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顿时一抖,刀上血迹斑驳,锋刃寒凉,怕是他们再多说一个字,刀下便又多出一缕亡魂。
于耶王叹息一声,错开一步朝着摩那娄诘一拜,沉声道:“少主之英勇,苍天可鉴,行破百关,剑斩瀚海,如今又平内乱,诛逆贼,护我西域疆土完整,我自当第一个拜服,诚心拥少主为王。
只是,虚化寺自古以来便是我西域的圣殿,佑我大漠无疆,一朝被毁,恐激起民愤,民愤难平,少主初临君位,怕是会被百姓诟病。”
摩那娄诘轻笑一声,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斑驳的阴影,只听他悠悠道:“愤怒了才好,他们越愤怒,就说明越在意,在意的东西毁了,便想着重建,废墟之上会再次开出花束,可谁知道是不是原来的那一束呢。”
于耶王一愣,碧眼怔怔地望着他,“您是想建立新的圣殿?”
不止是新圣殿,还是新法。
“本少主既然推翻了这政权,那所有东西都得按我的规矩来。我不爽那虚化寺很久了,可谓不除不快,自然也见不得还有人信奉那秃驴的东西。
索性一把火全烧了,灭了他们的念想,然后再给他们构建起一个新的信仰,自此,本少主开心了,他们也开心,可谓是皆大欢喜。”
于耶王嘴角一抽,他表示一点都不开心。
荒唐,他们自古以来便信仰圣殿的佛法,从未觉得有哪一种法比得过它,如今少主却妄想变革,这不是往死路上走吗?
他顿时拧着眉开口,“少主初临君位,不可如此冒进,此时妄想变革,不亚于引火烧身,激起民愤,还请少主三思而后行。”
摩那娄诘摩擦着手腕上的金色护腕,周身肃杀涌动,墨发惊起,满身威压骤然朝他碾去,寒眸轻抬,“你在教我做事?”
于耶王顿时跪在地上,额头冷汗涟涟,“臣不敢。”
“虚化寺本少主烧了,这法本少主变了,至于民愤…”
摩那娄诘笑意十足的看着殿下众人,眸光幽深,“诸位,用到你们的时候到了,好好安抚他们,要是三日后百姓依旧暴乱不止,你们便去昭冥司走上一走。”
殿下众人顿时又是一抖,进了昭冥司的人,不死都得脱层皮,他们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哪还受的了这罪。
摩那娄诘看着众人苦不堪言的表情,轻轻扯了一下唇角,眸光流转。
混吃等死惯了,也该松松他们的骨头了。
玄音寺中,钟声杳杳,竹影晃动,檐角银铎清响,古韵悠长。
叶昭榆倒了一杯热茶递给那迦,看了一眼窗外,雪停了。
她浅呷一口,随后朝着那迦浅浅一笑,“法师觉得少主会为城中暴起的百姓让步吗?”
听比丘说,百姓见圣殿被毁,像是被人触了逆鳞,发了疯似的冲上王宫,讨要说法。
也是,那是指引他们前行的灯塔,一朝倒塌,航向全无,风起浪涌,可不会疯掉嘛。
那迦轻轻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他们越是奋起反抗,在意十足,师兄就越不屑一顾,弃之如履。”
叶昭榆弯唇笑了笑,咱少主这是一身反骨。
别人越在意的东西,他越是不屑一顾,到底是风雪太冷,寒了他滚烫的心。
真心实意在他这里已经一文不值,到是与虚情假意别无二致。
“那他会怎样破此局面?”
那迦清浅的目光微闪,叹息一声,“师兄不会在意他们的愤怒,可以说,是他亲手造就了这番局面,就是想让他们愤怒,暴起。”
叶昭榆一愣,这也是他算计好的,他想做什么?
那迦看出了她的疑惑,端起热茶浅呷一口,长睫轻颤,音色平静,“他想借此为我造势,将我送上高台。”
这是他的最后一步棋,下完之后,此局便彻底结束了。
叶昭榆微微张大嘴巴,惊讶无比,他是想要整个西域改头换面,包括所有人的信仰。
她愣愣地看向那迦,喃喃开口,“你见如来,他赴皇权,齐佑大漠,共建西域,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听说了吗,少主即日继位,我西域将迎来新主。”
“怎么这般突然,那日的战火也来的毫无预兆,君主与国师怎会轻易丧命于贼子之手?”
“不突然,一点也不突然,这一切都是那些国主搞的鬼,他们狼子野心,早就觊觎我西域疆土很久了,想学十三年前,分权自立为王,才合伙发动了这次动乱。”
“是这样吗,那他们可真该死!”
“对,该死,竟然妄想摧毁少主好不容易捍卫出来的和平,死都是便宜他们的了!”
“没错,妄想挑动战火者,万死不辞!”
“是啊,当日少主差点葬身火海之事也是他们干的,简直是蓄谋已久,想让我王庭失去最有力的依仗,进而大张旗鼓的来王庭逼宫,还好少主足智多谋,早已识破了他们的奸计,借假死之名带兵杀回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少主威武,我西域有少主,定能长盛不衰!”
“少主乃我大漠第一勇士,明日登临君位,我第一个答应!”
“我们愿为少主俯首!”
一身说书先生打扮的小老头,褐发碧眼,看着酒楼里激动不已的民众,顿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眼中精光闪闪。
这下少主的风评该扭转了吧,谁还敢妄论他一句不是。
那可是能吹响和平号角之人,又在几日前亲手结束了纷飞的战火,才使得他们能坐在这里谈天论地。
不让他们亲自置身于战火之中,他们便不知披甲上阵之人的艰辛,更不会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
只知一张嘴妄论是非,认为谁都可以接下兵主之位,然后将和平带来。
如今他们看见了,真正能称的上兵主的人就只有那一位,能横扫整个大漠,只要他想,乃至四海,也就只有那一位能,那才是兵主该有的气魄。
他们心里早已对此人既敬又畏,如今怕是又多了一层依赖与臣服。
谁不愿意依仗强者,谁又能忍住不为强者俯首。
“那这么说,虚化寺的火也是那些国主放的,是他们杀了国师,还毁了圣殿?”
小老头一脸凝重的点点头,碧眼几经流转,语气悲怆,“就是他们干的,当日国师抵死不降,无奈退守圣殿,没想到那群反贼胆大到杀了上去,最终国师罹难,圣殿被毁。”
“他们简直,简直不是东西!”
“佛陀不会原谅他们的,他们会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对,他们一定会遭天谴的,死后都不得安宁!”
小老头顿时双拳紧握,和他们一起义愤填膺,“对,没错,不得好死。”
反正乱是他们搞的,火是他们放的,人是他们杀的,与少主无关。
谁让他们好死不死,偏偏要在此时来送人头,这不妥妥的背锅侠嘛,锅不甩白不甩。
啧啧,这也算是他们偷鸡不成,反惹一身骚。
小老头顿时在心里叹息一声,他一个好好的谏官,本该在庭中辅佐君主,指点江山,怎么现在还要亲自下场造谣 ?
也不知道于耶王他们那边造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将暴起的民众忽悠,呸,安抚。
他看着众人愤慨的样子,眼睛一转,笑眯眯道:“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虽然圣殿被毁,但是少主说了,他不日将在废墟之上重建更宏伟的圣殿,聘请佛法无边的法师坐镇,定能继续佑我大漠安宁。”
“那真是太好了,佛陀保佑少主一生平安。”
“佑少主万寿无疆!”
“佑少主万寿无疆!”
“佑少主万寿无疆!”
小老头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切,随后背手离去,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刚出酒楼大门,便与同样说书先生打扮的几个同僚遇见,彼此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窥见了得意之色。
今日少主的风评在我的努力下又提高了几个档次,我还能行。
谁也不知道,少主的水军突然空降王庭,并且数量相当可观,正在慢慢渗透各行各业。
据说,他们的目标出奇一致,给少主打榜,势要将他送上王庭好人榜第一名。
又据说,其中几个最活跃的粉头来历都不小,都是跺跺脚,王庭便能抖三抖的人。
有这样的粉头,少主何愁不能冲上榜一。
天色渐晚,星河隐现,王宫明珠闪烁,整个殿阁散发着幽幽冷光。
像是月宫上的琼楼,华丽清美又寂寥无声,高处,果真难掩孤寒。
地牢中,摩那娄诘一身红衣靠坐在椅子上,劲瘦的腰线隐匿在宽大的袖摆下,衣袍间的金链晃动,发出轻微的细响。
他神情明灭,正目光漠然的看着吊在锁链上的两人。
那两人一身血污,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若不是看见他们胸膛还有细微的起伏,还真以为他们只是两具死尸。
阿坦勒拿过鞭子递给他,嗓音浑厚,“左边的是摩那娄严,少主记得留他一口气在。”
摩那娄诘不在意的笑笑,他不会永远受他的钳制,要是连枝当真无解,他便亲手了结了他。
他拿过鞭子,悠悠走到两人面前,勾唇笑了笑,音色暗哑,“抓你们,倒是废了本少主不少心神,如今你们在世人眼中已经是死人一个了,你们的生死本少主收了,你们的命便由不得自己做主,不急,慢慢来,还有时间好好玩。”
长鞭落下,皮开肉绽的声音在地牢中炸响,锁链上的两人顿时挣扎起来,痛苦不已。
摩那娄诘大笑出声,眸中兴色难掩,对,就是要他们痛苦,要他们和他一样痛苦才算痛快。
可这才是皮肉之苦,还有筋脉碎裂之苦,信仰坍塌之苦,众人唾弃之苦,这些,他们都要还回来的。
鞭声停下之时,几个医师颤颤巍巍的走进来,摩那娄诘拿起阿坦勒递过来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沾满血迹的手指,眸色淡漠。
像是刚刚只挥动了笔墨,行了一纸草书,游龙惊鸿,优雅且矜贵。
摩那娄诘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医师,琉璃色的眼眸微弯,嗓音沙哑,“好好医治,别让人死了便可。”
“是。”
摩那娄诘背手走在长廊中,寒风吹起他的衣摆,风雪盈袖,寂寥无声。
他的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幽冷的华光,诱人前往,却又被他周身的寒意逼退。
肃杀而威严,清冷而矜贵,如远山般沉稳神秘,却又无人能抵。
巡夜的侍从见之,纷纷行礼跪拜,明日,他便是整个大漠的领主了,是他们每个人臣服的对象。
摩那娄诘侧目看向阿坦勒,沉声道:“如今三十六国国主之位空悬,阿坦勒,你可有举荐之人?”
阿坦勒眉锋锐利,碧眼眯了眯,思索了片刻后开口,“各国的情况我大致有所了解,心里也有可选之人,只是他们的具体品行还不是很清楚。”
摩那娄诘敛眸沉思,国不可一日无主,既然那些老东西归西了,那便让新的能人之辈顶上去。
作为国主,底细须得清白,无作奸犯科之举,无欺压百姓之行,有掌管一国之力。
“让画殷即刻带着他的人去三十六国排查,将人尽快筛选出来。”
画殷乃昭冥司十八狱主,诸狱主之首,其手段与能力都不是一般人可比拟。
有他前去摸底,不怕查不出他们的底细。
“是!”
“对了,世家大臣近日做些什么,交给他们的任务可完成了?”
闻言,阿坦勒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与自家少主听。
最后还补充道:“平日见他们一肚子墨水,弹劾这弹劾那的,现在让他们干个正事,才发现他们是造谣的一把好手,还亲自下场当起了说书先生,造谣传谣玩的不亦乐乎,再过不久,少主你都快被他们传的天上有地下无了。”
摩那娄诘:“……”
摩那娄诘抬手捏了捏眉骨,他能指望他们干个什么?
随后阿坦勒收了笑意,看着少主,沉声开口,“他们也算是聪明,知道将来的几十年都是您来统领大漠,不想君民之间带有隔阂,从此刻起便极力来维护您的声名,不在世人眼里落得“残暴”二字,至于那些背负骂名的反贼,也算是他们为维护西域和平稳定出了最后一份力了。”
“残暴?”
摩那娄诘轻笑一声,眸色慵懒,墨发散在风中,他步伐闲散的往前走。
“便落得这两字又如何,吾平生行迹坦荡,屠戮佛门,不孝不悌,手段残暴,杀伐武断,他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残暴二字也不是今日才有,何必花那力气掩盖。”
阿坦勒不赞同的蹙眉,“功过是非岂是他们只观表象便能妄论的,以前可以不在意,如今少主登临君位,自当要爱惜羽毛。”
摩那娄诘一哂,他的羽毛,他自己说了算,黑白也得是他自己挑的。
一侍女小步走来,对着摩那娄诘一礼,“少主,王妃来了,此时正在寝宫等您。”
摩那娄诘先是一愣,他何时有了王妃,随后反应过来,微微挑眉,那小丫头来了。
他垂眸看了一眼衣袖上的血迹,叹了一口气,沉声吩咐,“将人好生招待,我一会儿便过去。”
“是。”
叶昭榆悠悠地在少主寝宫踱步,观赏着满屋子的奇珍,还时不时上手摸摸。
好大的珊瑚盆景,好闪的雕金屏风,就连地板上都铺了一层金子。
叶昭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她怎么感觉少主像个土财主呢。
听说这是王宫最低调的一间寝宫,其它地方随便打开一间便能闪瞎人的钛合金狗眼。
与少主殿相比,这里简直是个土狗,像少主那么有品的人,即位之后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将这王宫拆了重建吧。
叶昭榆逛了一圈后,靠坐在软榻上喝茶,享受着侍女的捶肩捏腿。
突然,一阵叮呤由远及近,带着他独有的韵律,她眼睛一亮,顿时朝着门口看去。
只见来人着雪白里衣,肩上披着一件红色外袍,赤脚走来,脚踝处的金铃一步一响。
半干的长发随意披在身后,还带着几分潮气,弯曲的眼睫下仿佛弥漫着朦胧水雾,像是清雅到了极致,反而透出一股极为诱人的艳色。
叶昭榆咽了咽口水,熟练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票子,管够,你,跟姐走,姐有一片鱼塘需要你来继承。”
“啪”的一声,叶昭榆顿时捂着额头大叫出声,疼得眼泪汪汪,顿时含泪瞪着罪魁祸首。
摩那娄诘好整以暇的坐在一边,睨她一眼,声音仿佛也浮现着几分雾气,轻飘飘的,“贪色贪到我的身上了,嗯?”
叶昭榆揉了揉被他弹痛了的额头,顿时疼的龇牙咧嘴起来。
随后她杏眼一弯,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理直气壮地开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挽弓射苍狼,翻手覆庙堂,这霸气威仪之姿,我多看几眼怎么了?”
摩那娄诘轻笑一声,抬手扯了扯她的脸,近日阴云遍布的心绪散开,轻启薄唇,“你还理直气壮起来,不好好在玄音寺待着,跑到这里做甚?”
叶昭榆连忙挽救回自己的俊脸,捂着脸颊开口,“少主明日便要高居庙堂,本郡主当然是来提前恭贺的。”
摩那娄诘微微挑眉,琉璃色的眼眸轻抬,勾了勾唇,“贺礼呢,怎空手而来?”
叶昭榆顿时朝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那本郡主还真带了。”
“如若是我西域的东西,郡主便不必拿出来了,本少主不缺那点东西。”
“谁说是你西域的东西了?”
叶昭榆拍了拍手,顿时藏在暗处的乐手冒出头来,又吹又打,群歌竞作,弦音不绝。
她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拿出两个红手帕,顿时小碎步扭起来,红手绢转的溜圆。
场面一度喜庆无比,堪比年会现场,庆贺在坐之人喜大普奔。
少主什么场面没见过,只是小小的吃惊了一下,而后觉得新奇无比。
西域以舞乐传名,人人能歌善舞,舞姿或妖娆或圣神,倒是不曾见过这般欢快活泼的舞步。
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眼前仿佛有春耕秋收,夏忙冬藏的画面,人间百态也不过如此。
叶昭榆扭的无比自信,舞不会跳,这秧歌她还不会扭?
这不挺简单的嘛,看她这小手帕转的溜圆,然后她就眼睁睁的看着红手帕飞旋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然后端端地盖在了鼓手的头上。
四周瞬间静默,她嘴角的笑一僵,这手多半是废了。
她僵硬的转过头来,看着幽幽盯着她的人,扯了扯嘴角,“这是保留节目,少主要不要去掀个盖头,开心一下?”
摩那娄诘:“……”想掀你的头盖骨,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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