边唠嗑。
“哎,你们去过中原吗?听过天子后宫二三事吗?”
“话说那大盛天子英俊潇洒,后宫更是美女如云,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一群女人全是戏。”
“前年来了个云美人,手段了得,一路披荆斩棘,挤掉所有秀女,成功得到陛下赏识,结果却在侍寝当晚行刺皇上。”
叶昭榆眯着眼睛一笑,“你们猜,她为什么这么做?”
侍卫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当然是逆贼谋反,特意派她来刺杀天子,这不显而易见嘛。
叶昭榆忍着笑开口,“那个云美人的父母对她不好,非打即骂,族人也处处为难羞辱她,她便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飞黄腾达,让他们付出代价。”
“于是她便参加了选秀,一路走到最高位置,开始展开自己的报复,刺杀皇上,哈哈哈哈……,因为这样可以株连九族。”
侍卫:“……”
叶昭榆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她真的想一次笑一次。
“刺杀皇上啊,成功了,株连九族,没成功,还是株连九族,九族的路全被她堵死了。”
反正成功与否,她都成功了。
当时这件事震惊朝野,她和叶问荆初闻时哭笑不得。
不得不说,那云美人当真是个奇女子,不按套路出牌,常人谁会想这一出。
用惜才的太子表哥的话来讲,“此等人才,稀世罕见,想常人不敢想,出奇制胜,倒是有些手段和魄力,如若她不是犯了死罪,孤当真想结识一番。”
可惜,她触怒了龙威,皇家威严不容侵犯。
要是人人都像她一样,因家族不和或其它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来刺杀天子。
那皇家颜面何存,社稷还怎谈安稳。
九族罪不至死,但此事过于荒唐,陛下有心拿她杀鸡儆猴,威慑那些有奇思妙想之人。
无规矩不成方圆,触怒龙威,这便是下场。
最终太子只保下了她族中孩童,稚子何辜。
叶昭榆掏出一把瓜子,继续嗑,“还有那齐贵人的弟弟,为了帮姐姐争宠,男扮女装入了后宫,结果一眼就看上了皇上,最后那俩卧龙凤雏为了争谁留在陛下身边在皇后面前大打出手……”
日头逐渐西移,少主殿门口蹲着一群吃瓜群众。
侍卫听了一耳朵的八卦,边嗑瓜子边摇头,“啧啧,贵圈真乱,不过我爱听,嘿嘿。”
叶昭榆又掏出一把瓜子递过去,“这天子后宫二三事那是讲三天三夜都讲不完,一个比一个劲爆,要是大哥想听,我天天来讲就是了。”
侍卫眼睛一亮,还有这等好事!
中原天子的八卦他们是想听都没地方,没想到如今倒有个现成的。
“那敢情好,明日接着来讲!”太精彩了,让人欲罢不能。
“得嘞。”
叶昭榆弯着眼睛笑了笑,随后装作无意的开口。
“不过,我明日想出去一趟,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只要有总管的令牌,那怎么不行。”
总管的令牌啊,叶昭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玩笑道:
“要是我没有令牌,凭我们一起吃瓜的交情,你们是不是也不能让我出去?”
“那当然,没有令牌就想出门,那就别怪哥几个手下不留情了,轻则杖罚,重则杖毙!”
果然,瓜友的感情是如此不坚可摧。
不过,今天也不算没有收获。
她至少知道了这少主殿明面上有多少守卫,而她想出少主殿,就必须去会会总管大人了。
那日的变故后,她只能说,西域套路深,她要回农村,逃跑计划被她提上日程。
这几日除了做少主的贴身丫鬟,就是得了空就暗戳戳地打探少主殿的守卫情况和出府办法。
她默默在心里制定了一套可行的逃跑方案。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苍茫夜色之下,一个黑影飞速掠过,又瞬间融入暗夜之中。
叶昭榆毫无声息地潜进了一个院,没惊动院外任何守卫。
她浑身警惕拉满,步伐交叠的往前走。
四周寂静无声,寒风刺骨,连虫鸣都消隐不见。
唯漆黑的穹顶之下,若有若无地传来几声鹰唳。
她手中滑出一枚银簪,慢慢从门缝插进,缓缓将门栓挪开。
室内鼾声如雷,酒气冲天,总管正四仰八叉的睡在床上,看那势头,天塌了都不愿意醒来。
叶昭榆松了一口气,就怕他警惕性强,突然跳起来打她膝盖。
那不就完犊子了吗。
她迅速在房间里摸索起来,有了令牌,她便可以出少主殿,离回家就更近了一步。
然而将屋子搜索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
怎么会没有?怎么会没有呢!!!
叶昭榆压不住火地想要咆哮,这个老六,到底把令牌藏哪了!
她愤愤地瞪向瘫在床上的人,突然,总管怀里的一抹亮光吸引了她。
她眼睛一亮,令牌!
她悄咪咪地摸去了床头,伸出细长的爪子,拎住令牌的一角慢慢地往外抽。
暗暗给自己打气,小叶同志,你可以的,胜利是属于你的,光明的未来是属于你的,这个令牌要是还不属于你,简直就是它不懂事了。
令牌每抽出一分,她的眼睛便亮一分。
当令牌全部落入手时,她都能从总管的死鱼眼中看见自己那双瓦亮的灯泡。
叶昭榆:“……”
啊啊啊啊!他啥时候醒的!?
默了一瞬后,她缓缓把令牌塞了回去。
“看,我没有拿吧。”
一阵掌风陡然劈脸袭来,她神色一凛,闪身躲过,脸上的面纱却被掌风震开,她的脸瞬间暴露在黑暗中。
总管醉眼迷离间一下瞪大眼睛,心脏狠狠被戳了一下,懵懵开口。
“告诉桃花,不用开了。”
叶昭榆嘴角一抽,原来酒还没醒。
她眼眸一转,抬手将领口扯开了一点,露出白皙脖颈,慢慢朝他走去,音色轻软。
“你要等的人,是我吗?”
“是你!是你!就是你!”
总管呆呆地看着慢慢朝他靠近的人,目光也跟着挪动。
叶昭榆盯着不太清醒加不大聪明的人,眨了眨眼睛。
“你想不想……”
“想!想…呃……”
一阵闷哼,总管猛然砸在床上,叶昭榆吹了吹自己的手刀,扬起下巴,想个屁!
她将人摆好,把令牌揣进怀里,将提前在某个犄角旮旯里捡的令牌塞在他的手里,不细看还有那么一点点像,随后迅速飞身掠出。
一夜醉梦,何谈清醒,酒醒,又记得零星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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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鹊桥仙》宋·秦观
第二天,跑马场上,一群青年策马扬鞭,挥汗如雨。
叶昭榆顶着泛白的太阳带着少主的兔子消食,她斜眼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白色毛球。
脚有点痒。
一个时辰了,她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它动都不动一下。
她还想遛完兔子后就借故溜走,趁着令牌在手出个门。
她脚上的神经刚跳动了一下,马蹄声夹杂着哑中带冷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
“踹了它,你便去将笼子里那两头双狮遛一遍。”
前些天,君主听闻少主养了多年的猛虎病逝,便将自己养的那两头双狮送了过来,以表安慰。
君主倒是舍得,单看那双狮的成色与气势,便知那是不可多得的猛兽。
果然这唯一的侄子待遇就是好。
就是难为了侄子的下属。
叶昭榆转身,看着骑在战马上俊美非凡的人,微笑着开口。
“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踹兔兔。”
摩那楼诘以一种睥睨的姿态看她,他一身暗纹劲装,墨发高束。
脸部锋利的线条平添了几分冷厉,带着几分桀骜的少年气,又迅速被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收敛。
只余肃杀与稳练,颇有种君临天下的大气磅礴,而他,是这世间至高无上的俯瞰者。
“阿雪怕生,你莫要碰它,自己想办法让它走一走。”
阿榆还怕累呢,你怎么不让它自己想办法走一走?
叶昭榆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面上却恭敬道:
“好的,了解,这就想办法。”
摩那楼诘看她一眼,随后扬鞭策马,纵马在马场上飞驰。
叶昭榆蹲在地上和红眼睛对视了一秒,好声好气哄道:
“小兔叽,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走走?”
白团子在原地挪了挪,随后用屁股对着她。
叶昭榆:“……”
刺儿头是吧,那不好意思,本郡主专治各种不服。
不一会儿,跑马场上便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
一女子骑在马背上,马的尾巴上拴着一根胡萝卜,后边跟着一个跑出了残影的白团子。
叶昭榆嘴里叼着一根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咧嘴一笑。
“哎,对,跑起来,这不跑的挺好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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